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一帆告诉我,她打开那些密码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去看两面墙的任何图形,她好像早就知道那些密码一样。
她在面对升殿之关中的那些灵兽时,连手指都没有动,那些灵兽就死了。
她看着我的眼神恭敬中透着一股无法琢磨的神秘,正如她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史一帆一样。
她将那颗属于她的烟黑色锢魂石抛给了史一帆,而后告诉我们,她的名字,叫蔚殃。
其实当时的史一帆,反反复复地端详了那颗锢魂石很久,都没有看出异样,唯一不同的是,史一帆告诉我,这个女子,没有前世。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躲过宵烈,毫无障碍地随意进出皇族禁地骇央池,并亲眼目睹了我收集仙冥三皇子魂魄的全过程。
当我不过才集了数百亡魂,就已大汗淋漓时,蔚秧,这个莫名出现在我身后的娇媚女子,抬手点指间,就能让千万亡魂归集如初。
于是我知道了,她就是那个在我死的时候出现在现场的,连墨嫡都看不清的强大女人。
我原先一直一直以为那个女人是媛姬,但现在我肯定,那个女人就是站在我面前的蔚殃。
她的手上没有任何神器,但灵力就比手持麒麟王仗的媛姬更强了。
从那以后,我对她是惧怕,是无奈,但我也想利用她的灵力,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甚至于想开口问她,有没有办法帮我杀了史一帆。
但最终我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知道一旦我问出了口,我的这个行为,我的这句话,都有可能被史一帆察觉。
所以我只能将自己的杀意埋藏在心里。
我给了她她所想要的一切,我封她为后,赠她军权,允许她自由出入皇族禁地骇泱池。
每当她看着我时的那种魅惑眼神,叫我“陛下”的尖细柔声,都让我全身不寒而栗,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紧张感。
我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这女子面前,仿佛就是透明人,我的万千思绪,从她看着我的眼神里,都能读出来。
就如同我觉得她知道我收集魂魄,是想以此为筹码,制衡仙冥玄鸳两重势力,同时以千万亡魂之魄,向世人证明我煌垒深不可测的法力,予以牵制天山肃钰。
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自己的思绪,就好似我看到了她眼中我的倒影一般。
尽管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知道她是知道我心中所想的。
不然她不会提点我,间接暗示我,杀掉史一帆的方法,是夺得汲魄。
是的,如若说我杀不了史一帆是因为幽亡珠的神力,那么我只需要找到另一件能够匹敌幽王珠的神器与之对抗就好了。
“陛下您就答应臣妾吧!这么做咱们就坐拥汲魄和幽亡珠,阴阳两重生灵的魂魄都归咱们管,到时候别说祥适,恐怕连肃钰都不能妄动咱们。”
蔚殃的这句话点醒了我,我不知道是因为她蔚殃想统领阴阳两重生灵,还是因为她看破了我想杀史一帆的内心,亦或是她自己也想杀掉史一帆。
不过我找不出她想杀掉史一帆的理由。
自从她来了地府,除了十八殿主帅,她没少传唤史一帆。
无论是重建永生殿,还是整改制造兵器的士卒,只要涉及鬼术阁内务,不管事情大小,她都跳过负责传达的大臣,直接与史一帆商量。
而她的每一个建议,都无一例外地被一向挑剔的史一帆接纳了。
由此可见,她蔚殃与史一帆之间,是没有矛盾的。
但这只是我看到的,我自从了解了我自己,我就再也不相信眼中所见了。
那些我看到的,很可能都是假的。
正如你们来地鬼,你们也可以看到我煌垒与史一帆之间,没有任何矛盾,我们从未因政见不合而发生过一次争吵,甚至连一般的辩论都没有,史一帆从来都是对的,史一帆的为人是刚正清廉的,史一帆对我煌垒是赤心一片,毫无二心的,但我煌垒就是想杀了他。
如若这世界上没有幽亡珠,我想我会立刻杀了他,就因为他的灵力,没有我强大。
但最后,我还是死在了史一帆手上,正如我的命运预言的那样。
我死在了飞狼的第十三殿,大殿上有我地鬼的全数将军,有天山卫曦的三个弟子,有仙冥的太子祥子羽,有史一帆,当然,还有灵力强大的蔚殃。
墨嫡说的一切都应验了,她连仙冥的太子都没有漏掉。
史一帆在我面前念出了我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煌垒,蔚秧,一人为国君,一人为国后,触犯先祖戒律,擅自收集外族魂魄,数以千万计,逆天地之命,背6da0lun回,罪无可恕,我现以鬼术阁阁主之名,将汝二人处以死刑,以警后人!”
说真的,我没有想过史一帆也会杀蔚殃,因为杀掉我煌垒,不过就是杀掉一个没有实权的摆设罢了。
但如若连蔚殃一起杀掉,那么地鬼就会面临群龙无首的状况,可能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史一帆都再也没有办法找出一个能比蔚殃更胜任地鬼之王的人。
蔚殃死后,地鬼会不会被外族趁势欺凌呢?
