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石允要是知道,刚才就会说了。
防弹少年团的休息室里,一反常态。
七个哥哥端坐在长沙发上连手机都没敢拿出来,本来被他们放满了乱七八糟的随身物品的那张背靠门的单人沙发此刻也被收拾干净。
沙发上面坐着两个女人。
闵蕤打开门只看见两个披着长卷发的背影,其中一个女人的长卷发被染成深棕色,另一个则是全黑。
听到声响,屋内的人一齐转过头来看向门口。
闵蕤这么多年的表演经验早就让他对他人的目光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这么多人一齐看他,他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倒是很沉着地扫视一圈室内,最终视线定格在那两个女人身上。
“闵蕤?”头发全黑的那个女人看见是他,眼前一亮,很快就推了推身旁的人。
深棕色卷发的那个女人半张着嘴,似乎是想喊他,但是又半途改变了主意,一双手紧紧握着放在膝盖上,似乎是想上前,但是又不敢。
“您是……”
对方说的是中文,闵蕤便用中文问道。
同时他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往前走了一大步。
“妈妈?”
他有些意外自己还能流畅地喊出这个称呼,毕竟十年都没有念过这个单词了,他还真怕自己会忘记发音。
而眼前的人,他也有十年都没有见过了,记忆中她的模样早就模糊不已。
闵荇一张照片都没有给他留下,在韩国这么多年忙着语言和出道,闵蕤早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回忆以前的事。
能够认出来,还是因为对方跟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鼻子,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闵蕤。”那个女人站了起来,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裙,脸上的妆容精致但是难掩憔悴,她只是刚刚准备往闵蕤这边走过来,她的儿子就已经直接迈了一大步,把她搂进了怀中。
闵蕤发现曾经比他高很多的妈妈现在只到他的肩膀,一拥抱,她的整张脸就埋进他的怀里了。
他控制住自己的力道让她有呼吸的空间,但双手不受控制地抱她抱的更紧了一点。
少年白皙骨节分明的双手环抱着她,黑色的礼服裙显得那双手有些过分的苍白了些,就算指甲修剪整齐,但虎口处的厚茧在灯光下刻意去看,还是能让人注意到。
“介绍一下,这是我妈。”闵蕤还是抱着他十年没见的妈妈,比自己想的要冷静很多,他只是眼眶微红,但声音还是控制的很平稳,然后对自己的七个已经站起来因为语言不通只是紧张地看着他的哥哥们道,“我们十年没见了。”
闵允其把脸别了过去,不想让自己已经快要落下来的眼泪毁了已经到情绪失控边缘的弟弟和母亲的久别重逢。
十年之前,闵蕤八岁生日那天,他的妈妈到学校单独把正在准备考试的他叫了出去,带着他到游乐场玩了一天。
那一天他玩的一点都不尽兴,心里一直记挂着即将到来的考试,但又眷念妈妈难得的陪伴,脸色一直都不是很好。
但也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跟他妈妈单独去游乐园。
寒假他因为期末考试的发挥被学校选去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儿童组的假期培训,明明就是骗钱骗时间的集训,他还乐在其中真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为国争光的竞赛选手。
家里的大人尊重他的选择,闵荇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忙着他自己的事,乐得让他暂时先在学校里学习数学。
从那之后,他就没见过妈妈了。
秦敏被变化极大的儿子抱在怀中,眼泪早就抑制不住。
闵蕤能感受到自己胸前衣服已经开始湿润了,闵荇以前总对他说他的妈妈就是个爱哭鬼,年幼的闵蕤深以为然。
想到过去的事,闵蕤红着眼睛却勾起了嘴角,为了护着他妈的面子,对七个看过来的哥哥只是轻轻摇头。
这么多年的默契不仅仅体现在他们跳舞时呼吸的频率都是一样的,金楠俊果断站起身子,把空间留给这对母子,带着其他人离开。
闵蕤的亲妈倒是没有走,她留在屋内,一直看着闵蕤的脸。
“你长得越来越像他了。”
中文的男他女她都是一个音,闵蕤不知道对方指的是闵荇还是秦敏。
但这不妨碍他还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颜悦色地扬起嘴角跟对方打招呼:“这么多年,亲妈还是一直都没变,依然这么年轻。”
