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完全兽化状态在缓解?”
“目前来看,他的兽化浓度从最高值跌落了下来。”袁老慢吞吞的道:“他的引导者去世很久了,他也从来没接受过其他引导者,在没有进行引导的情况下,抑制他的兽化浓度……”
“这不符合我们之前对拟兽的研究。”袁老语速慢吞吞的,脚步却丝毫不慢,两三步带着戈言走到了研究所门口,才停下脚步:“我需要更多的数据来支撑这一点。”
“证明引导者对拟兽的安抚和引导不仅限于引导过程中,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们从未发现的决定性因素。”袁老停下了话,一贯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惊人的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戈言回忆了下校长之前说的话,试探道:“奇迹?希望?新世界?”
袁老冷笑一声:“钱元忠这么说?他就会这一套。”他有些不满:“狗屁奇迹,狗屁希望,狗屁新世界。”
“这意味着拟兽和引导者不一定是绑定的。”他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不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带着充沛的生命力:“拟兽根本不需要一个“主人”……”
“袁老!”戈言打断了他的话。
袁老楞了两秒,脸上的表情突然归于了平静,再开口时,又恢复了慢悠悠的语速道:“总之,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个缓解的状况有没有其他副作用因素存在,也不能确定实验体究竟受到了哪一种因素的影响,等检查完,我这边会整理一份详细报告和接下来针对性的实验步骤给你们。”
“如果有必要,我会亲自去检验实验结果。”
比起生龙活虎,力拔山河的校长,袁老更像是油尽灯枯的模样,身躯矮小又年迈,好似一阵风都能把他刮倒。
他颤巍巍的弯着背转身从来时的道路走回去,长长的走廊里孤寂的倒映出他的影子,独自前行。
戈言被袁老身上那股落寞的气场所震慑,一时没有想起来伸手去拽住他,眼睁睁看着袁老越走越远,然后消失在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虽然袁老说了一大堆,但其实跟什么都没说一样,除去他过于危险的发言以外。
但对方对拟兽和引导者的态度素来如此。
毕竟他代表着一部分科研人员的观点:拟兽对引导者的臣服,引导者对拟兽的控制,才是一切悲剧的起源。
他们主张研究出能安抚拟兽兽化状态的催化剂或者说新物质,来将引导者和拟兽天然的密不可分的关系分裂开来,引导者提供能安抚拟兽的必要物质,而拟兽则通过使用该物质来自行引导、缓解——他们坚信这样才能大大减少引导者对拟兽的恶意控制事件。
当然,从目前推行的《拟兽人身权利法案》来看,他们的主张并没有得到支持,相反,钱元忠提出的将拟兽和引导者的关系进一步深化,将社会压力正向引导到引导者的危险性上的提案则已然被顺利推行了下去,并获得了良好的反馈。
*
高悬天空的太阳总算是遮遮掩掩的躲藏了起来,傍晚的黄昏带着一抹艳丽的彩霞羞答答的在天边张望。
炙热难耐的温度悄然消退,凉爽的夜风轻轻吹过,带来夏天的清新感,谢依云精神一震,方才那些从校长嘴中得知的沉重现实被她抛到了脑后——社会大背景,引导者和拟兽之间复杂的关系,这些对她来说都太过遥远,甚至还充满了陌生感。
她未曾经历过这个世界艰难奋斗的血与痛,也未曾感受过切真的歧视感——她生活的那个世界线,和平又温馨,人生最大的苦恼也不过是考上了一个三流大学,导致了日后平凡的社畜生活。
她不曾对拟兽抱有恐惧,也不曾对引导者抱有偏见,在她眼里的世界,虽然世界上多了些毛绒绒,但除去让这更像一个天堂之外,难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当然没有!
她绕过校长宿舍前的拐角,为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停下了脚步。
在她面前,一眼望去,从她脚下一直到她暂时居住的宿舍那块坑坑洼洼的土地,被细致平整成干净的小道,甚至还沿着小道旁栽上一束束小花,姹紫嫣红,彰显着栽种者的用心。
黄色的,红色的,紫色的小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一小串一小串的绵长延续,从道路尽头一直延伸到她面前,如同一条锦绣长廊。
谢依云抿着唇,在唇边荡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朝着小道尽头走去。
宿舍离得并不远,她却刻意走得极慢,放轻脚步,试图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的目的地。
但这对她来说,或许确实难度太大了,她才方看见一直延伸到宿舍门前的小道顶端蹲着的人影,对方就察觉了她的到来,飞快的回头看向她。
目光相触,对方明显慌乱了起来,他看了看手里的花,又看了看加快脚步朝他走近的谢依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肉眼可见的迷茫了几秒,才飞快蹦跶起来,试图拦住谢依云前进的步伐。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杜宇飞一边试图用身体遮挡住谢依云朝他身后看的视线,一边结结巴巴的问道:“你和……校长谈完了吗?”
