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天鹅湖的八十人来算,现场的一百二十位还会被淘汰掉三分之一,入选率不到七成,也就是代表每一组都会被干掉三到四个,但这种概率并不平均,可以说是随机分布的。至少,第一组就颇得团长大人的青睐,全留了下来,兴奋的组员们抱在一起,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同第二组的点点头:“Good Luck.”
竞争是残酷的,照这个情况看,兴许越前边跳越好,因为轮到最后的被动性太大了,可惜幸运女神的天平并没有眷顾梁挽,他们临时定的组长抽到了下下签,成了压轴的队伍。就连大大咧咧的J妹都咽了口唾沫,借着背景音乐的掩盖,不着痕迹地同梁挽咬耳朵:“前边淘汰的太少了,我们玩完了。”
她说得没错,轮到第九组时已经有七十个人顺利入选了,这也就意味着剩下的两组里淘汰率为百分之五十。
这个概率太恐怖了。
谁不想在ABT这一年的春夏季首演上大放光彩?哪怕不是主角,能站上舞台,都是面上有光的事儿。可事实就是这样残酷,巴兰钦又在第九组里留下了六人,其中包括孟芸,她抿着笑从梁挽身边经过,压低嗓音道:“今天可别摔倒啊。”
小人得志大概说的就是这种贱人,梁挽心里恨极了,面上倒是没表露出来,淡然地摆好了准备姿势。
名额只剩下四个,同组成员们脸色无一例外都很难看,也许是心里负担太大,他们的动作并不齐,某些角度看上去异常散乱,这在芭蕾群舞中可是大忌。
梁挽的发挥同样不算好,被同伴影响了节奏是部分原因,另一方面前天晚上的失眠导致头晕,结束时的转圈定格做得相当勉强,音乐一停,她就懊恼地咬了下唇,指尖不安地掐着手心。
在场看好戏的人不少,无论是胜利者亦或是被淘汰的舞者,都把目光集中在巴兰钦身上。这位脾气古怪的团长从头到尾都皱着眉头,眼里充斥着不满和鄙夷,几乎可以说是给这组人判了死刑。
他没有急着开口,视线扫过面前十张脸孔,没有人敢同他对视,不约而同垂着脑袋。
巴兰钦冷笑:“你们就想用这种狗屎去糊弄观众吗?”他语调冷冽,不屑道:“如果曼哈顿的首演是这样的水平,观众会把票撕了扔到你们脸上,懂吗?”
梁挽面上火辣辣的,她被对方口中的shit给惊到了,默默和身边的J妹交换了个眼神。此时此刻,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盼望巴兰钦报出的四人名字里能有自己。
然而巴兰钦似乎异常挑剔,迟迟未给出结果,他就绕着忐忑不安的十个人,慢吞吞走了一圈。
未知的压迫感快把梁挽搞疯了,男人穿了舞鞋,走路的声音非常轻,偏偏听在她耳里就如临刑前的鼓点,每一下都能重重敲击在心脏上,惹得神经紧绷,呼吸都不敢肆意。
良久,他在她面前站定。
梁挽微微松了口气,她想,自己的表现若是客观来说并不算太糟糕,除了结尾的小小失误,比同组的其他人完成度都要高,也算是应了那句老话——矮子堆里拔出来的将军。
可惜下一秒,他的视线就掠过了她,停在Jessica脸上:“阿尔巴小姐,你该庆幸你在这一组。”
J妹愣了下,反应过来后难掩喜色,小声说了句sorry,给了梁挽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跑到成功入选的大队伍里,男男女女围拢过来,给了她祝贺的拥抱。
说不眼红是假的,第十组剩下的九人成了刚从海里被钓上来苦苦挣扎的鱼,生杀大权全掌握在了巴兰钦的手里,他面无表情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冷淡道:“很抱歉,你们几位等秋天的演出季吧。”
梁挽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面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身边已经有同伴鼓起勇气据理力争:“团长,这太不公平了,明明还有三个名额,请您尊重您自己定下的规则。”
“我的规则就是优胜劣汰,很简单。”巴兰钦笑了笑,转身从先前几组落选的舞者里挑了三人填补上空白,他显然对今天的选拔失望透顶,主演的候选名单都没定,就快步走出了排练室。
随着男人的离开,宽敞的舞蹈房里倏然被声浪淹没,所有人都在讨论,抱怨和窃喜的语调充斥在空气里。
梁挽呆呆站着,羞愧和荒诞的情绪在血液里翻腾,她觉得这是一场梦,若不是梦,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失去了登台的机会?长久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她怎么肯甘心,推开门就追了出去。
排练室在九楼,电梯显示的楼层数已然到了一层。
