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车的地方在市区,街边摆了不少摊子。17路车二十分钟一班,庄家明等了会儿,看到有人推了个小车卖萝卜丝饼,便问:“你要吃吗?”
现在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她摸了摸肚子,点头:“吃,加辣。”
庄家明买了两个萝卜丝饼回来,热腾腾的,带着油炸的香气和甜面酱的咸味儿,勾得人食指大动。
芝芝狠 狠咬了口,过分贪心,嘴没接住,掉了块到手背上,拖出一条油腻腻的痕迹。她口吃不清地喊:“餐巾纸!”
庄家明还没吃,翻出口袋里的小包纸巾,看她一手提袋子一手拿着饼,干脆抽了张替她擦拭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小心,先用纸包起掉落的萝卜丝,小心折好,再用干净的面细细抹擦。
两人靠得很近,芝芝觑眼瞧着,能数清他浓密的眼睫毛——美少年给擦手什么的,实在吃不消。
“好了。”庄家明丢掉了垃圾。
芝芝“嗯”了声,心想,就算她自己擦也不过随便抹两下完事儿,哪有他这么细心周到。
啧,去他妈的都喜欢!
她就喜欢庄家明,想亲!
芝芝和庄家明回到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
关母看他们一起回来,力邀庄家明一起吃饭:“家明啊,这么晚了,你在我们家吃吧。”
庄家明提前和爷爷奶奶说过,明天才去吃饭,故而也没拒绝,道了声谢坐下了。
关父烧了两碗黑鱼面,面上压了满满当当的黑鱼片,佐着咸菜的香气,钓起无数馋虫:“饿了吧?快吃。”
“路上吃了个饼。”芝芝说着拿起筷子,“不过我饿了。”
关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那我再给你们炒个菜。”
“不用了叔叔。”庄家明赶忙推辞。
芝芝白他一眼,真没用,这么拒绝是没效的,看她的:“不要菜,拌黄瓜还有没有?”
“有有。”关父盛了一碟拌黄瓜、一碟拌三丝出来,“汤要不要?”
“要!”
他又舀了一大碗咸菜豆腐汤。
其他食客不满意了:“老板,我们怎么没上凉菜和汤?”
关母擦着桌子,抬头说:“那是我们家闺女。”
“哟。”有个大叔瞅瞅庄家明,笑了,“那个小伙子呢?女婿?”
“咳!”庄家明一口菜汤呛进气管,捂着嘴咳个不停,耳朵全红了。
关父哈哈大笑:“我倒是想呢。”
狭小的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充满了善意和打趣。那个大叔还开玩笑:“小姑娘,你要努力了啊。”
“高考完再努力,早恋我妈要打死我。”芝芝一本正经地说。
庄家明震惊地抬起头。
关母收拾了脏碗,路过他们那桌的时候翻个白眼:“你想得美。”
“做梦也不行吗?我还想嫁周杰伦呢。”芝芝抗议。
关父、关母都没理她。
芝芝撇撇嘴,她又没说谎,周杰伦五年后娶了昆凌,庄家明十年后有了白富美未婚妻,她想嫁哪个都是做梦,没啥区别。
第15章 关柯南
芝芝的国庆节过得十分平淡,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写作业和复习。关父、关母看到她放假也那么努力,相当高兴,觉得女儿终于懂事了,恨不得一天三炷香告慰老祖宗。
然而,芝芝自己清楚,她能坐得住好好学习,最重要的原因不是“要读书”,而是智能手机还没出现,外界的刺激少,不容易分散注意力。要是现在手头上有部智能机,五分钟一个微信,十分钟一条新微博,她就算以成年人的自制力也扛不住。
所以她已经决定,高考毕业前不买手机也不要电脑——没办法,自制力差的人需要外界控制,她以前为了少玩手机,自己坐客厅里工作,手机丢卧室充电,想着刷个微博要站起来、进卧室、拉开抽屉这么麻烦,十次里能忍住八次!
