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甫亭动作猛然一滞,看着她手中随风散落的粉末,神情怔然。
“呀,你吓到我了,我一紧张就捏碎了~好可惜啊~你花了这么久的功夫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锦瑟一脸无辜,话间却全是幸灾乐祸。
沈甫亭慢慢抬眼看向她,眉眼骤起一片凛冽之意,眼眸深处藏着恣睢戾气,他藏得太深,表面温文尔雅的模样反倒渗人。
锦瑟轻轻拍了拍手,弄干净手中的粉尘,“都是你的不好,你若是早答应了我,又何必这样白白费功夫,现下你可要去哪里找十世的善人呢?”她满面同情担忧,可显然就是故意为之,光明正大的假惺惺叫人越发生怒。
沈甫亭看了她许久,淡色的薄唇轻启,言辞轻浅,满是冷意,听在耳里,仿佛冷刀刮在骨头上,“你找死。”
锦瑟闻言轻笑出声,半点不怵,她冲他微微一招手,俏生生的甜美面容满是骄纵任性,“来呀,有本事就杀了我~”
第27章
锦瑟话音刚落,一股劲袭向她的命门,磅礴的仙力之中带着阴狠凛冽的劲道,仙气中缠绕着暗黑色的气息,似要抽筋剔肉,可怖非常。
神仙绝不会有这般阴狠毒辣的仙力!
眼前之人看着谪仙如玉,倒没想到是个邪仙,装了这么久的温文尔雅,着实辛苦。
锦瑟跃出悬崖之外逼退数里,眼眸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了然,她微微一笑,话中有话,“原来是个邪仙,那又何必这样中规中矩,拿出你全部的本事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你?”
沈甫亭眉眼冷然,话间不语,似要速战速决。
她眼中一暗,袖中银针带着绣花线直破那股劲,凛冽的妖力顺着绣花线带起层层波澜袭去。
沈甫亭竟然任由针线穿过身子,纵身跃起往她那处提掌而来,带过悬崖上凛冽的风劲,几乎如刀割一般刺人,触之必死无疑。
锦瑟身上瞬间起了几道血痕,当即不悦,“我今日就要了你的命,剥了你的皮!”
锦瑟伸手为爪,悬崖之上的风声回荡之间震耳欲聋,磅礴妖力汇集而去。
沈甫亭眉眼瞬间凛冽,周身仙法暴涨,带着碾压之势抵之,两股力在空中猛然撞击在一起,看不见的气劲往四处荡去。
“砰”地一声巨响击向悬崖峭壁,悬崖瞬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巨大的山石“轰隆”一声砸落而下掉落深不见底的渊底,掀起了深渊巨大的蘑菇云,尘埃和风劲穿过悬崖浮云反袭上来,猛然掀开了缠斗的二人。
锦瑟砸落在悬崖峭壁之上,震得五脏六腑扭动移位,猛然喷了一口血,疼得险些晕厥过去。
她身形一晃,快速坠落而下,恍惚之间透过山崖间漂浮着的云烟,看见了沈甫亭,他显然也伤得不轻,唇角溢出鲜红血迹极为醒目。
锦瑟当即伸手欲要使出绣花线,却不想手麻得都抬之不起,便是悬空静立都无能为力,她神情一怔,好像刚头那一击受了不小的创伤。
失重的感觉越发强烈,刮上来的风刀几乎划伤了面颊,她反应过来当即纵身往沈甫亭身上跃去,欲拿之做肉垫子。
沈甫亭反手一转,似要将她甩开,锦瑟用力死死抓着,一刻不松。
二者在空中纠缠不休,反而越发快速坠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掉落深渊底层。
沈甫亭见之眉间一敛,无暇再顾及缠着自己的锦瑟,当即身形一转,透过烟雾飘摇的云层,竭力往树木茂盛处落去。
转眼间,二人“砰砰砰砰”从树上砸落而下,折断了无数层层叠叠的树枝,砸落在厚厚的草被上。
好在他们不是凡胎肉骨,也好在这处丛林茂盛,苍天大树不可数之,草被厚深松软,否则早已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可饶是如此还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本就两败俱伤,又从这么高的悬崖掉落下来,自然少不得一身伤重。
锦瑟从树枝上掉落而下,只觉周身都疼的麻木,不远处的沈甫亭慢慢站起了身,见她还活着,眼眸微沉,快步往她这处走来,似要将她彻底了结。
果然是邪仙出身,性子乖张暴戾,受了这样重的伤,头一个不忘的还是杀她。
锦瑟唇角一弯,咬牙想要爬起身,却是强撑也爬不起来,一时心中不悦,真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这种时候竟然爬不起来!