地鬼的子民们会不会因此而陷入无止境的战争呢?
呵呵,很讽刺吧,我煌垒在死的那刻,终于关心我的子民胜过了我自己的生命。
我锢魂石碎裂的瞬间,我后悔了,我后悔因为一时的愤怒将蔚秧拖下了水,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心中所想竟然是:蔚殃,你不能死。
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是伟大的,是灿烂的,也就是在那一刻,我觉得我的生命,是永垂不朽的。
第230章 夜天神域(九)
当煌垒的声音消失后,魔梓焰道:“没想到鬼王最后竟然悔悟了,难得难得。”边说着就将煌垒的蒲公英收进了袖口当中。
叶刺则一副沉思状,没有接话。
“话说当时地鬼第十三殿这么多人,毫无征兆地一起出现,鸢儿肯定怕死了。”魔梓焰嘴角带笑,捏起叶刺圆嫩的脸蛋。
但叶刺仍沉浸于独自的思考之中,好似并没有感到魔梓焰在捏她的脸。
“鸢儿在想什么呢?”魔梓焰说着轻轻扭了扭叶刺那被他捏起的脸蛋。
叶刺将魔梓焰的手拿下,握在手心,而后道:“我在想,蔚殃为何要去地鬼呢?”
魔梓焰闻言笑了,“原来鸢儿整天就在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啊。”
“这才不是无关紧要。”叶刺眼神有些不服地认真道:“梓焰你想想,蔚殃出三青的目的很重要,那是创造一个正神,也就是你。我不知道辰溪、落仪、知漫这样的神族是怎样产生的,但是我知道他们肯定不是出生在玄鸳。在我们凡间创造一个正神实在太难了,梓焰你回想一下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就知道蔚殃的用心良苦了。”
“所以呢?”魔梓焰挑眉问道。
“所以我觉得蔚殃应该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你身上才对,而不是还要跑到地鬼去当什么皇后。”
叶刺说着,就坐了下来,她好似是站累了,于是盘腿坐在地上,但双手依旧拉着魔梓焰的手。
虽然脚下的地面魔梓焰看不见,但他也顺势坐了下去,而后轻松道:“鸢儿想这么多干嘛,蔚殃可能是在三青太无聊,出去找点乐子罢了,或者是她在这里享受不到男欢女爱,所以决定要嫁给煌垒,体会下夫妻间的那些事儿。”
魔梓焰说着就凑近叶刺的脸想亲上去。
确实,这种环境黑暗幽静,周围的神火又将叶刺照得格外动人,关键是周围还没其他人,若说此时魔梓焰不想做些什么是说不过去的。
叶刺忙推开魔梓焰的脸,“才不是,蔚殃要嫁人也不会挑煌垒啊!”
“哈哈,鸢儿是看不起中年大叔么?搞不好蔚殃就是口味重,就喜欢煌垒那样的。”魔梓焰说着两腿打开,把叶刺完全搂进自己怀里,低头就想亲上她那白皙的脖颈。
叶刺忙一手将魔梓焰的脸托起,不悦道:“才不会!我听煌垒的语气,他怕蔚殃都来不及,他们肯定是没有同房过!”
“那可怜鬼王大叔了,娶了还得不到,真郁闷。”魔梓焰一手紧紧抓着叶刺的手,让她不能动弹。
叶刺本能地感觉魔梓焰是要霸王硬上勾了,于是她骤然严肃起来:“梓焰我是认真的,我觉得蔚殃去地鬼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魔梓焰被叶刺此时的神态怔住了,他没有料到叶刺会真的想讨论这个问题。
于是魔梓焰打消了接下去的动作,而是清了清嗓子道:“这个嘛,很好理解。鸢儿你不是说她可以有很多真实存在的分身么?”
“嗯,所以呢?”
“所以既然有分身,那当然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呀。”
“我觉得不对,她肯定是有目的的。”
“鸢儿要的目的,也很好推测,基本已经摆在眼前了。”魔梓焰道。
“哦?此话怎讲?”叶刺来了兴趣,眨巴着圆圆的眼睛望着魔梓焰。
“想要知道蔚殃为何要化出一个分身去地鬼,那我们就看她究竟去了地鬼之后做了什么。鸢儿你回想一下,蔚殃去地鬼做的最轰动的事情是什么?”
看着魔梓焰一脸天下秘密我皆知的笑容,叶刺拼命思索着,蔚殃去地鬼做的最轰动的事情……
不过一会儿叶刺便眼前一亮,喊道:“我知道了!她做的最轰动的事情是帮助煌垒收集了瀚索湾大战死去的千万亡灵的魂魄!”