落后的年代也有好处。
庄家明的日常和她差不多,早晨起来简单弄点早饭吃,然后洗晒衣服、拖地,做完家务就约上芝芝去图书馆写作业,中午去爷爷奶奶家吃饭,下午就在图书馆里借书,拓展阅读。
县城的图书馆毕竟小,藏书量不大,大多是些名著。他有时候看文学小说,有时候看传记,闲得无聊了借套辅导书做习题。
芝芝年少时不觉稀奇,这会儿重新再看,方才觉得他比同龄人坐得住,多年苦读,怨不得人家能考上常春藤。
她决定跟着明灯走。
但庄家明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青春少年,有自己的烦心事——昨天晚上他去爷奶家吃饭,发现家里来个客人,说是奶奶的朋友的女儿的同事,年纪约莫三十来岁。
他就猜到她是父亲的相亲对象了。
坦白说,那个阿姨人看着很端庄和气,并不讨厌,但他只要想起这个人是来当自己继母的,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奶奶希望父亲有人照顾,他不觉有错,可理智归理智,让他接受一个陌生女人,感情上又极难接受。
“家明哥。”芝芝唤回了他的神思,“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发半天呆了。”
庄家明犹豫了下,试探着问:“芝芝,你觉得……我爸是不是该再找一个?”
芝芝恍然,答道:“找不找都行啊。”
“我爸一个人,有个人照顾也好。”庄家明想起几天前回家,拉开柜子看到里面的泡面少了大半的情景,十分不是滋味。
芝芝笑了起来:“家明哥,你傻了啊,庄叔叔多大了,没少手没少脚,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庄家明抿着唇:“你不懂。”
“是你不懂。”芝芝一针见血,“庄叔叔要是有喜欢的对象,结婚很正常,他还想着阿姨,你就为了找个保姆让他卖身,不太好吧?”
庄家明哭笑不得:“别瞎说。”
芝芝道:“我没瞎说,你说他没人照顾,想他再找一个没错吧?这是保姆,不是老婆。庄叔叔多喜欢阿姨啊,你用这个理由劝他,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庄家明怔忪。他是没劝,但奶奶劝了,结果父亲的反应和芝芝说的大差不离:“我有手有脚,委屈不了自己,你们就别操心了。”
“叔叔那么喜欢阿姨,一看就不是个为了过日子凑合的人。”芝芝摸着下巴,语气笃定,“你要是想劝叔叔再找一个,得换个台词,比如说‘人总是要向前看’‘阿姨也肯定希望他能幸福’之类的。”
庄家明:“……你小说看多了。”
芝芝没有否认,言情小说也有传世名著,只是说:“随便你怎么说,问题在于,你想不想叔叔再婚?”
庄家明沉默不语。
芝芝使劲回忆,印象中他似乎没怎么和她提起过自己的想法,只是说“看我爸的意思”,或许是她最近表现得比较成熟,他才说出了心里话?
“我知道了,真相只有一个。”她思忖片刻,打了 个响指,“让我这个外表看似小孩,智慧却过于常人的关柯南猜一猜。”
庄家明:“……”还演上了?
芝芝假装没看到他的神色,一本正经道:“你说叔叔一个人,想他有人照顾,看来是不反对他再结婚,但你心事重重,也不像是全无芥蒂的样子。那么,答案就是,你可以接受叔叔再娶个老婆,可不想再有个妈代替阿姨,对不对?”
庄家明愕然。
“看来我猜对了。”芝芝扶了扶眼镜,她度数浅,只在学习时戴,这会儿正好可以装x,“这就是演绎法,谢谢。”
她唱念做打好一番表现,终于把庄家明逗笑了。少年弯起唇角,笑得像是偶像剧的宣传海报:“嗯。”
芝芝收敛了嬉笑:“那你闷着干嘛呀,和叔叔说呗。”
他摇了摇头:“我和他这么说,他肯定会为了我不找了。”
“那怎么办?”
他为难:“我也不知道,可能奶奶会说通吧。”
芝芝知道后来庄鸣晖还是二婚了,因此也不担心:“好了,这种事大人心里有数,用不着我们操心,我们还是关心一下月考比较好。”
庄家明担心她有压力,安慰说:“月考只考新学的,不会太难,你好好发挥就行了。”
“我想考好一点。”
学得好一点,考得高一点,能抓住的命运,就多一点。
七天的假期一眨眼就结束了,然后一个礼拜的上课时间也嗖一下过去。
月考到了。
一中对月考的态度轻慢得不得了,老师不复习,考试不换教室,只叫他们把桌椅反过来便算是防作弊。班主任林老师更是只在前一天随口提了句:“月考而已,这样程度都有人作弊的话,干脆退学算了。”
学校不看重,学生们也有点散漫。考试前一天的晚自习,芝芝还看见韩琮和庄家明、宁玫商量运动会开幕式的事,王诗怡同学在看安妮宝贝。
搞了半天就她一个人紧张。
但她还是选择了背单词。
没办法,重生的人心虚……
月考的卷子有难有易。物化生是新课程,内容有限,题目便出得十分基础,只要上课好好听,作业认真完成,基本上都能做得出来;政史地、语数外考到了不少初中的知识点,难度明显要高不少。
但这不是重点,两天考九门课,白天的时间安排不过来,一中就带上了晚自习,可谓是早上睁开眼开始考,考完也该洗洗睡了。
“我总觉得最后一道题没写对。”第二天的最后一门是生物,考完才八点钟,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教室里闹哄哄的,多在商量明天运动会的事,芝芝挤开了庄家明的前桌,蹭他的奥利奥吃,“你写的什么?”
