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力一直躲在苏老太的身后,不管怎样,他不要去革委会。
他可是听说了,革委会那不是人呆的地方,进去了人也会变成鬼了。
“老二那是我弟弟,那只不过是我们苏家内部的事情,怎么还上升到去革委会了?我不去,死也不去!”
村民们也被崔警官的话吓着了,去革委会太严重了。本来还觉得苏大力这样做有点儿可耻,但这会看到他那么可怜,又生了同情之心。
甚至有些村民觉得,那确实是他们苏家内部的事情,哪怕苏大力真的冒领了什么,那也是吃亏了苏勤,也没被外人占了便宜去,怎么都是苏家自己的事情。
李书记听着村民们的议论,还有苏老太在那里的哭闹,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说:“崔警官说的没有错,做了错事,就应该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同志们,咱穷点没有关系,但不能偷奸耍滑,毛主席说了,诚实那是为人处事最好的准则。咱别的做不到,诚实还做不到吗?”
村民们在那沉默了,在思考着李书记的话。
李书记对村支书老山叔和大队长大明伯两人讨论了一下,对于苏大力冒领事件的处理。
老山叔和大明伯毕竟和苏大力是同村,两家关系也好,虽然很厌恶苏大力的这种行为,但是如果被交到革委会去,不死也会脱层皮。以后在苏老爹那里,他们也不好说。
“李书记你看,苏大力也是初犯,也没有造成很恶劣的行为,要不就严重警告一次?就不要交到革委会去了。”大明伯试着求情。
苏老爹也说:“李书记,我会严厉批评我家老大,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村民们也在那里求着情,他们落井下石是一回事,但是如果真将苏大力押到革委会,他们又与心不忍。
但是李书记却是一个对纪律很严格的人,在他认为,苏大力这个行为已经达到了欺诈的程度,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崔警官也是这个意思,人情是一回事,国法就是国法,如果谁都在做完坏事之后,就请求一句“我知道自己了,请原谅我”,那还要国法做什么?
“李书记你看,苏大力这个行为确实可恶,但是他也没有构成犯罪,是不是从轻处理?李书记你放心,我会拘着他,不会再让他做出类似这样的事情,你看……”老山叔也似着求请。
李书记沉吟:“警告处理肯定是要的,但到底如何处理他,最后还是看苏勤同志的意见。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是他,我这哪怕能够原谅,他那边如果不肯原谅的话,那依然还是要送去革委会。”
大家都沉默了,这件事情如果说李书记算是被欺瞒的人,那么苏勤才是那个真正受委屈的人。
本来这件事情,是苏勤做的好事,结果却因为苏大力的冒领,差点就跟李书记失之交臂。
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管是李书记还是村干部,谁都没有权利去插手苏家的事情。李书记只可能从自身入手,苏大力冒领好事的事情,给予一定的惩罚。
但是要说多严重的事情,却又偏偏不是,苏大力并没有犯法,最多就只能是口头警告,或是让革委会出面,给予惩罚。
革委会出面,事情可大可小,现在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法则,到底怎样的事情要被抓进革委会教育,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定。
但一般情况下,进了革委会,没事也会变有事,小事也会变大事。
大家都是怕了革委会,能不进就不进,能私下解决那就尽量私下去解决。哪怕是干部,也都对革委会闻之色变,能少牵扯就尽量少牵扯。
老山叔他们一听,等苏勤他们回来再做决定,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苏老爹更是觉得放松了下来,只要这事交给老二,那也就没什么事情了。老二心善,更不会为了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去为难老大。
苏老太更是放心了起来,老二那可是她的儿子,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还能够真的去为难自己的兄弟?他就是想这么干,自己也不会同意。反了他了,敢抓自己的兄弟去坐牢。
苏成才却是冷眼看着这一切,似乎苏大力坐不坐牢的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他热情地邀请李书记和崔警官去了家里,“李书记、崔警官,二哥他们不在,可能去了城里,你们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老山叔说:“不要去村支部坐坐?”
李书记跟崔警官交换了个眼神,崔警官说:“我在哪坐都行,我不挑剔。”
“那我们就去苏勤家里吧,我等他回来。”李书记沉吟番,下了决定。
他这次过来,本来就是来找苏勤的,又怎么可能会去村支部?自己是因为私事来的,而不是公事,而且他特别想见见苏勤,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做了好事竟然不留名。
他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做了好事能不能回报啊?越是这样的人,李书记越好奇,同时也喜欢。私心重的人,在他眼里就觉得乏味了点,就比如像苏大力那样的人,明明是自己兄弟做的事情,竟然也能够冒领过来。
如果当时,他和崔警官没有证据,或是他再笨点,是不是就被苏大力欺骗了?错过了自己真正的恩人,把鱼珠当了明珠?
