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舸面上狰狞,还没跑过几步,便脚下一拐,突然往地上扑去,膝盖正磕在手上刀口上。
“啊!”一声惨叫响彻小苑,诡异一静过后,老鸨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那小白花尖叫不休,吓得转头就跑!
李舸疼得生不如死,腿上还卡着刀,隐约可见肉骨分离。
周围的护院,吓得慌忙往后退,日头照下来都觉不寒而栗。
锦瑟的眼眸的血色一闪而过,恢复了极干净的黑色,如古玉一般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她静静站着,面上却缓缓笑起,安静美好到诡异,无端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夫君!”李氏面色瞬间惨白,慌忙扑上去又哭又喊。
锦瑟看着她,笑眼盈盈,“哭什么,这样他不就能永远留在你身边了吗?”
李氏闻言惊恐万状,看着她吓得直哆嗦。
“怎么回事,这般吵闹,耽误了我们爷听曲儿,你们担待得起吗?”一个小厮才从廊下走出,见了这场面,嘴里的话顿时堵住了喉。
陶铈搂着花娘从后头过来,打头见了锦瑟不由顿住,“你怎么在这儿?”
这陶铈是个风流成性的,虽说约了在戏楼子里等,可到底闲不住,只留了小厮在那里看着,而自己去芙蓉坊风流快活,两边都不耽误。
锦瑟看到了新鲜的玩意儿,“你不是说了吗,情之一字最是有趣,我便来找你谈情说爱。”
陶铈闻言一怔转而一笑,随手打发了身旁的女子迎了过来,“你不知我等你等的多辛苦,那日见过你之后,我做什么事都索然无味,如今瞧见了你才心生欢喜,我带你去看赛龙舟如何?”
“可以。”锦瑟很是爽快。
芙蓉坊的人可不敢放她走,李爷摆明是成了残废,若要将闹起来,少不得麻烦一堆。
身后的老鸨连忙颤颤巍巍起身,“陶……陶公子,您可不能带走人,这位姑娘刚头害了人,这……这事可是要报到官府去的,李夫人,您说是不是?”
锦瑟闻言不以为然,看向老鸨似笑非笑,“明明是他自己找死摔了一跤,你却冤枉于我,不怕一道遭报应吗?”
“这这这我可不敢乱说,你问问李夫人,她必然心中有想法……”老鸨连连后退,话都说不利索,直看着李氏,妄图借刀子使。
哪想李氏吓得忙摇头,拖着人直往后挪,李舸犹在哀嚎,李家的仆从忙上前抬起人,几人匆匆离开,根本不敢再留。
老鸨直在心中嚎,不想这李家这般不得用,腿都被砍断了,确不敢吱一声!
陶铈惊愕不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锦瑟才不耐烦解释来去,轻睨了他一眼,神情不悦,“你要什么时候才开始和我谈情说爱?”
陶铈头一次见到这样直白的女子,瞧着还会些外家功夫,一时添了不少新鲜,也不管她究竟做了什么,开口便向老鸨讨交情。
“妈妈给我陶家一个面子,这件事今日就当没发生过,另外,这里所有的损失都算在我陶铈身上,如何?”他说着,使了个眼色,小厮连忙递上银票。
陶铈伸手接过,上前塞到了老鸨手中,“这张银票先给妈妈看看身上的伤,待将这处的损失估算出来,着人与我说一声便好,至于那李公子,想来是他自己不小心,哪能怪到我们身上去,若往后有什么说词,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对罢?”
老鸨思索了片刻,想着刚头李爷那邪门的摔法,不由打了个寒战,忙收下银票,笑呵呵的不敢再拦人。
陶铈见差不多了,便转身走来,伸手欲揽锦瑟的肩,却被锦瑟伸手一挡,“不要搭着我,我不喜欢。”
倒有些小脾气。
陶铈勾唇一笑,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我们既要谈情,你总不能手都不给我牵一下罢?”
锦瑟闻言笑眼微弯,直爽伸出了自己的手,纤纤玉手若柔荑,红袖轻掩,白得晃人眼。
陶铈当即握住这白嫩软玉,握在手似觉冰肌玉骨,果然是个尤物。
她看着陶铈幽幽笑起,“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真的能做到不乏味无趣……”她的声音像是裹了糖,但里头是什么可就不知道了。
第21章
陶铈闻言一笑,眼中别有一番玩味,他面皮确实好,这般笑起越显放荡不羁的风流相。
“我怎么舍得叫你失望?”陶铈话中有话,笑过后拉着她穿过廊下,往小苑里头走去。
这一处花下幽径,步步行来,袖拢清甜花香,花间蝶舞很有意境,陶铈是个懂女儿家心思的,挑得路都是雅得能作诗的美景。
无奈锦瑟什么美景没有看过,走了几步便没了兴致,“小苑子里可以赛舟?”
