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勤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听到陆思华这么说,他说:“大哥大嫂都不是能教孩子的人,再好的孩子,到了他们手里,也能教出坏来。建国建兵,你们可不能在外面惹事,如果让我知道你们跟建宏似的,在外面欺负人,我可饶不了你。”
苏建国说:“爹,我从不主动去招惹别人,但如果别人招惹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人不能一味的忍让,忍让人家未必会念着你的好,相反,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只有这样,人家才会忌惮你。”
苏晚晚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吗?过分的老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被人认为是好欺负的。爹不就是这样吗?就因为太老实了,才会被大房欺负,也会因为老太太那些骂而忍气吞声,会恨也不敢反驳。
她觉得,像大哥这样才好,不轻易去欺负人,但别人也休想欺负自家,这样做人才能够挺得直腰板,也才能够真正有威望,别人也能忌上几分。
苏勤愣了下,马上就知道了,这是儿子在埋怨他的忍让呢。想想,也觉得建国说得对,他要是能够硬起来,还会闹到现在这样的份上,晚晚差点就被扔弃,差点就找不回来吗?
陆思华说:“当家的,建国说得没有错,你我都是老实人。以前我觉得老实点没什么不好,将心比心,自己善待别人,别人总会以同样的心对待自己。但是我错了,错得离谱。”叹了一声,想起了这些年因为忍让,最后得到的什么,她说,“我一步步地忍让,被人觉得我性子软,可以任意践踏,一步步地骑上我的头,最终差点害了我的孩子。”
“看看,建国建兵建民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看看建宏过的是什么日子?就连大房的大丫二丫三丫,过得日子都比我们二房好。难道我们就应该过这样的日子吗?二房出的力还少吗?”
苏勤没有说话,一句话都没有反驳,相反,他在思考着陆思华和建国说的话。在心里绕了一圈,突然觉得有点儿悟了。
陆思华又说:“不说别的,就说今天的事情吧。我们已经分家了,我们二房吃什么,用什么,还需要上房那边来管吗?这样,跟没有分家有什么区别呢?我自己的粮食,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哪怕我把所有的粮食都挥霍完了,又碍着上房什么事情了?”
苏勤依然沉默,心里自然是在考虑着陆思华说的话。
“以前我从来都不会去反驳你娘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要什么我都想尽办法给她办到。那个时候,她说她心口疼,要吃补品,家里没钱,我把嫁妆都当了,给她买吃的,我换来她一句好了吗?”陆思华苦笑,“不说好就算了,还落不得个好,反而嫌我拿得不够多。”
媳妇的嫁妆,那是媳妇自己支配的东西,没有哪家会要媳妇的嫁妆,但老太太就是这么个人,恨不得把媳妇儿的嫁妆都给划到她门下去,实在这样说出去不好听,这才拐着弯儿占媳妇的便宜。
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但不代表她不会想。
以前大家在一个锅里吃饭,没有分家,当家的又是个老实的,自己也想做个好儿媳妇的,就被得寸进尺了。
今天她怼了老太太,不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怼了之后,反而全身都舒坦。
苏勤说:“思华,我知道你的意思。昨天岳父也跟我说了这件事情,什么事情都得我们自己硬起来才行。吃亏的事情,以前我没少做,现在想起来,我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吃亏才是真吃亏了,又算得了什么男人?”
在家,被欺负了,还能说成是自家人,谁吃亏都是一样的。以后出去工作了,要真在外人那里吃了亏,冤都没处诉,还会被人说成傻子。
“爹,你可以先在家里慢慢学起来,在家人面前你能硬起来,那么在外面你也一样能够正面刚。”苏建国嘻嘻笑着说。
苏勤觉得,建国虽然还小,很多时候,看问题竟然比他这个吃了三十多年米饭的人,想得还要周到。
这事,他没觉得骄傲,反而觉得酸苦,自己以前是得有多没用,孩子们才想要自己振作起来,怕二房受了亏?
内疚,痛苦,醒悟,各种复杂的心情,都交融在了一起。
苏勤尝到了嘴里的那一抹苦涩。
原来,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最傻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先去水雾村,去叫工匠,把咱家的灶先打了。打了灶之后,就不用事事去厨房那边了,想要吃什么,就可以关起门来自己做了。”
苏勤出去之后,苏建国就对陆思华说:“娘,你平日里多劝劝爹,不要过分地老实,被人欺负。”
陆思华看了他一眼,“你爹心里有数,别什么话都跟你爹说,你爹那也是需要自尊的。”
“娘,我这也是急,看看奶把爹逼成啥样了?”
