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征君生气了……”
他微蹙了下眉,仿佛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一样。她觉得自己在发脾气?对谁,对她吗?他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不合逻辑。
“我没有生气。”
绕过床尾,在她的身边上坐下,看她缩手缩脚的,开口时还是下意识地放柔了语气。
“这次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也不用担心我会对你说教。”
此话一出,茉莉也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再三研究后终于肯定他真的不会凶自己后,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你骂死了呢。真是的,表情那么严肃做什么,不过是一场意外——”
“意外?你觉得只是一场意外?”
“对呀,不然呢?”她理所当然地问。
“一个插满了双面刀片的橡皮球?”
“可能是手工课的作品啊。”狼牙棒之类的东西。
“出现在你的鞋柜里?”
“放错了呗,大家的鞋柜都长得差不多不是吗?”比如看错了名字之类的。
“还精准地放在你一定会碰到的鞋跟附近?”
“唔……”她语塞了,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难道……真的不是意外?
“你是说……有人故意这么做?为了什么?”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被人害的理由。
“我妻去查了,很快会有结果。”
“……哦。”
有人要害她。
是谁,为了什么,想要做什么,全都不知道。
就像是个看不清的影子,藏在她视线之外的某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跳出来,再给她一刀。
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开始想,这种恐惧感如同被一根烟头引燃的草屑,眨眼间就燃尽了她的理智。
怎么办,会不会医院也不安全?这里是公共场所,那么多人,应该没事……可学校不也很多人吗?那人还是做了啊。
那会不会突然就从门口冲进来?不不外面那么多人……啊,窗户还开着,会不会翻墙进来?不,冷静,这里是5楼,爬不上来的。那他或者她会不会假扮成医生,或者假扮成护士靠近我?
无数曾经在书上、电视上、电影里看过的桥段轮番在脑海中上演着,摧残着她那可怜的安全感。这种焦虑,终于在赤司突然站起身时达到了顶峰。
茉莉也一把拽住他的手,“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赤司原本想说自己是要去旁边的书架上拿本书的,但在这双带着恳求的眸子面前,似乎说出别的话语就是一种罪恶。
“嗯,我不走。”他坐回了原地。
“那……”茉莉也可怜巴巴地问,“能坐近一点吗?”
他没能像平时那样很快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赤司想不通,以往茉莉也不是想凑过来就凑过来,想要被摸摸头就会直说的吗?为什么突然开始征求他的意见了?这个要求有什么特别之处?
虽然没想明白,他还是往她的方向挪了一点,保持着不会侵占她舒适空间的距离。可这一点距离对于茉莉也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
床架突然与地面摩擦出了金属的锐响,她棕色的发丝被气流掀动,同已经有些松的发带在眼前划过一道柔软的弧线。茉莉也就那样朝着他的方向倒了过来,快得他甚至没能来得及反应。等意识到应该扶一下的时候,她的额头已经撞上了他的锁骨。
以为她会喊痛的,就像上次生病时那样,嫌他太硌然后推开他。
但茉莉也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这个有点怪异的姿势,靠着他。
“茉——”
“对不起,让我抱一下,就一下。”就像是怕被拒绝一样,茉莉也打断了他的话。
说是抱,其实也不过是抱着他的右臂,头搁在肩头的程度而已,离真正的拥抱还差得很远。但对茉莉也来说,似乎这样就足够了一样。
即便努力克制,她的身体还是轻轻颤抖着,抓着他胳膊的手勒得格外紧,那种疼痛与不安终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在他的身上获得了共鸣。
赤司柔和了眉眼,温柔地抬起胳膊。
“很痛吗?”
“嗯……”左手刚碰到她的发丝,就感觉到右手背撞上了一滴滚烫的泪珠。
“手好疼……”
“会好的,好了就不痛了。”他知道,她从小就非常怕痛。平时笑着说没关系,根本就是在逞强。
“这么多伤口,留疤的话会不会很难看?”
“不会留的,上次那个不就恢复得很好吗?”
