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景蔚的身子好似青允山这么稳,欣桐这一推不仅没把景蔚推动,反而自己因反作用力向斜后方退了两步。
“你让开!”欣桐大嚷道。
“你不说我就不让!”景蔚头撇到了一边。
虽说景蔚不知昨日天山圣宫中欣桐通过头发与媛姬交流的内容是什么,导致不可一世的女王居然突然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启啸,但亲眼目睹了墨嫡之死的景蔚是绝不会允许自己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干掉启啸的。
故在媛姬消失后,景蔚想也没想地就要朝启啸冲上去,不料他这个想法仿佛早就被欣桐洞悉了,她硬生生地将景蔚挡了下来,使得景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基本上算落单的启啸最后扬长而去。
一想到这个景蔚就来气,大声嚷着补了一句:“你昨日欠我的解释今儿个必须说个明白!否则别想再看这破镜子!”
欣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一跺脚哼的一声几个拳头猛锤在景蔚的胸膛上:“你才是破狮子!快让开!快点儿!”
虽然现在欣桐有着墨嫡全部的记忆,整颗心仿佛已被漫长的岁月灌满,使得她具备了大殿之上面对突发状况的沉稳与从容,但一回到祭茗宫,回到这个让她没有戒备的家,面对与从小与她打闹到大的景蔚,欣桐性情上的稚嫩又无意间暴露了些许,而这种稚嫩在短时间内确实无法完全褪去。
欣桐这几拳对骨骼肌肉都非常结实的景蔚而言自然是不痛不痒,景蔚随即眯起了眼睛,切齿道:“好啊,笨孔雀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懂得残杀同门了!”
“再打扰我干正事儿我就告诉师傅去!快点让开!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让开!”欣桐大叫道。
“呵呵,命令?!咱俩现在的地位可是同级,你是护法,我也是护法!我还是你师兄!谈何命令!”景蔚说着在欣桐眼前晃了晃他右手手腕上的赤旋链,而后继续道:“你这笨孔雀知不知道放那老头回仙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咱们给墨嫡报仇的难度增大了好几倍!”
“你真是幼稚!”欣桐生气道。
景蔚闻言瞪大了眼珠,一手指着自己:“我幼稚?你不要忘了是谁连皇族地府都不用闯就杀了阎罗天子替四夕报的仇!”
一听到四夕这个名字,欣桐的心瞬间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突然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空气凝固住了,宽敞明亮的祭茗宫一时间鸦雀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欣桐才沉沉一句:“好,你真要知道,我就告诉你,看了别后悔。”随即衣袖一挥,一道淡淡紫光闪向了景蔚身后的天泉镜,景蔚顺势回头,便看到了天泉镜中原本星罗密布的星象图逐渐褪去,而后呈现出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是昨日众臣聚集的天山圣宫,圣宫中间站着邓辽和启啸,王座之上的媛姬瞬间消失了,只剩卫曦、欣桐、景蔚以及八殿十六阵的将军。
邓辽与启啸低声交谈了些什么后,正要转身往外走去,景蔚瞬间如脱缰的野马般冲向了启啸,其周身还伴随着道道雷光,雷光与景蔚一同以眨眼这么快的速度劈向了启啸。
不料就在那雷光正要触碰到启啸的瞬间,好似什么都来不及察觉的启啸骤然消失了。
景蔚大惊,随即落地,不料双脚才刚刚触到地面,就感觉一个冷硬的东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景蔚低眸扭头一看,不是他物,正是启啸的冥玉宝刀!
那宝刀的刀刃本已要刺入景蔚脖颈的皮肉里,未想到刀身被一大束墨紫色长发死死缠了住,断了去路,顺着那长发回望,其主人正是天山帝国右护法,卫曦。
“此孽徒初任护法,性情急躁了些,恕老夫管教无方,望元帅刀下留情。”卫曦道,神情有些凝重。
启啸闻言,缓缓放下了刀,对着身子有些发颤的景蔚冷冷一句:“你的九天雷,慢了。”说着便同邓辽一起飞出了宫门之外,消失了。
天泉镜中的画面随着启啸的消失也逐渐褪去,随而呈现出的又是景蔚一辈子都读不懂的闪闪灿灿的星象图。
看到这里景蔚的身子已经僵住了,只有身体里的心脏在极速地跳动着。
“所以……所以如果师傅没有救我,我昨日就已经死了,对么?”景蔚转身看向欣桐,声音有些颤抖道。
“启啸不会杀你,他只是会划伤你的脖颈,给你留下一个疤痕,让这个疤痕时刻提醒你,提醒你与他的距离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景蔚闻言沉默了,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变得软弱而无力,以至于这次被欣桐轻易地就推了开。
景蔚不想去相信刚才画面中的场景是真实本该要发生的,他宁愿相信是欣桐胡乱编了一个故事骗自己,毕竟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真实性又从何考究呢?