他的亲妈是妈妈的闺蜜,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她的女儿称呼秦敏为干妈,闵蕤另外已经被认了一个干妈,这位是认的亲妈。
闵蕤小时候总是在称呼对方的时候打心里别扭,现在这么大了,即使仍然别扭,但不妨碍他现在能够从善如流地喊出这个称呼。
秦敏没哭出声,只是双眼已经红肿不堪,手环着闵蕤的腰,又抬起头看着他棱角分明已经长开的脸。
闵蕤察觉到她的动作,为了能让她看得更清楚,特地低下头。
“现在是艺人了啊。”秦敏颇感慨万千。
虽然闵蕤因为长相出色,还在读幼儿园时就一直备受老师青睐,一有什么表演总是会最先选他站在前面最显眼的位置。
但是这小子很小的时候就极有主见,他嫌弃老师选的曲子和编排的动作幼稚,从来都没有好好配合过。
来之前她当然看了他们组合的mv和打歌舞台,华丽的舞台中央那个散发着魅力耀眼到光芒万丈的全能ace,让她觉得陌生。
闵蕤应了一声,找不到餐巾纸,索性用白衬衣的衣袖给她擦干净眼泪,就像小时候她每次跟闵荇吵架之后她偷偷流眼泪时他做的一样。
“倒是越来越帅了。”闵蕤的亲妈周琳琳很懂眼色,刚才不出去是害怕他们母子这么多年不见有了隔阂,她站在旁边也好帮衬着些圆场。
闵蕤只是微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脸上还未曾露出任何表情,人精如她,马上顺势退场,还振振有词,“你们母子这么多年不见了,好好聊天,我先去看看其他孩子的节目。”
“其他孩子?”闵蕤把头勾到跟他妈妈对视的水平高度,语调在结尾处转了好几个弯。
秦敏被他故意作怪的声调逗笑了:“我带着学生到电视台排练节目啊。”
“你一个英语老师,排练节目?”闵蕤不是很相信,直接就反问道,“英语剧?”
秦敏忍住笑,哭过之后她的情绪也稳定很多了,这么多年不见,她不是很想跟儿子讨论自己的学生,但是看闵蕤的表情明显就是在等着她的解释,只能一语带过:“我带着他们参加电视台的比赛。”
闵蕤姑且接受这个说辞,已经在脑子里计划好等会儿怎么跟金楠俊说他得跟着妈妈去看她学生的彩排。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闵蕤把自己语气里的苦涩降到最低,用平时在综艺上那种自嘲的口气,故意让眉眼间带上些义正言辞的质问来增添几分趣味性。
他不愿让妈妈难过,便把久别重逢这样的戏码中苦情成分降到最少:“这么帅一个儿子,说扔就扔?”
他一向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不代表他不知道。现在提起来,更多的还是为了缓解气氛。
提到当年的事,秦敏眼睛又红了起来。
闵蕤把她带到沙发上,干脆就放弃了穿着这件白衬衣上场表演,直接拿袖子给她擦眼泪。
秦敏能哭的出来就是好事,她憋眼泪反而才需要他着急当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当年她和闵荇吵架的时候,真正动气的时候是不会哭的,反倒是她自己理亏才会躲起来哭。
“你爸现在怎么样了?”秦敏一边擦眼泪一边问。
闵蕤察觉她嗓子有些哑了,料想大概是排练节目的时候那些学生不省心让她用嗓过度,避而不谈这个话题,转身去饮水机处接了一杯温水,瞥到七个堆在门边的脑袋,对着他们威胁似的呲着嘴亮了亮虎牙。
七个人很快就缩成一团跑远了,听到脚步声远去闵蕤才去把门关上并且锁死,端了杯水回去递给秦敏。
秦敏本能地察觉到闵蕤的转移话题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儿子近在眼前,她更关心的是他。
“你怎么这么瘦?”秦敏皱着眉头,伸手摸上闵蕤的脸。
人瘦五官上镜在电视上看着是好看,现实生活中,闵蕤这个身高而言,他的体重还是太轻。
闵蕤松了一口气,掀起自己的衬衣给她看六块已经非常明显的腹肌:“我有六块腹肌。”
怕她看得不够数,他还往下扯了扯已经系好皮带的西装裤。
秦敏拍了他的手一下:“多大人了,还不知害臊。”
“再大都是你生的。”闵蕤不以为意,放下自己的衬衣衣摆,“小时候你不都看光了吗。”
闵荇早就告诉过她,想转移一个女人的注意力,最好的方式就是耍流氓。
以前他们俩吵架的时候,理工男闵荇明显不是人民教师的对手,索性直接就把自己的银行卡双手奉上以表悔过之意。
不过要真是生气了,那样也没有用,该挨骂还是得受着。
“你跟你爸真是一模一样。”秦敏翻了个白眼,也不想主动谈到闵荇,又问了另一个她更好奇的事,“怎么忽然去当了练习生?”
闵蕤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给秦敏找了件自己的棒球服外套披在她身上:“那七个哥哥怎么样?”
