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晚闻着萧氏怀里熟悉的香气忍不住放声大哭,抽抽搭搭的,似乎要把一天的委屈都哭出来,看的人直心疼。萧氏只觉得心都要被剜出来了。
怒目瞧着上首的淑妃,怒道“李媚奴,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女儿的?你且等着!”
淑妃身旁的宫人娇声斥道“放肆,敢直呼娘娘名讳。”
“主子都没说话,轮到你个狗乱吠了。”
萧氏说完就搂着唐玉晚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去,看也未看上首淑妃那又惊又怒的煞白的脸色。
今日她本就是要接阿迟回家的,来了却不见阿迟,华嬷嬷四处寻了也不见,看见宝华公主躲躲闪闪的,追问下才知阿迟被关了静安殿。
萧氏登上马车后,搂着唐玉晚,忍不住埋怨上唐俨,不是说好有人照应,确保闺女不受委屈吗?
萧氏耐下性子细细哄着闺女,半晌,才让她才止住了眼泪。
唐玉晚哑着嗓子对萧氏道“阿娘,我见到萧晋了。”
第8章 出宫闱
萧氏大惊,也顾不得安慰女儿,忙问道“他如何。”
唐玉晚摸了摸脸上的泪痕回到“不好呢,瘦的厉害,还和一群疯了的女人住一起。也不喜说话,就静静的雕着木头。”
萧氏又一阵悲戚,只是托人在宫内照顾,却不知他情况到底如何。阿晋当年是那么意气风发的太子,如今听说阿迟说却性情大变。
又免不了一阵自责,皇叔如此待我,我却连他唯一的骨血都护不好。
萧氏扯着唐玉晚的手又问“他与你说什么了吗?”
“没呐,就那么坐着。我临走时倒是把腰带里的金线抽出来给他了。”唐玉晚乖乖的回道。
萧氏摸摸唐玉晚的小脑袋,把她拉进怀里,轻叹了口气“好孩子,今日受惊了,回家好好歇着吧。”
一路无言。
回到国公府后,萧氏先安置了唐玉晚睡下,随后直奔书房,一是兴师问罪,二是商议萧晋的事。
萧氏走的急,身后的嬷嬷不停念着“夫人,您慢点,下着雪呢,路滑。”
萧氏置若罔闻。,她心里急,哪里慢的下。
萧氏砰地一声推开书房的门,又使劲甩上,门外要随着进去的嬷嬷猝不及防的被砸了个正着。
唐俨不回头也知道,全府上下脾气如此暴躁的,就只有他那夫人一人。
唐俨缓缓展开手里递出来的情报,不紧不慢的对身后的人道“安王,似乎要出来了。”
萧氏摸上腰间软剑的手陡然停下。
“他,想通了……”萧氏颓然的跌坐在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纹靠背椅上,大口喘着,眼眶泛红,不知是忧是喜。
晋儿那孩子,不是在宫里出不来,只是心死了,不愿意出来。情愿在那荒凉的冷宫耗着,如今终于想通了吗?
“他若有意,朝中大臣大半是支持他的。”唐俨坐在萧氏身侧,攥住她的手,眉目清朗,甚是悦人。
“他这几年过得苦,我只求他平安喜顺,莫再遭了祸就好,至于那个位子,本就是他的,他若要,我自然是支持的。”萧氏回握住唐俨。
“他信任的叔父,设计杀害了他的父皇母后,旁人都道他软弱,不争不抢,一味窝缩在冷宫,哪有人曾替他想过。”
萧氏神色悲凉的补充。
唐俨拍拍萧氏的脊背,无声安慰她。
成亲多年,少见她如此脆弱。上次这般,还是先帝后驾崩,岳父去往封地,可见是真的触动。
“刘太医替安王诊脉,说是安王这几年身子垮了,活不过加冠之年。
陛下这才放了心,打算放安王出宫,毕竟这些许的仁慈,他是愿意做给天下人看的。”
唐俨见萧氏一副惊愕,又连忙补充“那是给陛下看的,安王这几年是伤了身子,多少有些小病小痛,不过活到七老八十是不出意外的。
陛下听后当即把他的封号从安改了长安,又迁了宫殿。”
唐俨是知道的,不说清楚,他今晚恐怕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说清楚了也没个安身的地方。
当晚,唐俨瞧着早已落锁的正院和缩着袖子的嬷嬷一阵头痛。
宋嬷嬷一板一眼的说道“夫人让老奴转告国公,姑娘在宫里遭了罪,还是当爹的不力。
望国公爷今晚多多反省,今晚正院和书房都落了锁,您随便找个地方歇一晚就是了。”
说完,宋嬷嬷恭敬的福了福身,毫不留情的回了正院。
唐俨身后的小厮茂山冷的搓着手问“国公,那咱今晚去哪?”您又没个姨娘和暖床丫头。不过后半句茂山是不敢说去口的。
雪早就停了,入了夜,天冷的刹骨头,不一会儿就能将人冻麻了,满府忙碌的丫头小厮像是都没看到他们家男主子一样,依旧匆匆忙忙。
唐俨抬头望了望天上那抹淡蓝色透着寒光的残月,捻了捻手里冰凉的佛珠。
“去世子那凑合一晚上就是了。”