她没有半分犹豫,在安全通道里飞速下楼,跑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都没慢下脚步,终于在巴兰钦拉开车门时喊住了他。很奇怪,当他那双冷漠阴鸷的绿眸凝视着她时,她反而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一点点挺直了脊背。
“先生,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她喘着气,努力调匀呼吸。
巴兰钦放下扶着车门的手,说出的话挺直接,也半分没给面子:“因为你的态度不配站上大都会歌剧院的舞台。”他盯着眼前纤细的东方姑娘,她的简历和甄选时的视频先前早就看过,萨德也曾不止一次在他耳边提过团里来了位天分卓绝的新人,他当然期待过,可惜到头来不过如此。
梁挽眼眶发热,兀自挣扎:“我不明白。”
他的笑容愈加轻蔑:“无论是大跳还是旋转,你都没压上节拍,你在敷衍谁?又或者你以为别人跳得更糟糕你就能蒙混过关?不好意思,我告诉你,在我这里绝无可能。”
这一句如泰山压顶,梁挽再不能辩解,原来她的瑕疵都被他看在眼里,所有的侥幸和小心思全成了笑话,她没有脸面解释说前一晚休息不好导致体力跟不上,也没有资格抱怨巴兰钦提前选人导致她没有准备好。
她像个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浑浑噩噩的,只徒劳地重复:“先生,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话留着秋天的演出季说吧。”巴兰钦冷冰冰抛下了话,径直上车踩油门扬长而去。
在ABT,没有入选春秋季演出的舞者们会退而求其次,排练其他剧目,毕竟这里不止林肯表演艺术中心一个场馆,其余人都调整好了心态,按照惯例去负责编舞统筹的副总监处报道了。唯有梁挽的追梦之旅遭遇了天崩地裂一般的滑铁卢,心态炸了,在她看来,错过春秋季就意味着要缺席五六月将近二十场最有重量的演出,来年论资排辈,离主跳的位置更是遥遥无期,这和在演艺圈被雪藏有什么区别?
正因此,她整个下午都没出门,关在房间里苦思冥想,又是懊恼又是伤心,直到傍晚才出发去肯尼迪国际机场接陆衍。
JFK作为全世界最繁忙的机场之一,因为交通便捷设施完善,几乎所有国内访美的旅行团都会搭乘航班选择这里作为第一站亦或是中转,航站楼大厅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广播和人声交织在一起,使得梁挽压根听不清话筒那头男人的嗓音。
迫于无奈,她掐断了通话,转而打字:【你出来了吗?】
陆少爷回得挺快:【我刚拿完行李,你别乱走,拍张照过来,我去找你。】
梁挽的方向感确实够呛,机场也太大,她一共就来过两次,压根没什么记忆,这会儿干脆就乖乖站在原地,安分等着。身边络绎不绝的人群同她擦肩而过,她落选的坏心情因为即将到来的那个人被冲淡了些,期待和甜蜜盈满心头,她唇角不自觉翘起。
眼瞅着有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经过,发型和背影异常熟悉,她上前两步,伸出手拉住了他,正要开口时男人回过了头。
陌生的五官,毫无相似点,还算周正,不过和美貌过人的陆少爷还是有挺大差距。
“抱歉,我认错人了。”梁挽收回手,本来不觉得自己是颜控,怎料长期对着陆衍赏心悦目的脸,审美高度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这会儿看其他男人就不免有些苛刻起来。
只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哥还以为自己有了天外艳福,不肯放过这等姿色的大美女,缠着她问东问西,摆明了要搭讪。
梁挽的面色冷下来,别开脸去,正巧有人从后面搭住了她的肩膀,而后腰身一紧,她被迫扭过身倒入了一个怀抱,薄荷草的味道盈鼻,她松懈下来,抬眸撞入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陆衍压着嗓,凑在她的耳边,带着些许戏谑:“你什么毛病,自己老公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份迟来的祝福,祝我的小宝贝们2019年红红火火,新年行大运哇!
同时在情人节前夕,我携陆衍夫妇,撒一波狗粮!
非常感谢大家的包容和等待,最近确实家中有些私事,更新频率太过分了,微博也很久没上快长草了。
现在处理的差不多了,上来和宝贝们说下新年的打算,这个文二月份会完结,然后三月或者四月会开容淮的文(如果存够稿的话)。
能追到现在的绝对是真爱无疑了……
我何德何能……
我要是读者,早把这作者追杀到天涯海角了
谢谢,给大家拜年!!!
