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荔枝告诉我——南奚川
时间:2019-08-12 08:26:44

  谢从述微微颔首,伸出手打招呼:“久仰大名,蒋医生。”
  蒋意伸手回握,笑起来很亲切:“从述你好,常听你姑姑提起你,果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一番寒暄之后,谢斯若主动离开办公室,把空间留给二人,顺便带上了门。
  蒋意给谢从述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跟寻常聊天差不多:“你的情况你姑姑简单跟我说过,今天是第一次治疗,我们放松一点,随便聊聊。”
  谢从述倒是不紧张也不排斥,只是着急:“不用,你看怎么成效快就怎么来。”
  蒋意扶了下眼睛,靠着椅背看他:“能告诉我你这么急于求成的理由吗?”
  谢从述没办法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坦诚相待,哪怕他是一个心理医生。
  谢从述也不想说谎,最后选择拒绝:“我不想说,我只想快点好起来。”
  蒋意换了个角度跟他交流:“对于婚姻,你是不屑,觉得它可有可无,还是恐惧,避之不及?”
  谢从述沉默许久,轻声说:“……恐惧。”
  蒋意继续问:“如果用三个词语来形容婚姻,你觉得是哪三个?”
  谢从述脑子闪过许多旧时与父母生活的画面。
  谢谦来和妻子夏雨竹是商业联姻,婚后没多久,夏雨竹怀上了谢从述。
  夏雨竹临盆前得知谢谦来在外面养女人的消息,一怒之后导致早产,险些一尸两命,身体养了整整一年才恢复。
  恢复之后,夏雨竹心灰意冷,也开始在外面玩,夫妻俩开始为对方乐此不疲带绿帽的生活。
  当然,双方父母是不会知道的。
  夏雨竹和谢谦来一直都是长辈面前的模范夫妻,恩爱有加。
  谢从述从有记忆开始,父母要么长期不在家,只要在家就是吵架打架,然后各自摔门离开,留下的残局都交给佣人来收拾。
  家里佣人把谢从述照顾得极为妥帖,但没有一个人会跟他好好说话,永远都冷冰冰的恭敬姿态。
  上学之后,连谢从述都不爱回家,每天跟一帮发小在外面玩,玩累了就直接睡在朋友家。
  在十四岁之前,谢从述只知道自己父母感情不好、貌合神离。
  他的家就像冰冷的空壳,但好在还完整。
  只要完整,他就不会无处可归。
  直到生日那天,谢从述的三观被父母亲手捏碎。
  一大早起来,先是看见二楼走廊散落一地的衣物。
  谢从述那时已经不是小孩儿,青春期多多少少对那档子事儿有些了解。
  谢从述走到卧室,门没关严实。
  他走进去,看见自己的父亲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睡觉,空气里残留的旖旎气息令人作呕。
  谢从述站在门口看了半分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安静度过那半分钟,还没扑上去对这对狗男女发疯的。
  那一定是他这辈子脾气最好的时刻。
  谢从述最后用手机拍了照,然后退出房间,拨通了夏雨竹的电话。
  他迫切想要听听妈妈的声音。
  他迫切需要一个声音来提醒他,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是有底线的。
  接电话的人却不是夏雨竹,是一个陌生男人。
  谢从述靠着墙,好似有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尾,他的肩膀控制不住发抖:“我找我妈。”
  陌生男人拍了拍枕边的夏雨竹:“你儿子找你。”
  说完,男人也觉得不太对,不忘给谢从述多余解释一句:“小九你别误会,我是你徐叔叔,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夏雨竹接过手机,大清早被扰了清梦,颇为不耐:“小九什么事,卡里没钱了?”
  谢从述眼神冰凉,渐渐变红,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吗?”
  夏雨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以为是自己太久没回家,青春期少年在闹情绪,好言好语敷衍:“当然知道了,晚上不是定了酒店给你庆祝吗?妈妈给你买了礼物,你肯定会喜欢的,晚上再——”
  谢从述哑声打断,太阳穴跳得厉害,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快要爆炸。
  “你不知道。”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夏雨竹一怔:“小九你怎么了?”
