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能看的太清楚，没法自己看书、看报纸，每天晚上爱丽丝都会给他念今天报纸上的新闻，他们迅速培养出了一些共同的习惯。
仆人进进出出，给他拿来了酒，拿了一篮子木柴，放在壁炉旁边。他让仆人干完活赶紧出去，不要总是进来。
酒。
很香醇，也够猛烈，半瓶酒不知不觉就下肚了。
自从眼睛看不见后，他的听力相对就灵敏多了，能听到隔壁房间的脚步声——不过还是不可能听到说话声——开门关门声，伊沃的马靴在走廊上的声音，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很轻的脚步，几乎听不见。她穿了室内拖鞋，粉色小羊羔皮带毛毛球的那双，软底，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他实际上听见的是她裙裾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她伸手轻轻的按在他肩头。
然后，她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奥利，说你爱我。”
*
牛顿庄园并没有举办什么订婚舞会，周末，奥利弗与爱丽丝返回了伦敦。
伊沃也在同一天返回伦敦，前后错开了一个驿站，下午他就赶了上来，傍晚在驿站休息的时候，他过来跟他俩坐在一起。
气氛有点诡异，但两个男人居然相谈甚欢。
爱丽丝在一旁托着腮，似乎有什么心事，极少说话。
男人们不时看她一眼，留意她是不是嫌烦了，她倒没有嫌烦，只是兴致不高。
雅各布过来，说订好了旁边的旅馆，有点意外伊沃的出现。
爱丽丝便问：“伊沃，你订了旅馆吗？”
“还没有。”
“雅各布，再给伊沃少爷订一间房。”
接着她推开面前的餐盘，站了起来，“我累了，我要先去休息。”
*
旅馆里没有浴缸，要洗澡只有浴桶。爱丽丝躺在坐在浴桶里，旁边的架子上放着香皂、洗发膏、毛巾。
凯特正在为她洗头发，轻柔的按摩头皮，洗发膏里添加了茉莉精油，一股幽香。
“小姐，伊沃少爷不会跟奥利弗少爷打起来吧？”
“不会。怎么？你担心他们会为了我打个死去活来？”
“不会吗？”
“不会，他俩认识的时间比认识我的时间长多了，没有我，他俩会是最好的朋友，现在也是。两个好友或兄弟爱上同一个女孩，这是常事，因为他们的审美观和人生观大致接近，我没法阻止他们爱我。”
“小姐这么可爱，他们会爱你很正常。”
爱丽丝微笑，“是啊，我很好，他们当然会爱我。”
“小姐，那你爱谁？”
“可能都爱，也可能都不爱。”
凯特困惑，“可以这样吗？”
“普通人只能应付一份感情，但也有一部分人可以同时应付好几份感情。”
“就像——乔治少爷？”
“对，乔治是个很好的例子。”爱丽丝琢磨了一下，难道说她也跟拜伦一样吗？是个随性的、没有节操的家伙？她不够随性，因为这个社会对风流浪子容忍度很高，而女人要是有丈夫之外的男人，就会被钉上“荡妇”的耻辱柱，人们会一面在背后兴奋的说着她的绯闻，一面将她拒之门外，社交界的大门就会对她关上，她要是不甘寂寞想拥有社交生活，只能跟她的“同类”同流合污。
再用拜伦来做例子，男权社会对拜伦这种浪子是宽容的，他与有夫之妇的婚外情根本就没有影响到他的社交，这还是因为男人们认为女人是“物品”，墨尔本子爵直到妻子怀孕的流言传出来才真正恼火，而牛津伯爵就更对此无所谓了。卡罗琳·兰姆夫人与牛津夫人都不是“好女人”，都是已婚女性，这可能是拜伦爱好成熟女性的感情偏好，也可能是因为已婚女性不存在要他负责的情况。
第113章 三人行
“小姐, 你还恨乔治少爷吗？”
“恨？不, 恨是太强烈的感情，不爱, 就不会有恨。我不再见他，是因为, ”她轻叹，“我原本想着拜伦不会要求结婚，那他就是最适合我的人，我们可以一直保持情人的关系, 他要是想有别的情妇, 只要不那么高调, 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他就是那种人, 他喜欢冒险，跟我在一起不是冒险，而跟有夫之妇在一起才是刺激、冒险。”
“乔治少爷真不像话！”
“在他看来，他没有错。好了, 不要说他了。说说你吧, 吉米是不是向你求婚了？”
凯特脸红红的, “他说……等你和奥利弗少爷从马耳他回来，我们就订婚。”
“吉米是个勇敢的人, 还很忠诚，还有不少钱，奥利弗给了他1000镑，男爵给了他500镑, 还给他买了房子。你订婚后我给你300镑，这样你们就有1800镑，可以做点生意。吉米以后会是奥利弗的管家，年收入应该不少于100镑，你们俩能过的很舒适。”她从浴桶里站起来，凯特给她裹上浴巾。
“你该训练一个新的贴身女仆了。你可以在家里和牛顿庄园里挑一个合适的女孩。”
