刘春华见方国庆上套,故作为难:“不给四百,她就要卖那几间屋给队上,这样住着,我和俏丫孤儿寡母不方便。”
“好啊,老许,你听听,这时歌还是人吗?春华养了她二十年,最后连间屋子都要高价才能买回来。”方国庆冷笑,“我说啊,时歌这种没良心的人,说话绝不能信!”
“我已经说过,这事是我自己的推测,与其他人无关。”许德华不再理他,严肃看着刘春华,“刘春华,出事那天晚上,你为什么突然让时俏深更半夜去刘家拿花样?”
刘春华期期艾艾说:“那天时歌说我花样太土,不学新花样会没人找我缝衣服,所以我想到我娘那里有些旧花样,就急着让俏丫去取,唉。”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一巴掌拍向脑门,“我想起来了,当天王姐和李姐都在,她们还赞同时歌,让我多学花样呢,不信你可以去问她们。”
许德华继续问:“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我……”刘春华突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我那几天身子不舒服,腿软走不了远路。”
她说的身子不舒服是来月经,队上会计是个女的,她小小声说:“是的许书记,我身子不舒服那几天,也是腿软,走一会儿难受得不行。”
许德华点头,又问:“时富打的结……”
“够了,许德华,你到底什么意思?”方国庆打断他,“我瞧着你这语气怎么和审犯人一样?春华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是那么恶毒的人吗?再说了,她放蛇咬时歌图什么,时歌身上有什么好让她图的?”
“是啊,老方说得在理,时歌一死读书的小丫头片子,有啥稀奇的,真以为所有人当她眼中钉肉中刺呢。”张富强儿子成绩一向好,今年没考过时歌落榜,他早恨得牙痒痒,窝了一肚子气,现在听到时歌不好的话,和打鸡血一样。
他叭叭说不停:“依我说啊,老许你再问也问不出花来,你要真想破案啊,就去抓那条眼镜王回来严刑逼供,哪天它扛不住开口说话了,你就知道它到底是自个儿爬进屋子,还是有人放它进屋了。”
有能力和方国庆竞争城里名额的只有许德华,方国庆也想下他面子,他阴阳怪气附和:“是啊,古有包青天审乌盆,今有我们许书记审毒蛇,看来过不了多久,许书记会因为审蛇有功,去城里吃香喝辣了。”
许德华沉默了。
他想,张富强的话看似调侃,但其实不无道理,若要证明是刘春华放的蛇,除非那条蛇能开口,否则只要刘春华抵死不承认,他就拿她毫无办法。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转身走出院子。
方国庆冷哼一声:“无理取闹。”
说完他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刘春华,心底涌起汹涌的柔情:“春华,你受委屈了,我替许德华和你道歉,他那人从来都想方设法出风头堆业绩,你别怪他。”
怪许德华?
呵呵。
刘春华在心里笑,她才不会。因为许德华今天这一闹,她很快能把她的富哥抢回来了,她感激他还来不及呢!
她没有搭理方国庆,指尖若有似无拂过右脸,阴霾数日的心情瞬间晴朗。
等养好脸,她立即去接富哥回家!
——
另一头。
时歌和苏玉清在省城过得非常好。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不到两月,双双长了肉,皮肤也渐渐白皙细腻,丝毫看不出两个月前还是乡下的干瘪老太和瘦柴丫头。
倒是时富瘦得不成样子,每天要看病赚钱养家,又要做饭做家务,两个月老了几十岁,以前乌黑的头发掺杂着大片大片的白,去菜市场买菜,人家都礼貌喊他“老大爷”。
每到夜深人静,他都睡不着,辗转反侧。
他想家,他想刘春华,他想回村里看看。
然而他不敢提,每回刚提到“回”字,时歌就二话不说搁下碗要去警察局。
怕了。
认命吧。
时富想着,低头认真切着大白菜,早上时歌特意吩咐,她这几天吃肉吃太腻,晚饭要吃蒜蓉白菜。
可是他做好晚饭,时歌没有回来,他摆好碗,出去望了好几次,巷道尽头都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
他们住的房子离时歌学校不远,苏玉清担心她出事,几次急得想去学校找时歌都被时富拦住。
时富机械用碗倒扣在菜盘上,低着头:“放心吧妈,向来只有时歌欺负别人的份,没有人能欺负她,她不会出事的,”
他是进城才知道,原来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从来不是闷葫芦,而是谁都惹不起的狠狼。
他们刚搬来时,隔壁有个邻居见他们是乡下人,每天做饭都会在公共厨房偷他们的油,盐巴,米……
他不愿意破坏邻里和谐一直沉默不说,被时歌知道后,先是大骂他一顿,然后在盐里加了泻药,那家人吃完拉了整整一晚上,楼道里臭得人人骂,以后他们放在公共厨房的东西再没少过。
不过这次他想错了,时歌确实出了事。
下午第三节课一放,时歌和同学告别后,如往常一样往家走,走着走着,她右下腹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痛,绕是她忍耐力惊人,都不得不抱着肚子弯腰,冷汗一滴一滴往下掉。
这是……
急性阑尾炎啊!
