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修饰,事情还是那件事情,封夫人就是上门指桑骂槐了一通,他家中下人甚至亲眼见到他的好女儿与裴务在城门口姿态亲密。
“五小姐被带回来,老夫人要她跪下,她还与老夫人顶撞了几句……”
“她顶撞了什么。”戚恪冷淡道。
戚府大管事只能复述,“姑娘说……说……老夫人这是在滥用私刑。”戚府大管事干脆一咬牙一口气说完了。
戚恪神色狰狞了一瞬,“滥用私刑?祖母教训孙女也叫滥用私刑,我的好女儿怕是没见过刑部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戚府大管事喏喏不语,这都牵扯到刑部私刑了,老爷总不能把五小姐打死吧。
打死自然是不会打死的,他明日还要带戚若涵上封府赔罪。戚恪冷淡地用手帕擦了擦手,“柴房周围的灯全都给我撤掉,不许留一丝光亮。还有,今夜不许给五小姐送吃的。”
这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未免有些难以承受了。然而老爷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去触霉头多劝。
“是。”戚府大管事连忙退下。
他刚往外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极力压抑依旧愤怒难耐的声音,“我戚氏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孽障!她的教养呢!她的脑子呢!”
戚府大管事不敢再听下去,埋头快步离开,不多时就到了柴房那里。
“五小姐可用了晚膳?”
听到留守的下人说还没有,戚府大管事点点头,“那就不用给五小姐端来了。”
然后又吩咐一声,柴房外走廊的灯笼和周围的几个灯笼全都撤走,下人也不用在门口守着了。
戚若涵本就缩在柴堆角落,这还是大冬天,她又冷又饿,下午的大声怒骂已经让她声嘶力竭,如今只能靠着角落昏昏欲睡。
但没想到,在戚若涵快睡过去之前,她发现自己眼前越来越……暗?
戚若涵猛地睁大眼睛,然后惊恐大叫,“怎么没有灯了,灯呢,灯怎么灭了。”
“啊啊啊啊啊啊来人啊,是不是你们把灯撤走了。”
“祖母,父亲!你们好狠的心……”
暗夜里,柴房外早已没有人,只有她一个人的怒吼声在柴房里回荡。
但根本持续不了多久,戚若涵就捂着嗓子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吱。”
“吱吱。”
“吱吱吱。”
突然,从柴堆里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戚若涵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败,“老,老老老鼠!”
她一把跳起来,猛地扑到门前剧烈拍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祖母祖母,我愿意跪下来,我以后再也不敢顶撞你了呜呜呜呜呜……”
柴房之外,只有一株梧桐树被风吹得乱颤,久久没有回话声。
戚老夫人临睡前从大丫鬟那里得知了戚恪对戚若涵的惩罚。
她眉梢淡淡,“让五娘长长记性,这都是为了她好。”
在下人的伺候下躺下。
而柴房里,一身狼狈的戚若涵已经喊不出来,她只能靠着房门,手里握着一根粗的柴火,借着透进来的淡淡月光神经质地盯着周围,深怕老鼠靠近她……
第二日,封府。
封易猜到今日戚恪可能要带戚若涵过来赔罪,特意请了一天假待在家里,结果他和封母一直等到下午,也不见戚府的人递上拜贴。
封易与封母面面相觑,封母反应过来,咬牙道:“戚氏莫非真要与你解除婚约?”
封易沉吟片刻,刚打算派人去戚府打听打听,就见他贴身伺候着的下人小跑进院子里,来到封易和封母面前,“郎君,夫人,戚府派人过来传话说,原本戚大人是要带着戚五姑娘到我们府里来,结果戚五姑娘昨夜好像受了些惊吓,竟然高烧不退。”
封易:“……”
牛了,戚大人戚老夫人好手段啊。
不过女主也太不经折腾了,就她这胆子这脾气,也敢在古代不计后果横冲直撞。
啧啧。
“退下吧。”封母挥挥袖子让下人退下,扭头去看封易,只见他呆坐在位置上,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封母心底一疼,刚因为戚若涵生病而降下去的怒意又漫了上来,“易儿,昨日戚五娘又与裴务同游郊外了……她这是把封府,把你置于何地?”
