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做什么事情?”
“可能有时候要去伦敦之外的地方,不过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妈妈就是担心这一点。她答应了你可以搬去城区住,不过一定得要安娜表姐来跟你一起住,不然她可不放心。安娜表姐有独居的经验,不会让你有什么麻烦。”凯茜轻轻拂弄她头发,“说起来你就快19岁了,想想伊丽莎白,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怀孕了——范妮之前还有一个孩子,不过刚出生几天就死了,不然范妮应该有个姐姐。”
这事她倒是第一次知道。
想想她要是现在就结婚、怀孕了——这么一想,就忽然打了个冷颤,觉得好可怕好可怕!
*
1809年4月的一天,天气晴朗。
乔治·拜伦跟好友约翰·埃德尔斯顿一路说笑着回了宿舍小楼,他的腿上戴着支具使得他走起路来尽可能的像个正常人,要是不去看他的腿部支具,几乎觉察不到他走路有什么异样。
他就快要毕业,这是他在剑桥大学的最后几个月。
度过了4年花天酒地挥霍无度的生活后,他对大学生活已经没有什么眷念了,一心想要赶紧毕业,好去天高任鸟飞。
他不是一定得上大学,但上大学是他唯一一个能摆脱母亲严密控制的机会,这4年的大学生活不仅仅让他学会了花钱——并且身负重债——还让他意识到他是可以离开母亲的。
他正跟约翰说到他们毕业之后的欧洲游历。
“你不是说好了邀请我跟你一起去的吗?”
有人突然接了一句。
拜伦转头看过去,“爱丽丝!”
他疑惑又吃惊:“你怎么——你的头发怎么了?!”一脸痛心疾首,“你的头发多美啊!你怎么——你怎么舍得把那么美的头发剪掉了?!”
她的头发很浓密,一度长发及腰,几年前稍微剪短了一些,现在则是剪短到跟男人发型一样的长度,只到耳下。
穿着男式的短外套、男式长裤,手里握着一根马鞭。
拜伦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透彻,“你穿着男人的衣服,可又不是男人,哎呀,我真说不好!”
“不好看吗?”
“好看,但你得知道,绝大部分人看到你穿成这样,准会以为你脑子坏了。”
她爽朗的大笑,“你是想说我穿的有点不伦不类吧?”
“我没觉得,我倒是觉得你这么穿很好看。”他笑嘻嘻的揽住她肩膀,“你要是长得不这么漂亮,没准我会把你当成新来的学弟。”
爱丽丝马鞭一横,拍在他胸口,“放手!”
拜伦只好放手,“你到底为了什么剪短了头发?怪可惜的,我可喜欢你的长发了。我要有个妹妹,她就应该像你一样,有很美的浓密的长发。”
“这不难,你戴一顶长假发,就可以对着镜子看到你的妹妹了。”
约翰·埃德尔斯顿猛地笑了,连连点头。
“快进去吧,”拜伦推了一下约翰,“不能让那些无聊的人看到她,他们没准会说她是我的又一个——”他突然停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约翰·埃德尔斯顿神色有点不太自然,随即哼了一声,“别理他们,反正你就快要毕业了,谁要是废话,就揍他!”
拜伦大笑起来,“对!狠狠揍他!”
他俩说的含糊,可爱丽丝也琢磨出来了,他俩这种亲密程度,即使在现在还是纯男校的剑桥大学也很引人注目。拜伦本来就不是什么低调的孩子,正常的同学友谊和可能有不可描述的肉体关系的男男友谊,肯定是两码事,会被人背后议论,但应该没有明确的证据,所以也就是个背后非议的程度了。
据说,在男生宿舍里,有20%的男生会尝试男男性行为,在目前这种纯男校的环境下,比例会更高。
第81章 邦德菲尔德中尉
拜伦的成长环境其实一直不好, 父亲性子暴躁,花钱没数, 还很不负责任, 最后一走了之;母亲软弱又偏执,还经常陷入歇斯底里状态;9岁被家庭教授引诱,过早的认识到“性”;哈罗同学嘲笑他的足部残疾, 因此他时常会跟人打架;到了大学又被人带上了吃喝嫖赌抽的邪路。他到现在还没有变成一个社会渣滓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他的宿舍小楼里就住了他一个,据说舍友不堪骚扰,晚上不睡这儿。
约翰·埃德尔斯顿住另外的宿舍小楼,没有跟他住在一起。
拜伦让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叫仆人倒酒。
“你这次又是路过, 来检查我有没有乱花钱的吗?”
“伊沃说你要是没有人管着,就会乱花钱。”
拜伦嘻嘻一笑, “那是因为, 能够随便花钱真的很爽!”很亲热的坐在她身边,“伊沃这次跟戈登先生闹翻了,居然学会了节约,真没劲!”
