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自欺欺人苏木。
你知道的, 他是大夫,刚才还把了脉,能单看血渍就辩出病情的医者, 简单的号个男女,会说错么?
会么......
苏木问自己。
阿铭爹身量修长,与男子无疑,阿铭爹胸前平平,无甚起伏,阿铭爹家中全无女子私密服饰......
一桩桩,一件件,她之前怀疑的,忽略的,疑惑的事,毫无征兆的,便瞬间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不,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会是......
与自己所料不差,眼前这人的毒气已经蔓延到了心口的位置,这人身前没伤口,那便只能是......
顾聿快速的翻了翻徐晋的身子,果不其然在其后肩处发现了已经有些干涸的伤口,见上方已经撒过药粉,他随即把人放下一边下针一边头也不抬道:“随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接些水过来,速度快些。”
苏木本还在走神,顾聿这话倒是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过,这思绪是回来了,可与之而来所看见的画面,却是让她的身子瞬间从头凉到了尾。
没有裹胸,没有肚兜,什么都没有……
顾聿一抬头就看见苏木呆愣在原地,他已经下了数十针在人的身前,也是抽空一瞥,才发现这人压根就没动,不由惊道:“你愣着做什么!”
“快去啊你!”
苏木的大脑一片空白,被顾聿这一呵斥,一双瞳孔渐渐有了焦距。事有轻重缓急,地上的某人还在昏迷不醒,若是任其这般下去,想来是……
失措归失措,苏木的理智倒还是有,她复杂的看了徐晋一眼,最后却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重新站起了身子。
背篓中有一个木壶,这是苏木之前为上山时准备的,既然顾聿要水,苏木索性将其拿了出来,从拿到水壶到河边接水再到将水带回,她全程表现的异常平静,顾聿由于忙着施针,没空注意其他,再加上他与苏木也不熟,是以并未发现其此间的变化。
从下针到清洗伤口,顾聿并没有让苏木等上太久。
“我给他把毒先压制住了。”把自己能做的做了,他一边收着针一边对苏木道:“但是,这只是暂时压下而已,想要解毒,你还得带他去抓药才是。”
某人的性命暂时保住,苏木的睫毛颤了颤,“谢谢。”
“嗯?”收好了针,不期然听到这么一句,顾聿抬了抬头,“只是谢谢,没点旁的话?”
苏木以为这人是要收出诊费,“你等一下。”
“诶,你这是做什么?”眼前之人突然就蹲了下来,还在地上之人的腰上摸索了起来,顾聿被苏木的举动弄的越发的懵了。
苏木自己是没钱的,但徐晋便不一定了,对方要钱,若是之前,她指不定还会想想办法替某人承担一二,可现在,受伤的也不是自己,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苏木拿徐晋的钱拿得全然没有心里负担。
不过,这想法是不错,可徐晋大晚上去城里探查情况,银钱这种累赘的东西自是能不带便不带,苏木摸索了一圈无果,她不得不重新抬头看向顾聿道:“抱歉,我二人身上暂无银钱,你要多少,随我回去我让人给你。”
听到这,顾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褪出了给人看病状态时的他很快又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歪了歪自己脑袋,“本少爷稀罕你这点银......”
呃......
顾聿本想说瞧你这破破烂烂的打扮,能拿得出多少,再多的钱他都看过了,还会稀罕你这一点点?
可是,一个转念,他却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别说,他似乎还真......
自称少爷,又看起来拽拽的,还说认识她,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这么几样合在一起,苏木其实已经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顾聿了。
那日她在城中的为了阿林学医的事走访瑶城的三大药铺,数次碰壁的情况下,为了能与牛屠夫会和,她抄了条小道,偏偏在小道中,碰到了一个惊慌失措的人。那人穿着的是麻布甚至还有些破旧的衣裳,身后一溜烟的人在追着,苏木当时以为是小偷,所以便趁人从自己身边过的时候绊了一下想让后面的人把其抓住。没想到的是这人摔是摔了,可却是很快又爬了起来,临走之前,其还回头恶狠狠的盯了她一眼。
两方人跑的都快,苏木来不及也没心思去打听,只模糊中听见“别让他跑了”之类的词。
后来街上大乱,在人群中,她凑巧又碰到了那人,这一次,由于担心对方记住自己报复,苏木本来不想再惹事,可谁曾想她自己意外的被来往的人撞了一下,最后一不小心便把一个人给推到了大街上去。
按理说她不小心推了人,最基本的该道歉才是,可当时街上实在太乱,而对方又是她之前在其逃跑时使了坏的那人,如此一来,苏木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往前凑。
这只是一个小意外,还不足以让苏木一直将其记在心上,若不是今日遇到,想来她这辈子也不会再想起这档子事。
能有这么一手医术,又自称本少爷,想来应该也不是小偷之流,之前的事,多半有误会在里面。苏木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方这么一问,倒是让她想起两人间渊源的同时,又意识到了一些旁的事。
要说这阿铭爹,明明是男子,可之前面对她的误解,非但没有承认,还顺水推舟默认了下去,不应该的......