……
苏晚晚他们并不知道,在下河村正有人在等着他们,此时他们已经从老医生那里出来了。
老医生告诉他们,晚晚的手伤不是特别的严重,小孩子恢复快,用了几天药后,有着明显的改变。眼见着在慢慢地恢复着,让他们不用担心。
“放心吧,这孩子不会留下残疾的,有我在,也不会让她留下残疾的。”老医生安慰着苏勤他们。
苏勤和陆思华心里感激着,能够遇到老医生这样好的医生,是他们的运气,这么的负责,而且也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了一点点小费用,这对于手头有点儿紧的他们来说,等于是天大的恩情了。
孩子的手伤,如果没有好好地治疗就会留下残疾,也可能会有什么后遗症,这对于孩子来说,那是沉重的打击啊。如果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甚至会因此而自卑。
从老医生那里出来之后,他们又拐去了公社大楼,公社还有公务员在,并没有下班。
“不好意思,我们书记还没有回来。你们是属于在这等,还是回去?书记应该不会回来了,你们还是明天再过来吧。”公社书记的助理不好意思地说。
苏勤和陆思华也没有办法,公社书记不在,他们的证明就打不出来,户口的事情只得往后再拖拖。尽管很失望,但是苏勤和陆思华也没有多想,书记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办,哪可能时时都在公社里呢?
将手里的所有材料都放进了袋子里,两人就出了公社大门。
刚进村口,就有其他的村民看到了他们,跟他们说了李书记来下河村寻找拾金不昧的恩人,却险些被苏大力冒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苏勤和陆思华两个人。
苏勤微微地皱了皱眉,竟然还有这回事?
他当时做好事,真的没有想过要得到回报,更没有想到他们捡的票证竟然是李书记的,这么巧?只是大哥……
苏勤的心里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滋味,他不想回报是一回事,但是被人冒领……心里总有点儿不太舒服。
大哥从小到大,仗着长房长子的身份,可没少欺负他,占他的便宜。
他老实,被占了便宜,也不吭声,只想兄弟和亲。但是大哥却越来越得寸进尺了,现在竟然连这样的事情也能够抢了?
苏晚晚一听,可乐了,没想到这个苏大力竟然这么蠢,连这样的事情也能够抢?
不过想想,这样的事情只怕在这个时代也不少,抢人功劳,抢人名额,甚至听说还有人抢上大学的机会,层出不穷。现在可不像后世那样,电脑已经普遍,就像在后世,也有冒名的事情,何况是现在?
听村民的意思,李书记当场就揭穿了苏大力的诡计?
她心里连连称赞,这个李书记不是个糊涂人啊,能够当场揭穿苏大力的冒领,做事情肯定不是糊涂。
苏勤告别了那个村民,就已经和陆思华往自己家走了过去。
还没有到院门口,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说话声,有苏老太的声音:“李书记,我跟你说,我们早早那是有福气的,你……”
话未说完,李书记发现了从门里走进来的苏勤,急忙就站了起来,迎了上去,“你就是苏勤同志吗?”
苏勤看着李书记,有些不知所措,哪怕他早在心里有了准备,李书记来了家里,但是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心。
李书记以前经常下乡,也曾经来过下河,苏勤自然是认识他的,这会这么近的面对着公社领导,他的心跳加快,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陆思华也有点儿紧张,抱着苏晚晚的手有点儿收紧,襁褓里的晚晚自然是感受到了。
她也在那里好奇地看着李书记,这就是人民公社的书记啊?看着和普通的农民也没有什么区别,穿着老式的军装,脸上有着皱纹,初看年龄大概在五十来岁。
“苏勤同志,这次要不是你拾金不昧,捡了东西却不独吞,交到了公安局,我老家只怕也饿着了,那可是他们的救命金啊。”
苏勤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拾了东西自然不能吞下,我当时就想着,失主肯定急坏了,将心比心而已。你这专门过来道谢,这让我这心里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李书记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苏勤,这才是发自内心说着客气话的,而不像苏大力那会,说话说得一点也不诚心,一看就是口是心非,这才是真正拾到钱却交到公安局才会做的那个人。
“李书记,我跟你说,你这次丢了钱能够被我们家老二捡到,那是托了我们早早的福气,我们早早可是小福星,要知道她一出生雨就停了,那可是真正的福星啊。”
李书记本在跟着苏勤说话,突然被苏老太打断,这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窝火。听到她在那里不停地说着她的另一个孙女怎样的可爱怎样的有福,一股火更是窜到了头顶。
“老太太,你那是迷信!”李书记的语气并不和善。
苏老太咂巴着说:“这怎么是迷信呢?这是真的啊,我们早早出生雨就停了,那可是下了一整个月的雨,我们早早出生,说停就停了,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呢?你真的别不信,这次老二能捡到你的钱包,就是我们早早的功劳,所以你……”
李书记说:“宣传迷信,上革委会妥妥就是一个批斗,老太太你的胆可真大!”
