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更是得了宁帝的心,宁帝满面喜色的坐回金龙座椅上,复又问道“江流啊,如今市井上传言如何了?
朕问了那些狗奴才,他们净会哄朕,只说好话。朕也知,若要做个千古明君,自然会有不少小人诋毁,你实话告诉朕,是否有奸邪之辈毁坏朕的名声?”
李江流勾唇一笑,心中嘲讽更甚,他若成了千古明君,那就没有昏君了,有哪个明君是不分青红皂白指使宦官将朝堂上的大臣几乎刺杀了个遍的?有哪个明君是看着自己亲生太子薨了无动于衷的?
也就是这位了吧,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偏这个傻子已经如癫似狂,陷入自己编制的梦境中不能自拔,还做着众望所归,至高无上的皇帝梦,殊不知,自己早就众叛亲离了。
李江流肃声道“陛下且放心,市井传言不足为惧,待奴才整治一番就是。”
宁帝抚掌大喜“江流做事,朕自然是放十二万分的心,你且放手去做,朕给你一队禁军。凡有阻拦者,斩杀勿论。”
“是!奴才定当不负陛下所托。奴才这便告辞了。”李江流阴恻恻的开口。
宁帝迫不及待的摆手,吩咐李江流道“去吧,去吧!利落些,凡是抵抗的,杀了就是!”
他已经看到自己受万世景仰的景象,也陷入其中景象不能自拔,双眼放出精光。
李江流行过一礼,屈身退去。他要的就是这般的结果,这个世道既然这般不公平,那他就连同执掌这个不公平世道的负心男人一起毁灭。
凭什么有人能高高在上,视人如草芥,弃之如敝履,想要得到时甜言蜜语的诱骗,转身时又能毫不留情。
这个孽果,也是宁帝他自己造下的。
夜半,宁帝一如既往翻了婉妃的牌子,李福来就料得是这个结果,眼皮子抬都未抬一下。
宫内其她嫔妃早就习以为常,该做女红的做女红,该读话本子的读话本子,该聚在一起闲磕牙的磕牙。
总归自打婉妃入宫,她们的牌子就生了灰,除却婉妃身子不爽利的那几天,平日里陛下谁的牌子都不碰。眼下算了日子,距婉妃的小日子还有半月有余,她们就是馋也要旷着。
原本刚开始陛下这般独宠婉妃时,众人心中还不平,后来就是闹也没用,还平白惹了厌烦,便也歇了心思。后宫内倒是还安生不少。
赵贵妃一身素白,用银簪简单挽了发髻,跪在新荣殿西殿的小佛堂,双手合十,闭目默诵着经书。原本端庄素丽的面容上添了不少皱纹,乌黑的鬓发也能瞧出花白的银丝,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
自打萧承恩去后,她已不大管事,整日宫门紧锁,在西殿吃斋念佛。
她养在身侧的太子都没了,她还有什么心思去争抢,宫内就是管的再井井有条,将来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倒是手上沾了鲜血,要向佛祖菩萨好生忏悔,求死后别进了十八层地狱受抽筋拔骨之刑才是。
“娘娘,陛下还是翻了苏氏的牌子。”嬷嬷眼见佛前贡着的香要燃尽,点了三支檀香小心递给赵贵妃。
赵贵妃启目,伸手接了檀香插在香炉里,恭敬拜了三拜,抬起手由着嬷嬷扶她起身。
她缓缓出了佛堂,去坐在外头的圈椅上,抿了口茶水才淡漠的开口“这不是常事儿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陛下若是有一日不翻苏氏的牌子,怕是才奇怪。”
嬷嬷站了赵贵妃身后,替她揉了肩松乏,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让赵贵妃不由的眯起眼睛享受。
“奴婢只是担心有一日,苏氏……取代了娘娘的位置。”嬷嬷叹了口气,尊尊劝导道。
赵贵妃捻了捻手腕上的佛珠,依旧闭目淡然处之“莫说取代了本宫的位置就是她苏氏一日当上了皇后,也不见得过得痛快。”
嬷嬷手上动作一顿,复又继续。
她到底是眼界狭小了,却是如此。
陛下如今没有子嗣,便是有了,依照陛下如今的身子,怕是小皇子登上皇位也是稚龄,这历朝历代有几个小皇帝得了善果的?还不是大权旁落。
苏氏就是成了皇后,再做太后,也是日子不好过。
再说,若是陛下自此再无子嗣,真正立了广陵郡王为太子,那广陵郡王比苏氏年纪还大几岁,虽理论上说苏氏是他皇婶,但要他尊苏氏为长辈怕是也不能,苏氏这日子也过得憋屈。
倒不如当个太妃来的清静自在。
况且,这太妃能不能当上,还要看陛下与长安王哪个更技高一筹了。
赵贵妃搓着手里的佛珠,宁帝几斤几两她还是大致能摸清,胸无大志,脑子拎不清,只会些风花雪月之事,承恩与他像了九分。
不是她偏帮着外人,而是宁帝实在像有手段赢得过萧晋的模样。近来又偏信奸宦,实在不成气候。
她如今手下没了太子,当不成太后,那宁帝胜负与否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了。左右萧晋若是登基,也不会要了她这个妇道人家的命。