他是在...怕她知道什么?
伤势这般严重,也不要她叫大夫,这又是在怕什么?还有这莫名其妙中的毒,那伤口,显然不是蛇虫咬伤,再加上那看起来便不像是穷人的气质,却偏偏甘愿在小河村这样的地方住下,尽管这里面有些关键的东西苏木暂时还没想通,可对于徐晋二人的身份,她前后这么一串,却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她不能让这人就这样走了。
“这位公子,今日承蒙相助,小女子不甚感激,你救之人与我同村,银钱的事,我们好说,只是小女子势单力薄,无法......”
自己一时口快把话说死了,顾聿心下正悔着,没想到苏木倒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说起这银钱,毕竟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以眼前这人的穿着打扮,顾聿也想得到多半拿不出他出诊时该有的诊金。可是,谁让他现下两袖清风,身无半两钱?都说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管多少,他目前总归还是需要的,再不济,他之前亏了一只兔子,总得赔他一顿午饭不是?
苏木的话说到后面渐渐弱了下去,但顾聿却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身为大少爷,他历来只管享受,救人都只是兴趣,还别说亲自背什么人,所以一听这话,他便有些好笑道:“怎么,本少爷帮你救了人,你还想让我给你背回去?”
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苏木脸上冒出了些许“羞赧”,“小女子也知这要求过分了些,但......”
“这人是你什么人呐?”顾聿看了看苏木,又看了看地上的徐晋,打断了其正在说的话。
苏木垂眸,“这是小女子的邻居,这位公子,他的情况你也看见了......”
“邻居?”苏木之前着急的模样顾聿还记得,那可不像是普通邻里间该有的反应,他不耐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不用说了。”
他说过,家里阿铭有解药,可目前他的身份成谜,又受了重伤,虽然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想来不会普通,未免眼前这人出去暴露他们父子行踪,苏木心下早已打定了主意不让人就这样走了。此处是溪边,私下有许多四散的石头,两人说话的时候,苏木甚至连最后不得已的方法都已经想好,对于顾聿语气的突然变化,她讶异的抬起了头,“公子?”
“你拦着是不想救人了么?”在饱腹和银钱面前,顾聿到底还是低了头,准确的说,他其实在之前意识到自己现状之时,心下便有了选择,但他好歹也还是堂堂安和堂的大少爷,这种给人打下手的事,要不是给足了他台阶,他哪能这么轻易便答应?
“哦哦...好,好,谢谢,谢谢公子。”苏木没想到前一刻看起来还不愿的人下一刻便答应了自己,不过,既然其愿意随她回去,这便意味着至少暂时不会离开,这是好事。她连忙对人感激的笑了笑,顺道侧身让了开来。
徐晋是男子,还是一个七尺有余的男子,现下又昏迷着,背起来可是相当吃力,顾聿蹲身下去时,回看了苏木一眼,“来搭把手。”
“好。”
昏迷中的徐晋并不知道顾聿与苏木在这期间对自己做的事,不过,也亏得有顾聿在,苏木才能将人给弄回家去。
说实话,知道自己被骗的那一刻,苏木讶异之余,紧接着而来的却是愤怒,出奇的愤怒。
一直以来,她对任何人都抱有戒心,独独对徐晋,从一开始的陌生,到相识再到相熟,她记得他为她做的那些事,她感激他,信任他,同情他,可到头来,这一切就仿佛是个笑话一般。苏木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是初中,又似乎是小学,或是更早?