  谢从述挂断电话,手机被他摔下楼,屏幕砸了个粉碎。
  谢从述回到房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一大早经历的这一切,觉得自己身体流的血都是脏的。
  原来他连一个空壳都守不住。
  这里家表面光鲜,里面早已腐败不堪。只有他还拿家当宝,指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晚上,谢家在五星级酒店为谢从述办了个生日派对。
  名为庆生,实则是个商业名流应酬的高级场合,连谢从述都是这场派对的陪衬。
  夏雨竹挽着谢谦来的手,在派对上应酬,不少人都说他们是神仙眷侣、恩爱夫妻。
  派对结束,谢家人在包间为谢从述吹蛋糕。
  生日快乐歌结束,夏雨竹走过来搂住儿子的肩膀,轻声问:“许个愿吧小九,想要什么爸妈都满足你。”
  谢从述任由蜡烛燃烧,毫无动作,表情麻木。
  谢谦来忍不住训斥:“浪费大家的时间,谢从述你的教养都去哪了?”
  谢从述倏地笑起来,看向自己的父母,反问:“我想要什么你们都满足我?”
  夏雨竹好脾气哄着:“是啊,小九你可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呢。”
  谢从述将夏雨竹的手拿开,随手抄起一张凳子,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亲手将蛋糕和餐车砸了个粉碎。
  谢谦来气急,当众给了谢从述一耳光:“谢从述你在疯什么!”
  谢从述舔了舔嘴角的血,憎恶地看着谢谦来和夏雨竹:“我想要你们离婚,别一边出轨一边演恩爱夫妻,你们不嫌恶心我他妈都嫌恶心!”
  “还有我,我真的是你们的孩子吗?我是不是压根不姓谢,我到底是你们跟谁生的野种?不如趁着今天我生日,让我彻底认祖归宗!”
  全场哗然。
  夏雨竹试图上来牵谢从述的手,谢从述却连退好几步,视她如肮脏物件:“别碰我,这辈子能成为你们的儿子,是我最大的耻辱。”
  谢谦来一向好面子,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亲手推到耻辱柱任人打量。
  “谢从述你真的翅膀硬了,真以为你今天生日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谢谦来扯开领带,挽起衬衣袖,往谢从述那边走。
  谢从述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脱下西装扔在脚边,迫不及待要跟自己父亲打一架,打到你死我活为止。
  谢斯若从慌乱里回过神来,走上去用身体护住谢从述,冲谢谦来吼:“够了哥!今天是小九生日,你看看你和嫂子都做了什么?”
  “他才十四岁,你们怎么可以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这么残忍?他以后要怎么办?你们让他以后要怎么办啊!”
  夏雨竹上前拦住自己的丈夫,到底是女人更心软:“行了,你别打他,他没做错什么……”
  谢谦来看向她,一脸讽刺:“他没做错谁做错了?你行为收敛一点何至于闹到一个孩子面前!”
  夏雨竹被激怒,指着谢谦来的鼻子骂:“我不收敛?是谁我怀孕期间出去偷腥的?谢谦来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野女人都往家里带,平白无故脏了儿子的眼睛!”
  谢从述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愈演愈烈,他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谢斯若将谢从述带离包间,回老宅的车上,谢从述发起高烧,整整一周都处于昏迷状态。
  醒来之后没多久,谢老太太出来主持公道,谢谦来和夏雨竹和平离婚,谢从述判给谢谦来,但是留在老太太身边抚养,一直到谢从述高中毕业,去外地读大学。
  ……
  谢从述这些年甚少想起十四岁生日的事情,可能是心理下意识抗拒,越不愿意面对,越没办法走出来。
  “背叛、欺骗、仇恨。”
  谢从述兀自说道,更像是自言自语:“婚姻就是牢笼,爱情的人间地狱,害自己害伴侣也害孩子。”
  蒋意怕他谢从述入死胡同,及时打断他的思维:“这是个例,人与人不同,你不应该因为你父母糟糕的婚姻,否认这世界上所有的婚姻。”
  谢从述脸色泛白:“可婚姻只有一次,一旦搞砸,我会毁了她。”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搞砸?”