“这小苑子可是四通八达,能去的地方不少呢,往日寻常人可都去不了,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保准让你欢喜。”
锦瑟闻言倒也没反对。
陶铈见她乖顺安静,瞧着年纪又少,便当作了没见过世面的邻家小姑娘。
再过一处垂花门便通到了外头,眼前视线豁然开朗,远处湖泊漫来,一眼望去辽阔深远,直通到了外头江面,而这处廊下岸边横着数条小舟,岸上站着各色衣衫的桨手,各自活动筋骨。
远处岸上砌着木廊水榭,廊下直通向楼阁台榭,廊下一排竹帘间隔而去,里头已然坐了许多人。
他们从垂花门一出来,便有仆从上前行礼,“陶公子。”
陶铈牵着锦瑟,沿着岸边一路走到竹帘廊下,里头坐着几个公子哥儿,个个搂着个美人儿,瞧见陶铈又带了个面生的绝色,不由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哈哈调笑,“哟,陶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这姑娘瞧着面生,可是那小娘子伺候的不好,惹得公子又换了一个?”
其中一个视线极为放肆,落在锦瑟身上有些收不回眼,“陶铈你艳福可真不浅,这小娘子瞧着可是个难得的,不知哪处挑来的,改明儿我也去挑拣挑拣?”
陶铈没打算在锦瑟面前掩饰,毕竟刚头都让她正眼瞧见了,现下便也随意糊弄了去,“胡说什么,这小娘子可是我在戏楼里认识的,年纪还少不经事,你们可别吓到了她。”
“瞧瞧,这会儿子倒护起来了,果真是个重色轻友的!”
陶铈在声声打趣中拉着锦瑟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正欲伸手揽过,才想起来不是先头那个花娘,只得暂且收回手。
“陶爷也不知是哪来的运气,总能遇到殊色美人,我终日在戏楼瞧戏,偏生从未遇到这般佳人。”
“这等艳福可是求不来的,人陶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怎么能不招姑娘家喜欢,往那街上一站不知有多少女儿家偷看,你能比得上?”
“就是,美人喜欢的可是风流倜傥,你还得回娘胎里头再转转儿~”陶铈笑言打趣,姿态风流俊逸,确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那便打趣的可是不服,一时间席间闹个不休,这一排廊下就数这处最是热闹。
陶铈伸手给锦瑟倒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还未问过娘子芳名?”他一语双关,话含情意。
锦瑟接过酒盏,在手中微微一晃,慢悠悠道:“锦瑟。”
“锦瑟……”陶铈将她的名字轻轻重复了一遍,似很喜欢,“好名字,这个名字和你很相配,可是取自一句诗?”
锦瑟脑中忽而闪过一人,她轻笑一声,靠在身后木垫淡淡吐了二字,“不是。”
陶铈见她兴致缺缺,正欲开口寻其他话头,龙舟上的桨手,舵手已然就位,前头鼓手击鼓,慢慢锣鼓声震天,忽而一声喝响,数条龙舟便如箭一般飞快驶去。
许多人出了竹帘隔间,冲到了外头廊下加油喝彩,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锦瑟微微支起身,看着远处的龙舟似有兴致。
陶铈靠近她身旁,笑眼风流指向了其中一只龙舟,“你来赌赌哪一色能获胜,这盘底由小爷来,赢了全归你,输了由小爷承担。”
锦瑟眼眸微转,倒不客气,伸手随意指了个蓝身白底的,“就它罢?”
一旁公子哥儿见她随手一指,皆开口调侃,“小娘子怕是没见过赌舟,这盘底可是要真金白银一百两起,你这随意一指,陶公子可不知多少银子打了水漂。”
“只要我喜欢的,自然会让它赢。”锦瑟笑眼弯弯,眼中眸色一闪而过的红色,远处成了点的小舟忽而快了几许,似有什么推波助澜。
这话落在旁人耳里可是托大了,不过年纪少,自然当了小姑娘家的玩笑话,纷纷看着自己赌的那只舟,满含期待。
陶铈俯身靠近她耳畔,眉眼带着几分坏笑,姿态亲昵,“确定不再换别的,输了拿不到银子的,可不许哭鼻子?”
锦瑟闻言似笑非笑,“从来都是我让别人哭鼻子。”
陶铈轻笑出声,倒不在意,招来了小厮去加盘底,出手很是阔绰大方,加了整整二百两银子。
这可是真金白银往水里头砸,看来这姑娘是真的很得陶铈的心意,周遭公子相视一眼,皆是自愧不如,竟用了二百两拿下这姑娘,可真是大手笔了。
“陶公子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二百两啊,这美人合该瞧不上咱们,有了陶公子这般的哪还瞧得上旁人?”
“就冲着阔绰劲,小娘子怎么能没点表示,来,亲亲你的陶公子,叫他心中欢喜欢喜呀?”