谢依云朝他身后张望了几眼,楞是没看到他到底在干什么,她踮起脚,一边试图突破对方的防御,一边漫不经心的道:“谈完了。”
杜宇飞跟着踮起脚尖,凭借身高优势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现在都几点了,哪里快了?”谢依云停下朝他身后张望的动作,看了眼身前的杜宇飞。
他脸上的灰还是没被擦干净,倒是又变回了轻一块,重一块的模样,身上的T恤透着阳光的味道,虽然沾了些灰尘,但丝毫没有遮掩住他的好身材,谢依云盯着他的腹肌看了几秒,默默的伸出手,轻轻戳了戳。
眼前的人瞬间消失了。
谢依云的伸出的手停留在空中,轻摇了摇头,将视线投向对方千方百计想要遮掩的地方。
一朵朵小花迎着微风,轻轻晃动,在道路尽头的一旁被小心翼翼的搭建出了个小花圃,但因为主人的半途而废,没来得及竣工,花坛堆了个雏形,一旁满是泥土,混乱的夹杂着没被栽种下去的焉巴巴的小花。
“你再等等……”反应过来的杜宇飞又从远方跑了回来,有些手足无措的试图说服谢依云:“我马上就弄好了。”
谢依云蹲下身,裙子的一角落到地上,染上些灰尘。
她打量着这个尚未完工的花坛,觉得这半个形状有些眼熟,不由往一旁挪了几步,一直到正对着花坛尖尖的一角的位置,才恍然大悟,回头去看杜宇飞。
杜宇飞不知何时跟着蹲在了她身后,手里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角,试图找到一个好位置,不让它碰到满是灰尘的地面,他正琢磨着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将裙角掖起,就发现了谢依云的注视。
这次他的反应意外的快,他将裙角小小掖起一角,塞到谢依云脚边,语速飞快道:“我没偷看,我只是看……”
他反应过来,又猛然停下了嘴里的话,因为操作过于频繁,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含混不清的道:“我不是说你会觉得我想偷看,我只是……”
在谢依云忍笑忍到身体一颤一颤的模样前,他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道:“我怕你的裙子被弄脏了。”
谢依云一本正经的点着头,贴心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然她真的怕对方会羞涩到再次跑掉。
“你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谢依云指了指眼前折腾了一半的小花坛。
杜宇飞无形的耳朵再度耷拉了下去:“都怪我太慢了……”他委屈巴巴的道:“现在惊喜没有了。”
谢依云忍不住他身后看了眼,没看到毛绒绒的大尾巴,有些微妙的遗憾:“它看起来像是个爱心……”
虽然有点老套,但是一想到对方小心翼翼的蹲在这里,满怀期待的搭建这个小花圃的模样,谢依云就一点都不觉得老套,甚至还有些忍不住想露出笑容。
杜宇飞偷摸去看谢依云的表情,小声道:“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它最好看。”
谢依云声音一顿,杜宇飞浑然未觉,那股小心翼翼在没有得到谢依云的制止后,飞快的转变成了期待和欢喜:“我还特地挑了不同颜色的花,你看……”
他指了指已经完工的那一半,颜色从红到紫呈现出渐变的模样……不得不说,唯一的优点就是丑出了新意。
因为是路边的野花,本就不出挑,一大堆长在一起的时候,还能让人在远观时为其惊艳片刻,但被他如此细致的一层层按颜色分类的排列组合,完全不是想象中彩虹那般惊艳的模样,而恰恰相反,有种被强行堆砌在一起的塑料感。
杜宇飞没有察觉到谢依云的想法,他得到了对方无声的鼓舞,便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捧到她面前:“它就像你一样,不论何时看到你,我的世界里都会冒出彩虹。”
“所以,我想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做一个彩虹的爱心,送给你。”说道这里,他的情绪低落了下去:“结果还是没来得及……”
他陷入了没送出这个惊喜的低落中,耳朵微微一动,似乎听见了泥土被翻动的声音,从谢依云那边传来。
他忙抬起眼看向谢依云,正看到谢依云伸手捧起土,堆到小花圃的另一边,又转身在焉巴巴的花中挑了朵淡粉色的,连根一起埋进土中。
“云云?”杜宇飞有些不解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谢依云。
“我跟你一起把这个小花圃弄好?”谢依云捧起土,征询般的看向杜宇飞:“这样就算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搭起来的惊喜了。”
杜宇飞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为谢依云的一句话而满心欢喜,雀跃不已,像是回味着她的话般重复道:“我们两个人的惊喜?”他飞快的点着头,朝谢依云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喜欢这样。”
“任何能将我们联系起来的词,我都喜欢。我们的惊喜~太好了。”他傻乎乎的重复了遍,在激荡不已的情绪中,再一次感受到了高涨的躁动感,想更靠近她,想对她做些什么,想……
不能继续想下去了,杜宇飞脸上蔓延开一片红晕,强行中断了自己的念头,他往前挪动几步,蹲到谢依云身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轻伸手戳了戳她。
谢依云旁观他这一连串的表现,正好整以待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见他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又飞快的收回手的模样,压制住笑意,一本正经的问他:“怎么了?”