封易回过神来,拱手道:“母亲,若是有机会,我想与戚五娘解除婚约。
孩儿虽然不愿做个背信弃义之人,但别人欺到孩儿头上,孩儿并非圣人,已经不愿委屈自己,继续履行与戚五娘的婚约。”
既然是封易所想,其中也不是没有可以运作的地方。
而且就连封母自己,只要想到未来儿媳妇是个能随便与男人一马同游的货色,就忍不住心生隔阂。
封母刚想说她今夜与丈夫商量商量,但她转念一想,这样一来戚五娘岂不是能嫁入权势极重的武威侯府?
心里又有些呕血。
封易看出了封母在想什么,他缓缓摇头,可不认为戚若涵嫁去武威侯府是种幸事。
——以武威侯府的权势,裴务就连公主都尚得,就算裴务本人乐意,武威侯夫人就乐意?
所以裴务与戚若涵还有得磨,就算最后磨成功了,武威侯夫人能喜欢这个勾引她儿子与她顶嘴争吵的狐媚子?
以戚若涵和武威侯夫人那绝对不可能相合的性子,戚若涵嫁去侯府后肯定得鸡飞蛋打各种热闹。
人不做死不会死,就算当真有天大的姻缘送到戚若涵面前,她拿不起的,就是拿不起。
原著中所描述的,裴务对戚若涵那天崩地裂的真爱,能敌得过岁月与争吵的消磨吗?
他很是好奇。
第17章 被抢未婚妻的臣子17
朝会如期而来。
封易昨日请了假待在府里没去衙门,今天在上朝会的时候,他周围那几个御史台同僚纷纷向他投来安慰性的目光,趁着早朝没开始能随意走动之时,有的人还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封易全程面无表情,偶尔扯了扯嘴角当做回应。同僚们当他心底烦闷不高兴,也都识趣地没有去计较。
裴务是武官,在封易隔壁那一列站着,位置比他稍微靠前一些。从背影去看,背脊不像往时那般挺得笔直,隐约有种深受打击的颓废感。
不知为何,裴务突然回身往后看了一眼,似乎在寻什么人,没寻到就又飞快转回去了。但在那瞬间,封易还是看清楚了裴务的正脸——满脸憔悴。
看得出来他这两日也挺煎熬的。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封易就默默垂下头闭目养神,把所有在他和裴务身上打转的打量眼神屏蔽掉。
这样的场面一直持续到唐彻出现。
唐彻高坐在龙椅上,冕旒之下的视线忍不住投到封易身上。这回他打量封易的目光着实有些明显,一些臣子心下暗自嘀咕,陛下难道连臣子的婚事八卦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看来当真不能小瞧了他们陛下的手段啊。
封易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上方打量的目光。
而唐彻望着封易,只觉得素来直爽的封郎今日有些异常低沉,眉间似乎带着几分郁气与憔悴。
也是,正常男人遇到这种事情,谁能够心宽放下。
这么一想,唐彻又更觉得封易可怜了。
他和裴务认识得还要更早一些,但裴务本人忠君思想浓厚,对唐彻百依百顺,这样的人唐彻身边多得是也就不够稀罕了。倒是封易,屡屡上书害他不能出宫,然而……唐彻就是觉得封易这人懂得变通还很有趣,对他自带滤镜了。
更何况这件事封易还是受害者,帮理帮亲,唐彻都倒在了封易这边。
大朝会正式开始,待六部尚书分别汇报完事务,唐彻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朕昨日巡视宫中,发现御林军存在玩忽职守的情况。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御林军拱卫皇城,就是这么回报朕的信任吗?”
不辨喜怒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御林军总督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把怒火对准他,但还是连忙出列俯身请罪。
顶着唐彻冷厉的目光,御林军总督统心底思索着昨日负责调动皇城御林军的人选,那好像是武威侯世子裴务吧。
御林军总督统一瞬间明了,这是陛下在借着他敲打武威侯世子啊。
裴务立在朝臣队列之中,一直低垂着头,神色不明。
一些消息稍微灵通的人都在彼此交换着眼色,心底通明。
“昨日在玄武门当值的御林军全都罚俸三月以儆效尤,若是让朕发现御林军还有玩忽职守的情况,你这个御林军总督统兴许该退位让贤了。”满殿打量目光之中,唐彻的声音再度响起,看似把这件事轻轻放下,但敲打之意十分明显。
满意达成自己的目的,唐彻目光游离落到裴务身上,倒是能看出来裴务的脸色更白了些,然而封易……
唐彻非常想知道,大朝会很催眠吗?
他刚入殿内时,封易在闭目养神,大朝会都快结束了,封易还在闭目养神……
封家是缺他觉睡了还是怎样?