苏建国一说起这个,就满脑子的怒火,“要不是妹妹出了那样的事情,爹或许到现在还不会分家!难道一定要被人逼到绝境上,才知道反抗吗?就不能提前把一切因素都考虑在内,该硬的时候就得硬气,该软的时候,自然也得软和。”
陆思华说:“你爹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你没觉得你爹现在已经不怎么愿意听你奶的话了吗?”
苏建国低着头,却没有反驳。因为娘说得没有错,爹自从晚晚出事之后,已经变了好多了,再不像以前那样事事都听上房的。
……
二房这边陆思华母子在谈着话,那边大房,苏建宏也在发着怒火。
“你过去,真的什么东西都吃没了?”刘招娣有点儿不相信,二房那边开始吃饭,没多久建宏就跟了出去,这么快就吃得一干二净,一点不剩,这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相信的,反而觉得二房那边是故意的。
苏建宏郁闷地说:“没了,最后一块饼被建国吃在了嘴里,想扣都扣不出来。”一想起这事,他就觉得二房那边是故意的,故意不让他吃的。
苏大力说:“那你下次就早点过去,他们刚开始吃饭你就过去,就不怕那边把所有东西都吃在嘴里了。”
刘招娣说:“这样也是不行的,建宏能够吃一次,却不能每次都吃。建宏,你想个办法,跟建国他们缓和一下关系,只要你跟建国他们关系好了,不用你去争去抢,建国他们自动会把好东西往你嘴里塞。”
苏建宏眼睛慢慢睁大,随后双眼发亮,对啊,他可以想办法跟建国打好关系。
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不差,建国还经常跟他一起出去玩,打玻璃球呢,打好关系了,以后还怕没有好吃的?
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那就这么办了!
……
“阿欠!”苏建国突然觉得鼻子发痒,打了一个大喷嚏。难道是感冒了?最近几天也没着凉,怎么就打喷嚏了?
他用力地揉了揉鼻子,可不知道有人打上了他的主意,就只为了一口吃的。
他和陆思华谈完话之后,就在那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管他在那怎么揉,都一个劲地打着,最后连陆思华都看不过去了,想给他煮姜汤,但是找不到红糖,也找不到姜。
“娘,没事的,我估计是这几天压力太重了。”他又用力揉了揉鼻子,觉得好了许多,鼻子已经被他揉红了。
看得陆思华心疼了起来,想去找点姜,却什么也找不到,“娘去给你弄点草药。”
“娘,真不用,现在也不打了。”说来也怪,刚才打喷嚏打得厉害,这会又止住了,一点打的迹象也没有。
见他真的不打了,陆思华这才放下心,叫过建兵:“建兵,这五张饼,你拿去程家交给骁娃子,这孩子肯定也没什么好吃的,瘦得都没几两肉。”
苏建兵也不敢太怠慢,拿了饼就出去了,在门口就碰上了苏建宏,引来了对方狐疑的猜义,可惜建兵可不是个善茬,可不会任他欺负。
苏建宏摸了摸鼻子,如果二房里谁最让他害怕不敢轻易得罪,那就是苏建兵无疑了。
建国虽然聪明,没有什么话能够反驳得了,但也不代表就真的什么话也说动不了,建国有时候还是会顾全大局。如果是建兵那就不一样了,他认定的事情,固执得很难去改变。
他想了想,又打算去找建国,却找了半圈,却什么也找不到,有点儿纳闷了,这个建国上哪去了?