在现实世界时,时歌犯过一次急性阑尾,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配方。她死死捂着腹部,强撑着走到学校旁边的医院。
傍晚的医院人不多,时歌进去打量一圈,没看到护士,她只好扶着墙去急症室。
急症室门开着。
时歌弯腰走进去,疼得眼花的视线隐约看到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她松了口气,颤抖着声音说:“抱歉大夫,我来不及挂号,急症……我、我急性阑尾炎……你……”
闻言,认真翻着病例的男人抬头。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有一道破声的机械音在咆哮:“主人,是她是她就是她,第九十九个任务,切掉她的阑尾!”
第37章 姐妹篇015
【015】
唐季这次的身份是医生,任务也非常简单——医治一百个目标人物。
他穿越进来不到半月,已经完成百分之九十八的任务,全是感冒咳嗽,发炎发热之类的小病,一天能完成二十多个任务。
今天的急性阑尾炎是第一次遇到。
手术做了一个半小时,时歌是八小时后醒的。
也许是七十年代末的空气质量高,食品也绿色安全,住院的人并不多,三人间病房只住了时歌,相当于豪华单人间。
她睁开眼,清晨五点,窗外天色还没有大亮,安静的病房亮着一盏小小的灯,不远处的椅子坐着个男人。
男人低头看着书,他背对着时歌,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他长手长脚,身型清瘦,穿着件白大褂……
白大褂?
时歌混沌的意识回到昨天傍晚的急症室,是那个医生。
他守了她一晚上?
她哑哑开口:“您、您好……”
闻言唐季推了推金边眼镜,起身走到病床前,问时歌:“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一刻,时歌总算看清了他的模样。
脸部轮廓利落分明,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深黑色的瞳仁像深不见底的幽潭,有种不近人情的高高在上,然而眉眼却异常温和,微微上挑的眼角仿佛一直在笑。
时歌第一反应男人是《燃烧七零》里的男主。
不过她很快又否定了,男人相貌的确非常俊美,可职业不对。原男主是军官,显然,她穿进书中并不会影响男主的人设。
她微微张嘴:“我尚好,谢谢。”
“嗯。”唐季颔首,合上手中的书,“你身上没有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我们联系不上你亲属。”
他在解释守着时歌的原因,时歌感激点头:“我明白,谢谢您,我没事,一会儿我会自己去办住院手续。”
她记得阑尾炎一般只需要住院三天,苏玉清年纪大,她不想她操心,打算找个同学帮她带话回去,说她学校有事,这几天不回家。
“嗯。”唐季没有多说什么,简单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你现在24小时内不能进食喝水,休息够了可以下床多走动,有助于排气,排完气通知护士一声,我再来帮你检查。”
排气,通俗点形容就是放屁。
时歌没开口,默默拒绝。
唐季见她明白了,大长腿一迈往外走,走到门口,他突然想到第九十九个任务对象的病例没填名字。
他停住回头:“你的名字是?”
“时歌。”时歌垂眼盯着她的肚子,“时代的时,国歌的歌。”
“……”一时间,病房里异常沉默,唐季想,怎么她也叫时歌?
他收回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再次回到病床前:“走吧。”
“嗯?”时歌疑惑。
“我早上不坐诊。”唐季说,“你亲属不在,我可以陪你,排气。”
“……”
时歌以为她听错了,这个美好得像雪花一样的医生刚刚说什么?!要陪她排气?!他要听她……放屁?!
不。
她拒绝。
她完全拒绝。
在她目前为止的人生里,除了她,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她放屁!
时歌斩钉截铁摇头:“不麻烦您,我自己可以。”
唐季淡淡说:“不麻烦,走吧。”
“……”
噗噗噗!