正当景蔚想再求证什么时,一个严肃而有力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欣桐,你过来。”
景蔚闻声回望,眸色一怔,因来者竟是神色严峻、手持王仗,站在祭茗宫门口的媛姬。
看到媛姬,景蔚忙有些慌乱地躬身叩首道:“参见女王。”
欣桐也极速走到了媛姬跟前,而后与景蔚一样躬身行了礼,淡若一句:“参见女王。”
“你在圣坛跟他说了什么?”媛姬开门见山,眼神犀利,而话中的“他”,欣桐自然明白,指的是肃钰。
欣桐起了身,途中有意地朝媛姬两手的手腕处扫视了一下,不由得心中也是一惊,那个自己先前凭借占卜术勾勒出来的玉镯,真真实实的出现了!那这也就意味着肃钰殿下……
欣桐鼻尖突然有些发酸,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媛姬左手手腕上那条青蓝色的小龙,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媛姬看到欣桐盯着自己手腕处的玉镯,看到她那心中有数而又怅然若失的神情,也立刻明白了大半,一手扯着欣桐的衣领将她拽到自己跟前,极力压抑着怒火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此时欣桐眼中一滴泪珠已经落下,正正打在了媛姬的手上,“……对,我知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
媛姬说到这里好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珠瞪着欣桐:“是不是你教他怎么做的?他本来都要走了,本来都要离开天山了,就因为你出现他就……”说到这里媛姬有些哽咽了,好似再说下去就要忍不住哭出来。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欣桐道,默然的眼眸中噙满了泪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媛姬彻底崩了,厉声大喊:“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身为左护法你都做了些什么!”说着就一把将欣桐推在了地上,麒麟王仗直直指向了她的胸膛。
景蔚大惊失色,忙飞奔至欣桐面前用身子护着她失声道:“女王开恩!女王开恩!一定有误会啊!”
这一切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景蔚自然完全看不懂,也听不懂,他只知道欣桐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媛姬很生气,生气到竟然都要对她动手,而且这一切好像跟肃钰殿下相关。
媛姬举着王仗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只因她此时此刻想起了肃钰临死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如果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大胆地去做,但要记住,若欣桐不同意,就一定不能去。这个世界上,我能确定的唯一不会害你的人,以前是墨嫡,而现在,就是欣桐。”
想到这里媛姬牙关依旧紧紧地咬着,但却缓缓地放下了王仗,看着欣桐的眼神是纠结、是痛恨、是极力地克制。
景蔚见状知道事态缓和了,有了转机,忙跪下给媛姬磕了好几个响头,边磕边说:“谢女王不杀之恩!谢女王不杀之恩!”说完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原本跌坐在地的欣桐站了起来。
“欣桐你说吧,而今我媛姬还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
景蔚闻言眨巴了下眸子,看了看媛姬,又看了看欣桐,满脑疑惑。
欣桐也没料到媛姬会突然这么问自己,但她也不敢不回答,于是脑中拼命搜索着墨嫡回答问题的方式,进而低着头恭敬道:“女王贵为一国之主,所行之事臣自然无需过问,也无权过问,但有一事女王当下一定不可做。”
“何事?”媛姬道。
欣桐这才缓缓将头抬起,眸色坚定:“女王不可去三青门。”
媛姬闻言神色微惊,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年少稚嫩的面庞,看着她脸上透露出的与其外在极为不符的眼神,以及此时此刻她说出来的这句看透了自己先前所思的话。
媛姬定了定神,而后道:“给我一个理由。”
欣桐思索了片刻,随即缓步走向了天泉镜,而后又如刚才那般,轻轻一挥衣袖,一道淡紫色的强光骤现,点亮了境中画面。
画面中是一扇高耸入云的白色巨型石门,石门前静静地燃烧着一团火焰,火焰呈一个立体的球形,大小一人多高,一人多宽,正面看去是一个正圆形,外圆是七个焰尾龙角,内圆像一朵盛放的七瓣樱花,花瓣大小均等,透着青蓝色的圣光。
火焰前跪着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媛姬,只听媛姬跪地叩首道:“天山之王媛姬,愿以性命换三青肃钰重返神界,后生平安。”