第78章 机智的陆少爷
梁挽以前孤家寡人时,一心只有舞蹈大业,从不在意身边朋友撒狗粮,偶尔空下来追剧时看那些男女主人公你爱我我不爱你的蠢模样,还经常有给编剧寄刀片的冲动,瞥到久别重逢热吻之类的剧情,她都腻味得慌。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跌入恋爱的漩涡后,她的FLAG彻底倒了,每每遇到陆衍,少女心就会上升到空前绝后的临界值。就如此刻,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所有熙熙攘攘的噪音及背景全都自动屏蔽,她依偎在他怀里,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过去一个月里的种种委屈和难堪全都抛诸脑后。
如果这时有面镜子能看到她的表情,梁挽定不能相信这满脸眷恋的花痴姑娘会是她自己。
男人比之前更瘦了些,原本秀雅的下颔轮廓变得愈加清晰,挺鼻长睫,侧脸好看得要命,漫不经心的气质里带几分颓然,穿着卡其色的风衣,随便一站就是风景。这种美貌杀不分国籍,各色人种的妹子们路过,无不回头偷瞄两眼,瞥见他怀中搂着的姑娘后,又颇为遗憾地耸耸肩。
陆衍自然是看不见其他人的,他颇为轻佻地摩挲了下她的红唇,轻笑:“那么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梁挽被甜蜜冲昏了头,破天荒主动在男人的唇上啄了口,用行动简单粗暴地表示了思念之情,男人显然不满足,想要加深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她灵活地扭着腰躲开:“大庭广众的,注意下好吧。”
“那你还惹我?”陆衍挺无奈,抓着她的手,轻轻摩挲了下,嗓音压低:“哥哥带你去酒店继续。”
梁挽不以为然,荤话听多了也就这么回事儿,两人交往三个多月,单独过夜的次数都快两只手了,这位玩世不恭的大少爷硬是没突破最后一道防线,还挺正人君子。她转而抱住他的手臂,跟个树袋熊似的幼稚到不行,挂在他身上,吃吃地笑:“哥哥是柳下惠才对。”
这话就是十足的挑衅了。
陆衍也没料到脸皮薄的小姑娘能说出这种话来,愣了两秒后才刮了下她的鼻子,表情似笑非笑:“作死吧你就。”语罢,他拉着她穿过人群,上了等候在机场外的黑色劳斯莱斯。
司机是个亚裔,头发梳得铮光发亮,西装领带一样不落,典型的纽约上东城精英,他显然是认识陆少爷的,面容恭谨地帮忙拉开车门,而后弯腰握手,车子启动前这小哥嘴巴没停过,张口就是一长串英文,还不带标点符号的停顿。
梁挽碰到这种极快的语速没什么办法,除了开头的那句称呼,后头听得含糊,大概明白是生意上的事儿,她在聊天间隙扯了下身边男人的袖子,小声道:“公司的事儿不是交给你爸了吗?”
陆衍嗯了声:“老头子洋文不会,我替他过来跑一趟。”他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解释:“集团要在美国融一轮资,两年内考虑纽交所上市。”
听起来挺牛逼的,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梁挽忽而不轻不重拧了一下他的腿侧,男人吃痛皱了下眉,不明所以地望过来,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怎么样了?”
问得虽然含糊,但是两人心知肚明。
没见面的四十多天,他的精神状况一直是她压在深处的一桩心事,怕刺激到他,偶尔在视频里小心翼翼追问,却总是被他三言两语地糊弄过去。她也曾经给周医生发过短消息,对方回复说国内的治疗阶段已经结束,纽约这边的权威医生已经联系好,接下来就看他本人是否配合了。
无奈陆少爷能拖延到现在才飞美国,很明显有问题。
见他笑容淡了些,沉默着看向窗外,梁挽愈加证实了内心的猜测,她凑过去:“你……”
陆衍按着眉角,直接打断:“我没事。”
语气有些生硬,梁挽莫名被他强行关在心门外的态度伤到,垂下眼睫不吭声了,她默默抽回放在他口袋里同男人交握的手,一点点坐直了身子。
前边开车的小哥像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不断从后视镜里往后看,正巧前边交通信号灯的绿色闪烁到了最后一秒,前轮刚刚碾过实线,他骂了声shit直接踩急刹车,轮胎擦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后排的两个人都没系安全带,因为惯性顺势朝前倒,陆衍反应极快地撑着座椅,另一手捂住了身边小姑娘的脸。
梁挽惊呼一声,鼻尖隔着男人的掌心,撞上了那不算太软的真皮椅背,有了缓冲她倒是不怎么疼,就是鼻尖发酸泪水反射性充盈了眼眶,瞧上去挺可怜。
司机赶紧扭过头,连连道歉。
陆衍皱着眉,嘱咐他当心点,一旁的梁挽垂着脑袋捂着鼻子闷不做声,他凑过去,拨开她颊边的长发:“弄疼了?”想要抬起她的脸看看严不严重,手才触及那柔软发梢,就被拍开了。
“我没事。”小姑娘表情恶狠狠的,这台词和动作就同他方才打断她的询问一模一样,她甚至瓮声瓮气补了一句:“不用你管。”
脾气挺大啊。
陆衍有点懵,半晌之后轻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发顶。碍于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他倒是没多哄,一路上就时不时拿眼瞟她,梁挽权当做他是空气,一个人玩消消乐,听着气泡消除的声音才解气。
十分钟后到了丽思卡尔顿,门童推着行李先行送到套房,两个人前后进了电梯。
轿厢是典型的奢华酒店风格,两平方左右的空间配色是浅金和深灰,极具设计感,三面是油画和大面镜子做装饰,梁挽装作欣赏,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