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儿关心的举动,徐泰之很是受用,他抱紧怀中香软:“别怕,没人能动我。我和三王爷是过命的交情。”
“三王爷?”蓝颜儿佯装不知,“你的意思是他……”
她只说半截,徐泰之勾勾嘴角:“是。皇上遗诏早写好了。”
写好遗诏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萧衍登上皇位。
蓝颜儿眸光闪烁,她并不清楚上一世萧衍是如何登上帝位,只知再过两年,萧昀会传位给萧衍。
她抬手圈住徐泰之,试探道:“原来如此。泰之,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那你便是蓝府的女婿,我爹和蓝家在朝中也算有一席之地,萧衍和时家对皇位虎视眈眈,你看需不需要知会我爹,让他站三王爷这边呢?”
蓝颜儿编的谎言里,她从萧衍别院逃出来直接藏身徐府,蓝学士和蓝夫人还不知她尚在人间。
徐泰之头脑简单,一听顿觉蓝颜儿言之有理。
三王爷以前提过要笼络朝中大臣,当时因蓝颜儿是萧衍侧妃,三王爷便放弃蓝学士,现下蓝颜儿是他的人,蓝家自然不再是萧衍势力。
他大喜,抱着蓝颜儿又温存一早上,下午派人加急给三王爷送了信。
隔日,三王爷与蓝学士在京城一酒楼后院密会,两人绝口不提之前蓝颜儿曾嫁给萧衍之事,相谈甚欢,最后达成一致。
这边,蓝颜儿消失几个月,萧衍却没派人去追,只说声知道,赐死看守蓝颜儿的官家,两个丫鬟,四个侍卫,便带着几个农官明着在靖州四处种地,充足他的粮草,实际悄悄招兵买马,扩充他的军队。
他不信时家,不信太后,不信任何人,他只信自己,只有手握自己的军队,他才安心。
萧昀不满意他出身,萧衍清楚,然而没有谁比他更厌恶他的出身,就因为他是御花园宫女之子,无论他多努力,父皇都看不到他,无论他多适合,父皇都不会考虑他继承大统。
他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父皇不给,他就自己夺。如同蓝颜儿一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登上皇位,自然会有人送她到他面前。
因此他不急,他慢慢等,想要的东西,迟早一样一样回到他手中。
可惜萧衍这次没有苏安,两年过去,种地效果尔尔,恰逢两年都遇上大旱,靖州粮食产量反而大减,没有往年一半,不少地方都闹起了饥荒。
而另一边,苏安成功改良好几样农具,减少农民耕种时长,还带领农民储水引水渠,遇到干旱年也没缺水,粮食产量比往年翻好几番。
时歌只留一半,另一半无偿赠予百姓。苏安很是满意,决定马不停蹄开始研究新水利工具,靠天吃饭,太容易闹饥荒。
时歌又留下几车粮,余下全部由侍卫从小路秘密运送到时家军驻扎营地,然后没有回京城,绕路回六王府。
按照原书时间,再过半个月,萧朝就要变天了,她只需要静静等待那天的来临。
连夜赶路,三日后时歌回到六王府,与她同时到的,还有萧衍。两年来,两人分隔两地,各种谋算自己的事。
时歌没有隐瞒她邀请苏安改良农具之事。
她的计划是先助萧衍即位,再让他突然“急病”离世,她成为皇太后,挑选一个能护时家一世平安的皇室宗亲即位。
因此为时家军准备粮草天经地义。
她如此坦荡,萧衍反而没放心上。纵然时歌不再是以前的漂亮草包,也不过一介女流,古往今来无人能解决的粮食问题,她随便找个农官就能?
萧衍不相信。
然而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失败,时歌成功了。他望向跟在时歌马车后的几辆押粮队伍,脸色顿时不怎么好。
时歌没有理他,指挥家丁将粮食运到厨房,明日开始熬粥布施。
“你打什么注意?”萧衍本想进府,见她要把如此多的粮熬粥,不免生疑。
时歌眼皮都没抬:“接连两年大旱,富饶如靖州都有地区闹饥荒,其余地区自然有很多流民,只要六王府在布施白粥的消息传出去,饥民必定蜂拥而至,你的声望就能更上一层楼。记得明天早点起一起布施,哦对了,虽然你我相见两厌,但做戏做全套,王爷可千万别露馅儿,记得时刻对我保持微笑。”
“……”
她这话看似在帮萧衍,却句句戳萧衍肺管子,他带着农官忙碌两年,靖州地区闹饥荒,他瞧不上时歌研究农具,现在时歌大丰收,用粮熬粥布施为他博声望。
萧衍脸色更差了,他一甩袖子,大步进了王府。
时歌余光瞥见他进去,眼尾微微上挑,她这么做除救济流民,还为打造她和萧衍恩爱的形象,这样来日萧衍“急病”去世,舆论才不会指向时家谋朝篡位。
果不出时歌所料,自第一日六王府开始布施白粥,开始只是附近饥民闻讯赶来,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其他王爷封地的饥民亦闻讯赶来。
百姓纷纷夸萧衍和时歌博施济众,伉俪情深,两人从鸡鸣到落日,不顾辛劳,一直亲手布施。
市面甚至还有以萧衍为原型的卖得极其火爆。
当然,写书之人是时歌,她在书中将以萧衍为原型的角色夸得天花乱坠,反派,以三王爷为原型的角色贬得一无是处。
三王爷收到消息,果然气得上了火,不仅命人将所有书买回来烧毁,给时歌送去好大一笔横财,还将这笔账全记到萧衍头上。
想靠民心赢他?