茂山思来想去也觉得这是最稳妥不过的,世子嘴严,定不会说出去。
要是去了二少爷三少爷那,老爷不仅得二少爷的受一顿埋汰和三少爷的一顿打,说不定柳江王隔天就收到了他宝贝外孙来的信,那真是丢脸丢到岳父家了。
不过夫人这次真是生气了,以往只锁了正院,今儿个连书房都不让老爷回。
老爷也是活该,说好在宫里安排人照应小姐,结果把小姐照应到冷宫去了。
茂山挑着灯在前面引路,到了唐玉京的白阁果然见里面留着灯。
里面的小厮耀松哈着气迎出来“少爷早就让奴才把书房收拾出来腾给老爷了,老爷您请。”
唐玉京的书房唐俨是知道的,他大儿子向来挑剔,里面摆设无一不是好东西,雅致又大气,差一丁点都不行,连香炉的朝向都是极讲究的。
不过,用唐玉京的话来说,打火炕是要坏了书房格局的,所以他书房里就用镂纹梨花木镶银落地屏风围了个红木雕云纹嵌理石的贵妃榻,大冷天儿的,睡那要遭了罪了。
唐俨知道儿子也是对他不满了,什么也没说,只带了茂山去了书房。
耀松又嘱咐“世子爷说,国公可千万莫要动了他书房里的摆设。”
唐俨顿了顿步伐,沉声应了。
耀松回去禀报正房里的唐玉京,那时,他还未睡,手里捧了孤本在灯下细读,灯光只映得他容貌更加精细,恍若神人
。
“安排去了。”唐玉京淡淡问着,头也未抬。
“去了,国公爷没说什么。”耀松挑亮了灯芯,恐光太暗,伤了他家世子爷的眼睛。
“书房那边的地龙好好烧着,炭盆里的炭今夜莫断了,小心些,莫要烧着了。”
唐玉京嘱咐。
耀松麻利应了,主子虽要罚罚国公爷,不过到底是亲爷俩,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念着的。
“主子,天晚了,该歇了。”耀松试探着发声。
“恩,是该歇了,明日一早要去瞧瞧阿迟,她可是委屈了。”唐玉京仔细合上书应道。
第9章 映人来
一大早儿的,太阳还将升未升,初来的朝阳把东边天空一角渲染成温暖的橘黄色,与另一边乌沉沉的藏蓝形成惊心动魄对比,震得人心肝发疼。
淮城公府却在这个时候迎来了客人,是刚刚出宫建府的长安王,也是废太子萧晋。
他等在厅堂里,不安的将衣角整理了一遍又一遍。
看得一旁木生有些惊悚。
这身衣服会不会有些暗了,他穿上好不好看,衣服是不是皱了,那个丫头不喜欢怎么办。
萧晋如是想着。
其实萧晋是想多了,他本就生的好看,又特意捯饬了一番,墨玉发冠仔细束了头发,另一半及腰墨发顺滑的披散着。
玄色弹墨云锦的料子,质感偏重,衬的威仪更甚。是个冷峻的郎君。
不过是一件衣服,不安却要把他淹没了。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瞧见这么符合他心意的小姑娘,以后也寻不到了,她一笑起来,他头发丝儿都是甜的。
就是第一眼瞧见就再也挪不开眼睛那种。昨天他不敢和她多说话,手都在抖,生怕她讨厌那个孤僻落魄的自己。
其实昨天,他更想做的是抱抱她,告诉她别怕,但他不敢,生怕吓到她。
他也阴险的没有告诉她,静安殿里有个角门,一推便开了。他想多留她一会儿,哪怕静静坐着。
也许对一个小姑娘有这样的想法简直禽兽不如,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说出去不会有人信,一眼来的喜欢能有多久?他觉得,可能会有一辈子。就是第一眼就知道非你不可,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救赎那种喜欢。
他跌进了黑暗的深渊,阴暗潮湿,现在,他想紧紧拉住这缕救赎的光出来,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让别人也喜欢他,不过远远看着也就欢喜了。
萧氏远远顶着散乱的发髻就来了。
快步走向厅堂,往常那爽利嚣张的人如今激动到话都说不出,只恍惚看着萧晋瘦削的身形和苍白的面容。
“郡主。”萧晋率先行礼打招呼。
“何时同我这般客气了。快坐,如今出宫,便好好养着身子,莫要糟践了。”萧氏携着他的手坐下。
“上次见你也就十二的年纪,如今一眨眼,都十五了,长高了不少,相貌也长开了。阿迟昨个说见到你了,我还难过。”萧晋与三年前有不同,萧氏只当他是长开了,看着他感叹道。
萧晋马上从善如流的接道“阿迟今日可好,昨日我瞧她受了不少惊吓。”
“小妮子忘性大,哭一场也就好了。如今还没起呢。”萧氏笑道。
萧晋垂眸,没起呢,定是他来的太早了。
“可用过早膳了?”萧氏看着还是乌沉的天色问。
萧晋刚想点头,又改了摇头。用早膳,许是能见到她吧。
一旁木生忍不住按了按发涨的额角,主子你刚才吃的都是什么?
