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瓣微抿,抬眼看向她,眼中神情莫辨。
锦瑟见他这般,笑得越发欢喜,“你真好看,倒不如往后就这样打扮,比你以前的模样可顺眼不少。”
沈甫亭眼中眸色瞬间骤沉,显然怒到了极点,扯下耳坠子随手往草地上掷去。
耳坠子掉进草丛里便不见了踪影,倒是那耳针划穿耳垂,生生扯出一大串血珠,一颗颗落在草地上极为刺目。
锦瑟看向他耳上拉扯出来的伤口,血迹顺着耳垂滴落下来,看起来触目惊心,对自己都能下这么狠的手,果然不是个善茬。
她眼眸微转,轻飘飘道:“我送给你的耳坠子,你竟然丢了?”
她伸手摸向他的耳垂,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你最好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他眼眸极深,几乎看不到底下是什么,却带着莫名寒意。
锦瑟视线落在他两条麻花辫上,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如同一个小姑娘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丝毫没有将他的危险放在眼里。
沈甫亭见她视线落在麻花辫上,眉间重重一敛,猛地甩开了她的手,伸手去解辫子,可到底是男子,不比姑娘家心细,解得有些费劲。
锦瑟看着他解发,只觉可惜,“生气啦,你不喜欢这样的装扮吗?明明这样好看,我养的那些小妖怪们若是得了这一身装扮,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沈甫亭充耳不闻,解开了辫子,他拿起发冠随意束好,乌发披在身后微微有些卷,有几缕垂落额间,竟然半点不显女气,端方之中蕴藉风流,只是显然还在气头上,玉面冷得让人发寒。
锦瑟笑眼弯弯,拉过他的衣摆晃了晃,“你既然不喜欢,不如把衣衫也撕了去,免得叫旁人以为你是个姑娘家呢。”
沈甫亭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随手拉回自己的衣衫,薄唇微动,轻吐一字,“滚。”这话间轻浅,浅到威胁都这般明显的摆在面上。
锦瑟半点不在意,唇角一弯微微靠近他耳旁,轻飘飘道:“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呢,我这么喜欢你~”
这就像一条美人蛇盘旋在一旁,虚情假意,迷惑人心。
沈甫亭眼睫微垂,瞬间恢复了平静,起身看了眼周遭,便一言不发往别处走去,似乎当她不存在。
锦瑟眼中闪过一丝阴森冷意,起身慢悠悠跟了去,沈甫亭倒没管她,只专心致志的找着出去的路。
二人两败俱伤,走路自然快不了多少,一前一后慢的跟蜗牛似的。
这巨大的丛林显然是人为建造的迷宫,千篇一律的树木和位置暗藏玄机,叫人根本看不出是迷宫,只以为是个无边无际的丛林。
来往树木大同小异,叫锦瑟看在眼里如同绕圈一般,她心中生起了警惕,这人城府太深,不能不防,这般绕圈子难免不是在算计什么……
她停下脚步,微微俯身捡起一块石头,准头极好砸去。
小石子“啪”的一声砸在了前头认真寻路的人后脑勺上。
沈甫亭脚下生生一顿,缓缓转身看来,看着她眼中神情高深莫测。
锦瑟半点不怵,黛眉轻轻一挑,“我累了,不要再给我绕圈子,我数到五十,你带我出去,明白吗?”
沈甫亭默了半晌,薄唇微动,轻描淡写,“不明白。”
锦瑟笑眼含煞,“不明白我就杀了你!”
沈甫亭闻言嗤笑出声,“你如今妖力尽失,也不过是凡胎肉体,最好安分守己,若再招惹于我,我不介意多花些力气让你长眠于此。”
锦瑟闻言微微一顿,慢条斯理回道:“我没了妖力,还有其他,你要杀我可没这么容易,别到时候杀我不成,反倒将自己弄得仙不仙,魔不魔,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沈甫亭神情冷然,看着她一言不发。
锦瑟唇角微弯,甜美的声音很是清脆动听,“你可以开始带路了。”
沈甫亭眉眼染上一丝讽笑,言辞轻浅,漫不经心,“我喜欢绕圈子走,你若是不愿意多走,可以自己去找出路,不必非要跟着我浪费时间。”
锦瑟闻言眉间一蹙,心中生恼,却又发泄不得,只得微微磨牙。
第29章
丛林里头鸦雀无声,连一旁树枝上的飞鸟都感觉到了气氛压抑,张开翅膀扑腾着飞离了这一处。
这可真是天生的冤家对手,谁也奈何不了谁,一番对话又是不欢而散,二人一言不发在丛林里头走着。
苍天大树一棵接一棵地走过,所有的地方都似曾相识,诡异的可怕,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其中,永远都走不出去。
即便做了标记也没有用,就像在沙漠里头,去的每一处都是一样,根本分不清这条路走过还是没走过。
不过沈甫亭却有几分本事,在她一头乱麻之时找到了路。
前头映入眼帘的全都是土黄岩石,地上一块块干裂开来,与丛林那处的草皮茂盛完全不同,仿佛两个世界,做凡人确确实实是累,这么大的地方竟然要靠双腿走,何其劳累?