十分钟后,寂静走廊响起一串悠扬婉转的排气声。
唐季满意了,合上看了一半的书:“我去食堂买粥,你先回病房。”
“……”时歌僵硬着,目送着清瘦挺拔的身影走远,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很淡漠的医生,为何突然春风般温暖,他是不是……
对了。
时歌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眨眨眼,她好像忘了问这个医生叫什么……
算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会儿等他回来问吧。
然而一会儿是护士来送白粥,直到晚上,她都没有再看到唐季。
——
唐季有了一个新病人,也是系统提示的第一百个任务对象,一个大脑受到创伤,智商只有四至五岁的二十八岁男人。
高大的男人乖乖坐在凳子上,看到唐季看他,马上乖巧喊:“医生哥哥好。”
唐季微笑,从抽屉里拿出颗大白兔奶糖给他:“你好。”
“我……”男人目光黏着糖纸,咽着口水,但还是摇头,“我……不要。”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又补上,“谢谢哥哥,我不要。”
“不用怕,你妈妈同意了。”唐季把大白兔奶糖塞到男人手里,看向抹着泪的妇人,“是吧?林夫人。”
赵秀蓉见林建海如此懂事,心里更难受了,她擦干泪,慈爱摸了摸他的头,温声说:“是哥哥给你的,吃吧。”
“嗯嗯!”听到可以吃糖,林建海开心不已,欢喜剥开糖纸,然后掰了一半给赵秀蓉,“娘,糖糖吃!”
赵秀蓉忍着泪,笑着摇头:“乖,娘现在不想吃,你全吃。”
闻言林建海皱眉,想了想,用糖纸包好那一半糖塞到口袋里,这才吃了另一半糖,口齿不清说:“娘现在不吃,给娘留着!”
“儿啊……”赵秀蓉顿时泣不成声,片刻,她突然起身跪在地上,不住给唐季磕头,地板嗑得咚咚响,“唐医生俺给您磕头,求求您,求您救救俺们建海,求求您了,您救救他啊……首都医院的医生说只有您能救他,求求您,求求您啊……”
林建海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赵秀蓉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娘哭了,他无措蹲下抱住他,学着赵秀蓉哄他的模样,轻轻顺着她背:“哦哦,乖,娘乖乖,不哭……”
唐季立即去扶赵秀蓉:“您先起来。”
“我不起来!”赵秀蓉死都拉不动,跪在地上不起来。
她实在没办法了,之前她按时歌建议去首都医院看病,可那里的医生都说医不好林建海,没救了,后来是一个老医生瞧她母子可怜,让她回省城找一个叫唐季的医生,说他是从国外回来的高材生,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脑科,也许能医好林建海。
现在唐季就是她和林建海最后的希望,只要他不答应治好林建海,她绝不起来!
唐季说:“我会医好他。”
“您不答应,我就不起——”话戛然而止,赵秀蓉不可置信抬头,怔怔问,“您……您说什么?”
“我保证医好林建海。”唐季微笑,“现在您可以起来了吗?”
“我……”希望来得太猝不及防,赵秀蓉反应半晌,才抓住唐季的手起来,紧紧的,不放开,“您……您说真的?”
唐季没有推开这个伟大的母亲。
其实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虽然拥有这个世界唐季的所有医学知识和临床经验,但他看过林建海的病例,受伤时间太久远,要清除他脑海的血块,是相当危险的手术。
只是。
不难也不会成为最后一个任务。
他点头:“我保证。”
——
林建海住院了,他要先进行详细的脑部检查,才能安排手术。
他的病房在502,赵秀蓉下楼去买日用品,嘱咐他乖乖在病房里待着。可他咽了咽甜甜的,带有浓浓奶香的口水,还是跑了出去。
唐季接到家里电话,这个世界的母亲今天过生日,要他回家吃完饭。他挂好白大褂,刚开门,一座大山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建海低头看着地面,十根手指不安地来回绞着:“大哥哥,我……我……可以……给我……”
唐季耐心问:“你想要什么?”
“……”林建海咽着口水,最后,他想到什么,终于小小声开口,“糖……可以再给我一颗糖吗?”
唐季转身走回办公桌,打开抽屉拿出一罐大白兔奶糖,他不喜欢吃糖,不过来看病的小朋友总是哭,糖是一个最有用的安抚手段。
“不,不用……”林建海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敢接糖罐子,“一颗,娘说不能贪心,一颗……我只要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