锦瑟闻言神情淡淡,抬眼轻飘飘看向说话那人,眼中静得诡异。
那打趣的公子哥儿瞧着她平静的眼神,只觉背脊一阵阵泛凉,席间莫名静了下来,连周遭竹帘都正巧没人说话,一时便静得有些尴尬。
陶铈转头笑看,等了半晌见她不愿意,兴致微扫,只得暂且作罢,“哎,她年纪少,可比不过你们这些油嘴子,莫要拿她开玩笑,将她哄跑了,两百银子我可要从你们这处拿!”
既是玩笑话便也顺着接了下来,那打趣的也没在意,换了话头在席间起哄不休,竹帘相隔包间,声音本就隔不了多少,不过一整排过去,大多都是谈论说笑,还要廊下的加油喝彩声,倒也是互不打扰,别有一番热闹。
起哄间,龙舟早已消失在视线里,结果还要等些时候才能知晓,左边竹帘隐约传来了谈论声响。
一个男子重咳几声,粗着嗓子难受道:“你们知道白山来了位沈大夫吗,我这嗓子是老毛病,想要托他看一眼,你们可有人相识?”
锦瑟眼眸一转,看向了遮得严严实实的竹帘子,依稀可见几个人坐着。
“我这几日倒是常常听到这个沈大夫,那国公府的小公子自小染了恶疾,大夫皆是束手无策,叫他一瞧不过几日光景便好了,简直是华佗再世,我家中姨娘也曾寻他来瞧病,不过却是没能请到……”
这话还未说完,陶铈伸手拉开竹帘,“这位兄台说的沈大夫,可是名唤沈甫亭?”
那处坐着的墨衣公子一身贵气,见他拉起了竹帘微微一怔,闻言才点了点头,“正是沈甫亭。”
陶铈闻言一笑,难得郑重开口,“是这样的,我乃是京都陶家长子陶铈,家中人害了隐疾,这几日去请这沈大夫,却是每每得不到准信,几位兄台若是有门路也请替我美言几句,陶某必然感激涕零,往后若有我帮的上,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墨衣公子闻言还未来得及答话,又咳了几声,似乎将肺咳出来,片刻后才缓过劲头,“唉,我又何曾见过那沈大夫,先头我着人去他住处寻,每每都扑了个空,后头无法,亲自去留了拜帖依旧被推拒门外,人都见不着。”
周遭人闻言不平,“既是大夫,哪有将病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只怕是银钱给的不够,想要托大罢?!”
墨衣公子忙摆了摆手,话间全是苦恼,“陈兄这可料错了,我这嗓子便是千金,我也愿意医得,可那沈大夫行医不收银子,我便是允诺的再多,也拿不到一个方子……”
陶铈闻言失望之意溢于言表,“竟是如此难请?”
那墨衣公子见陶铈焦急,开口宽慰,“许是我这嗓子不是急症,请不动他,你家中人若是实在病重,你便去他住处外头跪请,或可请着人。”
“对啊,医者仁心,你去将原由与他说明,十有八九会去你家中救人。”
陶铈闻言默了一默,点头应下,一旁的公子哥们连忙出声安慰。
锦瑟斜靠在一旁冷眼旁观,完全没有安慰的体贴意思。
一华服少年从廊下走来,失落道:“沈大哥,我们赌的舟就差了一点点便赢了,那蓝舟也不知怎得,最后关头如有神助般领先了一尺!”
“无妨,下回还有机会。”
这声音悦耳好听,听过便不会忘记,锦瑟眼睫微掀,看向了右侧,竹帘垂落而下,看不清人的模样,只隐约看到有人坐着。
那华服公子拉开了竹帘进去,连带着这处竹帘都微微摇晃,隐约瞧见了里头的人。
浮光掠影,廊外传来的光线渐渐透过那人衣袖,透过淡淡的清雅之色,模糊了一片视线,如同一幅古旧的画卷,却蕴籍惊心动魄的韵味。
那人静坐于案几前,手执酒盏浅酌,乌发束冠,侧面如精雕玉琢,浅浅光线模糊了他的面容,周身风华不减反增。
锦瑟猛然坐起身,黛眉微蹙,心中难掩诧异。
区区一个散仙竟能掩饰自己的气息到这个地步,只隔一帘竟叫她半点未曾察觉!
竹帘晃动间,沈甫亭似有所觉看来,对上了她的眼,眼中清澄,却没有招呼的意思,一眼过后便收回了视线,与同行而来的友人浅谈。
而这一处还沉浸在未能请到大夫的苦恼之中。
锦瑟唇角浮起一抹玩味笑意,这么长的时间,她对这个人还是一知半解。
她以为他真是普渡众生的仙者,可是现下求医之人在生死门旁徘徊,他明明听见了,却漠不关心,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相。
第22章
塞龙舟的结果出来以后,沈甫亭无意久留,与友人笑谈几句便起身离了席面。
锦瑟看着他从眼前走过,放下了手中酒盏起身离席,陶铈这处还与隔壁的墨衣公子相谈,全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