远处疾步而来的沈甫亭突然一下顿在原地,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似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引得他面容惨白一片,额间青筋暴起,才走了几步便冷汗直流,气息错乱,只得坐下打坐调息,稳定心神。
锦瑟见之面上不由露出笑来,不过片刻便有了劲,摇摇晃晃爬起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今日你能死在我手上,也算是你的幸运了。”
沈甫亭闻言眉间重重敛起,额间的细密的汗珠慢慢滑落而下,染湿了眉眼越显晶莹,眼睫上的汗珠轻轻掉落而下,落在沾了血的衣摆上,这般狼狈依旧惑人,确实是个祸害。
锦瑟面上笑盈盈,一步步往他那处走去,即便路走得七歪八斜,也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你是个邪仙却非要装得这般温和,长得好看,却偏偏是个不听话的,如此矛盾实在叫人捉摸不透,不如我把你的心肝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她说着伸手为爪袭向他的心口。
沈甫亭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看向她的眼神可怖非常,触之寒彻骨。
锦瑟腕间吃疼,猛然往他胸口而去,触之却发现自己的手连区区肉身都穿不进去,一时瞳孔收缩,猛然怔住。
沈甫亭当即察觉,眼眸微眯,长睫中透出危险意味。
锦瑟的反应不过是一瞬之间,当即眉眼一弯,笑眼盈盈掩饰道:“当真了?你不要怕,我不过就是逗逗你而已,哪里舍得真的杀了你,你生得这样好看,杀了你,我去哪里再找一个中意的?”
沈甫亭闻言眼中神色莫测,玉面苍白,看上去就像一个的病弱公子,可抓她手腕的力道却极重,好像要碾碎她的手骨。
丛林之中阳光透过片片绿叶照射下来,恢复静谧的丛林里头传来一声声悦耳鸟叫,却没有打破这一处的压抑气氛。
僵持一瞬,沈甫亭才松开了她的手,坦然自若的闭上眼,似乎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不要再纠缠于我,否则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锦瑟起身揉了揉自己发疼的手腕,周身麻木的疼痛之感慢慢回来,叫她一时连站立都有些吃力,闻言冷冷看着他,似心有不甘。
她默然一探周身,果然妖力尽失,一时烦躁不已,抬眼环顾四周,随意选了一处方向径直离去,转眼便消失在了丛林密集处。
沈甫亭静坐片刻,待气息调稳,慢慢睁眼看向锦瑟离去的方向,眼中尽是暴戾恣睢,全没有了往日谦谦公子的温润和善。
倘若不是刚头动用了仙力,引的体内邪气逆行,险些堕入魔道,恐怕与她也是不死不休,又怎会这么容易让她离开。
锦瑟离开了这一处,慢悠悠在丛林之中走了许久,离了沈甫亭越来越远,才停下来细细再探体内的妖力,发现不是不存在,而是被什么压住一般使不出来,心中一时烦躁不已。
这鬼地方尽是参天大树,高耸入天,树干便是十人怀抱也抱不住,树上的枝桠蔓延伸展而去,极为庞大,称的她渺小如蝼蚁,徒步走了许久,也不过是从这一棵树前走到另一棵树后。
她缓缓闭眼,尝试用意念去召唤小妖怪,却不想一只都没有招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恼得她打向一旁半人高的杂草,却只倒了一小排。
她只得按耐性子咬牙继续走,辛辛苦苦走了大半个时辰,以为穿过前头层层叠叠草丛就能出去,却看见了坐在远处树下的沈甫亭,顿时怔在当场。
沈甫亭察觉到这处动静,睁眼看来正对上她的眼,清澄的眼中眸色瞬间一片深沉。