“聪明!”魔梓焰弹了一下叶刺的前额,“因为瀚索湾大战,所以灵生玉和汲魄才能同时出现,才能封印在我的体内,那些死去的将士,换句话说,是创造我三青正神魔梓焰的代价。“
“所以你的意思是,蔚殃是为了弥补对仙冥和玄鸳的亏欠,才让那些被打散的魂魄恢复如初?“
“是的,你不也看到了她让那些魂魄重新选择是过奈何桥还是留在地鬼么?本来那些魂魄都不完整,如果不是蔚殃,他们就连选择权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叶刺恍然大悟,同时双膝立起,手环抱着膝盖,魔梓焰见状顺势将叶刺的整个人搂在怀里。
叶刺头很自然地靠在魔梓焰的脖颈下方继续道:“可是梓焰,欣桐跟我说,瀚索湾大战是仙冥的三皇子祥国梁策划的,根本与蔚殃无关,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亏欠呢?”
魔梓焰闻言侧首吻了吻叶刺的头发,笑道:“鸢儿就是笨,你忘了她还是渴念么?难道她作为渴念,那场大战中她不用杀're:n么?仙冥那三皇子祥国梁就是她杀的。”
叶刺闻言眼前一亮,她骤然联想起了刚才听到的湘婷的记忆。
那朵属于湘婷的蒲公英不仅交代了湘婷和祥国梁的秘密,还同时告诉了叶刺和魔梓焰,湘婷如今已经去了地鬼,被史一帆留了下来,献出了锢魂石,还获得了青峰等三大上仙的灵力,法力如今比宵烈还强,地鬼之王当之无愧。
而那个一千年前被渴念亲手杀死,也就是被蔚殃杀死的仙冥三皇子祥国梁,蔚殃也顺势让他重生了,并同时间接赐予了他可以统治仙冥的法力。
想到这里叶刺惊叹道:“天啊,这一切好似一个轮回,好似恶因最后都变成了善果。”
“你现在知道她为何要去地鬼了吧?“魔梓焰笑道,“而且如果我推断得没错,湘婷说蔚殃将祥国梁的魂魄放进了祥子羽体内,用的应该就是知漫在镜天神域对我用的幻术。”
化魂如梦,叶刺骤然想起了落仪的话,“梓焰你说是不是化魂术啊!?我估计是三青幻术之一,可以交换灵魂的。”
“管它是什么幻术呢,反正都对付不了正神,没意思。”魔梓焰悻悻地说。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的叶刺彻底被蔚殃折服了,整个局好像比原来她想的还要大,还要圆满。
蔚殃本可以不顾任何一切地夺取各国的神器,但她没有直接这么做,她好似只是等何时的契机而已。
可能她知道,以神族名义无端没收神器,说不过去;而如若让神器莫名消失,那么必会引发大乱。
蔚殃所做的一切,好似都是顺势而为。
如果一千年前祥国梁没有精心策划瀚索湾大战,叶刺推测可能蔚殃会继续等,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封印神器。
不管她等来的契机如何,如果是对无辜生灵造成不好的结果,她都尽她所能地弥补,比如那千万亡魂,比如重生后的祥国梁,那个最适合天帝之位的人。
毫无疑问,蔚殃的能力很强,而这种能力绝不仅仅是她的修为法力。
蔚殃化成渴念来了玄鸳,她就有意让魔梓焰与叶刺更亲近。
叶刺的出现让魔梓焰一步一步地变成了一个心系天下的合格君王。
可以说是她蔚殃间接地让失去稳定朝局的玄鸳变得国力昌盛,全民皆兵。
也就在这时,叶刺才回想起渴念第一次在玄鸳看着她时的那种眼神,那种眼神琢磨不透中带着欣赏的笃定。
可能那时的渴念若能对叶刺说一句话,叶刺估计她会说:“很好,等的就是你了!”
而反观地鬼,那个蔚殃出现后的地府之国,体制不断地被修缮,且没有出现过一次战乱纷争。
即便最后蔚殃离开了,她也为地鬼挑选了一位最适合那个职位的人,新任鬼王湘婷,或许能振兴的不仅仅是地鬼而已。
这么一想,好似蔚殃没有做错一件事,作为三青正神,她运筹帷幄的能力对于叶刺来说太高了,好似叶刺只是一个刚会爬的小刺猬,蔚殃就已经站在青允山山顶俯视着她。
或许这才是正神吧。
而正当叶刺思索到这里时,魔梓焰随手又抓了一朵蒲公英,而后递给了叶刺道:“你的好姐妹,四夕的。”
“四夕的记忆我看过了,她没有什么秘密。”叶刺淡淡道,并没有伸手去接。
想着四夕的记忆无非就是与自己在祭茗宫修炼,与自己一起参军,一起参与了剑南山战役,最后她死在了阎罗天子手下,然后遇到了孟婆,被下了生生世世没有选择的诅咒。
魔梓焰没接话,而是一直将那朵蒲公英握在他的手里,好似在认真听着什么,而此时的叶刺则是继续思索着蔚殃。
这个谜一样的女子,这位所有人都看不透的三青正神蔚殃,是不是她的秘密已经被自己与魔梓焰彻底看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