“不会以后都不能再拉琴吧?由乃说,我的伤要专家会诊……”
“只是以防万一。我看过你的检查书,伤口不深,很快就会好的。”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因为我没有放弃小提琴吗?因为我还在继续演奏,所以神明就惩罚我吗?”她想不到别的理由,她的人生只有一个污点,但她被这个“过错”的迷宫困住了,永远走不出去。
她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慌乱和挣扎。
“我好怕,征君,我怕……我继续演奏可以吗,继续活下去可以吗?”
炙热的泪珠溢出眼眶,被略带凉意的手指拭去。似乎对这种温差感到不满,他没有继续用手指触碰她哭得发烫的脸。在茉莉也略有些失落的视线中,勾下头轻柔地在她左眼上落下了一个吻。
“别怕,我在这里。”
将她的头摁进颈窝,赤司将这个不上不下的姿势变成了真正的拥抱。感受到她在怀里抽泣时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他低下头,爱怜地亲吻了她的发顶。
“你是我的小提琴家,只要我还在这个世上一天,你就不用放弃。不管是犯人也好,神明也罢,谁都不能剥夺你活下去的意义,谁都不能从我这里把你抢走。”
没错,谁都不能。
异色的双眸微微闭合,当再次睁开之时,金红色的眸子里只剩凌冽寒冰,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本来哭累了快要睡着了,这个要命的手机铃声成功让茉莉也整个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赤司的视线,才猛然意思到自己现在还扑在人家怀里的事实。
“哇啊!”
利用完就被推开的赤司:……
感受到对方视线中的谴责意味,以及西装外套上那不能更显眼的一大片水迹,茉莉也非常想把刚刚那个哭崩了的自己挖个坑埋了,省得要现在的她来还账!
“啊,不是,我不是故意,那个……”她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偏偏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旁手机还在不厌其烦地响个不停,茉莉也自暴自弃地选择了接电话。
反、反正有电话,也不能怪她不解释!
嗯嗯,没错!
“喂,五月?”
电话那头,桃井听到她接电话松了口气。
“对不起啊小茉莉也,突然打电话给你。其实——”
她讲了一个关于厨房杀手研究新菜式,结果把小白鼠放倒,急性肠胃炎住院治疗的可怕故事。
茉莉也:五月你的厨艺真是堪称黑暗料理界的帝王啊!佩服,佩服!
“我现在还在医院陪阿大呢,他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嘤。”
“呃……”你嘤什么嘤,难道你不才是罪魁祸首吗?
“说好要去立海大看你的,对不起要失约了,你们今天的海原祭也要玩得开心点啊~”
“哦,没事没事,五月你不用在意。还是身体更重要,你好好照顾青峰君吧。”
“包在我身上,我会给他准备好方便消化的粥的。那拜拜~”
“啊等——”
茉莉也一脸懵逼地盯着已经挂断的电话,下意识地问旁边的人:“征君,我没能救下青峰君,怎么办?”
赤司回了他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没事,大辉的生命力跟蟑螂一样顽强,不会死在桃井手上的。”
茉莉也:你没听到电话的内容为什么能回得这么准确?话说,竟然用蟑螂来形容他……青峰君是不是得罪你了?
