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沉默了许久,温知黎几次试图打破僵局,可也找不到说什么,只得作罢。
“荔枝,你今年也24岁了,你的事情一贯都是你自己做主,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从小到大也没让我们操过什么心。”
外婆大抵是想到了温知黎的母亲,自己那个早逝的女儿,声音里带上情绪:“你要谈恋爱我和你外公都不会插手,可是你要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适合你的、能够给你幸福的,宁可晚婚或者不结婚,也不要犯傻你懂吗?”
“我懂。”
温知黎垂眸,似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外婆,我都懂的。”
“你懂就好,我和你外公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孙女了,真的受不起任何折腾了。”
外婆也怕说多伤害到孩子,点到为止,起身拍了拍温知黎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凡事别执念,自己过得顺心比什么都强。”
温知黎点点头,笑着看向外婆:“知道了,外婆你早点休息。”
“你也早点睡,别老玩手机,明早我给你做蔬菜饼吃。”
“好。”
外婆进屋休息后,温知黎把茶杯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屋吹干头发,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无半点睡意。
温知黎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端着杯子穿上外套,晃到阳台上,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外婆今晚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温知黎和外婆都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把话说得太没有转圜余地。
你不能变成你妈妈那样。
爱上一个不可能给你未来的男人,一辈子活在执念里。
外婆无非是想说这个。
道理温知黎都懂,这两年她也是靠这个道理熬过来的。
温知黎捧着牛奶小口小口地喝,脑子放空,被冷风一吹,困意倒一点点地涌上来了。
在阳台角落熟睡的凶哥,听见温知黎很牛奶的动静,“蹭”地一下站起来走到温知黎身边,歪头看着她。
温知黎揉了把凶哥的头,自我调侃:“难道你也失眠睡不着吗?”
凶哥当然不懂什么叫失眠,用头顶了顶温知黎的腿,像是赶她回卧室睡觉。
温知黎莫名被安慰,心里暖暖的:“乖狗,姐姐明天给你加餐,牛肉干吃不吃?”
加餐这话凶哥能听懂,不仅听懂还特高兴。
凶哥尾巴摇得太欢实,一激动把外公年初斥巨资买的仿古落地灯都给打翻了,琉璃灯罩瞬间变成了一地碎片。
凶哥围着碎片转了一圈,对温知黎“汪”了声,像是在说:姐姐你看,这一地碎片像不像你承诺给我的牛肉干?
温知黎:“……”
——
温知黎在长青街过了一个周末。
为补救凶哥的罪过,周日开车带着外公去了趟灯具市场,买了一个九成像的落地灯回家里放着。
另外,除开那晚谈心,外公外婆再没提起过谢从述,一切生活照旧,温知黎莫名松了一口气。
周日吃过晚饭,温知黎开车回公寓,方便第二天上班。
环洲每周一会开早会,温知黎起得比平时早半小时。
洗漱完化好妆,换上衣服出门,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
温知黎没有厨艺,从不在家做早餐,开车会路过全家便利店,她每天都直接在里面买现成的。
今天也不例外。
温知黎在路边停好车,下车带上车门,正要往便利店走,被人从身后叫住。
“温知黎。”
谢从述打开布加迪的车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别买了,速食品不健康,吃这个。”
温知黎看了看谢从述的车,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食盒,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六点,不知道你平时几点出门,怕错过,就提前过来了。”
谢从述把食盒交给温知黎,轻声说:“吃的都是热的,是你最爱喝的海鲜粥,明天想吃什么?”
