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娇小可爱, 再过几个月才年满18岁,对爱丽丝来说她就是一个娃娃新娘,想想看,这么年轻的女孩,不久的将来就要成为母亲了,真的有点吓人。
她家兄妹众多,所以有人来求婚,父母也就很高兴的同意了,并且不在意她远嫁异国。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异国生活,她只能依靠丈夫。
*
牛顿庄园。
管家带着仆人们在台阶上列队迎接少爷回家。
朱利安先下了马车,问管家,“男爵大人在家吗?”
“男爵大人在家。”
“奥利弗在吗?”
管家迟疑了一下,低声说:“奥利弗少爷也在家。”
“他怎么样?”
“您看到他就知道了。”
朱利安扶下玛利亚,再扶下爱丽丝。“我要去见父亲,管家会带你去见奥利弗。巴特勒,带爱丽丝小姐去见奥利弗。”
*
奥利弗在牛顿庄园的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是很大的一块草坪,他们以前在这儿玩板球,这儿充满了他们青春年少的记忆。
爱丽丝慢慢走近木轮椅。
风吹动她的裙裾,细微的“啪啪”作响。
奥利弗没有回头。
她伸手轻轻按在他肩上。
他抬手按在她手背上,拉起她的手,随即转头吻她手背。
“你怎么知道是我,而不是你的那个继妹?”管家可是很会抓紧时间,在路上对她说了梅丽莎小姐的事情。说起来管家巴特勒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呢。
“香水味。”他微笑。
她转到他面前,蹲下来,双手轻轻扶在他膝盖上,“你怎么——你怎么不派人告诉我你回来了?”
他勉强一笑。
她抬手轻轻碰触他眼睛上蒙着的缎带,“疼吗?”
他点点头。
“你知道我会来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你看到我这样。”
“别的伤呢?”
“不是很严重。”
“站起来。”
他乖乖的站了起来。
她轻柔的为他脱了外套、衬衫,露出赤裸的上身和胸口的绷带。
“你真瘦。”但居然有了点肌肉,算得上强健。手臂的肱二头肌也很可观,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手臂。
他轻笑了一下。
“巴特勒没说清楚你伤的重不重。”
“都是外伤。”
“前胸还是后背?”
“前胸。”
“疼吗?”
“当时没觉得疼,就是流了不少血,差点把吉米吓死。”吉米是他的男仆勤务兵。
“你应该马上告诉我。”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吉米又不是不会写信。”身为贵族少爷的贴身男仆,会读写是最基本的。
“我不想让你担心。”
“我还以为你缺胳膊少腿了,所以不敢让我知道。”
奥利弗失笑,“是啊,我可真的怕极了。”
“还有哪儿受伤了?”
“没有了。”
“你怕我嫌弃你看不见了?”
他叹了一声,轻柔的喊她名字,“爱丽丝,我可能好不了了,我是个瞎子了。”
*
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很快就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脸庞小心的贴在他胸口绷带上。“看不见也没关系,那样你记忆中的我就永远是20岁年轻的容貌,我就不担心你以后会嫌弃我不再美丽。”
奥利弗很想笑的,但很快就因为胸口伤口的抽痛忍住了。“小傻瓜,你永远都是我的蓝眼睛的小黄鹂。”
“奥利,我好怕你死了,我不想让你死。”
“没见到你,我不会就这么死掉的。”他低头吻她的发顶,“别哭啦,我只是看不见,还没缺胳膊少腿的呢。”
*
不远处,庄园的二楼。
一扇窗户猛地关上,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子气恼的说:“真不害羞!她刚来,就把他的衣服脱了!”
“那得怪你没有手段脱了他的衣服。”另一个看上去30多岁的女人冷冷的说。
“母亲!”
“算了,他只惦记着那个女孩,你就是真的上了他的床、怀了他的孩子,他不肯跟你结婚,你也没办法。”
“怎么没办法?那个奥斯汀不是因为Lrod拜伦有了新情人就气跑了吗?我只要告诉她我是奥利弗的未婚妻,她一样会气跑。”
“你可以试试看。”
*
另一扇窗户后面。
“他怎么样?”朱利安问。
“还可以。”
“他——会好吗?”