可惜的是,萧晋准备了许久,还是没见上唐玉晚一面。
“让阿迟睡就是了,她也累着了。”早膳时,唐俨听着丫头来报说唐玉晚怎么也不肯起,也甘愿惯着她。
木生看着饭桌上心不在焉的主子,只觉得他是栽进去了,不然怎么一个劲的犯傻。主子打小傲气,为谁都不肯稍委屈,如今等不到人这委屈巴巴的,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既然见不到唐玉晚,萧晋用过早膳后便告辞了,唐玉京执意送他到大门。
离了唐玉晚,萧晋还是那个矜贵冷寂的废太子,落魄但威仪甚重,气度仍旧高华。
“殿下慢走,臣这里就不送了。”唐玉京微微扬声,清雅的声音直钻进萧晋的耳朵。
萧晋只是神色淡漠的点了点头,半点眼神都不给他,全然没有意识到那是唐玉晚的大哥,是他这个垂涎人家妹妹的人得罪不起的。掀了衣摆,长腿一迈,就进了马车。
唐玉京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微微蹙眉,这个长安王有些怪异啊。明明在里面还一副安静羞涩的样子。
唐玉晚对着磨得精细的铜镜细细整着发髻上的细珠钗,一会儿就要去女学了。
按照世家的惯例,姑娘们是要在府里请了先生来教的。但是唐家姑娘稀少,嫡系也就她一个,怕她孤单,就替她报了女学,好歹热闹些。
唐玉晚在里面也交了几个知心的朋友,还是十分愿意去的。几日不见,不知道阿敏和澄澄如何。
阿迟去时,恰赶上第二节诗学课,给女先生请了安便去下首坐下。
底下谢清敏冲她挤眉弄眼的笑笑,谢清澄替阿迟翻出这节课诗经的修习章节。
唐玉晚也回了她们一个感激的眼神。
第10章 方见你
“阿迟,听说你昨日在宫内受到了惊吓。”谢清澄秀眉轻蹙,柔柔的关心阿迟。配上她那娇柔的体态,真是乍一看让男人心醉,再一看招女人磨牙的那种娇柔女子。
唐玉晚却知道,澄澄是个好姑娘,会疼人还心思单纯,就是无缘无故得罪了不少人。还好阿敏性子泼辣,护得住她。
阿敏和澄澄都是谢阁老的孙女,年芳十二,是堂姐妹。谢家清贵,族人都自有一番魏晋风流的雅士之态,偏阿敏例外,性子急躁。
二人都是她自小结下来的朋友,没什么不能说。
“昨日我被宝华公主关了冷宫,当时真是怕的要死,不过今日不怕了。”唐玉晚甜甜的回着谢清澄。
“我们今日去你家和你一起睡,省的你梦魇,听说冷宫那个地方最是渗人。”
谢清敏挎过唐玉晚的胳膊与她二人说。
唐玉晚是个包子性,被人捏了也不知道怎么还手,谢清敏知道她这性子改不了,只能尽力护住她,护不住的就陪着她。
谢清澄也赞同,微微点头“与母亲伯母报备一声,她们必定是同意的。”
“那当然好,许久未与两位姐姐一同睡了,阿敏的身子一直是暖烘烘的,冬日里,真是想的紧。”唐玉晚与她们调笑道,颊上的梨涡微微绽开,看的人心里甜丝丝的。
谢清敏作势要拧了她的嘴,谢清澄赶忙护着。
萧晋为了见唐玉晚一面可谓煞费苦心,特地掐着时间,包下了女学对面的茶楼,只为瞧她一眼。
萧晋打老远就看见唐玉晚了,原本紧绷的脸多少有些缓和,又瞧见谢氏两姐妹如此亲昵的挨着她,心里不免酸涩。
他还是上午那一身精心打扮过的,心里存着一丝丝自己都不确定的期盼,也许能看得见他呢。
他喜欢唐玉晚,却不敢靠近,如果,是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也许会不一样吧。
似乎又要下雪了,膝盖关节疼的厉害,又像冒着丝丝凉气,怎么捂都凉。是冷宫里坐下的毛病,想着活一日混一日,也不大在意自己的身子,阴天腊月的都不添衣服,坐在冰凉的地上,这毛病是治不好的,只能慢慢养着。
萧晋目送着标记淮城公府徽印的马车逐渐远去,才收回目光“木生,我让你找的书都找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