六点过来。
从西派天樾到这边,不堵车五十分钟左右。
温知黎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手上这食盒有千斤重,伸手要还给他:“我不要,你自己吃,明天也不用来了。”
谢从述没接,抬手看了眼腕表,也赶时间:“早上有会,先走了,粥记得喝。”
温知黎感到头疼:“我都说了不用——”
“你说了随便我的。”
谢从述对温知黎笑了笑,并不介意她的态度。
“要不要是你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说出口的话就不能反悔,阿黎。”
第50章
自打开了送早餐这个头,无论刮风下雨,谢从述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出现在便利店门口。
多余的事情也不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又在温知黎这里刷足了存在感。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临近年关,上班的盼头由周末变成了春节长假。
年底工作多且杂乱,公司上上下下忙得抽不开身,直到环洲高层通知下来,下周的公司年会将跟保创总部一起举行。
全体员工跟中了大奖似的,兴奋到不行。
倒不是年会这东西多稀奇,只是保创的年会每年都极其奢华,从吃到玩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来安排,可谓是不把钱当钱。
年会的地方定在燕西山度假村,保创包了一个周末的场,供员工们吃喝玩乐。
周五下班,温知黎顺路捎上陶辰辰,开车往度假村走。
年会宴请的人不少,几乎囊括潼城所有商圈名流。
温知黎换完晚礼服,在更衣室外面等陶辰辰的时候,听了一耳朵闲话。
“魏华天今天没带张云瑶,带了个女秘书,这些老总可真有意思。”
“这算什么,你刚进来的时候没看见那个十八线?最近才抱上大腿的货都在,张云瑶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气爆炸。”
“张云瑶这是得罪谁了?我看见谢斯若都在呢,就谢总的亲姑姑,我听说谢斯若前阵子在一个贵妇聚会上,亲自下了张云瑶的面子。”
“管她得罪谁呢,在娱乐圈牛气哄哄的,换个场合连门槛都踩不到,真是丢脸。”
温知黎连熬一周夜,今天精神欠佳,完全没有加入话题的兴趣。
她神色淡淡,落在旁人眼里,平添几分清傲。
好不容易等到陶辰辰出来,温知黎拉上她就走,一秒也不想多留。
聊闲话的女人里,有个人跟温知黎打过交道,见她走后,低头跟自己的小姐妹小声嘀咕:“就刚刚那个大美女,温知黎,好像很有背景,这大半年凡是跟她不对付的都没好果子吃,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看着挺高傲的,我还以为是谁家大小姐呢,敢情就一抱大腿的打工妹。”
“她背后的大腿谁啊?这么牛逼,她以后在环洲可不得横着走?”
“可不是嘛,这年头靠脸真的可以吃饭。”
……
八点,年会正式开始。
保创和环洲高层领导先后发言,一个个长篇大论,谢从述作为大老板压轴,却是最言简意赅的一个。
“我谨代表公司董事会,感谢大家为保创的付出和努力,祝大家新春愉快,工作顺利。”
谢从述今晚穿着西装三件套,站在聚光灯下,眉星剑目,俊朗非凡。就这一两句话的功夫,不知道又捕获了多少女性的芳心。
温知黎随大流一起鼓掌,与谢从述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他难得勾唇笑了笑,温知黎呼吸一顿,略显慌乱别过了头。
致辞之后派对开始,大家端着酒杯在人群里你来我往,各怀心思,寄希望于今晚这场合,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和人脉关系。
温知黎不喜应酬,可又必须应酬,端着酒杯走了小半圈,这个客户来,那个客户去,虽不走心,但也应付得游刃有余。
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温知黎放下酒杯往二楼走,准备去拿点小甜品。
楼梯刚迈几阶,碰上被几位豪门贵太簇拥的谢斯若,温知黎停下脚步,出声礼貌叫人:“苏太太,好久不见。”
谢斯若看过来,脸上露出热情的笑,上前拉住温知黎的手:“温设计,我正要找你呢。”
何曾见过谢斯若对旁人这么热情过,几位贵太太眼底都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一个个都是人精,谢斯若在圈子里地位高,她捧着的人自然也能得薄面。
温知黎被这些贵太太包围,彩虹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笑得脸都快僵了。
谢斯若站出来替温知黎解围:“你上次给我设计的那套园子真不错,我前阵子还跟别人夸你呢,来,咱们上楼好好聊聊。”