她就吃好斋,念好佛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李江流也有个狗血的身份~顶着锅盖逃走!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一队队御林军银甲森森,腰佩长剑,奉命游走在邺城的大街小巷,凡是人群聚集之处,都用铁链扯了人去。还有不少直接斩杀在当场,染的街道上猩红一片。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人心惶惶,皆是敢怒不敢言,行人连眼神相互交流都不敢多有。
平日里热闹的茶馆酒肆异常冷清,邺城的大狱里倒是热闹,京兆尹已然忙的焦头烂额,府尹的大牢里已经赛的满满登登,关着的都是叫屈喊冤的百姓。
是京兆尹现从九城兵马司的大牢处求了空的牢房,才勉强安放了被御林军锁来的百姓。
他倒是想放了那些无辜的百姓,省的心里闹挺,可这是宁帝亲自吩咐李江流带人捕的,李江流那把刀就挨在他的脖子上,他若敢放人,那把刀就能落下来。他的亲主子长安王那儿也没个什么指示,他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拖得越久,百姓的怒气就越发不得控制,邺城风起云涌,逐渐变得不安宁。
“都督,此次共计抓捕入狱百姓六百一十二人,就地正法……四十六人。”御林军统领恭敬的垂下头与李江流禀报。
他不敢让他的怜悯表达分毫,生怕这个杀人如麻的都督取了他的性命。他也是生计所迫,才为虎作伥,做下如此灭绝人性之事。
李江流听到这统领的回禀,神色无半分波动,像是抓捕死去的不是人,而是畜生,依旧专心摆弄着手里的佛珠。
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凉薄的寒意,淡淡道“人还是少了些,继续。”
统领动了动唇有些迟疑,却还是什么都未说,只恭敬领了命下去。
阵阵寒意却从脚底板窜上头盖骨,汗毛都倒立开,都说阉人是天生的刽子手,性情凉薄,此言果真……非虚。都是鲜活的生命,他却看得比畜生还轻贱。
李江流凤眸微阖,瞥了一眼统领离去的背影,将手腕上挂着的佛珠转了几转,有些意味不明在里。
佛珠本是佛家之物,是圣洁慈悲之物,能清净人心,在他手里,却莫名染上了戾气和血腥。
李江流复又望向院落外,那一丛丛的菊花开得灿烈,比别处的都好,在夕阳下染上艳色。那菊花下面,埋了一件东西。他在那处徘徊过多次,曾经也挖出过它多次,却没有一次敢去再展开。
他嗤笑一声,甩了佛珠在地上,那气力用的足,圆润的珠子四散蹦开,咕噜咕噜的滚向各处。他眼眶发红,眼底的癫狂之色.欲将喷涌而出。
人心浮动,自然有人坐不住,开始暗地筹谋蠢蠢欲动,例如广陵郡王萧明晰。
萧明晰是宁帝叔父景嘉王之孙,若论皇位的承袭自然轮不到他。他虽左性狠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原本并无争权夺利之心,性子懒散自私,只一心想做个闲散王爷,闲云野鹤,煮酒烹茶,余生富贵,天下苍生的性命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
无奈人心易变,自打宁帝有意立他为太子,给了他些权利的甜头,便逐渐有了争权的念头,这念头如滚雪球般,愈来愈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全然忘了初心。
他足智多谋,再加上手段狠辣,虽无法动摇萧晋在宫外朝堂的根基,却也逐渐控制了宫内的大半势力,消息也灵通。
眼见宁帝民心尽失,自觉是大好时机,若借民间舆论,联合宫内逼宫,能有些把握。
只担心李江流与萧晋那处,李江流如今掌控了邺城的卫队又听命与宁帝,若宫中有变,他率兵救驾,自己必然抵挡不住。
萧晋那处也是,他在朝堂坐大,若自己真正逼宫,怕是朝堂大臣会力推萧晋继位,再给自己扣上奸臣贼子的帽子,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与其错失良机,不若一搏,萧明晰召集了手下的幕僚进行议事。
“诸位可有什么高见?”他拢了拢袖子朗声开口问下首的众人,若非正说的是谋反这大逆不道之事,端的是恍若谪仙,眉间一点朱砂痣越发添彩。
萧明晰右手边第一座的中年男人先开了腔,他一身偏长灰白色长袍,身材偏瘦,穿着那长袍空空荡荡的,留着八字须,一只木簪斜插发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捻了唇上的胡须“依愚之见,此事非同小可,不宜操之过急,应当从长计议。
一来,郡王手上兵力不足,自古欲成大事,兵乃重中之重,在足够的武力压制面前,再多的规矩,纲常伦理,仁义道德,都是宛若虚设。
二来,当今并非是任人宰割之人,他手下还有一众御林军和侦处的阉人,也不可小觑。御林军可是占了邺城兵力的六成。
第三,便是长安王。那人不可不防,朝堂上六成的大臣都是听命与他,他又控制了四方兵甲,若真要逼宫,怕是胜算……更大些。只城外调兵,人数众多,太过明显,不便实行罢了。”
萧明晰屈指扣了扣身侧的扶手,低头沉思,只指节处发出一阵一阵清脆的声响。室内的气氛显得愈发凝滞,许久,他才声音沙哑的开口“就无旁的稳妥办法了?”