三王爷冷笑,他的六弟,还真是一如既往天真。
萧衍拿降书,得民心,在父皇眼中,也不过和他年幼时得太傅夸奖,骑马射箭拿第一一般,笑笑而已。
翌日天未亮,他快马加鞭进京。
当天晚上,京中就传来萧昀重病的消息,召封地的几位王爷紧急进京。
第88章 重生篇022
【022】
众人连夜进京,到城门,守城侍卫告知亲卫队须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开外。
其余几个王爷脸色微变,暗道宫里想必是出了大事,萧衍一早已经收到萧睿的密信,知晓三王爷进了京,父皇是准备对他下手了。
萧衍记忆中,甚少能见萧昀,更别提像萧绍,萧睿那般,时常被萧昀摸头,那时他以为他做好一些,再做好一些,终有一日,萧昀会摸着他头,夸他做得好。
不过他终究等不到了。
今天不是他登基,就是他亡。
萧衍眼眸底寒意四溢,吩咐亲卫队退出二十里之外。
萧昀寝宫重兵把守,外面跪满文武百官,几个王爷公主依次进去看望,到萧衍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寝宫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萧衍跪在榻前,静静望着半倚着喝药的萧昀:“父皇。”
“嗯。”萧昀声音低低的,眉间满是疲倦,“平身。”
萧衍没有动,片刻,他道:“就让儿臣继续跪着吧。”
“咳咳。”萧昀咳嗽着笑出声,“朕记得你六岁时,朕有次感染风寒,你也如现在这般,跪着等天明。”
萧衍没想到萧昀竟会记得这件事,一时哑然,怔住了。萧昀见状,笑笑,他起身下榻,抬手比了比,停在萧衍上方,只微末,便能落到萧衍头顶:“还是有不同,那时你只有那么高。”片刻,他收回手,笑意渐渐隐去,“父皇老了,衍儿也长大了。”
萧衍望着他收回去的手,眼里闪过隐隐的失落,他双手紧握,微阖双眸,待再次睁开,又是漆黑一片,不见底:“父皇,您想说什么?”
“知道朕最后为何看好老三么?”萧昀示意喂药的太监退下,开口。
他直白挑明,萧衍嘴角勾了勾:“因为儿臣,乃御花园宫女之子。”
“错,大错特错。”萧昀笑容彻底隐去,他震怒俯视着萧衍,“因为你六亲不认,丧尽天良,不只派人到你大哥身边卧底,还谋害你亲侄子!你这样的畜生,怎配当萧朝皇帝!”
他曾经考虑过萧衍继承大统,甚至在萧衍以西昌国降书做寿礼时,他就想立他为储君,然当夜,东厂送来一份密报。
密报详细记录萧衍当初救下玉妍,玉妍为他嫁给萧绍之事,以及平倭寇时,萧衍发现玉妍对萧绍动情,对皇长孙起了杀心,害玉妍差点难产。
萧昀大怒,召来唐季问话。
唐季用两个时辰说清前因后果,萧昀当即拍桌,吩咐御林军前去捉拿萧衍,是唐季劝住他,称时机未到。
萧昀冷静过后,便假装无事发生过,静静等着时机。
而萧衍,他并不惊讶萧昀能查到玉妍之事,做事从来不会天衣无缝,更何况萧昀手下有东厂这个最强情报机构。
他神色不变,问了个问题:“自古帝王无亲情,万里江山上染的血,除了黎明百姓,亦有功臣皇亲。儿臣斗胆问父皇一句,若儿臣下手之人非大皇兄,您今日还会斥责儿臣六亲不认,丧尽天良么?”
“你简直无可救药!”萧昀气得颤抖,摔杯为号。
“因为父皇——”萧衍慢慢起身,第一次面对面,平视着从小只能仰望背影的高峰,一字一句道,“从不肯给儿臣药。”
“大胆!”隔壁,三王爷萧凛听到杯子摔碎的声音,一脚踹开门,领着御林军冲进来,“你竟想逼宫!”
萧衍冷笑:“今日,本王便是逼宫了,你又敢如何?”
萧凛闻之大喜,不用逼,萧衍就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他果真一如既往天真,他指挥御林军降住萧衍。
而另一边,萧昀眉头紧锁。不对,萧衍驻扎在城外的亲卫队已被他派兵控制住,萧衍却从容不迫,胸有成竹,莫非他……
“冲啊!保护皇上!保护六王爷!”这时,殿外的震天响的口号,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领着军队冲进寝宫。
赫然是他除萧绍外最疼爱的,萧睿!