云云的声音也好好听,那股躁动感在他体内四处乱窜,最终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猛的开了口:“我能亲亲你吗?”
谢依云瞪大了眼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是怎么在几分钟内完成从连被碰到都会跳开的纯情小男生,进化到主动说出这句话的食肉系?
杜宇飞没得到她的回答,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她,炙热的呼吸随着过高的温度一并传达给谢依云,犹如他此刻的情绪一般,高涨到出人意料。
“可以吗?”杜宇飞克制的停下靠近的动作,征询着她的意见。
这可太难回答了,谢依云的目光局促的在杜宇飞过分好看的脸上游走,他毫不设防的将一切敞开在谢依云面前,包括他那颗柔软的心,信赖的摆在谢依云面前,任由她施为。
拒绝的话完全说不出口,相反她甚至有种点头答应他的冲动。
杜宇飞等了许久,没等到谢依云的回答,忽而心领神会,无师自通的从对方的沉默中领会到了默许的含义。
躁动的情绪督促着他,他飞快的俯身上前,在谢依云脸侧亲了一口,一触即分,像是身后有猛兽般,让他跳开的飞快,迅速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谢依云从娇羞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红透了脸的杜宇飞,有些不敢置信:说是亲亲,还真是亲亲?不对,这能叫亲?这只能算是用嘴触碰了另一个人的皮肤,一种纯洁的用来表达友好的行为。
但杜宇飞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成功完成了自己心中躁动的呐喊后,整个人都变得傻乎乎的,像是在疯狂往外散发耀眼夺目的光芒,连傻笑都变得充满魅力了。
几乎是紧接着,脑袋上飞快的冒出了一对扑棱的犬耳。
谢依云歪了下头,朝杜宇飞身后看了眼,果不其然看到那根毛茸茸手感颇好的大尾巴飞快的冲她摇晃个不停,生生晃出了虚影。
看来他真的很激动……激动到都半兽化了。
谢依云将嘴里的吐槽咽了下去,带着面无表情的冷酷:“你的耳朵冒出来了。”
杜宇飞摸了摸头顶,摸到了毛绒绒的耳朵,傻笑的幅度变大了几分,连牙龈都清晰可见:“我有点太激动了,没控制住……”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拿亮晶晶的眼睛看谢依云:“云云你闻起来香香的,亲起来软绵绵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下话,一个劲的冲谢依云笑,笑得好似得到了全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21章 撸毛
夕阳的余韵消失在天边,星空不知不觉的浮出黑夜,朝底下忙碌的人们投去一瞥。
“我们一起把它插进土里好不好?”摇晃着大尾巴的杜宇飞侧头,将比星空更璀璨的眼神投向谢依云。
谢依云盯着彩虹色的花圃中最后空缺的那一小块地方,从杜宇飞激动的情绪里察觉到了某种慎重的仪式感。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那一小朵粉色的小花,小小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抖,焉巴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活不过这个晚上。
她才刚沉默几秒,杜宇飞已经紧张的语无伦次:“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你来插进土里吧,我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在意,虽然是最后一朵了,虽然是我们一起搭的小花圃,虽然……”
谢依云觉得自己方才提出跟他一起把这个搭完就是个错误,他情绪激动,她可以理解;他想要仪式感,行吧,谁让她魅力太大呢;但他还这么少女心就过分了。
缺乏少女心的谢依云完全无法从这种行为中感受到甜蜜,甚至只想面无表情的插完了事。
杜宇飞说着说着,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太过激动,声音轻了下来,头顶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就连晃个不停的尾巴都有气无力了起来:“云云,你插吧,我不盯着你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