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好,只是因为他人好,拿她当朋友。但要说有别的,恐怕没人会信吧。网友当然会对他和兰央喜闻乐见,事实上,如果不是她认识其中一个,她都会觉得照片上的两个人看起来真是般配啊……
“他为什么要和我们提起兰央呢?那是他的朋友,又不是我们的朋友,我们都不认识人家,他本来就没有理由跟我们说她。就好像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偶然才坐了同桌,但这样的日子早晚会结束的。”
等他们毕业,他会继续当他光芒耀眼的大明星,她则继续做她的普通人,两人渐行渐远,像两条曾经交汇又再度分开的轨道,而这一段日子多年后再回忆起来,恐怕只会觉得是一场绚烂却不真实的梦。
她说完后,杨粤音陷入沉默,关越越则心疼地抱住她,“天啦,怎么会搞成这样。我就说嘛,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去喜欢肖让。“
沈意目光越过关越越肩头,看着川流不息的大街。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白天那么生气了,在接受这个现实后,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
她甚至笑了笑,“还不是怪乔老师。如果不是她让我和肖让一起坐,我怎么会搞成这样?”
关越越为沈意难过,加上下了晚自习有些饿,路过一个烧烤摊就要买烧烤。
“让我们把悲伤溺死在食物里,吃完了再回去吧!”
关越越点了鱿鱼鸡皮脆骨土豆火腿肠等等一大堆,在烤架上滋滋作响,沈意偶一回头,发现杨粤音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不由问:“你怎么了?”
杨粤音:“我不高兴。”
“你不高兴什么啊?”
“你们的爱情观太消极,我在思考要不要给你们上上课。”
女生一本正经,隐隐还有种大姐看不争气的小妹妹的感觉,关越越嘀咕:“说得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
沈意却忽然想起来,杨粤音在她生日那天曾经承认过她有一个喜欢的人,这件事其实很奇怪,明明她们关系都这么好了,她却一直藏着掖着的,就好像有什么原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似的。
没等这个念头转完,前方却出现几个二十来岁的男人。
他们打扮得都有点流里流气,当中那个长得挺熟悉,沈意皱眉思索,终于想起来这是那天晚上在游戏厅偷过她手机的混混李哥!
那天是肖让出现帮了她,可今天只有她们三个女生,怎么办……
沈意整个人都紧张了,却不敢轻举妄动。那几个人越走越近,关越越终于察觉到她不对,问:“你又怎么了?”
“那边过来那几个男的——别回头!当中那个好像是附近混社会的……”
关越越不在意道:“混社会的,和我们又搭不上边。”
“他偷过我手机,还因为这个被肖让打了,我怕他们报复……”
关越越一听顿时也紧张了,“那怎么办?不然我们跑吧……但我烧烤还没吃呢,我钱都给了!”
乔老师说她脑子缺根弦还真没说错,现在是操心烧烤的时候吗!
就在她们说话间,那群小混混竟直直朝着烧烤摊过来了!
沈意忙去扯杨粤音,想给她使眼色跑路,然而转头的瞬间目光却和李哥撞上。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对方脸色一变,大步走了过来。
完了。
沈意吓得汗毛都起来了,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然而李哥走近了她才发现他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她旁边,神情里有几分意外,还有几分恭敬,“粤……粤音姐?”
杨粤音点了点头,随意道:“嗯,你们也来吃烧烤啊?”
第70章
什、什么?
粤音姐?
沈意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看向关越越,却发现她也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两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杨粤音和这些人认识吗?她怎么会认识这种混社会的人?而且那个李哥还管她叫……姐?
他都快比她大十岁了吧!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李哥不仅叫姐,还毕恭毕敬地问候:“粤音姐刚放学呢?我跟几个哥们儿出来逛逛,没想到在这儿遇到您,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那几个哥们儿适时插嘴,调笑道:“这谁啊,居然让李哥你这样?难不成,是你的小情人儿……”
要说李哥也是这一带吃得开的小老大了,突然跟一个还穿着校服的丫头片子点头哈腰,大家莫名其妙之余,都忍不住生出些别的猜测。
李哥一个眼神横过去,“闭上你们的臭嘴!这是小袁哥的朋友,以前还救过我的命,一个个都瞎了狗眼!”
