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宋玉瑶和宋玉琴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这堆脂粉名字和珍贵程度报了出来,苏婉灵面上微笑,心下却很茫然,看着面前几个匣子的小东西,完全不敢相信,就这么一点儿小玩意儿,价值竟然已经超过了百金,这么一比,后世那些贵妇品牌的化妆护肤品都变得亲民了。
上辈子沉迷学习基本不化妆的苏婉灵只能目瞪狗呆,心情一时间极为复杂。一方面,楚潇能这么为自己花心思,确实很让人感动。然而另一方面,这样大的花销,苏婉灵即便心里再没数,管家好几个月了,能不知道这数目有多惊人?要是被清廉的御史们知道了,难免要骂上楚潇一句败家子。
苏婉灵想到楚潇送的其他珠玉宝石,忍不住抬头望天,这样再算上,几个月内楚潇这是花了多少银子给自己置办东西?
想想还有点小心虚。
这么想着,苏婉灵的脸色便有一瞬间的奇异。好在宋玉瑶姐妹二人的注意力全都被那堆胭脂水粉吸引住了,并不曾发现苏婉灵情绪上的些微波动。
苏婉灵见她们兴致勃勃的样子,索性开了箱子,把自己的首饰脂粉熏香全都给她们展示了一番,顺便再送了她们几样口脂。小姑娘都是爱美的,便是性格张扬的宋玉瑶都收敛了性子,亲亲热热.地拉着宋玉琴聊着衣裳首饰,完全看不出刚才这姑娘还想着给宋玉琴挖坑,让苏婉灵在一旁看得直挑眉,心下倒是又重视了宋玉瑶几分,这种长袖善舞变脸如喝水般的技能,自己也得好好学学。
直到快过巳时,安阳侯夫人才遣人来传话,说是久留叨扰,让两位表小姐同她一道儿回安阳侯府。
苏婉灵暗暗松了口气,送走这两位难缠的表妹后,立即瘫软在床上,累得只想睡一觉。眼睛刚合上,苏婉灵就被随后进门的楚潇捏住了鼻子,笑眯眯地哄她:“该用午膳了,乖,先吃点东西再休息。”
苏婉灵迷迷糊糊地看了楚潇一眼,撒娇似的抱紧了楚潇的脖子,在他脖颈间蹭了蹭,娇声道:“我不想吃,就想睡觉。”
楚潇无奈,看着苏婉灵一脸疲态的样子又不忍再吵她,只能叹道:“怎么近些时日愈发懒怠了?”
苏婉灵不答,眼皮微阖,熟练地在楚潇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眼瞅着又要睡过去。楚潇赶忙将她抱到桌前,让白画盛了碗汤,仔细吹凉了,耐心地低声哄着苏婉灵喝了,这才小心地将人抱上床。见天热,又拿过床边扇子轻轻给苏婉灵扇风,让她睡得更舒服。
中秋这天晚上,瑞王果然将满府的人全都叫到了后花园一同过节。中秋节自然是月饼的主场,打头儿便是宣德帝赏下的月饼,看着倒是卖相不错,也就八个,来的主子还不够分的,也只能切开,一人尝个味儿。
李氏被废了侧妃之位,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然而想着正在月隐庵受苦的楚薇,李氏心里难免不痛快,又想到今天乃是团圆佳节,竟然不能得见女儿,李氏的眼圈便是一红,却不敢再像往常那样,说哭就哭,只能憋了回去。
倒是张云心细如发,偏头便瞧见了李氏脸上的哀色,眼中嘲讽之色一闪,立即又恢复了温婉端庄的模样,状似无意地看了不远处的楚源一眼。
楚源比楚泽小上六岁,正是争锋好强的时候。用苏婉灵的眼光来看,就一初中生,叛逆期少年。以往还没啥,只是这几个月来李氏一系从云端跌落尘埃,楚源正是心思敏感的年纪,难免受了点影响,见了张云的眼色,楚源下意识地往李氏身上一看,立即就看到了她脸上的悲色,顿时也沉了脸。
见瑞王和楚泽等人言笑晏晏的样子,楚源憋了又憋,愣是没忍住,忽而硬邦邦地插了句嘴:“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二姐都不在,算什么团圆佳节?”
