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丫眼里闪过一抹笑意,闹吧闹吧,闹得韩泽静不下心读书写字,看他怎么考秀才。
吴氏见二嫂已经开口,小声说道:“爹,我,我也同意分家。”
韩有田冷笑一声,“看来你们都想分家?”
屋里人都没吭声。
韩有田又道:“如果我不让你们分家,就是我的不对?”
韩二郎忙不迭说道:“爹,没这回事,人大分家树大分支,家里人多......”
韩有田哼一声:“说什么人大分家树大分支,不过是看着你们大哥生病读书用了银钱,你们不愿罢了。”
韩二郎韩三郎满脸羞愧,郑氏吴氏倒没什么感觉,公公说的是大实话,她们本就嫌弃家里银钱多数都用在了老大身上。兴他们做,还不兴她们说了,没那么好的事情。
韩有田环视一眼几人:“不管你们怎么闹,这个家我不答应分。”
韩二郎韩三郎以及郑氏吴氏都很失望。闹了一场,甚至大姑姐都出了面,爹依然不愿分家,他们也没了法子,总不能逼着爹分家,真把爹逼出好歹来,他们真是不孝了。
韩大丫没想都到了这般地步,爹娘还不愿分家,她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韩有田严厉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大丫,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嫁人之后帮了娘家许多忙,我们都知道,也记你的情,可不代表你能插手娘家的事情。”
韩大丫低着头,不敢多说,说多了怕引起他们的怀疑,但心底却十分不屑,如果不是要搅合韩泽读书,她吃饱了撑的,才来管娘家的事情,让别人知道了,该怎么说她?
韩泽左右看看,适时的站了出来,缓缓的说道:“爹娘,二弟三弟,倘使明年四月份的院试,再次晕倒在考中,或是考不中,我便歇了心思,今后再不参加科考了。”
屋里人包括韩大丫都齐齐看向他,韩有田韩老婆子面带迟疑,考不中再考,哪能不考了呢。
韩泽笑了笑,继续说道:“至于明年考试的银钱,爹娘也不用操心,我身子好了,每日帮书馆抄书,想必能凑齐银子考试。”
韩有田老两口没说话,韩二郎夫妻俩以及韩三郎夫妻俩倒是松口气,只要大哥科举考试不用家里出银钱,他们便没什么好说的。
韩泽又看向韩二郎韩三郎,说道:“二郎三郎,这么多年委屈你们俩了。大哥身子不好,还要读书。单我一人便花去家里大部分银钱,偏生身子不中用,读书没读出什么名堂,便是个秀才也没考中,大哥惭愧啊。你们放心,倘若明年大哥依然考不中秀才,我答应与你们分家。侥幸大哥成了秀才,分家的事,咱们再不要提了,行吗?”
原身让他照顾好家人,两个弟弟也是家人,肯定也要照顾。
考不中秀才便分家,考中秀才便不分家。这分明是为了照顾他们。
韩二郎韩三郎慢慢的垂下了头,他们确实委屈,但一向骄傲的大哥竟然向他们道歉,不得不说,这震撼到了他们,也让他们万分内疚。
大哥身子不好,并不是他愿意的,他们是一家子人,事事斤斤计较,就有点为难大哥的嫌疑。大哥却没当回事,依然愿意为他们考虑,可见大哥从没怪过他们。
这时候别说二郎三郎,便是郑氏吴氏也无话可说,大哥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们再提分家的事情,就显得不近人情了。罢了罢了,一切等到明年再说。
韩有田重重的叹口气,大儿子已经安排了一切,他还能说什么,只能什么都不说。
韩老婆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几个孩子什么脾性,她都清楚,老大不是凉薄人,等他中了秀才,有二郎三郎受益的时候。
分家的事情就此作罢,韩泽看了眼韩大姐,幽幽的问道:“大姐,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韩大丫心里确实有气,她掩饰的很好,韩泽是如何看出来的?她故作一愣,看向他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生什么气?”
