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一脸无奈,“那要是破不了呢?破不了可就丢脸了,何况即使打破了,赤旋链没选我,那更丢脸,不仅丢我的脸还丢师傅的脸,不划算……我现在已经住在这儿了,干嘛要费一波周折后再回来?而且还有可能回不来。”
“即便不为房子,为了那上古法器赤旋链,宫主也应该试一下嘛。”叶刺笑道。
大师兄忙摇头,一脸惊恐,“饶了我吧,戴了那玩意儿,就要时时刻刻被师傅监视了,更不划算!”
大师兄景蔚虽然年龄最长,但确放荡不羁爱自由,崇尚的是潇潇洒洒过一生。他还特别活跃特别爱玩,经常组织我们玩各种游戏,比如以前经常玩的“活捉师傅”就是他的鬼点子,也难怪他不愿意当什么言行举止都要十分得体的护法了。
要论性格,二师兄午阳可就截然相反,他是我们几个里最安静的,能用眼神传达的意思绝不用嘴巴,几百年里说过的话不会超过五十句,你问他啥他就是看着你或者摇头,跟他待在一起待久了你就会想睡觉。
师傅如果失眠了就去找午阳聊天,聊没两句就会聊不下去,然后就开始数羊,午阳午阳,正好是五羊五羊,一只,两只,三只羊,四只,五只是五羊……这么念叨十几遍他老人家就睡着了,特别奏效。
我发现叶刺对于自己不会的或者不是特别擅长的幻术,都会日以继日的练,有时候同一个咒语可以念上千遍;不仅如此,她还会反复的看幻术效果,吹毛求疵,就一定要很完美才会罢休。
比如她的换颜术一直掌握得不是特别好,变出来的动物没有生气,她就一直一直反反复复地变,直到从最开始的把静态的绿叶变成红叶,再到动态的把兔子变成狐狸,再到更高难度的把静态的石头变成一跃几十里的、生龙活虎的花豹。
我在想这种非攻击性的幻术过得去就可以了,不用这么精益求精,但事实证明她的换颜术还真的派上了大用场。
记得有一次,师傅在讲碎魂咒信彤没认真听,结果背错了咒语被反噬了,这下可不得了了,结果就是容颜尽毁,要不是叶刺,信彤那张闭月羞花的脸可就保不住了。
我当时很讶异她是如何进步飞速的,她跟我说想要施展毫无瑕疵的换颜术,就先要有极致入微的观察力,观察你要变的两样东西的全观与细节。如果是刚才的提到的石头变豹子,那么我就要观察那石头的纹路,颜色渐变,观察豹子奔跑起来骨骼是如何运动的,观察他全身的纹路甚至绒毛……她告诉我这是守护神灵叶蓓馨教她的。
我真的很喜欢叶刺,因为她无论学到了什么,或者是领悟到了什么,总是会毫无保留的告诉我,尽管她知道赤旋链还剩下一条,到最后我们终究会成为对手。
后来我们辛勤修炼三百年,一起当上了阵将,叶刺镇守天明阵,而我则统领天阴阵。那时我们是黄金搭档,并肩族作战数百会,从无败迹,直到……剑南山战役……
我能感觉到最后的最后,叶刺内心的挣扎,因为我们如此相像,又是那么熟悉彼此。
那保全我的条件,就是在万千地鬼士卒面前,主动打开天山最后的防线——移苌峡之门。
我们都是战士出身,我们都知道无论如何,军纪不能抗,帝国不可叛。
也怪我当时一时失手,被阎罗天子吸魂功突然吸到身边,他那张恐怖至极的脸离我那么近,那么近……我也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那么害怕,才下意识的喊出了“叶刺,救我!救我!”
但那之后我立刻后悔了,我知道这不是一个阵将、一个军人应该有的气魄与胆量。所以当阎罗天子威逼叶刺的时候,我希望她直接拒绝,我想喊“叶刺!千万不能开门!无论如何都不能开!”但是我的喉咙突然像是中了封口咒,怎么说都说不出来。
而后,叶刺果然没有开,如果换做是我,也一定不会开。
我看到叶刺朝我这边冲过来,她想救我……
只是……
阎罗天子手更快……
……
我死之前,看到了殿下,看到了万千厉鬼幽魂瞬间全部死在了他万夫莫敌的幻术下……
是的,我没看错,你也没听错,是瞬间,是全部……
那强大的灵力对于地鬼生灵身体的冲击,我也能亲身感受到。到底有多强呢,就如同整个青允峰突然倒塌,全部的重量一口气全部压在我身上一样,那力度可以让魂碎魄裂,死无全尸。
当时我就在想,就算我再修炼个几千年,上万年,一次也不可能使出这么强大的灵力,即便是倾尽全力使出了,顶多也就能同时杀死几十个,或许如果我更勤奋点,可以几百个……可这次移苌峡的鬼卒可是近百万啊……
大家都说殿下是神,死之前还能有幸看到神族幻术,也算死而无憾了。
不过幸好我死了,不然我又怎会进入地鬼,我又怎会不经意间知道了,这如此大规模的进攻,居然是楠娴儿一手策划的。她能作出这样的事情,那么在即将开始的殿覆军挑战赛,她又会如何对待叶刺呢?
