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市长含笑点头,和她一同念:“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花枝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眉眼飞扬,笑得泪光闪闪,她没想到,王市长不但关于创业的思路和她一样,连取名的思路也和她一样,这让她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欢喜和感慨。
王市长笑着问她:“你也觉得‘花枝俏’这个名字很好,对不对?”
“嗯嗯嗯……”花枝连连点头,“再没有比这个更好,更贴切了。”
王市长说:“不但是和你的名字贴切,我觉得和你的性格也很贴切,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傲雪寒梅,俏丽脱俗,坚韧磊落,风骨铮铮。”
“哈哈!”花枝那么厚的脸皮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市长,您可真会夸人,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好,不过就是有点傲,不甘心过苦日子罢了。”
“哎,就是这“傲”字最为重要。”王市长说,“傲是一个人不认输不服软不自甘平庸的骨气,我希望你能做到一身傲骨,不畏前路。”
“谢市长指教,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花枝郑重承诺。
她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就必定会全力以赴。
告别市长,花枝出去找江渔他们。
花已经卸完了,向东红旗的拖拉机停在路旁的法国梧桐树下,几个人都累坏了,在车厢里东倒西歪打瞌睡。
花枝感到好笑,她第一次被魏书记接见时,这些家伙都兴奋得要上天,如今她被市长接见,他们却都打起了瞌睡,可见他们早已对这些事习以为常了,下一步是不是必须省领导接见才能刺激到他们麻木的神经?
上次还向江渔夸口说要让他受到省领导的接见呢,看来得好好努力了。
花枝这样想着,走到跟前一看,却发现江渔不在,便拍拍向东的肩膀把他叫醒,问他江渔去哪了。
向东揉揉眼睛坐起来,说:“嫂子你回来啦,渔哥和江水一块去他姑家了,让咱们在这儿等他,说去去就回。”
江水的二姑妈嫁给了市纱场的一个工人,江渔之前曾跟着江水来玩过
打瞌睡的几个人听到动静,都醒了,七嘴八舌地向花枝打听市长办公室是
啥样的,气派不气派,
又问市长都说了啥,有啥指示。
花枝就大致描述了一下,说:“市长对咱们非常认可,鼓励咱们好好干,加油干,争取早日成为万元户。”
太宏远的目标他们也理解不了,一个万元户就够他们憧憬了。
大家听了市长的鼓励,瞌睡都跑了,纷纷畅想起当了万元户之后的美好生活。
等了好一阵子,江渔和江水还没回,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几个人都焦急起来。
“你们谁还去过江水姑妈家,咱们过去找找看。”花枝说。
几个人都摇头,红旗说:“江海和大毛倒是来过,可他俩今天都没跟来。”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干等。
一直等到日头偏西,两个人才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花枝板起脸训江渔:“你还小啊,玩野了就不知道回家,你看看天,走到半道都得黑透了。”
江渔脸色有点发白,嘻嘻笑道:“我错了,我错了,咱们快走吧!”
“让大家等你半天,这就完啦?”花枝伸手在他左胳膊上拧了一把。
这一拧,江渔和江水同时倒吸气,哇哇怪叫。
“我又没拧你,你叫唤啥?”花枝奇怪地看看江水。
江水龇牙咧嘴地指指江渔,肉疼地说:“你拧着我哥的纹身了。”
“啥?”花枝大惊,问江渔,“你真去纹身啦,你纹的啥,让我看看。”
几个人都跳下车围着江渔要看。
江渔大概是疼坏了,捂着胳膊缓了缓,说:“先走吧,回去再看。”
花枝一想也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纹身在这个年代是人们眼里堕落和罪恶的标志,还是别嚷得尽人皆知了。
几个人便重新爬上车,一路颠簸往家赶。
本来花枝还答应过大家,说等卖完花请他们去城里下馆子喝大酒,看来今天是喝不成了,只能改天了。
赶到家,天色已晚,早睡的村民已经熄灯上床了,花枝和江渔在沿溪村村口下了车,嘱咐向东和红旗把另外几人挨个送回家。
今晚没月亮,天黑漆漆的,江渔打着手电筒,牵着花枝的手往她家走,花枝拉住他,要看他的纹身。
江渔便把手电筒递给花枝,脱掉衬衣,在手电筒的光亮里,一枝梅花盘折虬曲地从他的左胳膊斜斜蔓延到左胸,枝头疏梅点点,红艳娇俏,似有暗香扑鼻而来。
“……”花枝深吸气,心头的震撼无以复加。
“咋样,好看不?”江渔满怀期待地问。
花枝抬头看他,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最后装着不在意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纹个‘忍’!”