“不知道。”
“医生怎么说?”
“不好说,或者明天就能好,但也许一辈子都没法治愈了。”
朱利安烦恼的挠头,“他脾气变了吗?我听说有人受伤之后性情大变。”
“你知道你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性情大变的不是你或是我,也不是受伤,而是爱丽丝。”
朱利安意外,“你不喜欢爱丽丝?”
“不,我喜欢她,但她要是不再折磨奥利弗就更好了。”邦德菲尔德男爵叹气,“瞧,她是不是刚知道奥利弗受伤就立即赶过来了?”
“是。她刚得到消息,就跑去问我。父亲,他不愿意告诉爱丽丝我能理解,可你怎么也不派人告诉我?”委屈,我还是不是你儿子?
“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
男仆过来的时候,奥利弗已经穿好了上衣。
男仆推着木轮椅,爱丽丝左手拉着奥利弗的右手,缓缓走回庄园。
“你是要住这儿,还是住戴尔斯福特之屋?”
“住这儿吧,巴特勒已经让女仆给我收拾客房了。明天上午我会去看望黑斯汀斯先生。”
“我跟你一起去。”
“好。”
过了一会儿,奥利弗说:“男爵夫人的女儿梅丽莎,她说什么你都别信。”
爱丽丝微微吃惊,“好,知道了。”
“你知道我不会欺骗你。”
“嗯,你不敢,我也会用马鞭抽你的。”
他笑,“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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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是怎么吃饭的?
嗯,是有点困难。
他吃的不多,也不能吃太零碎的食物,勉强可以喝汤。他不肯让人喂他,厨娘给他专门烤了两只鹌鹑,伺候用餐的女仆撕下鹌鹑肉,配上面包、蔬菜,一盘插了牙签的蒸扇贝,再来一碗鸽子汤,他就能自己用叉子和小汤勺吃饭了。
吃正餐的时候,男爵和男爵夫人坐餐桌两头主人座,爱丽丝坐在男爵左手,奥利弗、朱利安坐右手,玛利亚坐在朱利安旁边,爱丽丝面对着奥利弗,梅丽莎则坐在母亲的右手座,距离爱丽丝隔着两个座位。
梅丽莎看上去很安静,除了一开始的互相介绍,她表现的很好,像一个端庄的淑女。
爱丽丝没有在意梅丽莎。
奥利弗受伤没有她想象中严重,她在来路上忍不住要胡思乱想,就是途中在旅馆住宿的两夜,她也忙着脑补奥利弗的伤情——他没准真的被炸断了腿,或者失去了一条手臂。不过,逻辑推理告诉她,巴达霍斯围城战过去不过3周半,奥利弗就能回家休养了,说明他的外伤不算很严重。
她没想到会是眼睛的问题。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外伤不算严重但却被送回国。
*
吃过正餐后,男爵与两个儿子、玛利亚、爱丽丝在客厅里聊了好一会儿,男爵夫人没有参与谈话,吃过正餐就上楼了。梅丽莎虽然在客厅里,但一直没能插进谈话,过了一会儿,悄悄离开了。
看来这位新男爵夫人和她的女儿不怎么能融入到牛顿庄园的日常中来。
玛利亚的英语已经说得很好了,只是不时还会插几个德语单词。男爵看着很喜欢玛利亚,对她很是和颜悦色。
对爱丽丝也跟以前一样,问她出国游历两年多有什么收获,葡萄牙怎么样,没有提到拜伦或是伊沃。
爱丽丝说到他们第一次离开里斯本的时候,不巧跟刚开拔过来的韦斯利将军的部队错过,没有见到奥利弗;第二次去里斯本,是因为奥利弗受伤了,她和朱利安赶去探望他。
男爵请她多住一段日子,直到奥利弗胸口的伤痊愈。又很伤感的说,奥利弗的眼睛可能好不了了。
奥利弗马上打断父亲,“您别说的太严重了。”
“总该让她知道真相吧?”男爵叹气,“我不想你眼睛真的好了,你要是痊愈了,一定还会想着回西班牙,我不想再让你去战场。见鬼!我明明让人把你调走的,你怎么会去韦斯利的部队?”
