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斐迎着锦瑟进妖宫,宫中还是四万年前的模样,彩色的玻璃透过阳光,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影倒映在地面上,美如幻境。
寂斐将锦瑟送到了往日住的宫殿,还待与她叙旧,可身旁的妖侍急急在旁催促。
他是突然间感觉到锦瑟的气息,当即放下了所有事情去找她,现下自然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他无法,只得回去处理完再来,“这一路奔波劳累你也辛苦了,进去好好歇息罢,待到晚间我摆宴,好好替你庆贺一番。”
锦瑟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点头,随手挥了挥,“去罢。”便径直往里头走去。
寂斐转身和煦的面色当即一变,对着妖侍吩咐道:“带人守着业障海,出者格杀勿论。”
他面色满是杀意,做事向来确保万无一失,即便业障海沈甫亭未必逃得出去,他也没有办法放心。
锦瑟回了往日宫中,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却没有半点离开墓穴的欢喜感。
她静静坐在靠榻上,看着映在衣裙上的五光十色,衬得衣裳越发好看。
这是沈甫亭给她准备的衣裳,和她那件红裙一样好看,他还备了很多衣裳给她,最好看的是那件嫁衣,还没赶工出来。
她只看了画,便觉喜欢不已。
她心中有些茫然,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他的眼神,心口莫名涩涩的,思绪极为混乱,不可控制的想起了他那日拉着自己跑起放风筝的笑,二人你追我赶,就是不愿让了谁先一步,像孩子一般嬉闹不休。
锦瑟想着不自觉轻轻笑起,他往日看着这般稳重,没想到也有那样的时候。
她轻笑出声才反应过来,自己想的尽是沈甫亭,再一抬眼,外头的天色已然黑沉,她竟然这么坐着想了整整一日!
她有些不敢置信,不自觉起身去了外头,看向挂在天际的圆月。
妖界这一处是尽头,又大又圆的月亮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能摸到。
她想起沈甫亭落进海里的场面,不由呢喃出声,“神仙应该不会死罢?”
“世间万物皆有尽,便是神仙也会死。”一个带着笑意的苍老声音从一旁传来。
她转头看去,是装饰的石柱老妖婆在剪指甲。
锦瑟瞥了她一眼,不喜道:“谁准你偷听我说话?”
年纪一大把的老石妖往日是看着她长大的,显然不怕她,闻言耸了耸肩膀,“是你自己在我面前说的,怎还怪人家听了?”
锦瑟闻言想起她说的话,心中越发不爽利,半点不想理她。
老妖婆刚刚剪好的指甲不知怎的又变长,她又慢吞吞开始剪着,极为八卦的瞅了她一眼,“小丫头在外头鬼混了这么久,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锦瑟闻言不以为然,“什么意中人,不过是一个中意的玩具罢了~”
老妖婆仔仔细细剪着指甲,眼里燃着熊熊八卦之火,“是你刚头嘴里的神仙罢,是不是追着你到这处来了?”
锦瑟闻言不语。
老妖婆剪完了指甲又开始修,极为坏心的说道:“我可告诉你,妖怪是最喜欢吃神仙肉了,说不定你那个意中人已经被吃掉了~”
锦瑟闻言气恼不已,也不知是气她说沈甫亭是她的意中人,还是气她说沈甫亭死了,一时心头窝火不已,当即甩袖将她的指甲变长数十米,“剪你的指甲罢,再多管闲事叫你一辈子矗这儿折腾指甲。”
那老妖婆好不容易将指甲修短,到头来又成了无用功,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死丫头,这样的狗脾气谁吃得消你,那个神仙脑子十有八九被榔头劈过才会看上你,瞎的不是一点两点!”
锦瑟全当做耳旁风刮过,转身疾步往殿里去,可心中却将她的话当回事了。
神仙也会死的……
或许那是他们最后一面了……
锦瑟突然眼眶有些涩涩,有点不舍得,当即转身风一阵似的跑出了殿门,消失在朦胧夜色之中。
石柱老妖婆被她这一阵风刮去,手微微一抖,险些剪断了自己的指头,气的破口大骂,“哪来的毛病,一阵风一阵雨,中了什么邪!”
锦瑟眨眼间便出现在了业障海旁。
山龟还没有回海中,白日里那一场疯狂逃命,显然累着它了,现下正趴在岸上,悠哉悠哉的睡觉。
海里头许多虾精蟹妖悄咪咪爬上来,从它壳上寻找吃食。
锦瑟捡了块石子,往它脑袋那颗大包上砸去。
山龟本就脑门肿得厉害,也不知哪个坏心的还戳它痛处,一时猛然睁开眼皮瞪向眼前,见是锦瑟不由邪魅狂狷吼道:“干嘛,没看见龟儿在睡觉吗?!”