江渔:“……”
第61章 竞争对手
两棚花全部售出, 刨除各种成本,净赚两千多块。
两千块钱在当时是个什么概念?
是个能让人发疯的概念。
大伙全都疯了,这还只是两棚花, 并且是最不值钱的两棚花,另外还有十几个大棚呢,他们都不敢想, 要是那十几棚花全部卖成钱得是多少。
尽管花枝一再强调不要往外讲,这些兴奋得难以自抑的家伙们还是忍不住和自己的家人分享了喜悦。
家人震撼之余,又悄悄说给别人听, 一传十, 十传百,很快就扩散开来。
一些脑筋灵活的村民开始蠢蠢欲动,在自家院子悄悄种起了花, 还有个别胆子大的,把收了玉米打算种麦子的田地留出一亩半亩的用来种花。
反正前面已经有人趟过道了,他们也不怕赔钱。
当初那几个斩钉截铁断言花枝和江渔会赔得没裤子穿的人,从此闭上了嘴巴。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大伙不管在哪里碰到他们,都要调侃一句:
你啥时候去派出所改姓呀?
你的姓倒着写咋写呀?
你快表演个脑袋走路让大伙开开眼呀!
花枝听说了, 在饭后和花老太嗑着瓜子闲聊:“奶, 我当初是咋说的, 现在你看,不用我亲自动手,别人就帮忙打他们的脸了。”
花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该, 打成猪头才解气!”
从这以后,花枝每天一去花棚,就会不断地有人用愤慨的语气告诉她,谁家谁家开始养花了,谁家谁家也开始养花了,谁家谁家甚至要盖大棚了。
每每这时候,花枝就淡淡地回一句:“我有什么办法,叫你们出去别乱说,你们不听。”
一些传播过消息的家伙都很后悔,后悔不该图一时嘴快,给自家花棚带来这么多竞争对手。
事实上,花枝对那些小打小闹的散户根本就不在意,而且这些散户的存在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这好处眼下还看不出来,需要大家慢慢领悟。
魏骋的花鸟市场已经峻工,现在正在装修阶段,花枝算了下时间,等那边装修结束,这边有一批花正好可以出售了,到时候她就可以把花运到市场去卖。
至于让谁负责守摊位,她得好好挑选,千万不能再选到像蔡宝根那样的白眼狼。
说起蔡宝根,这天早上,她正和江渔一起巡视花棚,江小闹突然火急火燎地跑来告诉她,说蔡宝根也要养花了,把他家已经播种的麦子都毁了,正在大张旗鼓地买材料盖大棚。
这个消息倒是让花枝意外了一下,蔡宝根和那些小打小闹的散户不一样,他是正经在花棚跟着李明发学过养花,并且还跟着她学了一些管理经验的。
以前花枝就说过,他是个做生意的料,他要是做大了,没准还真是个竞争对手。
“别说,我还蛮期待的。”花枝活动着颈椎,招呼江渔,“走,咱俩去看看,顺便恭喜恭喜他。”
“还恭喜他?”江渔气道,“王八蛋没花一分钱就把咱的经验学去了,现在又要和咱对着干,凭啥恭喜他。”
“就是!”江小闹附和道,王八蛋不是人,要我说,今晚就带人把他花棚掀了,以后他搭一回咱掀一回,看他有多少钱够造的。”
“胡说八道!”花枝凛冽地瞪了他一眼,“快收起你这强盗思维,养花又不是咱的专利,凭啥咱能养别人不能养,跟你们说多少回了,不能意气用事,以后养花的会越来越多,就算没有蔡宝根,也会有张宝根李宝根,你个个人家的棚子都要掀了吗,恐怕没把别人整垮,倒先把自己整去吃牢饭了!”
江小闹红着脸低下头。
花枝又说:“我看你是个机灵的,所以当初才选了你和蔡宝根去卖花,蔡宝根当了叛徒,我正打算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去花鸟市场负责卖花,但你戾气这么重,我看我还是再重新考虑一下吧!”
“嫂子,我错了,我就是太生气,随口这么一说,不会真的去掀他的棚子。”江小闹连忙向花枝认错,“其实我知道,嫂子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嫂子你就是不用阴招,照样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花枝噗嗤一笑:“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江小闹长出一口气,抹了把虚汗,心有余悸地看了江渔一眼。
江渔用口型骂他:“活该!”