“他只有500镑的生活费了, 再也没有什么额外收入,不省着点怎么办?”一个年轻男人,一年花500镑其实相当不少了,想想10多年前, 奥斯汀家可是用一年200镑就养活了全家11口人呢,还带几名仆人, 所以500镑是肯定够用的。只是伊沃肯定还是会给拜伦至少100镑,于是他就只有400镑了。
“他就应该使劲在外面借钱,这样等债主找上门,戈登先生只好原谅他,叫他回家。”
爱丽丝为了他的机智都想捶桌了:这倒是很管用的,戈登先生为了避免他在外面欠下巨额债务,只能选择原谅他。不过看起来,伊沃大概会觉得没有父母唠叨的日子过得也很爽,都不太想回家了。
因为伊沃中间休学了一年,所以他也会跟拜伦、格兰特两人同一年毕业。他也已经参加了拜伦组织的前往欧洲游历的团体旅游项目,这个团体旅游项目现在确定的成员是伊沃、拜伦、约翰、格兰特、爱丽丝,一共5个人。
男仆用银盘子呈上了今天收到的信,一共3封:他的母亲凯瑟琳夫人的来信、伊沃的信、另一个叫约翰的人的来信。
拜伦拿开凯瑟琳夫人的信,又将伊沃的信放在一边,先看了约翰·霍布豪斯的信。
看的很快,看完就将信放在一边,然后拆开伊沃的信,拿给爱丽丝。
伊沃的信写的不长,就说了一些这几周的生活,说伊莲娜前不久结婚了,戈登夫妇没有通知他回家参加婚礼;伊莲娜偷偷把他的一些东西带来出来,派人送给他,还给了他一些钱;又说戈登夫妇已经知道爱丽丝病愈了,于是松了口,说只要他回家,他偷跑出来的事情他们可以当做没发生。
信的最后他说,一个人不受约束的日子超爽的,他已经不想回去了。
这大概就是幼鸟终于离巢的感觉吧。
就像拜伦,一旦离开了控制欲超强的凯瑟琳夫人,就再也不想回去受约束了。伊沃也是如此,虽然戈登太太跟凯瑟琳夫人是两种类型的母亲,但那种想控制儿子的一举一动的心态是一样的。
这么一想,奥斯汀太太比起她俩来,可算是好很多了,至少爱丽丝搬出来住,她没有大哭大闹,最终还是同意了。爱丽丝把头发剪短了,奥斯汀太太也没怎么唠叨她,只是叫她把剪下来的头发收好,不要随便扔了。
“你要给他写信吗?”拜伦叫仆人拿来了写字台。
这是一种小型木箱,打开后是一个倾斜的写字台,用来放在桌上写字用,里面的格子里可以放置蘸水笔、信纸、墨水瓶,不用的时候可以收起来放在一边,旅行带着走也不占地方,很方便。简12岁的时候,乔治牧师就给她买了一个写字台,简一直用到结婚;婚后汤姆给她买了一个新的写字台,专门用来写作用,旧写字台就用来写信的时候用。
爱丽丝自己也有一个写字台,也是乔治牧师买的,不过她不太爱用。
她给伊沃写了信。“亲爱的伊沃,我在剑桥,在乔治这儿。这几个月我很忙,就没给你写信,也没有收到你的信,要等我回了伦敦才能看你这几个月给我写的信。我要跟乔治商量一下去欧洲旅行的事情,做好预算后,他会告诉你,你需要带多少钱。别担心,不会太多的。我现在有了重大变化,你看到我的时候准会大吃一惊!替我向伊莲娜问好,祝她新婚愉快。想念你的,爱丽丝。”
写完后,将信纸递给拜伦,拜伦便在她的信纸下面接了几句,“我现在急切盼望出发的那一天!我想先去中东和北非,你知道我一直想去埃及和阿尔及利亚,还有耶路撒冷。我们肯定要从直布罗陀经过,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去拜访一下奥利弗。”
爱丽丝便问:“奥利弗在直布罗陀吗?”