话音落下后不一会儿,那神火便起了变化,火焰中央的七瓣樱花骤然变成了一颗树,而于此同时神火中心发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浑厚而庄严,“汝今世之命乃他今生所求,天罚如期,时至千年,取之无道,若汝心诚意善,便化回那苍天海树,扎根于深海之底,此生此世观周之静水,闻世之无声,无念、无欲、无诉、无求、无感、无欢、无爱、无痛。”
话音刚落,媛姬眼前的画面便随即逐渐褪去了,而站在天泉镜前的媛姬,就如同方才的景蔚一样身形僵硬,一动未动。
其实,媛姬先前决定去三青门,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准备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同真主交换,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让肃钰免受惩罚,只要能让他回到那片属于他的大海,那片能带给他无限灵气的大海,媛姬什么都愿意换。
无论是麒麟王仗、是天山的统治权、是自己的美貌、是刚刚重生的生命,抑或是谁人都不能践踏的尊严……
但最后这一切都跟媛姬先前所想大相径庭,真主不过是要她变回自己最原始的样子,变成那颗一动也不能动的深海之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毫无任何变化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此时肃钰圣坛之下那些话语又回荡在媛姬的耳畔:“这个世上能让媛姬真正死去的东西,是反复与平庸,是束缚与枷锁。所以我绝不能让它们套在你身上,因为你就是你,因为你是媛姬,全天下最美的媛姬,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样子,见到你最想见到的人,做到你要做到的所有事情。”
媛姬明白了,现在所呈现出的一切就是欣桐在九天圣坛上告诉肃钰的一切;原来肃钰为了不让这一切发生,便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原来那个养育了肃钰的真主,那个世人都敬仰的仁慈大义的三青天神,要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自己真正的死去。
想到这里媛姬苍凉一笑,眼神愣愣地注视着天泉镜中那星星点点的星象图。是的,这该死的星象图成就了欣桐,而欣桐却以此杀了肃钰,但最终的结果是救了自己。
“女王,您身子才恢复不久,应闭关修行,不问外事。”欣桐走近媛姬平静道。
媛姬好一会儿才缓过了神,而后好似决定了什么,转向欣桐道:“我可以不出去,但有一个人,我一定要见,就在这见。”
“何人?”欣桐问。
媛姬眸光看向了天泉镜,铿锵一句:“魔梓焰!”
第148章 新婚大典
玄鸳帝都坐落在玄鸳辽阔疆土的正中心,其下流淌着暗红的岩浆,媛姬记得那片土地上,四周路过的山石时不时会发出的轰隆巨响,随后即是喷涌而出的滚烫浆液,伴随着滚滚黑烟。
那些四处飞溅岩浆对于外族生灵是一种恐惧和威胁,但对于玄鸳子民而言却如灵水一般可贵。
在玄鸳,你随处可见烧的通红的岩石被推到高空又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而那些魔灵毫不避讳地让炙热的浆液打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上、衣服上,而后还相互发出一阵又一阵嬉笑。
那便是将近五万年前,媛姬一千岁时,潜入玄鸳偷学幻术看到的场景。
当时的她,还看到了西源疆域满山五角状白得透亮的倸逸石,看到了南源地下森林中一望无际的绿色生玄叶,以及万千神奇的岩洞内那五彩斑斓的水灵藻。
渴念告诉媛姬,那些都是玄鸳生灵赖以生存、补充灵气的食物。
此时天泉镜中呈现出一个高耸雄浑的灰黑色古塔,这个古塔媛姬自然认得,三万多年前魔梓焰的母亲修月女王登基大殿时媛姬就去过,那是玄鸳塔,皇族居住地,需特殊的咒语其全貌才会逐渐显现。
画面中玄鸳塔的周边围满了人群,男女老少,摩肩接踵,欢声雷动,热闹非凡。
只见苍穹之上的古塔塔尖瞬间犹如绽放的莲花,朝四面八方垂散开来,众魔灵一时间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莲花中心的圆形圣台,那朝前垂下的岩壁骤然化作百级阶梯,连接着古塔正门前方早已铺好的玫瑰红毯。
景蔚瞧见那圣台还挺宽敞,应该可以站下两三百人,圣台后侧中心是玄鸳之王的王座。
座高十丈,高高的靠背上镶嵌着数不清的血烨石,那血烨石有棱有角,每一道棱线都是那么锋芒毕露,在夕阳之光的映衬下,血烨石散出的光芒是鲜艳的金红色。
王座旁单独放着一把纯银的镶满绿色宝石的椅子,圣坛两旁面对面地排列着两张紫檀木制成的长桌,桌子上整齐地摆着六个银质底座镀金酒杯,以及十几盘深绿色生玄叶和枣红色的水灵藻。
长桌边正不多不少地坐着六人,与酒杯的数量一致,其中最靠近王座的两侧分别坐着渴念与满耳,渴念在左,满耳在右。
媛姬惊讶于两千年前那一头及地血红长发的满耳如今沧桑不少,且长发不在,唯有齐肩短发,但相比之下,媛姬更好奇满耳渴念身旁坐着的其余四位陌生面孔。
在旁的欣桐好似能看懂媛姬的思绪,于是道:“玄鸳之前的副将均战死瀚索湾,此四人均为新任将领,左边的两位名耳东和艾川,镇守东源和北源;右边两位名钟剑和派澜,镇守西源和南源。”
“那瀚索湾谁守?”媛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