锦瑟不以为然一笑,轻飘飘道:“龟儿子,带我进业障海。”
山龟气得火冒三丈,“龟儿不是龟儿子,没文化的女人,去别处玩,别打扰我睡觉,老子还在长身体!”它说着便将头缩进了壳里,连白眼都不耐烦给她。
锦瑟冷嗤一声,“老王八,你不带我进业障海,那我就拿你炖汤~”她眼眸闪过一丝血红,山龟底下瞬间起了熊熊烈火,带着妖力极为炙热,壳子分分钟就灼烧滚烫了。
山龟烫的不行,咬牙切齿钻出了龟壳,“阴险狡诈的小人,无耻!”
皎洁的圆月高高挂在天际,一闪一闪的星斗缀满了夜幕,倒映在蔚蓝色的海面之上,仿佛漂浮在星海中。
山龟在海面之中游了大半夜,不由絮絮叨叨,“你这是大海捞针,根本没用,都快一天一夜过去了,指不定又被别的吞了,在鱼肚里头被消化没了~”
锦瑟闻言眼眸闪过一丝阴毒,上前一脚踩在它脑门的肿包上,“再给我多说一句,就要了你的命!”
山龟疼的哀嚎出声,“哎哟,活久见啊,丧尽天良的连活了这么久的王八都要杀,没天理呜呜呜~”
锦瑟才懒得理睬它,抬眼认真在周遭海面上找着,突然在海面上看见了一道光芒,似乎剑面上的光芒。
锦瑟当即在山龟的包上直跺脚,“那边,快给我去那边!”
“哎,疼呀,别踩别踩,小祖宗,我求你了,你莫得踩了嘛!”山龟一边歇斯底里的哭着,一边飞快打转方向而去,短腿游的飞快。
不过片刻,便近前而去,果然见一柄变宽的剑浮在水面上,一人斜靠在剑身上,随着水面起伏,衣摆在水面之上微微漂浮着,浑身血痕,乌发浸湿,沾染在皙白的面容上,如此狼狈落魄,那模样反而另有一番味道,月光洒在他身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惊艳之感。
锦瑟以为他晕倒了,却不想一靠近,便见他眼中神情清明的浮在水面上,静静看着她靠近。
第77章
锦瑟见他清醒着,不由一怔,刚头她在这转了好好生久,他显然是看见了,却没有开口叫自己?
锦瑟略一迟疑,站在山龟的脑袋上看了她半响,终是开口问道:“我今日救你,你就得跟我回妖界,做我的人,你可愿意?”
她可不是个会白费工夫的妖,若是沈甫亭不愿意留在妖界伺候她,那她可是不许的?
沈甫亭却只是看着她,既没有说愿意,也没有说不愿意。
锦瑟被看得莫名,他现下苍白虚弱,白日里那一场恶斗显然让他重伤在身,如今又在海里头呆了这么久,哪里撑得住?
或许他只是看着清醒罢了……
锦瑟俯身上前,沈甫亭身旁围了一堆小鱼,牙齿极为锋利,就等着他晕厥过去,饱餐一顿。
她随手一拂袖,将身旁虎视眈眈的鱼儿挥去了数十里,才伸手去拉他,他也没反抗。
只是没想到他看上去身姿修长,却不想这般死沉,锦瑟临到关头也不好使法术,免得叫他看轻了去,以为她实力弱,养不得他……
一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拉到山龟脑袋上,浮在海面上的剑自己飘了过来,靠在山龟一旁,候着自家主人。
沈甫亭身上受的伤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衣衫上全是血痕,即便在海水中泡了这么久,也没有淡去,显然是伤口一直在流血。
锦瑟难得见他这般无害,不由将他搂在怀里,低头察看一番,衣衫穿得严严实实,实在看不见伤口,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
他突然猛咳起来,咳得极为厉害,不过几声,喉头的血便涌了上来,染红了如玉的下巴,几滴鲜红的血沾染在他面容上,看上去触目惊心,却也别有一番惊艳绝伦的好看。
锦瑟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抚过他的脸,也不知先替他擦血,还是要先替他止咳,手足无措至极,直伸手为指点在他的额间,想要给他输妖力。
沈甫亭侧首避开她的手,血吐的越发多了。
山龟颇有些幸灾乐祸,“莫得救喽,折腾了一晚上,到头来一场空,嘿嘿嘿~”
锦瑟被触了忌讳,当即一拳砸在山龟的肿包上,“再多说一句就要了你的命,送我们回去!”
山龟被砸的“嗷”了一声,当即调转方向,将他们往妖界送,恨不得将这煞星早早送远。
天际缀满了星星,海面起伏跌宕,如同星星垂落水中,耀眼夺目,山龟穿行在海中的速度极快,直在星海中沉浮,入目尽是璀璨星斗。
锦瑟收回视线低头看去,沈甫亭靠在她腿上,似在闭目养神,他的气息极为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断去。
自己的衣袖已经被他的血浸湿,那鲜红色颇为刺目,她伸手设了屏障,看着玩具满眼担心,她再晚来一步,说不准他就……
锦瑟想起老妖婆说的话,一时直盯着他,观察他的动静,唯恐他断了气去。
沈甫亭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长睫微微一动,眼帘轻轻掀开,慢慢看向她。
他的眼睛很好看,眸色是极黑的墨色,没有一丝杂质,眼里倒映着漫天星斗,如同坠入星海之中,而星海之中倒映着她的模样,好看的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唯恐打散了所看见的。
锦瑟见他看来,直忧心开口,“你不会死罢?”