秦敏拢了拢外套,也不拒绝:“你是最好看的。”
“那倒是。”闵蕤很自然的应下了这句话,他相信秦敏是出自真心,毕竟对方带着母爱滤镜,但他能出道,当然靠的不仅仅是这张脸,“他们都挺照顾我的,我觉得跟他们一起出道没什么不好。”
秦敏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闵蕤会走进娱乐圈:“他们在团综里倒是挺照顾你的。”
团综里,也就是镜头前。
这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可能那些人只是为了粉丝装出来的亲厚。
“哟。”闵蕤也不问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他,他在韩国的事真没几个人知道,秦敏能找到他就已经很幸运了,他对她的不理解也没有太急于解释,而是转移话题,“补到多久以前了?”
“我以前都不关注这些明星。”秦敏给他系好扣子,整理着衬衣上的褶皱,“还是你倩倩姐姐在公众号写作的时候分析明星脸型,无意间找到你的照片就马上告诉我了。”
倩倩姐姐就是周琳琳的女儿,比闵蕤大一岁。
闵蕤记忆中的那个姐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小时候脾气不大,很听她的话,在图书馆被人搭讪还指着王倩说那是他老大,想要他联系方式得经过她同意。
后来他跟秦敏都没了联系,自然跟她们的联系都断了。
“泰悙是不是跟你关系最好?”秦敏又问,“倩倩说你们俩在网上cp粉最多。”
闵蕤无奈,用手指卷着他妈妈的发尾,但身子还是坐的很正:“听她瞎说。”
他妈这么多年过来,做事说话,还是不怎么知道抓重点。
秦敏又问,像个小女孩似的抓着闵蕤的衣袖:“那正国呢?97cp是怎么回事?”
“先不提这个。”闵蕤虽然很想跟她这样闲聊下去,但此刻他也只是看似平静其实内心一团乱麻,当年的事闵荇只是在去韩国的飞机上潦草带过,他是怎么跟秦敏做到和平离婚的,他又是怎么跟秦敏解释自己的身份的,这些事并没有告诉闵蕤。
这些年来,闵蕤只是知道闵荇当年是为了保护秦敏才跟她离婚然后带着闵蕤搬家,秦敏后来也一直都没有联系过闵蕤。
在韩国的这么多年,闵蕤甚至都不敢想是否会有重逢的这一天。
“当年是怎么回事?”闵蕤清咳几声,想让自己的态度不那么生硬,害怕触及她的伤口,有意放软语调,“为什么连再见都不说?”
他放假回家,她就已经走了。
连信都不留。
秦敏的表情变得很尴尬,对上闵蕤那双肖似闵荇的丹凤眼,她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两个人在美国读书的日子。
当年那个人告白的时候,也是这样认真地看着她。
“你爸爸说,他工作上遇到了麻烦。”秦敏松开了闵蕤的衣袖,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角,积压了十年的歉疚感淹没了她,“他觉得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他说他欠了巨额高利贷,仇家如果找上门来影响不好,你外婆又有心脏病……”
高利贷?
闵蕤微微蹙眉。
秦敏忍不住抚平他紧紧皱着的眉毛:“你怎么跟你爸爸一样喜欢皱眉头。”
闵蕤不回答她,仍然静静地盯着她看。
“然后他觉得,我们应该离婚。”秦敏又低下头去,“我本来想要你的抚养权,但是他说公司的继承人写了你的名字,那些债主能够找到你。”
闵蕤仍然不做声,注意到秦敏穿着一双红底的恨天高,似乎是某家的高定。
闵荇当年遇到的麻烦当然比高利贷债主要棘手的多,秦敏看来还是不知道详情。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想看看你,但是你爸带着你搬了家。我又不认识他的那些朋友。”秦敏越说都越觉得自己像是在找借口,“每当看见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我就忍不住想你过得怎么样……”
“停。”闵蕤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唇边,脸上带着并不牵强的笑,“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啊。你过得怎么样?”
就算过得再差,这十年的时间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补回来的,而他的确过得不差,也就没必要给许久不见的妈妈平添内疚。
秦敏当然是过得还不错了,如果不是因为见到闵蕤后情绪有些失控哭红了眼睛,她的发型和衣着无不显示她的容光焕发。
“……你爸爸呢?”秦敏又问起闵荇,并没有回答闵蕤的问题。
闵蕤观察着她的脸色,淡淡道:“还不错,先是带着我在北京的另一套房子住,然后他就在忙事业上的事情。这几年一直定居在首尔。”
“他还会韩语?”秦敏当然知道闵蕤有些匮乏的语言天赋遗传自谁,听到这话倒是颇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