  “有这样的父母,我一定不会是合格的丈夫,而且眼下看来,我连合格的恋人都算不上。”
  蒋意不再往下问,把水杯递给他:“喝口水。”
  谢从述接过却没喝,还沉浸在情绪里。
  蒋意笑着开口:“可你不觉得自己是个很优秀人的吗?抛开你的家世你的父母,只看你这个人,我觉得你非常优秀,如果我的儿子以后能有你一半优秀,我会觉得很骄傲。”
  谢从述握着水杯,没什么情绪地说:“那你是个好父亲。”
  “并不是,我儿子经常怪我工作太繁忙,他现在已经高一了,我从没给他开过家长会,学校的亲子活动也是我太太一个人去。”
  “如此说来,我甚至不算一个好丈夫。但我愿意改变,比如我让助理空出了下周末的时间,我要去学校看我儿子的足球赛,给他一个惊喜,让他不要每次看见别人的爸爸就徒生羡慕。”
  蒋意见他情绪平复一些,才往深了说:“你父母对你造成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谁也不能否认。但你不如换个角度想,他们对你的伤害并没有决定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人生是自己的,你可以自己把握。如我所见,你是个事业有成的优秀男人。”
  “父母对你的伤害和决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你是个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人,相信自己,你不会像你父母一样,如果你将来拥有一段婚姻,也会非常美好,它不可怕,它可以保留爱情最美好的部分。相反,你要是长期活在父母的阴影之下,对你自己而言是一种折磨,对你自己、对你未来的爱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谢从述无法接受这个说法,跟蒋意极力反驳,情绪逐渐激动。
  说到最后谢从述已经抗拒跟蒋意交流,站起来摔门而去。
  谢斯若看谢从述出来的时候脸色差得可怕,出声叫住他:“小九你去哪?”
  谢从述脑子混沌,往外走:“我去车里等你。”
  谢斯若上前拦住,绝对不能让他碰车,皱眉并伸出手:“不行,车钥匙给我。”
  谢从述倒没拒绝,把车钥匙拿给他,走到前台旁边的长椅坐下,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非常痛苦。
  蒋意把谢斯若叫进办公室。
  谢斯若坐下来忙问:“他情况怎么样?”
  蒋意擦了把额头的汗,如实说:“很糟糕。从述因为他父母的事情,加上那时候年纪还小,留下的心理阴影程度比我的预估高很多。这种心理阴影长年累月陪伴他,已经在他大脑里形成一种极度消极的思维定势。”
  “也就是这种思维定势导致他恐婚,甚至还有一定程度的自卑,刚刚问诊到后期,他情绪很激动的时候一直在重复一句话,可能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不知道在跟谁说对不起,反反复复说对不起,还说自己是个糟糕透顶的烂人。”
  谢斯若的心被揪得难受,陷入无限自责:“也怪我,我每年都劝他看医生,他死活都不来,我应该多劝劝的,也不至于到现在……”
  蒋意轻声安慰:“还不到不能挽回的时候,他现在对我比较抵触,让他冷静冷静,半个月之后再来。”
  “从述现在有女朋友吗?其实这种治疗有女朋友或者爱人陪着,效果会更好。”
  谢斯若苦恼得直摇头:“他就是因为不结婚小姑娘才跟他分手的,现在想赶快治好把人追回来。”
  蒋意一怔,也只好说:“那只能慢慢来了,你跟他都别着急,平时多跟他聊聊天,让他接触一些婚姻生活比较幸福的人群,潜移默化来改变他的观念。”
  “另外他的父母,如果现在关系不算融洽,那我建议减少接触。”
  谢斯若一一记下,对蒋意说了声谢谢。
  回去的路上,谢从述闭着眼一言不发,意志消沉。
  车在红绿灯口停下,谢斯若想到蒋意的话,主动提议:“小九,你明天有空吗?苏应归和双柚这两天都在潼城,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谢从述头疼欲来,兴致缺缺:“吃什么饭,不吃。”
  “别啊,蒋医生说了,你应该多接触已婚人群,他俩感情好着呢。明天让他俩跟你聊聊婚姻生活,洗涤一下你这个苍老的灵魂,看能不能重获新生。”
  谢从述:“……”
  塑料夫妻来洗涤他的灵魂?
  等着魂飞魄散吧。
  作者有话要说:荔枝:吱个声,代表我今天活在作话里。
  ——
 
 
第38章 
  洗涤灵魂……吃饭的地方定在一家私人会所。
  谢从述有入股,算是自家后花园,安保私密性都是一流的,不用担心会有狗仔会顺着苏应归摸过来。
  接近饭点,谢斯若和双柚美容spa还没结束,谢从述让服务员晚点走菜,跟苏应归在阳台上闲聊。
  谢从述最近抽烟抽得狠,习惯性拿出烟盒,问苏应归:“抽吗?”
  苏应归看出他心情不痛快,反常地拿了一根夹在手上:“借个火。”
  谢从述笑了笑,把打火机递过去,忍不住打趣:“苏老师还记得这玩意儿怎么用?”
  苏应归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常年活在观众眼皮底下,一言一行都极为讲究。
  早两年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经纪公司给他的人设定位是干净、高冷、少年感,抽烟喝酒以及出入娱乐场所都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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