锦瑟面色微变,心中警惕,根本不知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与他对视一瞬,她缓步走出草丛,看了眼周遭的景致,才发现她走了这么久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锦瑟心中一片翻涌,险些内伤又重一层,只得换了一个方向走去,却不想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了沈甫亭这处。
沈甫亭见她来来回回的走动,自然知晓她迷了路,便也视而不见,继续打坐调息。
锦瑟不信邪,转悠了一圈又一圈,却还是看见了沈甫亭,一时心中恼火,当即往他那处走去,抬脚踹去。
沈甫亭正在调息的紧要关头,分不得神,猝不及防被踹了个正着,经脉逆行猛地喷了一口血。
锦瑟一把拉过他的衣领,语调阴森,“我走不出去,你到在这里悠闲,不如我将你的皮扒下来,做成皮灯笼照着路走?”
沈甫亭又岂是好相与的,睁眼看来眼中的阴狠冷厉极为蚀骨,仿佛在一片黑暗之中行走时,可怖毒物游走于身旁,冰冷危险,不寒而栗。
神仙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即便他是邪仙也是仙,既然是仙者,又怎么会有这般可怕的眼神,甚至连锦瑟都没有见过?
锦瑟微微一怔,还没回过神来脚下被什么一勾,重心一偏猛然跌倒在地,被人压在了身下。
沈甫亭气息紊乱至极,唇瓣被鲜血沾染越显潋滟,衬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眼中却是滔天怒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我面前这般放肆!”
第28章
锦瑟见他没动用仙力,冷笑一声,故意激道:“放肆又如何,你拿我不还是没有办法?”
沈甫亭拧着她的手,眼中杀意毕现。
锦瑟当即扭头咬上他的手,力道极为凶狠,咬上就不松开,仿佛要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沈甫亭眉间重敛,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力道大的她细白的小脸都捏青了。
锦瑟疼得松开了嘴,手脚并用又是踢又是踹,如同撒泼一般的打架,指甲在他脖间划了好几道血口子,甚至还想着抓他头发。
沈甫亭一时怒极攻心,毫无章法欲置她于死地。
两个身受重伤的虚弱之人,其实打来打去没有什么杀伤力,至多造成点不痛不痒的皮外伤,纯粹就是在泄愤。
二人扭打来去,不知晓的人还以为二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弄的衣冠不整,气喘吁吁。
这一番缠斗,锦瑟终究是吃不消力气,力气本就敌不过男子,身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过一会儿便有些力不从心。
沈甫亭却是比她伤得更重,连呼吸都觉吃力,忍着几近窒息的痛苦强撑,见锦瑟力不从心,当即抓住机会正欲下死手,眼前忽而一阵发黑,身子一晃便栽倒在一旁。
锦瑟唇角一弯,连忙掐向他的脖子,手却软绵绵的没力气,根本使不上劲。
沈甫亭缓过劲来依旧虚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沾染血迹的薄唇微微弯起,唇齿之间几乎全是血,却掩不去容色惑人,连微微带哑的声音都在撩拨人,“你若是杀了我,永远都别想走出这个丛林迷宫。”
锦瑟手间一顿,“什么丛林迷宫?”
沈甫亭强撑着意识说完这句话,便眼帘一合彻底晕了过去。
挑得倒是好时机!
锦瑟气恼不已,猛然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见他也没了仙力,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刚头他这么大一个威胁摆在这里,她可放不下心来!