拜伦惊讶,“你不知道吗?他被派驻去直布罗陀了。”
*
远在英国海外领地直布罗陀的奥利弗·邦德菲尔德没有得到前往法国战场的调令,而是被派驻其他非战区驻地。
先是去马德拉岛待了4个月,上个月刚调派直布罗陀。据说这次调动是跟西班牙军队突然在直布罗陀边界增兵有关,英国陆军也立即往直布罗陀增派了两个排的陆军,还调了两艘军舰过去,名义上是补充给养,一直停留在直布罗陀的港口。
其中一艘军舰是英国皇家海军二等风帆战列舰海王星号(HMS Neptune),船长托马斯·威廉姆斯上校,1805年特拉法加海战中,海王星号将在那场战役中阵亡的海军上将霍雷肖·纳尔逊的尸体护送到了直布罗陀,弗朗西斯·奥斯汀因为错过了这场重大的海战一直颇觉惋惜;另一艘军舰是三等风帆战列舰圣奥尔本号(HMS St Albans),船长弗朗西斯·奥斯汀。
船长们的任期一般不长,在一艘军舰上待个2、3年就会调任。托马斯·威廉姆斯早先曾担任护卫舰代达罗斯号的船长,奥斯汀家最小的男孩查尔斯从海军学院毕业后,第一次登舰就是在代达罗斯号上任少尉。
威廉姆斯上校和奥斯汀家是亲戚,爱丽丝的表姐简·库珀曾经是威廉姆斯太太,但婚后没几年,简·库珀死于马车事故,几年后威廉姆斯上校才再次结婚。
弗朗西斯跟前表姐夫这几年时有见面,都参加了这次拿破仑战争,在地中海地区和英吉利海峡来来回回。
军舰停靠在港口,船长要上岸联系当地驻军军事长官,开个会,查看是否有新命令。
弗朗西斯吃惊的发现,年轻的奥利弗居然在直布罗陀。
直布罗陀军事地位极为重要,是出入地中海的咽喉,任何船只想要打直布罗陀海峡走,都能被当地驻军看得一清二楚,得不到英军的同意,不可能偷偷摸摸的出入。
目前英国政府没有宣布直布罗陀是正式境外领地,也就没有总督,当地驻军直属军事委员会管理,最高军事长官实际等于总督,目前是一位罗斯少校。邦德菲尔德中尉是少校之下军衔最高的军官。
威廉姆斯上校46岁,罗斯少校40岁,奥斯汀少校35岁,邦德菲尔德中尉24岁,还差几个月才到25岁。
罗斯少校有点意外两位船长跟新来的中尉是熟人——其实只有弗朗西斯见过奥利弗,不过么,这个时代亲戚多就是这样的,没准到处都是熟人,有熟人也好办事,这没什么稀奇的,甚至还挺好,至少真的要跟西班牙军队干起来的话,沟通可能更有效率一点。
直布罗陀城非常小,名副其实的“弹丸之地”,土地面积只有6平方公里,有一个很不错的深水港口,可以停靠船只。拿破仑战争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是英国海军重要的补给地,当地经济主要依靠从英国本土送来的给养物资的转运,小部分是来往补给的船只上的水手上岸消费。
对于小妹妹少年时代的小伙伴突然跑来参军了,弗朗西斯也认为是爱丽丝不知道对奥利弗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这位未来的男爵发了疯跑来参军。
奥斯汀太太写信说爱丽丝病好了回了伦敦之后,她就再也管不了她,今年更是有好一阵子不在伦敦,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说要是弗朗西斯认识什么靠谱的年轻军官,不妨让他回国休假的时候到伦敦来拜访,爱丽丝对那个玻西先生很感兴趣,说明她喜欢那种经历丰富的人,伊沃和奥利弗都是没有什么冒险经历的少爷,也许她就是不满意这一点。
弗朗西斯琢磨着母亲或许是有点异想天开,但又非常合理呢。爱丽丝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奥利弗和伊沃是很好,但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没准她真的会喜欢海军军官。于是还真的挨个考察了他认识的现役海军年轻军官,尤其是那些30岁左右、已经成为船长或即将成为船长的那些。
卡尔文·玻西是什么样的人,他也已经打听过了,也是从玻西号下海才开始有他的行踪,这说明要么他的出身不为外人知,要么就是更简单一点的,他改过名字,玻西不是他的真名。
这种人当然不可能成为他的未来妹夫,想都不要想。
*
奥利弗邀请了弗朗西斯到他的居所做客。
“我刚写信回家,说见到了你。放心,我没有说你在直布罗陀。”
奥利弗笑了笑。派驻境外领地的军官包括海军军舰上的军官都不能在家信里直接写上他们现处何地,家属的回信也只能写军舰名字,军部会将信和包裹打包发送到军队驻地以及军舰停靠港口,目前运送信件的任务也是由海军船只完成的。
奥利弗的家信则是由马德拉岛驻军转寄,因此总是收到的比较迟。
“爱丽丝给你写信了吗?”弗朗西斯又问。
“没有,她不知道我……被派驻国外了。”
弗朗西斯惊讶,“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她你参加了陆军?”
“没有。这没什么好说的。”
“我觉得这不太好。你们——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但你参军了,居然不告诉她。”弗朗西斯摇摇头,“你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准会以为你没把她当朋友。”
奥利弗苦笑了一下,“我不想只做她的朋友。”
想了一会儿,才又说:“我弄不懂她。她跟我……大吵了一架,说我一点都不了解她,也不愿去理解她。可我就是没法弄明白她。”
“我也弄不懂她,”弗朗西斯连忙说:“但我是她哥哥,我不用真的弄懂她在想什么,我只要全心支持她就好了。最基本的,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我只负责关心她的安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