稍微走了一会儿神,唐彻这才用眼神示意内侍总管上前宣旨。
临近年底,官员考核之事已经结束。吏部干脆趁着准备过年,早早拟了一份升迁名单呈到唐彻面前。
唐彻早就动了要把封易调离御史台的念头,拿到那份升迁名单后大笔一勾,爽快在上面添了封易的名字。
于是,内侍总管尖细起伏的声音在念那道升迁圣旨时,走神的封易突然从里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御史台正六品侍御史封易,考核上上,升至从五品户部员外郎。”
尚未加冠便已官至从五品,这样的官职就算是有家世加成,但也能让不少人为之侧目了。
封易自己也有些惊讶,紧闭了很久的眼睛缓缓睁开。
惊讶之后封易也慢慢反应过来。
他太了解唐彻的秉性了,虽然他升了官,但这么一来,他就要被调离御史台了,就不能总是大事小事上书给内阁了。
而这就是唐彻所想要的结果。
然而他们这位陛下是不是忘了——上书规劝帝王可是每个臣子该尽的义务。
无论在不在御史台,他都一定会好好履行自己的义务!
宣读完旨意后,今天的朝会就结束了。封易与同僚一道往外走,没走几步封易就被一个人拦住了——是裴务。
近距离看,裴务比封易以为的还要憔悴很多。
下巴的胡茬没打理好,眼底青黛,嘴唇偏白,与当日在酒楼所见的神采飞扬的年轻将军相去甚远。
封易停下脚步,略扬起眉打量着裴务,脸上露出几分好奇之色,“裴世子寻我何事?”
不少官员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转过头小声私语。武威侯一看,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快步迈出去想要把裴务带走,却被封易的父亲封信一把拉住,“侯爷,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解决,你我何必掺和,你说是吧。”
武威侯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顺从止步了。
“……”裴务抿着唇沉默。
这两天他也非常不好过,戚若涵被困,他们同游郊外的事情整个帝都上层都传遍了,待在家中要忍受父亲责备的目光,母亲歇斯底里的反对,这让素来心高气傲的裴务深深体会到了落差。
臣子无故不得缺席大朝会,裴务今日是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才来参加大朝会,但来到大朝会后,他要顶着那些打量讥笑的目光,又被唐彻当众敲打,若不是脑海里还有一根弦,他很可能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
但这根弦在看到封易与他的同僚有说有笑的一幕时,就断掉了。
“封易,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裴务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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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易觉得好笑,便就笑开了,“裴世子,我若是你口中那种咄咄逼人之人,你今日还敢站在我面前与我说话?难道不是越发理亏吗?怎么,看你这理直气壮的模样,难道你当真不觉得心虚吗?”
“我对你神交已久,虽然一文一武交集不深,但也听过你的名字。只是没想到,本人不肖传闻多矣。”
裴务原本脸色发白,被封易这么一怼,脸色反倒慢慢涨红起来。封易瞥见他嘴唇微动,先一步补上最后一刀,“我颇为失望。”
转身挥袖离开。
“封易,你知道何为真心欢喜吗?你乃世家出身,自当知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一类的诗。我不相信我与戚姑娘的事情没你封家参与能这么快传遍满帝都城。”裴务突然略提高声音,神色有些阴沉。
之前他们的说话声都偏低,周围人只能隐约听到几个音节,但裴务这句话,他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啊……
瞬间,又有窃窃私语声响起。
封易对裴务的话颇为嗤之以鼻。八卦这种东西,需要他多做什么手段吗,当日有那么多贵族子弟看到他们一马同游,早早就帮裴务和戚若涵宣扬开了。
更何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我为何不知,《诗经》有教导过你我去追求他人的未婚妻?难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不是先贤名言吗?”
裴务身体彻底僵住,而武威侯再也站不住了,一把将封信的手甩开,大步向裴务走过来。
封易瞥见这一幕,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抬步就要往封信走去,却先一步被一个小内侍拦住,“封大人,陛下有请。”
御书房里唐彻正在作画,等封易行完礼后,唐彻这才缓缓将手中的笔搁下,示意封易在他对面坐下。
“朕听闻了宫外之事。”唐彻平静道。
封易平静颔首。
唐彻上下打量他几眼,见封易闭口不言,不由微微蹙起眉来,“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不应该啊,朕升了他的品阶,他怎么这么无动于衷呢,难道他猜出了朕先前的用意?可朕敲打了裴务又给他升官,难道他没联想得更远些,没发现朕这是用委婉的手段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