原来,萧衍不只算计萧绍,很早之前,已经算计他了。
这一刻,萧昀知道,萧凛败了。
萧衍内有萧睿,外有时家军,萧衍如他所言那般,今日他便是逼宫,萧凛也无可奈何。从一开始,他们就已失去先机。
在萧衍拔出萧睿的剑一剑刺穿大惊失色的萧凛胸膛时,萧昀仿佛一下苍老数十岁,他身子剧烈晃了晃,生生呕出一口血。
他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情绪,只恍然觉得萧绍走得好,萧平乐走得好。
帝王家,无情。
他一直清楚,却在弥留之际,希望他的儿子讲亲情。
罢了。
他缓慢摆手,不让太监上前给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抬头望向萧衍,四目相对,萧衍开口:“您若主动禅位,儿臣保证,其余人平安。”
除萧凛,唯独剩一个这些年称病不见人的萧逸有与萧衍一争之力,不过萧逸是扶不起的阿斗,萧衍不怕养虎为患。
他便要留下除萧凛外的所有人,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好。”
萧昀转身,晃晃悠悠走到书桌前,吩咐太监研磨,提笔,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写下一份禅位书。
写完,他没有再看萧衍一眼,走向床榻:“出去吧,我乏了。”
自萧昀十二岁登基,这是四十多年后,他再次用“我”字。萧衍眸光闪烁,躬身:“儿臣告退。”
次日,萧昀驾崩,太后拿出禅位书,宣布萧衍是下一任皇帝。
是夜,蓝学士绑着徐泰之和蓝颜儿,跪在殿前请罪,徐泰之不堪其辱,高声骂着萧衍,一头撞死在殿前,染红了几块地砖。
蓝颜儿惨白着脸,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身着龙袍的萧衍缓步走到她面前,她才撕心裂肺尖叫一声,活活吓晕过去。
萧衍脚尖轻轻踢了踢蓝颜儿,神色复杂,喃喃自语:“呵,又脏了啊。”
他拖着蓝颜儿一路往前,没有看吓得浑身哆嗦的蓝太师和瞪圆双目,死不瞑目的徐泰之一眼,淡淡吩咐:“全部凌迟,一个不留。”
闻言蓝太师绝望闭上双眼,磕头:“罪臣,谢主隆恩。”
那夜,京城菜市场的地皮红了一层又一层。皇宫的温泉里,也传来哀嚎的女声,直至天明。
翌日,蓝颜儿疯了。
她一睁开眼,就迷惑地盯着不远处,神色复杂盯着她的英俊男人,笑得一脸纯真:“大哥哥,你真好看,我长大了,你娶我好不好呀?”
疯了好。
疯了就干净了。
萧衍想着,时隔多年,再次抱住软软的身子,温柔摸着她的头:“颜儿,跟朕回宫了。”
蓝颜儿单独住在一个冷宫,半个月后,宫里传出闹鬼的消息,见过之人言之凿凿,那鬼是曾经受宠一时的蓝侧妃。
消息穿到曾经的太后,现在的皇太后耳中,她只是念着她的佛,一笑而过。蓝颜儿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就像前些日子**自杀的沈淑,究竟是真病假病,根本不重要。
然而传到时歌耳中,又是另一番作用。
她猜到萧衍不舍蓝颜儿死,他那般偏执的人,蓝颜儿在他心目中,就和他年幼时缺失的父爱一样,他必须要得到,所以才会在萧昀驾崩那日,跪在他床榻一夜,抓着萧昀的手,一遍遍摸他的头。
不过没猜到蓝颜儿还有徐泰之这一段插曲,更没猜到,蓝颜儿会疯。
她是真的疯了么?
时歌不信,她等待时机,在西昌国国王来访萧朝,萧衍带着他去猎场狩猎时,避过萧衍耳目,进了蓝颜儿的冷宫。
月凉如水,蓝颜儿仅着一件单衣坐在莲池边,哼着似哭泣的曲调,白嫩脚尖轻轻荡着水面。
时歌静静看一会儿,突然开口:“知道萧衍为什么一直找不到曲正风么?”
蓝颜儿没有反应。
“因为他死了。”
蓝颜儿依旧没有反应。
“知道他为什么死么?”时歌道,“因为我告诉他,你之所以会嫁给萧衍,是因为他上一世抛妻弃子,害你难产而死。”
池面蓦地激起水花。
蓝颜儿大惊回头,双目瞪得浑圆,怎么会……时歌怎么会……怎么知道她重生?!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时歌平静说,“你一直以为害你至此的人是我吧。”
“难道不是?”蓝颜儿冷笑,如果不是时歌,现在她就是萧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不用装疯卖傻才能活命!
“我确实做了不少推波助澜的事。”时歌最后看她一眼,转身,“不过决定最终结果的,是你,是萧衍。”
是她?
是萧衍?
蓝颜儿望着渐渐融进夜色的时歌,双脚“扑咚”掉进莲花池,激起好大水花,剧烈晃动的水扭曲了她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她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不停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想。
真是好笑。
真的太好笑了。
害她沦落至此的,竟然还有她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