锦瑟松了一口气,累得平躺下来休息,身上这么多伤,可是她妖生以来头一遭,痛得呼吸一时轻一时重,不由自主便闭上了眼睛,陷入黑沉。
等到锦瑟忽而惊醒,才发现自己睡了过去,连忙起身看向一旁的沈甫亭,他还是昏迷不醒,染湿额角的汗水已经干去,面色苍白到几近透明,睡颜无害。
锦瑟低头看向自己,将身上的伤微微料理一番静坐着等他醒,却不想此人没有半点醒转的迹象。
锦瑟无聊至极,身上的伤又疼,只得找些事情分分神,她视线落在沈甫亭身上,他静静躺着,衣衫不复以往齐整,一头墨发也有些凌乱。
她想了想,忽而露出一抹笑来,靠近他身旁解下他的发冠,散开了他的发,不得不说,这人生得好看,便是连头发丝都赏心悦目,摸上去触感极好,比她的发质要坚硬许多,摸上去很是舒服。
锦瑟将他的乌发微微一分,编起了麻花。
姑娘家嘛,自然是喜欢摆弄娃娃、替它梳妆打扮,弄得漂漂亮亮,即便是女妖怪也不例外。
往日她收集那些小妖怪,除了教教它们刺绣之外,没事干的时候还时常给它们编编辫子,做做衣裳,可是一只颇为贤惠的妖。
沈甫亭模样生得好看,那些小妖怪自然比不得,她便更花了些心思,认认真真编了两条大麻花辫,摆在他身前。
又伸手拿过他的衣衫,擦去他唇角的血迹,见这装扮还有些素淡,便又拿下了自己的耳坠子,往他耳朵上戴。
可惜男子哪有耳孔,沈甫亭耳上白皙干净,根本没有孔可以挂耳坠子。
锦瑟惯来心狠手辣,没有孔哪里难得倒她?
见之没有孔便拿着耳坠子的针头用力一按,将耳坠子硬生生扎了进去,沈甫亭皙白的耳垂瞬间流出了些许刺目血珠,痛觉传来,他微微皱了皱眉,到底没有醒过来。
锦瑟眼睛都没眨,又拿起另一只耳坠子穿了过去。
这一番倒腾也不过消磨了片刻工夫,她玩到兴头上,看了看娃娃,觉得衣衫太素,又拿出了针线,挑了色彩鲜艳的绣花线,拉过他素净的衣摆开始绣花。
她绣功可是一把好手,绣得花栩栩如生,比之沈甫亭送她的衣裳也没什么差别。
丛林里头时而有飞鸟掠过,啼叫不休,阳光轻轻洒下来,倒是有几分悠闲。
沈甫亭昏迷了整整两日,锦瑟在一旁绣累了睡,睡醒了继续绣,她勤勤恳恳像个赶工的绣娘,而不知图个什么,两日过去,衣衫上精致的繁复花纹也渐渐成形,由一件清简雅致的衣衫变为了一件花里胡哨的鲜艳衣衫。
不得不说,沈甫亭的底子是真好,他穿素净的衣衫干净清隽,犹如古玉般蕴藉雅致气韵,却不想这样艳色的衣衫也能压得住,半点不显女气,反而越衬气度风流。
锦瑟伸手摸了把他的脸,这是她有始以来最满意的娃娃了,当然少不了他这张出挑的面皮。
沈甫亭眼睫微颤,隐有行转迹象,片刻后便缓缓睁开了眼,眼中还有一丝尚未清醒的迷离,待看见了锦瑟瞬间清醒过来,随手甩开了她的手。
脾气倒是不小……
锦瑟收回了手,笑盈盈看着他。
沈甫亭缓缓坐起身,看见了衣衫上的花纹,视线微微一顿,又看见了垂在身前的两条麻花辫,耳朵上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晃动,伸手一摸才发现是姑娘家的耳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