总之,在他们两人中间,她一直以来就像是个小丑一样的被蒙在鼓里,这种被欺骗,被戏弄的感觉,呵——
早前有顾聿在,担心被人看出异样,苏木不敢放任自己在发现真相之后的本该有的情绪变化,再加上顾聿与她,某人与她之间的过往回忆,她也没功夫去多思虑。相反,越是这种诸事交错混乱的时候,苏木反倒是比任何人都要镇定。
她知道她不能慌,这种情况,越是慌乱,事情只能越糟糕。
阿铭爹有秘密,这个秘密或许还关乎着生死,苏木愤怒归愤怒,但从留下顾聿到一路避开村人,尽管她不想承认,但这些举动其实还是在下意识的帮着某人。
最后,把人送回家中再让赵逸拿出解药给人服下,苏木并没有告诉赵逸自己知道了徐晋身份的事。
她也不知道赵逸这么小的孩子徐晋究竟有没有跟其说这些东西,但大人的事,不该牵连到孩子,这一点,苏木心底还是清楚。
床上的人服了所谓的解药之后神色显然好了许多,顾聿已经去了自己家里,苏木这时心中原本被压下的许多感情反倒是相继冒了出来。
不得不说,知道真相之后再回看曾经,其实从一开始就有许多的端倪放在了她的面前。比如,他的屋中没有女子贴身的任何物什,比如他从一开始便强调着男女授受不亲,再比如...他的胸前一马平川,他的声音也没有女子的细腻,可她呢?
她纠结来纠结去,最后选择了直接问,然而结果如何?
他默认了她误以为的那些话,甚至一直以来,明明有这么多机会可以解释,可以挑明,可笑的是,这里面,哪怕是向她透露这么一丁点她误会了,这人都没有。
至于她自己,信了也就罢了,竟然还深信不疑......
苏木啊苏木,该说你蠢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公公马上要醒了2333
第63章 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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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晋会受伤, 还伤的这般严重,这是赵逸没有料到的。当然,他更没料到的, 是最后竟然是苏木把人给送了回来, 而这里面, 若仅仅是苏木一人倒也罢了,问题是与苏木一道的, 偏偏还有一个陌生男子。
他们主仆二人目前情况不明, 那男子看着不修边幅, 但其脚下已经褪了颜色的那双鞋, 却绝不是出自寻常人家。
这人不是小河村的人。
仅一眼, 赵逸心下便做出了评断。
他已经试探过了苏木,可很显然,苏木在有意无意的防着他,对于找到徐晋再将人带回这件事,其解释的很简单,至于那个人的身份, 苏木也只是说是一位远房表亲而已。
以赵逸的直觉来看,这里面想来怕是没这么简单,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否与他们有关, 他目前却说不出个具体来,不过,哪怕仅仅只是这样, 也足以让这件事复杂起来。
徐晋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下,作为“儿子”,赵逸从柜中拿出其换洗衣裳的时候,苏木正在徐晋的床前站着一动不动的盯着床上之人,一眼见此,赵逸的双眸中渐渐划过一抹深邃,他眨了眨眼,对人唤道:“苏姐姐。”
身后传来动静,闻声的苏木连忙敛了敛目遮住自己眼中的情绪,“阿铭。”
赵逸慢慢的走到了苏木的身前,他的一双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一双星眸中顿染忧愁,“苏姐姐,我爹他......”
孩子总归是孩子,稚子无辜,瞧着赵逸担心的样子,苏木心下叹了口气,却也还是把人拦进了自己怀中拍了拍其肩膀,“你爹服了解药,会没事的,阿铭别担心。”
苏木不是大夫,会不会有事,她也不能肯定,但这种事在孩子面前,能不说便不说,以免平白又多一人担心。
她留下顾聿,一是不知这人底细,未免误了这父子二人的事,在弄清真相之前,她不能贸贸然放人走,除此之外,尽管他告诉了她家中有解药,但中毒这等事不似寻常刀伤,现如今大夫可遇不可求,有一个大夫在,总归是好事。至于为何没有对赵逸直言顾聿的身份......
其实苏木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理论上,在她看来,阿铭年纪还小,在现代就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思?可是,她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姑,一没钱财二没容貌,有什么是值得某人费尽心思的欺骗自己呢?
没有。
苏木很清楚,无论是身家还是她这个人,都没有一点值得家境如徐晋的他觊觎。
如此一来,这一举动便显得越发的奇怪,相应的,这父子二人的身份也决计不会简单。
所以,尽管苏木的意识中赵逸也不过是个孩子,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有了前车之鉴,苏木对赵逸,其实已然有了防备。
她私心中总的来说还是不相信赵逸会掺和进大人的事,可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那么个骗过她的爹在,苏木很难做到对赵逸毫无一点保留。
她总归还是要给自己留一后手,靠人不如靠己,这句话,无论古今,都是通用的。
“可是......”他们主仆二人手上有能解百毒的药丸,赵逸其实并不担心徐晋,但想要从苏木这里套到自己想知道的话,他便得继续演下去。他犹豫又纠结的看了看苏木,“...苏姐姐,我爹是怎么受伤的,你知道么?”
“姐姐也不知道,姐姐发现你爹的时候,你爹只来得及告诉姐姐中了毒,找你拿解药,便晕死了过去。”这一点苏木倒是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