“小袁哥”三个字一出,那几人神色立变,都不说话了。微微低着头,只是视线还在偷偷打量她,眼神惊疑不定。
杨粤音不在意道:“没关系,我不外面混很久了,他们不认识我也正常。”
“是,粤音姐跟我们不一样,您现在可是重点高中的高材生!马上要高考了对吧?我提前祝粤音姐金榜题名、一举夺魁!”
杨粤音终于笑了,“不错呀李文斌,你现在都会说成语了。”
“都是粤音姐教得好。”
“少拍马屁了。”杨粤音白他一眼,话锋一转,“不过既然碰上了,我就要问你个事儿,听说你偷了我朋友的手机啊?”
李哥一愣,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沈意,脸色又变了几变。
沈意紧张得后退半步,害怕他突然发作,谁知那李哥却一拍大腿,夸张道:“哎呀,我不知道这位妹妹原来是粤音姐的朋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都是我不懂事,吓着妹妹了。不过粤音姐你放心,我可没偷着,手机又被妹妹的朋友抢回去了,我还被教训了一顿,手腕都差点扭伤了……”
“教训你不是应该的吗?”杨粤音说,“还有,谁允许你叫妹妹的,叫意姐。”
李哥立刻道:“意姐!”
沈意:“……”
“这次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记着,下不为例,以后再敢找你意姐的麻烦,就是在找我的麻烦。”
李哥连连称是,杨粤音这才挥挥手,像赶苍蝇般道:“行了,懒得跟你再说了。这个烧烤摊今晚我们承包了,你们不许在这儿吃烧烤,滚别的地方去。”
李哥却没有立刻滚蛋,而是盯着她欲言又止。杨粤音心知肚明他在担心什么,顿了顿说:“放心,我也不会跟他说的。”
李哥顿时形于色,“那太好了!您知道,小袁哥可能还不会,但要让袁哥知道我居然敢偷您朋友的手机,那我真的得断手了……”
杨粤音面无表情。李哥捂住嘴,赔笑道:“我滚了。姐姐们慢慢吃。慢慢吃。”
小混混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徒留下茫然的众人。
杨粤音看向自己的闺蜜,果不其然两人都一脸不知如何反应的呆滞。
她想了想,径直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对老板娘说:“麻烦再给我们上瓶酒。”
小方桌上用大铁盘子装了一大把烧烤,老板娘放上一瓶冰镇的雪花啤酒后,又拿出五串鱿鱼说:“这是我请几位妹妹的。”
她放下鱿鱼串就跑了,像避之唯恐不及。三人沉默一瞬,关越越说:“你吓到人家。”
想想刚才的画面有多诡异,一个穿着七中校服的女生把几个二十多岁的小混混训得俯首帖耳,最后还把人撵走了,现在老板娘肯定认为她们也不是什么好人,都交上保护费了!
杨粤音耸耸肩,不以为意,“想问什么就问吧。”
关越越和沈意对视一眼,沈意说:“你知道我们想问什么。”
杨粤音拿起一串“保护费”,轻轻咬了一口,老板娘孜然放得有点多,她皱了皱眉,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年纪小一点的时候,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不良少女,那个李文斌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听听这口气,多么的饱经沧桑,多么的阅尽风云!还“年纪小一点的时候”,不知道的以为你多大了呢!
“和那个‘小袁哥’一起吗?”沈意没有忽略他们刚才对话中出现的一个名字,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重要。
“对对,还有袁哥,这又是谁?他们好像很怕他的样子。和你……什么关系?”关越越也问。
杨粤音看着夜色中飞驰而过的车辆,慢慢说:“小袁哥和袁哥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是十一岁那年认识他们的。你们都知道我爸妈工作忙,从小我就总是自己照顾自己,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但小时候我很委屈,总是变着法跟他们闹,希望他们可以重视我。有一次我生病了,请假在家休息,吃过药睡觉前我拉着爸爸的手,要求他一定要在家陪我。他答应得好好的,可等我一脚醒过来,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桌上留了钱和纸条,他们让我睡醒后自己出去吃一点东西,说他们晚上会尽早回来。”
现在再回忆起那一天,杨粤音都能感觉到自己当时的失望,乃至愤怒。她拿了钱,没有去吃东西,而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二十分钟,然后就近钻进了一家网吧。里面有很多人,还有男生在抽烟,她以前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但那天却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觉得这样很好。后来她想,她应该是在报复,你们不陪我,我就折腾我自己,好让你们伤心。小孩子的幼稚逻辑。
她找了一台机子,坐下开始玩QQ飞车,一玩就是三四个小时。等到终于玩不动的时候,才发现身体一阵子发虚,眼睛也有点花——她忘了吃药了,而且也有大半天没吃东西。她趴在那儿,又晕又饿又难受,忽然听到旁边的男生说:“你跟家里人吵架了吗?”