“那是因为军部从直布罗陀就近调拨军官和补充士兵。”
“比起你躺在棺材里被送回来,我宁愿你眼睛看不见,至少你还能活着。”
“父亲!”
男爵瞥了一眼爱丽丝,“你劝劝他,让他打消重返战场的主意。”
爱丽丝有点不知所措,“可那是他的志向。”
“难道你宁愿等着在家收到他的阵亡通知书?”男爵责备的问。
爱丽丝想说,阵亡通知书也轮不到我来收吧?
但她还是说:“奥利弗是成年人了,他有权决定自己该走什么样的人生路。”
“他是为你才去参军的!”
爱丽丝语塞,过了片刻,“他不是为我参军的,他是为了他自己。”
“父亲,不要责怪爱丽丝。”
*
管家为她安排的客房还是她小时候住过的房间,房间里面重新装潢过,换了壁纸和灯饰。
凯特已经将行李箱打开,放好了衣服和常用的物品。她走的匆忙,打字机和手稿都没来得及带上,不过奥斯汀打字机么,牛顿庄园至少有十几台,管家命人拿了一台新打字机过来给她。
仆人送来了热水,凯特伺候她洗漱,她换了睡裙,懒洋洋的准备上床睡觉。
有人敲门,“爱丽丝。”
是奥利弗。
他没要仆人扶他,手里拿着一根手杖。
凯特开了门,请他进来。
爱丽丝忙下了床,出来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你不睡觉,有什么重要的话必须现在就跟我说吗?”
“父亲今天说的话,你不要当真。”
“他说什么了?”
“说——嗳,你真调皮!”他很愉快的笑了,“他一直就不同意我参加陆军。”
“他很爱你,担心你会死在战场上。”
“嗯,我知道。”他摸索着摸到她的手,顺着手臂轻轻的摸上来,摸到她的脸,“你呢?你也担心我会死在战场上吗?”
“担心极了。你不能死,你还很年轻,你还有很多好吃的没有吃过,还有很多好玩的没有玩过——”
“我还没有吻过你。”他突然接上。
她一笑,“对,你还没有吻过我。”
他眼睛上本来是蒙着绷带的,但他嫌绷带不好看——其实他自己压根看不见的好吧——于是叫女仆缝了几根缎带眼罩,蒙在绷带外面。他的脸庞白净,脸小而眼大,蒙上缎带眼罩几乎就蒙住了三分之一的脸,于是显得脸更小了,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有一种奇异的脆弱,纤秀少年的柔弱美。
她之前还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他。
“奥利。”她小声说。
他抬脸转向她。
“你……你想吻我吗?”说完,不等他回答,就有点急急忙忙的吻在他唇上。
很潦草的轻轻吻了一下,马上分开,有点紧张的低垂眼帘,盯着他的嘴唇看:秀气的薄唇,天然的浅粉色——糟啦!压根不记得吻在他唇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大脑好像突然一片空白。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以为你该吻的比这更好一点。”他的手又摸上她的手臂,然后是肩头、脖子,然后用右手大拇指按在她嘴唇上,接着吻在她唇上。
是一个美妙的甜蜜的吻,他口中有薄荷的味道。
她想睁开眼睛,但却怎么都没法睁开眼睛。是说,闭着眼睛才更能好好体会亲吻吧?他显然不像伊沃那样生涩,是一个有经验的男人了,吻的很好,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他一只手托着她后脑,另一只手臂紧紧揽住她,急切,并且还有点——紧张。
有一点咸咸的液体滑落到他们的唇中间。
他微微松开她,“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她抹了抹脸。我怎么哭了?
可居然,她止不住泪水。
“你怎么了?”他手指不住摩挲她的脸,擦去她的泪水。“别哭了,你要是哭你浪费的那几年时间,我才允许你哭。”
“我才不是——”
“是担心我吗?”
“嗯。不过我不能说,你别去前线。你要是想去,那我就陪你去伊比利亚半岛,我可以留在里斯本,我还挺喜欢里斯本的。奥利,军功没有你的命重要,也没有我重要。”
“什么都比不上你,在我心里,一直有一块地方存放着你,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