韩泽轻轻一叹:“大姐果然生我气了。我不该让锦绣与春雪争夺师傅,毕竟大姐帮了我这么多忙,我们如此做,就显得忘恩负义了。”
韩大丫沉默不语,韩锦绣已经拜了吕婆婆为师,韩泽便是道歉又有什么用。在她心里韩泽本就是个白眼狼,她便是生气又如何?
韩二郎韩三郎两人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情,而且大哥都已经道歉,这事就该过去了。
韩泽环视众人一眼,然后看向韩大丫,语气中带了点责怪:“大姐生我的气,心中有火,尽管朝我发。你劝爹娘与我们兄弟分家,便十分不该。万一爹娘赌气,气坏身子怎么办?”
韩有田和韩老婆子却皱起了眉头,心里也不舒服。大丫也太较真,不过是吕婆婆收了锦绣为徒,没收春雪,她便如此生气,回了娘家,竟然撺掇他们分家,实在不该。
韩大丫看到爹娘变了脸色,忙道:“是二郎三郎媳妇让我回来劝说你们的。”
郑氏吴氏低着头,看着鞋尖,当自己不存在。
韩泽苦笑一声,“换成往常,大姐肯定会劝解她们,让她们不要分家。这次不仅没劝解她们,反而答应她们,回来怂恿爹娘分家。”
顿了顿又道:“大姐明知道咱们村,但凡爹娘健在的人家,就没有分家的。假如咱们真的分家了,咱家还有名声可言吗?便是我考中秀才,被人知道家中的情况,也会让人说道的。说来说去,大姐还是生我的气了。”
韩大丫一时竟也找不出话回他,她心里冷冷一笑,不愧是读书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想了想,她说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听二郎三郎媳妇说的那么可怜,我便想着分了家也好,免得你们闹腾。”
大闺女回来劝说他们分家,哪怕她曾经帮衬了娘家许多,韩老婆子对她也起了埋怨,不高兴地说:“你明知道分家名声不好听,还劝说我们分家,安了什么心?就因为我们没让锦绣放弃拜吕婆婆为师?你就恨上了我们?”
“娘,我怎么可能会那样想呢?”
韩大丫真是白口莫辩,恼怒的想回娘家劝说他们分家,真是她重生以来做的最失败的一件事情。她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二郎三郎媳妇回来劝说爹娘分家呢?这不是给韩泽找茬,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你没那样想,你却实实在在这样做了。”
韩老婆子愤怒的说道,闺女这回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她一个外嫁女,怎么就能掺和娘家的事呢?而且还是分家的大事情。这么大个人了,她难道不知道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吗?
既然知道还如此做了,可见她就是像韩泽说的那样,在生他们的气呢。
想到此韩老婆子更加生气,大闺女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怂恿他们分家,以后再有不公平的事情,难免不会怨恨他们,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
至于大闺女对娘家的帮衬,此时此刻,她完全忘记了,只剩下对大闺女的埋怨。
韩大丫见她娘脸色不好,一惊,她在爹娘面前做了那么久的好闺女,眼看着好闺女的形象就要崩塌,她急忙说道:“娘,我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只是不忍几个弟弟天天吵闹而已。”
韩泽在旁边轻声说道:“大姐,我们并没有天天吵闹。”
二郎三郎也齐声道:“大姐,我们没有吵闹。”
韩有田忽然说道:“大丫,你先回家去吧。至于分家的事,你就别掺和了,你管好自家的事便好了。”
韩大丫看看爹娘,又瞅瞅韩泽,赌气道:“爹娘,我真没有其他想法。如果我有其他想法,便不会帮衬娘家。你们不能为一点点小事情就否定我啊。”
韩有田挥挥手,“你应该知道分家并不是小事情。你帮衬了娘家,我们都记得呢。今后让你大弟回报你。”
韩老婆子也说道:“你帮衬了娘家不代表就能插手娘家的事情。”
韩大丫恨恨的离开了。
韩老婆子看看大闺女的背影,叹道:“没想大丫心眼这么小,为了一点点小事情,就恼了家里,竟然还撺掇我们分家,也不知道她咋想的。”
郑氏撇嘴,是谁说大姑姐心眼不小的?