那就是袁野。
那一年袁野也才13岁,比她大两岁,戴着一个黑色鸭舌帽,很高很瘦,不太爱说话的样子,却和她搭话了。其实刚才她在那里玩的时候,他也一直坐在旁边玩魔兽世界,只是她没有注意。
见她看向他,他又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要在外面玩太晚,早点回家吧。”
她听到‘回家’两个字,忽然就生气了。她不喜欢他的语气,明明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却叫她小孩子,装大人让人讨厌。于是她没理他,反而摸出五块钱拍在桌上,大声对老板说:“我还要再加两个小时!”
他看着她没说话。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纹着花臂的男青年,过来却没收钱,而是盯着她笑笑说:“妹妹你脸色不太好啊,不然还是明天再来玩吧。我让我这弟弟送你回家。”
她这才知道这个男生原来是老板的弟弟,不明白他们怎么了,现在开网吧的也管这么宽吗?有钱都不赚。她拿了钱站起来,想出去再换一家网吧,那个男生却忽然朝她伸出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往前栽倒,被他接了个正着。
等她再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四周堆着啤酒箱子、方便面箱子还有烟和饮料的箱子,像是在储藏室里硬摆了张铁板床,而她就睡在那张床上。
床边的小凳子上放了杯白开水,旁边是一包药,那个黑色鸭舌帽的男生站在门前,说:“大哥让隔壁诊所的医生来给你看了下,发烧和劳累过度,吃了药就好。”
说完,又不知从哪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补充:“不过,药要饭后吃,所以你先把这个吃了吧。”
她毕竟饿了太久,闻到那香味就忍不住了,再三克制还是端起碗。饺子是韭菜猪肉馅的,个头很大,料也用得实在,一口咬下去嘴里的肉都流油了,汤汁滚烫。很多年后杨粤音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没有吃过比那天更好吃的饺子。
她吃着吃着,忽然眼泪就掉了下来,抽抽噎噎道:“我不想回家。反正家里也没有在乎我的人,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根本不爱我。我都生病了,他们却只知道工作,没有人愿意陪我……”
也许是那碗饺子给了她慰藉,让她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也敞开了心扉。杨粤音一边吃一边说,等她把那一大碗饺子吃完,也把从小到大对父母的不满抱怨了个遍。
然后她期待地看着男生,想从他那里收到反馈。他都请她吃饺子了,那应该挺乐于助人的,自己这么可怜,他得说点什么吧?
他确实说了。男生收起空碗,对她道:“再把药吃了,然后我送你回家。”
她脸一垮,“就这些?”她刚讲完自己的悲惨遭遇呢!
他回过头,平静道:“你信不信?你再不回去,你嘴里对你不闻不问的父母,就要急得跳楼了。”
她一愣。
半个小时后,她在袁野的陪伴下回了家。果然家里已经人仰马翻,连叔叔婶婶舅舅舅妈都来了,大家齐聚一堂,到处打电话寻找她的下落。
杨粤音一出现就被妈妈一把抱住,她从来都冷静睿智、精明干练的妈妈,那天却抱着她哭得像个小孩子,“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妈妈快吓死了,妈妈以为你出事了……”
她听到妈妈的声音,忽然就也哭了,胸中原本的一点怨气烟消云散,小声说:“对不起……”
“回来就好。是妈妈不对,我应该在家陪你的,妈妈以后都在家里陪你……”
别的长辈也围上来,对着她嘘寒问暖,还有人问她是怎么回来的?她被大家挤在中间,想指袁野给他们看,却发现男生一手插兜转身离开,消失在楼梯拐角。
杨粤音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啤酒,又吃了串火腿肠,一抬头却发现沈意和关越越都直勾勾盯着她。关越越更是催促道:“然后呢?”
杨粤音耸耸肩,“然后,我们就认识了。陪我回家的男生是袁野,网吧老板叫袁杰,但他们其实不是亲兄弟。袁野是个孤儿,被外婆养大,当时在读初二,不过老人家岁数已经大了,做不了多少活儿,他就经常在课余时间出去打点零工补贴家用。袁杰是他邻居家大哥,两人从小就认识,像亲兄弟一样,知道他的情况,所以罩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