第30章 四夕的记忆(下)
我告诉自己,四夕,你绝对不能就这样真的死去,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叶刺,而且也要告诉师傅,告诉殿下楠娴儿的真实面目,所以四夕,你决不能过那奈何桥。
于是在那之后,我做了一段时间的孤魂野鬼,我想着自己熟悉天山的地形结构,防守闸口,知道哪个地方防守最弱,如果幸运,说不定可以混进去。可是我想错了,剑南山战役后,殿下布下的强大结界没有丝毫空隙,我想了很多方法最终都是徒劳。
后来更不幸的是,我被地鬼将领抓回了奈何桥,他们跟我说如果我不过,想保留记忆,那么就要献出锢魂石,永远留在地鬼。
我在想,鬼王也曾到访过我天山,那么是不是只要彻底变成了地鬼生灵,就能够帮到叶刺,揭穿楠娴儿?如果是,就算永远留在地鬼,我也愿意。
但这个方法最后又被无情地否决了。
他们说除非我已经是十八殿的将军,或者死之前是特别富贵的人,有活人给我烧很多钱,做文官臣子,在朝堂上混得一席之地,才有可能跟着鬼王一起出访,而且鬼王也不是经常出访,有可能几百年就一次;除非是行军打仗,否则地鬼生灵是不允许随便进出地鬼的。
这让我觉得很绝望,我既不能过奈何桥,因为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能轻易忘掉;我也不能献出锢魂石,因为那样我也不能马上去天山,殿覆军挑战赛不久就开始了,而且楠娴儿肯定会在赛前对叶刺下手,没有时间了……
我想到了再次逃跑,继续做孤魂野鬼,可那样不仅很容易被各界生灵驱逐,也会被地鬼治理边境战乱的将军杀掉,他们说,第一次是警告,下一次就直接灭口。
我不怕冒险,哪怕这一生都要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但是即便做了孤魂野鬼,殿下的结界,凭我三百年的修为,是无论如何破不了的。
我应该怎么办……
这种穷途末路的感觉,那样熟悉,除了剑南山战役,还有什么时候也遇到过……
我突然想到了,当年我跟叶刺在研究怎么让九天雷力量更强,速度更快的时候,研究了三天都没找到方法,一筹莫展,极度沮丧。
墨嫡路过就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如果想一个问题怎么都想不通,就不要再想了,那样只是浪费时间,直接问。”
对,直接问!
于是我走到了奈何桥边,排队过桥的人很多,我对着那位守桥的忙忙碌碌的老婆婆问道:“婆婆,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既能过桥,又可以保留记忆?”
“没有。”老婆婆仍然忙着给那些排队的人盛汤,并没有看我。
“婆婆,我不想献出锢魂石,我也答应你我会过桥,但是……”
“我都说了没有!”老婆婆极不耐烦道。
我仍然不放弃,“那婆婆,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将我的记忆和灵魂分离,我不带走记忆。”
此时老婆婆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我。“姑娘,你脑子有问题吗?分离记忆,又不带走,难道留在我这里?你以为你的记忆很值钱吗?”
“不不……不留这里,我是想送出地鬼。”
老婆婆嗤笑道,饶有兴趣,“你想送到哪里?”
“送到天山帝国右护法,卫曦手里。”我一字一句的说。
老婆婆一怔,“你跟卫曦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徒弟,天山天阴阵阵将,四夕。”
老婆婆很仔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我,突然间伸手将我的头按住,长长的黑指甲牢牢扣住我的头,那一瞬间我的脑袋一动就会咯到她的指甲,只见她顿时抽回了手道:“果然是卫曦的徒弟……你是不是想告诉卫曦楠娴儿那个叛国之将的阴谋,以及救你的同门叶刺?”
当时我激动得说不出来,这地鬼的读心术太厉害了。连道:“是的是的!婆婆你能不能帮我?”