庄家明说:“核酸。”
她松了口气:“蒙对了!”又吃了一块奥利奥。
韩琮坐在庄家明的斜后方,瞅着她叫:“关知之,你干嘛老蹭家明的饼干吃?”
“我饿。”她理直气壮。
韩琮:“你不能自己买吗?”
“你懂啥,我自己买了就要全部吃完,饼干糖分多高啊,不利于健康。”她处在发育期,动脑又容易饿,对甜食的渴望与日俱增,想要控制自己多摄入蛋白质而非糖分实在太难,只好忍住不买。
庄家明跟着解释:“她给我买了牛奶。”
芝芝咔嚓咔嚓啃着,含糊不清地说:“礼尚往来,我又不白吃他。”说着再对庄家明竖起一根手指,“再给我最后一块,吃完就不吃了。”
庄家明把包装拆开一点,方便她拿,等她取走,调转递给韩琮:“你吃吗?”
“谢了。”韩琮没客气,考了一天,他也饿了,“吃完我们商量下明天运动会的事?”
庄家明点点头。
芝芝随口问:“商量啥啊?”
韩琮气她不仗义,怼回去:“你又不参加,告诉你也没用。”
“哎哟,小气巴拉的,我也不是故意不帮你。”她嘘他。
韩琮故意道:“我们还缺个接力赛的替补,要不你帮帮忙?”
芝芝镇定万分:“心有余而力不足。”
“关知之,你就别谦虚了。”宁玫去倒水的路上听见他们的对话,停下脚步笑道,“体育课上你50米的成绩比我好。”
韩琮抽出报名表:“就是,接力赛替补吧,我替你写上去了。”
芝芝咽下口中的饼干,吐出三个字:“大姨妈。”
韩琮:“……”女生好无耻。
庄家明别过脸,唇角微扬。他记得前两天去图书馆的时候,她带着卫生巾上的厕所,这会儿肯定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不拆穿她:“你负责写加油稿好了。”
芝芝想了想,她和韩琮生疏是因为重生前已有十多年没联系了,但实际上这个时候,他和庄家明玩得好,与她也颇为亲近,否则不会为她不报名气到今天——站在他的角度上说,她的确不够义气。
“行。”她修补同学关系,“交给我吧。”
韩琮终于消了气:“这还差不多。”
宁玫等到他们说完,才道:“我们商量一下口号吧,最好想一个特别的,不然不容易出彩,毕竟我们都没怎么排练方阵。”
韩琮这方面的细胞不发达,想了想,提议道:“程婉意的文章写得挺好,叫她帮忙想想?”
庄家明自然没有意见。
韩琮就去喊了程婉意过来。她捧着一马克杯的红茶,袅袅婷婷走过来,像是只白天鹅,气质胜过常人:“商量什么?”
宁玫看着她,态度挺友好:“我们在说明天开幕式的口号,韩琮说你是才女,肯定能想出一个特别好的。”停了一停,十分苦恼地说,“我们的队列没什么亮点,只有靠口号挽尊了。”
第16章 曾经的我们
在芝芝的记忆里,学生时代的同学们都挺复杂的,有聪明的,有会讨好老师的,也有精明的。但等长大了,回过头来想一想,又觉得应该是错觉,十七八岁的学生,就算有点小心思,也不会太夸张,只是她当时年龄小,误以为非常严重罢了。
直到现在。
芝芝突然发现,她的记忆才是准确的。青少年受阅历限制,未必做得出太复杂的事,但人性中的善与恶,和年龄毫无关系。甚至因为不懂事,对世界缺乏畏惧,他们做得出比成年人更过分的事。
当然,大多数人不至于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宁玫没有这么大的恶意,但芝芝敢拍着胸脯确认,她说“韩琮说你是才女,肯定能帮上忙”这句话,绝对是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