他如何不知其中关窍,只是不甘心放弃这般大好的时机,若让萧晋抢在他前头,那他只能是成王败寇里的败寇,他做不到眼睁睁将机会拱手让人。
他话一出,底下一阵默然,众人皆不言。
萧明晰敛眸扫过众人,虽神色依旧平静无波,指节处敲击椅子扶手的频率却愈发加快,带了不耐和暴躁。
底下末座一位年轻儒生打扮的人骤然起身,眉眼间带着些傲气和意气风发,面容算是周正,他屈身一礼,扬声道“在下倒是有一计,不知郡王可否容在下一言?”
萧明晰一笑,心下有些欢喜“讲!”
那年轻的儒生掷地有声道“真正论起来,郡王并非胜算全无。”
萧明晰不禁倾身好奇去听。
见萧明晰有些兴致,那儒生声量更高“皆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如今,郡王与长安王有共同的敌人,便是当今。
他萧晋在宫内的势力不如郡王,虽手握重兵,却难以调入邺城。郡王虽朝堂势力不如他萧晋,却能控制宫内,若郡王与他合作,想是大事可成。”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起身反驳“在下以为不妥,与萧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况且,若郡王与他真正得成,那这天下又该归谁?郡王三思。”
萧明晰眼底闪起光芒,索性睫毛纤长,遮住了那眼底的癫色。他满不在乎的拂袖“本王倒是觉得此计不错,至于天下归谁?到时再计也不迟,总归本王与他是有一场恶战的。”
萧明晰又饶有兴致的指着问那年轻的儒生“先生名唤什么?若他朝一日,你所献之计得成,本王定然要重重赏你,现在你便说说,有什么想要的?本王好记下。”
那儒生俯身行一礼,有些涩然,全然无了方才那副自傲,面颊与耳朵相连红了大片,像是猴屁.股,支支吾吾才出声“只怕这请求郡王不会应允。”
萧明晰未觉,只继续道“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有什么不能应允的,先生只管说便是了。”
儒生揪了衣角,咬了咬牙才说出口“在下已年过加冠,却无家室,瞧着郡王跟前儿的槿若姑娘正好,在下心悦已久,望郡王能将槿若姑娘赐予在下。
在下定当三媒六聘迎娶槿若姑娘进门,好生对她。”
众人听后都倒吸一口凉气,心下暗道,这小子是疯了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同郡王抢人,这满府上下,谁人不知,那槿若姑娘……可是郡王的人。
萧明晰听过他的话后,原本还带着笑意的面容瞬间垮了下来,眼底有些暗色。
他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仅是对活人承诺的……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若有机会,本王自然是……应允的。”萧明晰这话莫名带了些森然,底下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们跟着郡王时日已久,有些甚至是看着郡王长大的,自然清楚他的秉性。
儒生双手举过头顶,满心欢喜的谢过萧明晰。众人只觉他是要大祸临头。
萧明晰后又安排人去着手准备,预备深夜前去拜访萧晋。众人虽说犹豫,却也应下,郡王所决定的,没有人能忤逆他。
眼见太阳西沉,大地落入一片寂静的黑暗,唯有天边那轮被云半遮半掩的残月在与黑暗负隅顽抗,邺城处处掌起灯火,暖光点点。
宫内的浣衣局,是整个宫里除却冷宫最为凄冷困苦之处,除了来往做浆洗苦力的宫人,再就没什么人烟了。
便是如此之处,也是分出三六九等的,李福海前日被贬来此处替众人刷夜壶,这刷夜壶也算浣衣局内最低贱的职位。从承乾殿副统领太监沦落至此,可谓天上地下。
又是宁帝亲自开口贬来的,自然没有人敢替他说话,是以日子过得苦楚不堪。
原本宛若大家小姐般细嫩白皙的手,在寒秋里冷水的洗涮下变得皲裂,布满冻疮,还散发着秽物难忍的恶臭,便是他自己都不忍得去闻。整个人也消瘦憔悴不少。
李福海抬头看了眼天色,眼见又要错过了用饭的时候,那夜壶还剩大半没有清刷干净,他顾不得手上的冻疮,将手按进冷水中卖力去洗涮着。
也就是在前日,他用的夜壶还都是金玉为饰,鹅毛铺底,用起来半分气温味都无,见了这等子秽物,便是看一眼都觉得作呕。短短两天时间,也是能毫无心理负担的伸手去将它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