瑞王登时脸色一沉,李氏的眼泪滚滚而落,哽咽声在一片肃静中格外明显。
然而对于男人来说,当他厌恶某个人时,当初让他心疼怜惜的泪水,如今也不过是让他不耐烦的东西罢了。就如同现在,瑞王只觉得李氏的眼泪极为让他倒胃口,忍不住冷了脸,漠然道:“李氏身子不适,送她回房!”
李氏的抽泣声愈大,楚源忍不住叫了一声:“父王。”
瑞王一脸冷漠地看着他,语气淡淡:“你若是不想待在这儿,也可以回去歇着。”
楚源脸色变了变,立即闭了嘴。正准备开口为李氏求情的楚泽话还没出口,见此情景也只能憋屈地咽了回去,只将不甘心的眼神往楚潇身上扫。
坐在楚潇身边的苏婉灵自然感受到了楚泽的目光,忍不住皱眉,刚不过瑞王就把仇记在楚潇头上,什么玩意儿?有种就跟楚潇一样,对瑞王不满就直接拍桌子正面刚啊!怪不得瑞王在楚潇重病期间都没考虑过楚泽,就这眼界,也就配出去顶个王府长子的身份装逼了。
苏婉灵心下默默给了楚泽一个白眼,楚潇就大方多了,冲着楚泽冷冷一笑,眼中杀气一闪,对着楚泽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满是挑衅。
楚泽愣是一声都没敢吭,还是楚源为他说了句话,对着楚潇皱眉道:“二哥此举是否太过不妥?当真不念一点手足之情吗?”
这话戳到了瑞王的肺管子,楚潇却满不在乎地暼了楚源一眼,随口道:“你们要是安分,我吃饱了撑着折腾你们?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说的粗鄙,楚泽和楚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瑞王的神色却舒缓了不少,沉声道:“够了,谁要再多话,就滚回房去!”
说完,瑞王还警告似的瞪了楚源一眼,看向楚泽的眼中也难掩失望之色。
楚泽心下黯然,只道自己不是从王妃肚子里爬出来的,做什么都入不了瑞王的眼。楚潇却随意放肆也不见瑞王真正动怒,同是儿子,待遇未免太过天差地别。
却不知他这样的表现,让瑞王对他更加失望。楚潇脸上同样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就这么直直地看向楚泽,眉眼间的轻蔑之色简直让人一看,心里的怒火就蹭蹭往上涨。
楚泽的表情果然愈发难看,实在是忍无可忍,拍桌便同楚潇吵了起来。
苏婉灵的目光却放在了张云身上,见她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苏婉灵不由扬了扬眉,心下微微有了点猜测。
果不其然,等到楚潇把楚泽噎得直翻白眼的时候,瑞王直接摔了酒杯暴怒:“闹够了没有?”
楚潇见惯了瑞王这样暴怒的架势,完全没把他当回事。楚泽却吓出一身冷汗,面色僵硬了半晌,而后缓缓跪倒在地,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张云敛去脸上得意的神情,随着楚泽一道儿跪伏在地,肃容沉声道:“父王,兄弟失和,乱家之祸。强逼大家住在一起,日后龃龉愈多,怕是会断了最后一丝情分。不若让我们搬出去,离得远了,没了不该有的妄想,日后兄弟之间,还能有几分情分在。”
这话一出,苏婉灵猛然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张云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搬出去的要求,这不是扫瑞王的兴吗?