婆婆思索了一会儿,道:“小姑娘,帮是可以帮,谁让你是万人敬仰的卫曦之徒。但是,将记忆送出地鬼,这一定程度上我得稍微失职才能办到,所以……你得给我点好处。”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激动万分。
“我有个侄子,受了诅咒,世世代代一生下来就没有任何选择,而且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你愿意代替他,承受诅咒么?”
说真的,这个条件犹如晴天霹雳,世世代代没有选择……
重要的人,重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
如果那样,那我一定跟战场无缘了,跟叶刺,跟师傅无缘了吧。
还好现在我还记得这些,而这些都会成为我的记忆,送到师傅面前。
师傅啊,以后我记不得您,找不到您了,您一定要找到我,最好带着叶刺来找我,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是帝国护法了吧!
那个时候,一定要记得让她把赤旋链给我玩一下,谁让您以前每次都只给我们看一下就收走,我都没得摸过……我四夕别无所求,能再次看到你们,我就会很开心了。
……
亮光消失了,叶刺看到周围又是刚才的那个树林。
四夕……
四夕……
原来是四夕告诉的师傅……
其实她本可以当作没听到,当作不知情,一走了之,没有任何人会怪她,有殿下在,就算楠娴儿再神通广大,帝国都不会有事……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
这么大的代价……想到这里,叶刺心里一紧,手紧紧地抓着茹佳,此时看到茹佳早已泪流满面。
茹佳边流泪边想,怪不得自己喜欢百灵鸟,原来自己的前世就是一只百灵鸟;怪不得自己从小到大对那身军装这么向往,原来自己前世就是个将军;怪不得自己这一生,穿什么衣服,学什么乐器,平常只能在哪里活动,包括以后要嫁给谁,都不能自己选……原来,这是诅咒,而且是世世代代的诅咒。所以自己的上辈子,上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会是这样了……
卫曦收起了灵蛹,对着眼神空洞的楠娴儿道,“孩子,毒是老夫下的,那场比赛,确实对你不公平,如果你要报仇,就找老夫吧。”
楠娴儿回过了神,重重地叹了口气,“护法,我知道错了,错得很彻底……其实如果您能收我为徒,我可以不要殿覆军之位,不要任何头衔,战争来了,那些都是虚的,我是真的想变得更强,能够像您一样掌握很高深的幻术……您知道吗,当年大家都说您的徒弟里没有阵将,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当上阵将,您就会收我为徒,可您没有答应,也没告诉我理由;我在想是不是觉得我资质太浅,您不好说出口,于是我拼命修炼,打仗积累战术经验,当上了殿覆军,可是您还是没有答应……也就在那之后不久,您却收了叶刺和四夕……所以我……”楠娴儿紧紧地压抑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让其流下来。
听到这里,卫曦轻叹道,“老夫应该在那时就告诉你原因,这确实老夫之过,才让你在邪道上越走越远。”
楠娴儿继续道,“您不告诉我原因也是想给我机会,不拆穿我,想要我自己悟,只是这番苦心,我当年并不明白。我极力地想证明您选叶刺和四夕是错的,选我才是对的,我比她们都要优秀,我就是想让您后悔您当时看都不看一眼的学生,最后却是最有出息的……我在想如果我当上了护法,就可以住进祭茗宫跟您学习幻术了……”她的语气哽咽。
“原来是这样,孩子,苦了你了……”卫曦感慨万千。
楠娴儿此时觉得几百年来因为记恨而十分沉重困苦的内心得到了解脱,全部说出来,并且得到理解,真好。
其实楠娴儿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位满脸皱纹的慈祥老人,这位拒绝了自己无数次的严厉老人,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在给自己机会,保护自己的名誉。他本可以拿到四夕的记忆,就在殿下,在众人面前揭穿自己,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让自己不能再当殿覆军,不能再掌控天山的军队而已;是自己想不开,不能接受被叶刺打败,不能接受这么不公平的对决,不能接受自己因为失去殿覆军之位,就再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徒弟的事实,所以绝望到自尽了。
其实哪怕当时卫曦没对自己下手,刚才也领略到了叶刺的法力,自己确实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里,楠娴儿深呼一口气道:“护法您放心,我再也不会找谁报仇了,因为我跟您,跟叶刺,跟四夕都没有仇,我真正的敌人就是我心中的邪念。”
卫曦感慨地笑了,“孩子啊,你终于明白了!”他笑得那样慈祥,就像爷爷看着自己的亲孙女。
“嗯,我明白了,最后,我能不能请您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卫曦道。
楠娴儿看着卫曦,欲言又止……
“孩子……没事,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