“小姐，结婚后我还是可以做你的贴身女仆。”
“是可以，但可能做不了多久，你要是有了孩子就要在家抚养孩子。”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还早呢，小姐。”
爱丽丝叹息，“你、席德妮，你们都要离开我了。”
“小姐，你又瞎说，席德妮是你的女管家，吉米以后会是奥利弗少爷的男管家，我们都没有离开你。”
“你们不仅仅是我的仆人，很多时候也已经是我的家人了。凯特，你没想过到别的地方找工作吗？”
“为什么？小姐给薪水很大方，给小费也大方，还很温柔。小姐，你得知道，一个职员对她的工作和薪水很满意的时候，是不会想着换工作的。”
“好的，我会尽量保证你对工作和薪水一直满意。”爱丽丝笑着说。
她穿上睡裙，进了卧室。旅馆仆人抬走了浴桶。凯特关上房门，进了卧室，用干毛巾给她擦干头发，将一些头发编成发辫，编进细缎带。
她掀开被子上床，靠在床头，拿了一本书看。
“小姐，我去看看少爷们。”
“他们应该已经吃完了，谈完了，到了房间里。你想看他们打架？”
凯特笑嘻嘻的，“听雅各布说，他们以前常打架。”
“男孩子么，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要打一架，打完了，还是好朋友。”
凯特糊涂了，“他们还是好朋友吗？”
“男人的友谊不以女人为障碍。”
“我真的不太懂。”
“你不用弄懂，我也不懂。”
*
返回伦敦的旅程诡异的变成了三人行。
爱丽丝想到在马德拉岛的时候，他俩刚打完一架，奥利弗还给了伊沃生活费和仆人，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真的很有趣。
从格罗斯特郡到伦敦要走4天，另外3个晚上，他们吃过晚餐后，会在奥利弗的房间里玩1个小时纸牌。
这真的有点奇怪，但又很正常。
奥利弗还算有耐心，对伊沃没什么不耐烦。伊沃也没有特别讨嫌，态度落落大方。
爱丽丝也没有矫情，该玩就玩，看着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回房洗洗睡了。至于她走后他俩还会说些什么，她并不太关心。
到了伦敦后，稍作停留两天，收拾行李，前往朴茨茅斯，登上客船前往马耳他。
*
驶往马耳他的客船上，爱丽丝与奥利弗订了一间大套房，有舒适的卧室和客厅，女仆们正在忙忙碌碌，打开行李箱，将带来的东西摆放好。
凯特现在是她的贴身女仆，忙着指挥其他仆人放置物品。
少爷出游，少说也得带6、7个仆人，再加上爱丽丝的仆人，一行十多个人，分工细致，甚至有一个专门照顾宠物的仆人。
爱丽丝带上了两只安哥拉猫，奥利弗又买了两只鹦鹉送她，她还带了一只绿孔雀上船。伊沃最绝，不知道从哪儿买了一头训练好的小非洲狮送她。
小狮子是一头毛色金黄的公狮子，伊沃牵来小狮子的时候，可把凯特吓坏了。
爱丽丝先是害怕，但伊沃马上笑着说：“别怕，我特地找人训练过他。”
“他？”
“对，他。是一个boy。他还没有名字，你要给他取个名字。”
“辛巴。”她难掩兴奋：这可是一个罕有的宠物！她没想到伊沃也上了同一班船，简直锲而不舍，但她其实并没有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他又送了她无法拒绝的礼物，她就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伊沃每天来找她，跟她一起遛狮子，教她怎么驯狮，教她给狮子喂食，狮子吃生肉，也吃禽类，一般就是鸡鸭，小狮子食量很大，每天吃很多肉。
船上有个业余画家，给爱丽丝和小辛巴画了一幅油画，伊沃买下了油画。
她得到了有趣的新宠物，天天说的都是小辛巴。
对于伊沃也跟着上了船，奥利弗很气恼，但再气恼，他也拦不住伊沃。
而且他压根没想到伊沃给了她一头猛兽宠物，两只安哥拉猫不敢靠近辛巴，也不敢靠近爱丽丝，伊沃说，那是因为她身上有狮子的味道，小猫本能知道那是她们惹不起的猛兽。
船上的客人都很怕狮子，所以他们只能在清晨甲板上人不多的时候遛狮子，爱丽丝每天都起得很早，兴致勃勃。
奥利弗纠结了几天，也就随她去了。还能怎么办呢？他要是说不许她去遛狮子，很可能她会跟他大吵一架。
他郁闷的是，明明该是爱丽丝陪他出国游玩加疗养，可偏偏他们之间多了一个人，伊沃肯定会一路跟着他们。他总不能说跟伊沃决斗吧？
可恶！伊沃这家伙现在跟当年在马德拉岛的时候不一样了，他沉稳多了，也坚韧多了，他俩决斗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也不太可能再互殴一顿了。