“建宏,你在找什么?”陆思华抱着晚晚,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脸的好奇。
苏晚晚在那里打着哈欠,也是拿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苏建宏。
对这个堂兄,虽然时间还短,苏晚晚却多少有点儿了解。
你要说他坏透了,倒也没有,至少没有书中的那个女主来得坏。女主,那是真正的白莲花,坏事都是原身干的,好事都是女主的。
建宏堂哥,至少坏得透彻,不会轻易去冤枉别人。就这一点,多少让苏晚晚好感一些。
这样的人,其实想要教育过来,还是容易的,至少他本性不坏,就是有些习惯有些行为奇葩了的。但这样奇葩的行为,有多方面的,一是教育问题,正如娘说的,大房不会教育人,好孩子也会被那边教育坏了。二是,这个时代造成的,因为可以吃的东西少粮食都是精贵东西,只要有一口吃的,都会想方设法去搞来。建宏堂哥为了一口吃的,钻营着想搞到,就是这个原因。
当然,他个性上也有缺点,比如比较霸道,这就是教育出错造成的。
被溺爱的孩子,多数有这些毛病,只要本性不坏,最后依然还是能够被教育回来的。
……
没多久,建兵就回来了,陆思华问起程家的时候,建兵说:“我去的时候,程骁并不在,只有婶在,她正在家里洗衣服。看到我过去,还拿了一个梨子给我。”梨子是他们院里那棵老梨树结的果子。
“听婶说,程骁从我家回去之后,就上了山。现在程家没有其他的进项,就靠着程骁在山上下几个陷阱,才能捉点儿东西,去换点儿东西。”
陆思华感叹,程家没有男人,孤儿寡母的,营生也没有,除了程母在队里干些活,赚点工分,也就是骁娃子这孩子懂事,没事就去山上弄点野味,去换点粮食和钱。
“婶一开始不肯收,说我们家刚分家,粮食也紧张。我说程骁对晚晚有救命之恩,这点粮食算不了什么。好说歹说,婶才收下的。”
陆思华说:“她就是这样细致,总是不占人便宜,以后多让骁娃子来家里。”
“我知道的,程骁也喜欢上家里来,他似乎很喜欢晚晚。”
陆思华当然知道,程骁之所以那么喜欢晚晚,跟程家那个丢失的闺女有关。这次如果不是骁娃子把晚晚找了回来,就要变成第二个程晓梦了。
谁都知道,晚晚能够找回来,是程骁的功劳,这个孩子平日里话不多,但是真的重情义,陆思华也挺喜欢他。
母子俩又说了许多话,直到隔壁上房那边传来一阵哭声,苏老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开始骂人了。
陆思华看了一眼在那里昏昏欲睡的晚晚,她轻轻地拍着孩子,不让外面的声响吵着晚晚。
苏勤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把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他带来了打灶的师傅,师傅姓洪,大家都叫他老洪头,打灶那是一把手。
其实能够打灶的还有好几家,老洪头是最公道的一个,做事也认真,不会胡乱乱弄。
“你们这灶要打在哪里?”老洪头看了一圈院子还有屋子,问苏勤。
苏勤划了一个地方,老洪头看了一眼,再计算了一下方位,点头:“这个地方倒是不错,烧起来肯定是省柴火。”
“老洪师傅,你给帮忙看看老三的那边的灶头怎么打。”旁边苏大力在那说着。
老洪头看了苏大力一眼,“灶得一个一个来,急啥?”
苏成才微笑着说:“老洪师傅,你给我二哥打,我这边不急,你忙完了再来我屋子量尺寸方位就行。”
老洪头的脸色好了许多,觉得这个小年轻人会说话,不像那个老的,说话就忒不好听。
打灶自然是一个一个来,哪有这边还没有打好,那边就要给接上,这是让他这生意只做一个,以后不做第二单生意了?
苏建国嗤笑:“大伯,你这是有多急,需要老洪师傅放下手中的活,去给三叔打灶?三叔都不急,你就急上了?”
苏大力涨红了脸,斥道:“大人在这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苏建国说:“大伯,这你可说错了,我是二房的长子,我爹是当家的,我就是小当家的,我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苏大力怒,“我就替你爹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子!”说着扬手就要去打苏建国。
他的手才刚打出,手腕就已经被人抓住了,他迎上了苏勤那张阴沉的脸,他说:“二弟,你做什么?放手!”
苏勤冷道:“大哥,这里是我二房,建国是我的儿子,我们分家了,孩子好坏我会教育,我在这,还轮不到你教育。”
说话很冷,语气很硬,这是苏大力从来没有想到的,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老二这样硬地反驳过他的话。
他的脸涨得更红了,“我是老大,长兄如父,连你我都能教育,何况是一个小崽子。”
苏勤说:“长兄如父,那是在爹娘不在的情况下,大哥你这是在咒爹娘吗?”
苏大力脸色大变,慌忙去看四周,发现苏老爹就站在屋檐下面,冷冷地看着他们这边。
心里一慌,他再没有找二房的麻烦。
以为二房就苏勤那憋屈的性子,自己就是把他揉了打了,他都不会说半句不是。没想到,泥人竟然也会反抗,竟然也会怼人,这真的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最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被最老实的老二给怼了,这件事情真的是很丢脸。
发了狠似的,他狠狠地瞪着苏勤,瞪着苏建国。
苏勤却再不去理他,他现在还有很多要紧的事情要做,哪那么多心思去管老大心里怎么想?反正都是分家了的事情,老大他想管二房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苏成才看了一眼在那磨牙的苏大力,再看一眼怼完人之后就跟着老洪头走的苏勤,嘴角弯起一个笑容,看来二哥已经变了?
再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打骂绝不还手还嘴的二哥了?
好像……更有意思了?
这样挺好的,他还怕二哥分家了,以后会被人压着欺负呢,这样的话,虽然占不了别人的便宜,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