这一句可真真是极煞风景。
沈甫亭也不知有没有听见,重新闭上了眼,平静躺着,仿佛他刚头看来的眼神,只是她的错觉。
锦瑟被弄得摸不着头脑,本来就不知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现下更是一团雾水,不过,她也不耐烦管,只有他的人是她的就好了。
山龟飞快的蹬着腿将他们送到岸边,锦瑟当即扶着沈甫亭踩着它的脑袋下去。
万万年的老王八又岂是好相与的,见她终于离开了它肿起的大包,不由邪魅一笑,“呵,女人你成功的惹怒了我,我会让你付出代……!”
它话还未说完,锦瑟便随手一挥,绣花针洋洋洒洒扎在它的大包上,疼的它猛地一缩头,险些哭出声儿。
锦瑟看向山龟,话间阴恻恻,“我很久没有炖过王八汤了,你活了这么久,若是炖成了汤,一定很补身子~”
山龟只觉脑门上的大包一抽一抽的疼,邪魅的眼,泪流而下,它好歹也是王八中的王八,六道中最珍贵的保护动物,这禽兽竟然想将它弄成炖汤的补品,何其丧尽天良!
一时憋屈的扭头往海中游去,“你给龟儿等着,等肿退了,就要了你命呜呜呜呜……!”
沈甫亭看了眼王八,又扫了一眼锦瑟,垂眼不语。
锦瑟见龟儿子走了,转身扶着沈甫亭去妖界,却见巡逻的妖兵往这处奔来,前面布满了妖阵,根本无处而去。
不过对她来说都是寻常小玩意儿,这本就是她没事弄出来捕玩意儿的,一时也懒得折腾,伸手一挥袖便消失在岸边。
二人眨眼间便出现在她寝宫之中。
锦瑟扶着沈甫亭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见他满身的血,转身去了外头,端了一盆净水过来,将里头的布拎干。
沈甫亭已然闭眼躺在床榻上,气息均匀平缓,长睫垂着,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苍白的面容看上去温和无害,像是睡觉了。
她坐到床榻旁缓道:“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如何?”
沈甫亭没有声响,眉间微有动静,可以确定他没睡。
锦瑟只觉他现下就是棵扎人的仙人掌,一言不合就扎手,不过看着他受伤的份上,她便也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她等了一会儿,试探性的去解他的衣衫,见他没有不许,便将衣衫全部打开,他身上果然布满了伤痕。
她拿着手上的布,轻轻擦拭他的伤口,片刻后盆中的清水便成了血红色。
他的身体显然与她不太一样,腹部一块块的坚硬肌理,锦瑟缓缓伸手戳了戳,果然硬邦邦的,和她软绵绵的肚皮很是不一样。
锦瑟感觉到视线抬头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了他的眼,他的视线落在她面上,一言不发,她不由收回了手,继续替他处理伤口。
正擦着,他衣袖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她当即拉起他的衣袖,果然见他手臂上咬着一只小鱼,那鱼极为凶残,死死咬着他的肉不放。
锦瑟一怔,疑惑看向他,怎的鱼儿这般咬着,他都没一点动静?
那鱼儿见锦瑟拉起衣袖,眼儿凶狠的瞪向她,若不是只有孩童拳头般大小,说不准沈甫亭的骨头已经被它咬碎了。
这玩意儿咬的死又不好摆脱,若是生拔下必会拽下一块肉来,吃力不讨好。
“疼吗?”
沈甫亭果然如她预料没有回答,只是眉间微微敛起,显然是难受的。
锦瑟随手变出一把匕首,伸手划破自己的手掌,伸到鱼儿嘴旁,将自己掌心的血,滴到它口中。
那鱼儿的牙齿,果然肉眼可见的松动了些许,一个劲的吞咽着她的血。
不过这鱼生性狡猾,可没有这么容易被骗。
锦瑟极有耐心的捏着自己的手心,将血送到它嘴中,角度却慢慢偏了,那血从鱼儿嘴边划过,一点点从它口旁流过。
到嘴的东西却落在嘴旁,任是哪个都受不住。
鱼儿果然张开了嘴,松开沈甫亭,往锦瑟的手掌咬去。
锦瑟早有准备,它刚松嘴,她便一个手刀而下,将它劈下地,砸落在地面上。
那鱼儿落地被砸的晕头转向,直在地上旋着。
锦瑟冷笑一声,满眼得意,转过头便见沈甫亭看着自己,眼神叫她越发拿不准。
她踌躇了一会儿,“你是不是没有知觉了,要不我帮你把衣衫脱了罢,免得还有鱼儿咬着。”她说着便伸手去帮他除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