他想了好几天，实际上这取决于爱丽丝的态度，她应该明确拒绝伊沃。在船上他还可以容忍，毕竟也就是半个月的航程，但下了船，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这种奇怪的状况延续了整个航程。
*
在船上的这半个月，爱丽丝跟奥利弗住在同一间头等舱套间里，但实际上他们滚床单的次数不多，她的欲望不高，很多时候他们没有进行到必要阶段，她就会推开他。在牛顿庄园和阿基米德庄园的时候他还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在船上，她一连几天拒绝了他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他猛地坐起来，压低了声音，也压抑了恼火。
“就是不想。”
“我弄不懂你。你不喜欢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还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他委屈兮兮。
“不，你很好，你没有哪里做的不好，只是——”她也坐了起来，脸贴在他背上。“你知道是为什么，我害怕什么。”
“你害怕——害怕怀孕？”
“对。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怕安全套会破裂，我怕会怀孕，我不能真正享受……跟你在一起。”这是成年人的烦恼。
奥利弗想起父亲说过的，想办法让她怀孕，这样她为了孩子的合法身份就会同意结婚。说实话，他确实想过这个办法，但他不能肯定她的做法，她还可以选择生下孩子然后送走，就为了惩罚他。
他心里一阵混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抱歉，我不该向你发火。爱丽丝，你的担忧也是我的担忧，我不会为了想要孩子而让你冒险。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我可以忍住。”
她在他耳边悄声说：“我可以帮你，换一种方式。”
*
天亮了。
奥利弗先醒来，他侧过身，望着身边的女人。
12年，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伸出手，手指轻抚着她的脸庞，随后吻她脸庞。
“奥利。”她迷迷糊糊的。
“baby。”
“天亮了吗？”
“还没有，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天亮的话，叫醒我。”
“好。你快睡吧。”
她又睡着了。
奥利弗下了床，出了卧室，关上门，叫来仆人，打水洗漱。
*
伊沃在甲板上的躺椅上坐着。
爱丽丝今天迟到了。
小辛巴在他脚边伏着，偶尔伸出舌头舔舔嘴，似乎在回味不久之前吃下去的肉。
伊沃掏出马口铁的烟丝罐，卷了一根烟，擦了一根火柴点上。
这世界上没有比明知道你爱的女孩躺在别的男人床上更能让人满心酸痛的事情了。
这几年他见过很多事情，有些堪称是人间惨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每对夫妻都有各自的问题，相爱的人不一定终生相伴，爱侣变怨偶的例子很多，没有爱而仅仅因为利益或仅仅因为“门当户对”不得不成为夫妻的更多，相爱的人成为夫妻的比例低到令人惊讶。
得不到爱的人苦苦追求，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想要“得到”爱情。
而更令人心碎的，是你明明遇到了你爱的人，可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分开，再也回不到从前。
是什么改变了呢？是她被别人打动了吗？或者她就是一个玩弄感情的高手，像戈登太太说的那样？
也许，爱就是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的一种情感上的冲动。
他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了，当你生命里有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女孩，你会被她吸引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懵懂少年开始了解爱与性，他梦中的女孩就是她。他还记得“第一次”，他从梦中醒来，为了自己居然把她当成春梦的对象而羞愧，但又——心中狂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