崔警官也说:“对,宣传迷信,那可是大罪,可比苏大力冒领功劳的事情大多了。革委会现在到处都在抓着宣传迷信的人,正好,这里有个现成的,正好可以抓典型!”
苏老太可真吓坏了,马上闭上嘴就不敢再嚷嚷早早是福星这样的话了。在下河村,大家说点儿迷信的话,并不会被人当一回事,大家都迷信,哪怕支书和大队长明令着说不许说迷信的事情,但是明令归明令,他们做归做。
现在公社书记翻下了脸,老太太顿时就吓得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眼看着崔警官就要上前来拉人,她吓得眼睛一翻,就此“晕死”过去。
苏大力也吓坏了,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严重的事情,当时娘在说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止。这会看到娘晕了,吓得他急忙上前去扶,“娘,你怎么了?”
苏成才也吓坏了,没有想到,李书记竟然会翻脸,更没有想到自己娘竟然会一直拉着李书记说早早是福星的事情。
早早是不是福星他不知道,但是她出生后,也没见什么好事发生,反倒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老太太为了疼这个孙女,甚至把二哥家的晚晚都给差点扔了,说那是个灾星。把二哥得罪个彻底,这一系列的事情,又是这些所谓的迷信搞出来的。
对于这些,他是不信的。
这样迷信的事情,也就只有老太太会当真。以前他听听也就算了,一笑置之,反正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娘爱说就让她说好了,正好图个开心。
年纪大了,有个开心的事情,乐呵乐呵不正好吗?
但是李书记的翻脸,让他正式地意识到,事态严重了。得罪了一个干部,还是公社干部,这件事情的性质可就是变了。
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的娘有点儿喜欢夸大,喜欢到处去炫耀。在桔子里没有多大的事情,村民们哪怕再有意见,也不会真告到革委会去。就算真有人小心眼,告到了革委会,也会有村支书大队长们拦着,不会真整出什么大事。
但这会,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他们面对的是公社的最高领导,那是实实在在的公社一把手,可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够抵抗得了的。
这时,他后悔了。
他不应该不阻止着点娘,不应该任由娘在那里说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宣传迷信,这是多大的一顶帽子啊,扣在人身上,那是想取都取不了的。
损害的可不只是两位老人,还有全家人都得跟着一起被牵连。
一起被吓着的,还有苏老爹和苏勤他们夫妻,这迷信的一顶帽子扣下来,伤的可不只是苏老太一个人,还有可能连其他人都要被牵连。
第24章 搬家
苏成才有些急,朝苏勤不停地睁着眼睛,挤眉弄眼的,只希望他能够在李书记面前说说好话。
倒不是说他不能上前辩解辩解,但是他的身份和苏勤又如何能够比呢?二哥那可是李书记的恩人,哪怕是看在这份恩情的份上,李书记都不会跟娘计较。
如果真的给娘定了所谓的迷信罪,那他们几个兄弟也都吃不完兜着走。不管他们是不是分家了,那跟爹娘的关系是分不开的,血缘的关系斩不断。
宣传迷信一旦被定了罪,那就是会被划入黑五类的一种,哪怕没有被划为黑五类,他的前途也彻底毁了,还想在城里找工作呢,想都不要想了。
这一急,他差点就要出声提醒苏勤了。
苏勤一抬眼就看到了三弟朝他这边递过来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三弟因为什么事情着急。
在他的印象中,三弟那是真的从来都是最冷静的人,记忆中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这会他竟然会急成这样?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望向李书记:“李书记,我娘她就是个乡野村妇,她不知道什么是迷信,她这只是一个奶奶对孙女的疼爱而已。你看,能不能看在一个老人出于疼爱孙女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我向你保证,不会让她犯第二次错误,一定会看着她。我爹我大哥三弟他们也会看着我娘的。”他不知道李书记能不能卖他这个面子,不管怎样,他都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