锦瑟走了一路实在疲惫不堪,看向眼前走着的沈甫亭,话间任性,“沈甫亭,我要你背我。”
沈甫亭理她才有鬼,脚下一丝停顿都没有,继续往前走去。
锦瑟见之不理不睬,伸手挥出自己手中的绣花线,沈甫亭转身反手一把抓住,拉着绣花线一扯,将她猛地拽了过去。
锦瑟一个跄踉还未站稳,沈甫亭已经随手扔了她的绣花线,淡淡道:“不要再跟我耍花样。”
“你不背我,我们就永远耗在这里。”
“你拦不住我。”沈甫亭轻描淡写,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说话间似察觉到了什么,缓步往前走去。
前头岩石堆砌,似乎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巨坑。
锦瑟听见了前头的声响,缓步上前,却被他按住肩膀往下一压,根本容不得反抗,她心中一沉,只觉威胁,耳旁传来他压低的声音,“别说话。”
她转头看向他,见他视线落在前方,不由转眼看去,他们这处地势颇高,又有岩石堆砌,视野极好。
远处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天坑,巨坑里围着许多“人”,正中间一块巨大的石台,上头有些斑驳的痕迹,颜色深深浅浅,似乎是鲜血染上去的痕迹。
正中间躺着人,身上血迹斑斑,皆是奄奄一息地挣扎着苦求,而天上盘旋着无数秃鹫。
像是在进行一场古老的仪式,庄重而又肃穆,周围弥漫着杀戮的不安气息。
不消片刻,上头盘旋着的秃鹫突然飞落而下,直冲石盘上的人,这些秃鹫好像不同寻常,它们像是在表演,东拉西扯硬生生蚕食掉了一个活人,惨叫声不绝于耳,场面极为血腥,叫人不堪忍受。
而那些“人”却仿佛在享受这样场面。
沈甫亭观之眉间微微一敛。
锦瑟只觉恶心,看向一旁的沈甫亭,“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我要走这条路,至于锦瑟姑娘……”他转头看向她,淡淡一笑,“随你自便。”
她笑眼弯弯,天真又无害,“你不背我,我走不动呢~”
沈甫亭闻言神情淡淡,只做未闻。
硕大的太阳照的浑身发热,烫的难以忍受。
锦瑟脚都走废了,本就酸疼,还这般蹲着自然不耐烦再等,她看向前头,幽幽一笑,“要走这条路还不简单,待我去将它们的头拧下来不就成了。”
沈甫亭见她又要生事端,伸手拉住上前的她,言辞轻讽,“你要拧到什么时候?”
锦瑟看了眼前头石坑,不下数百,若是往日这些根本不在话下,可是现下她妖力无法施展,就只能徒手拧,那确实是要费上不少力气和时间的,她再是闲的没事,也没有这么闲……
她一时不言,收回了被他拽着的胳膊,语调轻缓而阴森,“那么敢问沈公子,我们要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呢,我要的是捷径,而不是在这个地方继续绕圈子。”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捷径,你若是能找到便自己去找,何必跟着我受累?”沈甫亭唇角微扬,带起几分笑,却淡的无痕,嘲讽之意越加明显。
锦瑟面色微冷,片刻后,似笑非笑道:“没关系,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我受累,你也受累,反正你伤的可比我重多了,保不齐就先去了呢。”
沈甫亭一言不发看向她,周遭气压低的发闷,锦瑟回视于他,眼含挑衅。
上头忽而一道黑影掠过,针锋相对的二人当即意识到什么,猛的抬眼看去,果然见一只秃鹫从他们头顶飞过。
锦瑟一身红衣在这一片土黄之中,实在太过醒目,轻易便招了秃鹫的眼,她还未来得及动,那秃鹫已经看见了他们,猛然下落,带着风劲向他们飞扑而来。
锦瑟当即挥出绣花针缠着秃鹫的翅膀,一把拉扯下来。
沈甫亭当即伸手一把抓住秃鹫,拧断了脖子,几乎没有让它发出任何声音便解决了去。
二人如此动作不过一息,像是商量好一般,正欲起身离开,身后一股气流微动,二人转头看去,那些“人”凌空而起,悬在半空中看着他们。
岩石黄土之下别有洞天,巨大洞穴相通而去,根本分不清这地方究竟有多大。
锦瑟与沈甫亭一道被那些“人”押着进了地下,顺着黑暗狭长的石阶步步而下,进了阴暗潮湿的走道中。
那些“人”飘浮在半空中,一部分在前头领着,一部分在后头看着他们,想要脱身根本不可能。
锦瑟倒是不在意去什么地方,只是她现下累了,对于走路一事烦不胜烦,让她心中的怒火隐隐灼烧。