温知黎受宠若惊,不好拂了谢斯若的面子,只得跟着:“苏太太您太客气了,是我的荣幸。”
谢斯若凑过去,与温知黎低声耳语:“小九有朋友要招待,托我照应你。”
温知黎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苏太太这……”
“没什么,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些都是我的塑料姐妹花,人傻钱多,日后他们找上你,你替我好好敲诈一笔。”
谢斯若看了眼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冷哼一声:“这个O型腿,上次拍卖会抢了我看上的粉钻,记住她的脸,以后多敲诈点。”
温知黎哭笑不得,心领谢斯若的好意,深感熨帖。
——
楼下觥筹交错,楼上纸醉金迷。
保创常来常往的客户大多都在楼上休闲娱乐,谢从述应酬完一圈,开了个总统套房,叫上发小哥们儿在房间玩牌。
谢从述连赢好几圈,心情还不错,拿筹码不当钱,都给桌子上的人分了:“全当是给你们发的压岁钱,领赏吧。”
江承延啐了一口:“谢从述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喻泽不敢冲谢从述发火,只好轰走一个陪玩的,指着谢从述身后的钟献:“小钟你来,赢点你老板的钱,听说你年终都扣光了。”
钟献得到谢从述的允许,才弯腰坐下来。
“我牌技不佳,几位哥儿手下留情。”
谢从述看了钟献一眼,故意挑起战火:“你能赢他们三圈,年终奖我翻倍给你。”
算牌小能手钟献眼底燃起小火苗,话锋急转直下:“好的,那几位哥儿,今晚我就不客气了。”
喻泽被谢从述气得没脾气,一拍桌子提议:“那玩钱有鸡毛意思,这样,输了脱衣服。”
江承延心如死灰,破罐破摔加码:“脱就脱,谁先输得只剩裤衩,谁就去泳池裸奔。”
谢从述掐灭了烟,指尖轻敲左手腕上的佛珠,笑里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行,反正也不是我奔。”
牌局开始之前,喻泽走进卧室,把浴袍浴巾床单被套都往自己身上披,裹得跟个熊似的,才回到座位上坐下。
喻泽抖了抖身上的“筹码”,耍赖耍出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来啊,我看今晚谁能扒光我。”
“……”
“……”
——
谢斯若带着温知黎在场子走了一圈,介绍了不少客户给她认识,温知黎也算在潼城贵胄圈混了一个眼熟。
温知黎喝的都是香槟,度数不高,只是许久不沾酒,加上最近休息不好,身体还是有些受不住。
谢斯若看温知黎脸色不太好,带着她抽离人群,问侍应生要来一杯热牛奶。
牛奶有点烫,温知黎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她不想扫谢斯若的兴,开口说:“苏太太我没事,您去忙吧,我稍后就来。”
谢斯若皱眉:“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温知黎摇了摇头:“不用,去年动过手术的老毛病,休息休息就好了。”
谢斯若听见手术二字愣了愣,但不好多问,只好说:“那这样,我让人送你去房间休息。”谢斯若把包里的万能卡递给温知黎,“58楼的总统套小九都包了,没人住,你喜欢哪间住哪间。”
温知黎万万受不起:“这太麻烦了,苏太太,我回自己房间就好。”
谢斯若将卡放在温知黎手上,轻拍两下:“好什么好,公司开的都是普通标间,乱哄哄的哪里能休息好,你全当给我面子。”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便是矫情。
温知黎只得接过卡,对谢斯若说了声谢谢,暗自记下这个人情。
温知黎只让侍应生把自己送进了电梯,她按下楼层号,靠着厢壁假寐。
身体很疲惫,脑子却是清醒的。
许多平时不会涌上来的念头,在大脑里打转,又吵又闹惹人烦。
不知道过了多久,“叮咚”一声,把温知黎拉回现实。
她睁眼看LED屏,上面数字显示的是58,她才站直,踩着高跟鞋从电梯里走出去。
音响里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的香薰味道并不突兀,给人清新感。
每个房间从外观上来看略有不同,暗含奢华小心思,然而温知黎却无心挑选。
温知黎懒得多走,挑了离电梯口最近的一间。
刷卡,开门,进屋。
门开的一瞬间,烟酒味夹杂着一阵一阵高亢的喧闹声,打破了58楼的平静。
喻泽嚷嚷得最厉害,最后也输得最惨,只剩一条内裤。
江承延在旁边无情狂笑,虽然自己也只比喻泽多了件衬衣当遮羞布。
谢从述是全场唯一穿戴整齐的人。
白衬衣被他挽了两圈,摸牌的手骨节分明,拇指在麻将底部摩挲了两下,他莫名哂笑。
“自摸三番,都给我脱。”
谢从述把自己的牌倒下来,目光停在喻泽身上,善意提醒:“愣着做什么,你可以开始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