再一看,楚泽的脸已经彻底青了,瑞王更是不用多说,脸上的表情很是好看,苏婉灵一时也说不准他到底是愤怒还是无奈。
唯有楚潇老神在在地往后一靠,借着夸大袖袍的遮掩,拉过了苏婉灵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捏了捏,示意她别紧张,放松身子准备看热闹便是。
第45章 智商碾压
中秋本是团圆佳节, 张云却当众提出搬出去的要求, 这可算是戳了瑞王的心病。为人父母者,大多希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即便楚潇对楚泽的敌意已经毫不掩饰, 瑞王都能自欺欺人地以楚潇嘴硬心软做借口,理由就是楚潇虽然嘴上蛮横, 实际上还真没对楚泽动过手。
而楚泽更会做戏,不管心里怎么想, 面上倒是一直都是一副好哥哥的做派。瑞王也就一直装聋作哑, 只想相信自己想信的, 倒也自欺欺人了二十年。
然而现在, 这一切都被张云戳破了。张云根本没跟他废话, 直接就说要是楚泽再不搬出去,恐怕将来会有兄弟相残的悲剧。
这话,谁说都可以,就是张云不能说。
因为她的身份,实在是太要命了。楚泽的枕边人说出这样的话, 其他人还能相信楚泽心里没有任何妄想?这已经算是妻告夫, 张云还没有任何证据, 单凭一张嘴就给楚泽定了罪。
苏婉灵都被张云突如其来的反应给惊呆了, 她再小白也知道, 张云说出这番话,不管搬不搬,从今后她在楚泽那儿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她还刚流产, 身子未必全好,要是楚泽再心狠手辣一点,给她弄个“病逝”,彻底废了这个拖后腿的讨厌东西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么想着,苏婉灵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楚泽。入目就是一张难看到极点的脸,楚泽还算俊朗的一张脸堪称扭曲,看向张云的眼神仿佛要杀人,额上青筋直跳,暴怒道:“闭嘴!无知妇人懂得什么?为人子当以孝为先,若是搬出去,不能每天侍奉父王母妃左右,岂不是大不孝?”
说完,楚泽便撩了下摆径直往地上一跪,眼神在瑞王和楚潇之间来回穿梭,言辞极为恳切:“我知世子对我心怀不满,但我敢对天发誓,我对世子之位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若违此誓……”
“闭嘴!”瑞王脸色森然,一双眼仿若万古玄冰,冷漠道,“动辄起誓,想要威胁谁?”
说完,瑞王又偏头看向楚潇,眼中神情极为复杂,终是沉声道:“你怎么看?”
出乎瑞王预料,楚潇很是大方,漫不经心地暼了楚泽一眼,那一眼让楚泽悲愤至极,他努力了那么多年,直到现在,还是不能撼动楚潇分毫。当年楚潇出生,他虽年长,却也要屈居楚潇之下。如今二人的地位更是天壤之别,楚潇坐着他跪着,胜利者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场中气氛很是严肃,反倒是挑明一切的张云,完全被人遗忘了。唯有苏婉灵时不时向她投去关切的眼神,换来张云脸上淡淡的笑意。
瑞王和楚泽都紧紧盯着楚潇,楚潇也不跟他们卖关子,冷嗤道:“我没意见,父王您做主便是。反正日后……大哥总归是要搬出去的。”
瑞王脸上黯然之色一闪,看着一脸嘲讽的楚潇抿唇不语。再看向额头已经见汗,神情紧张的楚泽,还有他旁边,神色坚定又痛苦的张云。良久,瑞王长叹一声,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低声叹道:“那就分家吧。”
“父王!”
楚泽还想求情,瑞王却已经向他投去警告的一眼,沉声道:“不必再说,我自有打算。过几日便把这家给分了吧!”
楚潇满脸无所谓,拉着苏婉灵起身,讥诮地看了楚泽一眼,低低骂了一声:“蠢货。”
这声音极弱,紧挨着楚潇的苏婉灵听了个清楚,却不曾想,瑞王似乎也听了个明白,立即对着楚潇怒目而视。
楚潇也不在意,拍桌子吵架都干过多少回了?瑞王这点怒火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啊,鬼才放在心上。
不过瑞王这么痛快地答应分家,楚潇心里还是挺满意的。想到以后不用再看到楚泽那张虚伪至极的脸后,楚潇就更满意了,含笑领着苏婉灵回了房,将烂摊子扔给了楚泽和瑞王。
苏婉灵则低声问楚潇:“大嫂这是怎么回事?上回不是还说让我们提出让大哥搬走一事吗?”