韩老婆子又看向两个小儿媳妇,恨声道:“还有你们两个不省心的,什么事情不能在家里说,非要闹到你们大姐家去?”
二郎三郎媳妇鹌鹑似的,缩在一边什么都不敢说,今天这事也是她们冲动了。
第96章 病秧子爸爸7
这几日家里有了粮, 韩老婆子又让三个儿媳妇轮流着做饭,儿子大了, 娶了儿媳妇, 孙子都六七个了,总不能还让她一个老婆子伺候一家老小吃喝。老二老三媳妇大手大脚,一点儿不知道节省,这没什么,有她在旁边盯着,谅她们也不敢有啥小动作。
王采薇便不说了, 她向来听婆婆话。三郎媳妇吴氏嫁进韩家几年只得一个闺女,底气不足, 纵使心底不情愿, 婆婆说什么是什么, 婆婆让舀多少米便舀多少, 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二郎媳妇郑氏娘家兄弟多, 自觉给韩家生了两个小子,在婆家面前腰杆子挺的直。当着婆婆的面, 让舀多少米便舀多少米, 等婆婆转身出了灶房, 她又偷偷摸摸的舀了半碗米淘干净倒锅里, 心里想着婆婆知晓了, 也没什么, 只要能吃饱饭, 不过是挨顿骂。
韩老婆子做了一辈子饭, 一把米和大半碗米熬粥的差别,她一眼就能瞧出来。别说她能看出来,家里任何人都能瞧出来,往常一碗粥用筷子憋足劲捞不出两粒米,清汤寡水的,一眼就能瞅到碗底儿了。这会儿碗里不仅能捞出米了,一人还能扒拉几口,傻子才看不出差别。
韩老婆子当即就黑了脸,这个阳奉阴违的败家娘们儿,嘴一张就要骂开来。
郑氏缩着肩膀当自己不存在,反正婆婆常常骂她,习惯了便好。吴氏偷偷觑了眼二嫂,心中极为佩服,这就是有儿子和没儿子的差距,打死她,她也不敢违背婆婆的意愿的,忍不住羡慕,要是她能生个儿子就好了。
韩泽颇为好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家里大人孩子全都一脸菜色,想吃顿饱饭,这没什么错处,他能理解郑氏。
他适时的拦截:“娘,我身子已经好了,每日抄书也能挣些银钱,饭菜不管好赖,总该让爹娘孩子们填饱肚子。”
郑氏紧绷的身子一松,旁人的劝说,婆婆听不进去,但大哥的话,婆婆肯定能听进去。她习惯了挨骂不假,可她又不是贱皮子,谁有事无事喜欢找骂不成,倒也感激大哥帮她说话。
果然,韩泽一开口,韩老婆子情绪缓和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用筷子捞捞碗里的米,依然非常心疼,在心里不停骂败家娘们,却也在心里琢磨开来,又仔细瞧着几个孩子,见他们全都缩着头,恨不得埋到桌底下去,她有那么可怕吗?
她有点不快,清了清嗓子,没好声的道:“行了,我也没说啥,瞧你们一个个吓得。这回就算了,下回做饭,可不能偷偷添米,不然饶不了你们。一个家,没点规矩还是不行的。”
韩泽不疾不徐的劝道:“娘,不过几日功夫,我便抄了十本书,能得到不少工钱。娘不用太紧着吃食,不管如何还是要填饱肚子。”
韩老婆子当然知道大儿子抄书能得不少工钱,可家里欠着债,老大明年还要去参加科举考试,处处要用银子,不节省着点,到时候没了银子,耽误老大科考咋整?