花枝消了气,和江渔一起大摇大摆去蔡宝根家的地里刺探敌情,早上江有在后山摘了一大筐野山枣让江渔带来给花枝吃,花枝便找个网兜装了一兜子让江渔拎着,权当是给蔡宝根的贺礼。
蔡宝根家的地离花棚不是太远,大概也就五六百米,花枝一出花棚上了大路,远远就能看到他家地里几个忙碌的人影。
花枝和江渔说:“蔡宝根开花棚我不稀奇,我就是稀奇他哪来的启动资金。”
江渔说:“谁知道呢,他家穷得当当响,肯定没钱给他用,兴许也是贷的款。”
花枝说:“你以为贷款这么好贷,咱那是沾了魏书记的光,一点心没操,利息也比普通贷款要低很多,蔡宝根没关系没人脉,连能抵押的资产都没有,谁给他当担保人?”
“说的也是。”江渔说,“既然你这么好奇,等会儿见了他我帮你打听打听。”
结果,到了地方之后,还没等他打听,花枝就全明白了。
蔡宝根不是一个人干的,他拉了一个合伙人,这个合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红卫。
花枝看到张红卫,愣了半天,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大笑。
蔡宝根脑瓜子是真够用,一忽悠就忽悠到了村长家的傻儿子,沿溪村除了张红卫的老子张水根,还真没人能帮他弄到贷款。
张红卫堂堂一个首都大学的大学生,虽然半道让人撵回来了,该有的智商也还是有的吧,居然能被蔡宝根忽悠过来当合伙人,是蔡宝根太精还是他太傻,花枝特想举个玉米棒子采访采访他。
不等花枝采访,张红卫一看到她,主动迎上来了,满脸含笑地说:“花枝,你来啦,我就猜你一得到消息准得来看看。”
“站远点,别嬉皮笑脸的。”江渔大手一推,把他推到五步开外。
张红卫顿时垮下脸,不敢再笑,讪讪地看着花枝。
蔡宝根及时跑过来,像模像样地招呼江渔和花枝,并且还打起了官腔:“哟,渔哥,嫂子,什么风把你们两位大老板吹来了?”
江渔说:“黑风!”
“……”一句话把天聊死了,蔡宝根张张嘴没法往下接,笑着说:“以后咱们就是同行了,还要请渔哥和嫂子多多指教。”
花枝把网兜递过去:“指教谈不上,备了份贺礼,祝你早日飞黄腾达。”
“嫂子客气了。”蔡宝根接过那兜野山枣,随手递给了张红卫。
看他这架势,俨然是把张红卫当成小跟班了。
张红卫压根没往这上面想,甚至还拈了一颗枣子吃,说:“这枣子真甜。”
花枝想笑没笑,又闲扯了两句,便和江渔一起告辞了。
路上,江渔问花枝:“你觉得咋样,能成气候不?”
花枝笑了笑:“至少暂时不足为惧。”
张水根虽然能帮蔡宝根贷到款,
但他毕竟只是个大队干部加小村长,能贷到的款额有限,加上蔡宝根爸妈死活不同意他把所有的地都种上花,因此蔡宝根只有三亩多地的经营面积,也就比小打小闹强一点而已。
花枝都懒得理会。
江渔说:“既然这些事都入不了你的眼,那你能不能腾出点宝贵时间,考虑考虑咱俩的婚事?”
花枝停下来,瞥了他一眼:“你是个结婚狂吗,一天到晚想着结婚。”
江渔嘿嘿笑:“我这不是着急吗,别人像我这么大,都抱两个娃了。”
“哟,你还想着抱娃呢?”花枝打趣他:“那你就先想着吧,你哥和我姐没安置好之前,你急死也没用。”
“……”江渔垮下脸,那两个老大难,真是愁死人了,一个过了年纪,一个要找倒插门,前些年穷得娶不上媳妇儿,倒插门也不难找,这两年分田到户后,家家粮食都够吃,手里多少还有点钱,倒插门又受气名声又不好听,生的孩子还得姓女方的姓,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呀!
花枝说:“我比你还急呢,我急等着把你哥从家里解放出来,到花棚来帮咱管事,自从蔡宝根那件事后,我再也不敢轻信别人了。”
另外她还想把花叶弄过来管帐,但前提也得花叶先结了婚才行。
花棚里全是些没说对象的大小伙子,个个饿狼似的,未婚姑娘到这里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她想着,等到姐姐结了婚,就让她和姐夫一起来花棚,两口子一起上工放工,路上也安全。
花大娘最近也不知道咋搞的,办事效率太低了,是不是秋收太忙了没顾上?
眼下玉米收了,麦子也种了,花枝打算抽空提两斤果子去她家坐一坐,问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