“今天的海原祭啊……”想到昨天热热闹闹的文化祭,茉莉也有点担忧。
“希望不要受影响就好。”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的事十有八九总会发生。
黑木茉莉也受伤,血洒教学楼,我妻由乃震怒,学生们人心惶惶。校董知道这事没办法和稀泥,十分明智地直接选择了报警。
警方一到,直接封校,这个文化祭自然就搞不下去了。
在检查过监控录像后,基本上锁定了犯人是本校的学生,男性。但他很谨慎,早在进入摄像范围之前就在头上套了个纸袋,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仅凭这个很难断定他的身份。
警察在通过作案工具进行调查的时候,我妻由乃派了个人跟着去。而她自己直接拍出了100W的悬赏金,要全校学生一起帮忙分辨录像中的人。谁能最快搞清楚他的身份,钱就归谁。
于是,出乎犯人的意料,当天下午4点,他就已经被铐进了警察局,但他心里并不怎么慌乱。因为法律规定,不到14岁的未成年人不用承担刑事责任,况且他做的事也构不成刑事判定。就像那个人说的,他不会有事。
这种自信和从容一直让他保持了良好的风度,像一个真正的无辜者一样。直到——
“你看起来似乎很淡定嘛,向井隆至同学。”
拘留所内跟他对面而坐的不是做笔录的警察,而是他最怕见到的人。
我妻由乃。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以为这一章能写到“处决”的,是我被征君迷住了脑子……
这也是不可抗力嘛!诶嘿=3=
第85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身处污泥之中,一脚踏入歧途, 身披炼狱之火, 可以轻描淡写地挥下刀刃,可以毫无怜悯地剥夺一切。
但只要天使还在我的身旁露出微笑,我就还能保持人类之心。
8平米的狭窄审问室, 只空荡荡的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白炽灯刺目而惨白的光让他走进来时陷入了一瞬间的视觉幻象中。大片诡异的色块充斥着视野, 没办法清楚地看到房内的一切。
对, 一定是灯光太过晃眼, 不然他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一个人本不该出现的人?
身后的人狠狠一推,他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咔嚓!”
跟锁扣闭合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那个所有立海大学生都非常耳熟的音色:
“你看起来似乎很淡定嘛,向井隆至同学。”
君临立海大所有学生顶点,听说连校董事会都惧怕三分的女王——
我妻由乃。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真的出现了,她竟然连警局都能随意进出?!
脑海中同时浮现了各种各样可怕的猜测,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就算吓得心肝俱颤,他还是能够勉强稳住。
因为他才12岁, 做出再过分的事,也没人能对他怎么样!
况且,他只是替天行道,错的人不是他,而是黑木茉莉也那个杀人犯!
对, 我妻由乃之所以对她那么好,肯定也是被她蛊惑了。那个人总是装得那么无辜,只要他据理力争,说不定——
“向井隆至,平成2年3月26日出生,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一位从事电器维修行业,另一位在乐器店做销售。想必你从小学习单簧管,就是因为妈妈的影响了。小学是在横滨第三小学读的,中学升的立海大附中……”
谁知,她一开口就打乱了向井的全部计划。
由乃双手在面前交叉,面无表情地直接将他的所有资料一一说出口,甚至根本没有拿任何的辅助资料。就像是个老练的刑警一样,对犯人的一切都了然于心。
当向井这么想的时候,由乃接下来的话突然就打破了他的认知极限。
“你初恋是在小三,对方是一位海归子女,名为酒井葵,因为家世的巨大差异,你甚至连成为她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你小五的时候偷了书店里的一本漫画,还是你母亲出面三倍赔偿之后才息事宁人。真是位为你着想的好母亲啊,可惜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这些年里都背着她做了什么。向井同学大概也不知道的,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哦,就在你当初就读的第三小学上六年级呢。你说要是你那可怜的母亲知道了——”
桌子与拳头的剧烈撞击声打断了她的话,向井吹胡子瞪眼地站着,像一头暴躁的公牛。
“这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她话中的内容太过震撼,向井一边不断告诉自己她是在说谎,一边又不受控制地去思考万一的情形。毕竟关于父亲外遇部分之前的事,她全部都说中了!越想下去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无法冷静,脑子一团乱麻。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要让你知道,只要我想,你们所有人在我面前没有任何秘密。至于你信,还是不信,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她漫不经心地弹了下指甲,“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干脆一点,自己把自己做的事交代清楚,节省我们彼此的时间。”
牙齿在打架,身体止不住颤抖。向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她,但同时他也知道,面对我妻由乃,连那些大人们都束手无策,他这样的小孩子……
“如、如果我说了,您能保证不告诉我妈妈吗?”
“我对你家的那些事本来就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