沈甫亭依旧波澜不惊,平静的像是在散步。
一行人走了许久才慢慢看到了远处的些许光芒,在黑暗中极为清晰。
待他们走到洞穴尽头,那光越发明亮,映得人睁不开眼,待到适应强烈的光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洞穴上镶嵌着许多玉石莹莹发光,里头似有东西在流动,那五彩的光亮透过晶莹剔透的表面照射出来,在整个石壁之上变幻着色彩,美如幻境。
中间一根石柱直通下头深渊,底下深不见底隐隐约约传来水声,巨大的风从底下掀来,带起衣摆翻飞,那风劲大的人有些站立不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掀下去。
这处洞穴连接着另一处,但是中间却是悬空的,跨度之大根本不是轻易能走过去的,前头带路的人一个个飘出来洞穴,悬在空中,轻松自如,微微伸掌对向他们。
锦瑟感觉到脚底腾空而起,似被什么力托住往上而去,整个身子飘出石洞,眨眼间便到了另一处洞穴。
锦瑟眼眸微转,看向那些人越觉有趣,这深渊底层的“人”竟有这般法力,能将人凭空托送……
她抬眼看向一道而来的沈甫亭,旁若无人道:“我给你绣的衣衫和这里好是相称,你看看颜色都这般相配~”
那些人似乎听不懂她的话,闻声看向他们,嘴上咕噜咕噜几个字似在交流,而他们亦听不懂。
沈甫亭看向那些“人”,又淡淡扫了她一眼,平静往前走去。
锦瑟见他明明有气却发不得,越觉有趣,轻笑出声,心情愉悦往前走去。
一路而去石壁上都是晶莹玉石,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在里头缓缓流动。
锦瑟看着喜欢,伸手探去,那些“人”忽然全部警惕起来,盯着他们不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
沈甫亭伸手拉下她的手。
锦瑟被阻了心头念想,很是不喜,“你干什么?”
“不要给我招惹麻烦。”
锦瑟闻言冷笑一声,继续慢悠悠往前走着,那手却又不安分,时不时就要摸那些隐隐发光的玉石,很是爱作妖。
周遭人越发警惕,靠近了许多,锦瑟却半点不惧,像是在玩有趣的游戏。
沈甫亭眉间一敛,拉过她的手,话间轻缓,“路上不平坦,锦瑟姑娘还是仔细看路为好。”
锦瑟抬眼看向他,果然见他话里有话,不由眉眼弯弯,“你真体贴,不知是否回心转意,同意与我在一块儿了?”
沈甫亭闻言眉眼越淡,随手甩开了她的手。
“我走不动了,想要靠一靠。”她说着,身子一倾就要靠向壁上玉石。
沈甫亭伸手拉着她的胳膊几乎是拎着往前去,叫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硬生生没地儿靠。
这般可是轻松了不少,锦瑟干脆软着身子,半点没用力气全靠他拎着走,很是会借力。
沈甫亭捏得她纤细的胳膊越发用力,隐含警告。
锦瑟仿佛没知觉一般,没骨头一般笑盈盈看向他,得寸进尺道:“你听过公主抱吗,我想要你那样抱着我走……”
沈甫亭玉面越发没了表情,闻言全作没听见,根本不想再与她纠缠。
第30章
洞穴皆是晶石闪耀,走到前头视线瞬间扩大,就像被挖空的巨型椭圆,石桥纵横,碧蓝色的流水荡漾其中,清澈见底,流水声幽幽回荡,空灵绝尘。
交错的石桥下水流不止,水既是流通的,这地方可想而知有多大。
石桥之上来往成排的人,神情肃穆,行走无声,往前头圆形石阶行去,巨大的石阶立在水上,连接着纵横交错的石桥,隐有丝竹之乐荡出。
待他们到了石阶前,押送他们的人上前咕噜几句,侍从继而上前禀告,
“宫主,行刑台发现了两个行踪诡异的外来人。”
靠在软榻之上的男皇是一个中年男子,不过保养的很好,面上没有一道细纹,排场极大,身旁宫女小心翼翼的捶腿按肩,成排的仆从候着,一旁几个中年男子立着,一看就是得力下属。
一侧四个男子,或立或坐,弹琴吹笛,面皮生得赏心悦目,各有千秋。
男皇闻言睁眼看来,视线先落在了沈甫亭身上,观察片刻又看向了锦瑟,似有所思。
这般审视颇为压抑,叫人琢磨不透此人心中想的是什么,只觉危险难测。
锦瑟心中不喜,抬眼轻飘飘回视,男皇见状缓缓笑起,暗含几许探究,“不知二位来我宝地有何贵干?”
沈甫亭闻言只作寻常,“主人家放心,我们二人乃是寻常路过,途经此处迷失了方向,并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