楚潇神情淡淡:“她想让我们提,我们就要听她的吗?”
苏婉灵秒懂,看来是楚潇拒绝了,所以张云才自己上场了。不过也没必要选在今天,看看刚才楚泽那脸色,张云能完好无损地离开瑞王府都不大可能。
楚潇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含笑道:“行了,别愁眉苦脸的。大嫂是个聪明人,她既然敢这么做,想来肯定会有应对之法。她嫁进来这么久,每天都在应付李氏和楚薇的找茬,除非刚进门那一个月,以后再也没被李氏母女二人抓到过把柄,你觉得她真会这般草率行事?”
苏婉灵当然不会这么天真,只是好奇张云要怎么破这个局罢了。这可让楚潇也犯了难,他和张云接触不多,哪会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见苏婉灵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为她解惑,楚潇不由伸手刮了刮苏婉灵的鼻子,无奈道:“我真要能猜到大嫂的心思,你怕是要醋了。”
这话没毛病,苏婉灵顿时无语地看了楚潇一眼,将心里的疑惑收了收,就等着明天听一听小道消息,看看楚泽回去有没有爆发家庭大战来着。
楚潇见状,随口转移了话题:“他们现在搬出去也好,父王对楚泽素来不错,这回又是他们主动提出分开,想来父王心里还是心疼他这个长子,能给他分不少东西。要是到了我手上,直接给他一点东西让他麻溜滚蛋!”
苏婉灵立即瞪大了眼,低头仔细一思索,忽而语出惊人:“大嫂不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楚潇也愣了愣,一时间倒也没说话。
事实上,苏婉灵这随口一说,还真说到点子上了。张云回去没挨打也没挨骂,当然,楚泽回去后把门一关就想动手,结果张云特别不厚道地把楚潇和苏婉灵拖出来当了挡箭牌,严肃道:“我知道夫君心有不甘,然而如今的形势,母妃被废,二妹妹被禁在庵中受苦,你和三弟都被父王厌弃,若不趁此离去,难道要耗尽父王所有的慈父心肠,让世子抓住机会把我们灰溜溜地赶出去吗?”
张云这些话当然是胡扯,她心里清楚,楚潇这人桀骜不驯,性子十分孤傲,根本没把楚泽放在眼里过。只要瑞王在世,楚潇就不会主动提让楚泽滚蛋的事,因为这就代表他觉得楚泽对他造成了威胁。这对楚潇来说,简直是侮辱。
然而楚泽信了,他一直觉得楚潇三天两头和瑞王闹腾是因为瑞王偏向自己而感到不安,张云这话倒也算戳进了他的心窝,怒气却没因此消散。
张云也不急,缓缓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刘氏钱氏均已有孕,我腹中的孩儿落得不明不白,夫君就不怕她们同样与我一般吗?王府,可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楚泽登时色变,张云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脸色却更为忧虑,诚恳地看着楚泽,接着劝道:“现在搬出去,以父王对你的宠爱,必然能分不少家业。搬出去后,我们也不用再受人掣肘,府内之事全由夫君做主。若是想要尽孝,随时可以来王府见父王。即便世子再霸道,也没有拦着夫君不让见父王的道理。一举两得,我们的处境,反而要比在王府好的多。”
楚泽又信了。由此可见,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是多么重要,忽悠起二傻子来一忽悠一个准。张云就凭借此项技能,成功逃过一劫,还让楚泽对她更为信任。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张云所展现出的智商完全碾压楚泽。怪不得瑞王从来都没想过让楚泽当世子,就这水平,当了世子就得被人忽悠得败光王府基业。
第二天,看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张云后,苏婉灵终于明白,这位大嫂委实是个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