韩泽明白韩老婆子的担忧,他说道:“娘,欠大姐家的账,只能慢慢还,我想大姐不会介意的。”
韩老婆子沉默片刻,低声道:“你大姐那里倒也好说。可欠村里人的银子......”
韩泽又道:“至于欠村里人的银子,等咱们手里稍微宽裕些,便还了吧。”
韩老婆子还能咋说,只能依着老大。老大这几年读书治病,花了不少银子,外面的欠债,也都是因着他,想来他心里也很焦急,偏生这么多年也没考中秀才,想必心里也不好过,想到这里,她啥都不想说了,说多了,那是难为儿子,摆摆手说道:“吃饭吧。”
郑氏逃过一劫,今后还不用偷摸着做饭,头皮一松。想到有此结果,都是大伯子的功劳,难得的有点羞愧。
不过那羞愧也只那么一下子,那愧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家里为什么吃不饱饭,还不是因着大伯子,但凡他有点良心,就不会依着婆婆让家里人饿肚子。
不到一百斤粮食,一家十几口人,真要可着肚子吃,吃不了多久。好在韩泽抄书的工钱很快便能得到,有了银钱,便可以买粮。
先韩泽为了练字,抄书写字的手速稍慢,待到他把原身与他的字相融合,手速便快了,一日功夫抄一本《三字经》不成问题。不过一旬功夫,韩泽便抄了七本《三字经》,五本《百家姓》,五本《千字文》。
把书拿到镇上,书馆掌柜看了后很是满意,合计过后,按照当初说定的工钱,给了他五百四十文钱。走出书馆,王采薇说道:“相公,你十日挣得银子比我一个月挣得还多。”
她说着,满脸的笑意,语调里有着浓浓的自豪感,可见嘴上说着心里并没有为相公比她挣的银钱多而难过。
韩泽笑笑,说道:“读了这么些年书,也就这会儿挣到银钱了,也没甚好说的。咱们去买粮吧。”
王采薇可不那样认为,也不是人人都会读书的,两人说着拐个弯,便到了粮行,同样买了米面,花去三百文钱。回来时路过菜市,韩泽站在肉摊子前不走了,看向王采薇提议:“买两斤肉回去。”
王采薇面有难色,一斤肉便要十几文钱,两斤肉钱,可以买几斤粮了。
韩泽笑着道:“买两斤肉吧,家里好久没见肉味了,孩子们都馋了。”
不说孩子们便是大人也该馋嘴了。
王采薇咬咬牙,以前手里没有一文钱,倒也罢了。现在手里有了银钱,不过是两斤肉,买吧,买吧。说着就让老板称了两斤肉。
回到家里,韩老婆子看到两人又买了米面,她皱眉满脸不赞同:“家里粮还没吃完,怎么又买了粮。”
王采薇拎着东西,沉默的跟在韩泽后面。
韩泽把米面放在石台上,笑着解释:“家里粮不多了,吃不了几日,便买了些回来。”
韩老婆子知道大儿子的固执,更知道大儿子身子好了,想弥补家里,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最后说了句:“不管如何,总该把明年科考的钱攒够。”
韩泽点点头:“娘,你别操心,我心里有数。”
马上要收麦子了,收了麦子,便不用他掏钱买粮,到时便可以攒些银钱。
今日轮到郑氏做饭,此时她正在烧火熬粥。王采薇把买回来的肉,放到案板上,她眼睛利,一眼瞅到那肉,立马眼冒狼光:“大嫂,你们割肉了?晌午炖肉吃?”
这可是肉啊,他们家多久没吃到肉了?想想都流口水。
王采薇柔声道:“炖吧。”
肉买回来便是吃的,没必要放着。
郑氏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了,支吾着道:“大嫂,我做饭不咋地,要不这肉你来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