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然而这废物的儿子不见得就是废物,宁王府的三少爷就比他爹出息得多!
提起宁王,那可真是让人不得不羡慕,当初西郊山上兵变,多少王公贵族顷刻丧命,连太子都薨了,结果人家宁王爷带着一家,不仅成功提前溜下山,还成功在犄角旮旯找到了皇上,顺利度过了这四年。
如今连失踪的儿子都回来了,啧啧,这逆天的运气!
现皇上只剩两个亲儿子,宁王和平王,但是,太子也留下一子。
论宠爱,自然是太孙!论英武,当属平王!若是论运气,无人能出宁王其右!
皇上日渐年迈,皇嗣的选择,成了朝野上下最为关注的问题。
这些事情,现在的万碧是不懂的,目前的朱嗣炯是不关心的,他们只想着顺利回王府,平稳度日。
他们并不愿多喧哗,结果李嬷嬷跑去和宁王妃涕泪俱下哭诉一场,把朱嗣炯说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艰难有多艰难,话语中满满的心疼和些许的抱怨。
抱怨什么,自然是宁王府对三少爷的不管不问。
“我们炯哥儿可怜啊,大冬天还穿着满是补丁的单衣,手脚都是冻疮!”
“我们炯哥儿可怜啊,能吃上野菜团子就算是过年了!”
“我们炯哥儿可怜啊,没人疼啊,只能看着人家父母想念自己爹娘!”
……
把王妃说的呀,那点儿愧疚全成了不忿,这究竟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合着我就是个恶毒后母是吧?
王妃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心里想的什么,面上就显现什么。
张嬷嬷瞧见,知道自家主子的别扭劲儿又来了,忙在旁打岔说,“眼下重要的是赶紧把炯哥儿迎回来,叙旧的话等哥儿回来再说不迟!”
说到底,宁王妃还是心疼儿子的,就准备和李嬷嬷一起走,亲自接小儿子回来。
但让长子拦住了,大少爷朱嗣炽,——现在已册封为宁王世子,他慢条斯理说道,“帽子胡同里鱼龙混杂,多是市井小民,母亲身份尊贵,实在不宜屈尊纡贵去那种地方。再者从来只有子就父,哪有父就子的?母亲只管在府里等着,我去把三弟接回来!”
李嬷嬷本打算说动宁王妃去接的,她有自己的小算盘,若是王妃亲迎,不仅表示出王府对三少爷的重视,而且于自己面上有光,以后回来当差,那些个奴仆们也不敢小瞧自己。
王妃耳朵软,自己大费口舌,好不容易说动了,却因世子一句话,满盘打算落了空。
李嬷嬷心情沮丧,等出门看到朱嗣炽的架势,却又瞠目结舌。
只见他一身八旒七章青衣青绿亲王世子冠服,乘坐象簬车舆,侍卫身着戎服,手握旌旗,矗立路旁,更有手持团扇、香炉、唾壶等物的婢女侍奉左右,而一众奴仆举着回避、肃静的虎牌,耀武扬威的开始清道,驱逐闲杂人等。
车舆起,世子出行,顿时鼓乐齐鸣,浩浩荡荡一群人,前呼后拥打道而行,这般威仪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出巡了!
如此兴师动众,是李嬷嬷非常喜闻乐见的,她坐在小轿中,轿子晃晃悠悠,她有些飘飘然,不由端出一副诰命夫人的气派。
这不是她狂妄,无论前朝还是本朝,有好几个奶嬷嬷因为小主子得势从而得了诰命的。
她奶大的可是皇子嫡孙,一生即便平庸无能,最差也能混个郡王爷当当!
她还知道,这位小主子在宫中时就和太孙关系十分亲密,太孙肯定是要做皇帝的,自家小主子运道还能差的了?
如此一想,李嬷嬷惯常严肃的脸也浮现一丝笑,似乎看到未来的荣华富贵在向她招手。
正胡思乱想,陶醉于美梦时,嚓一声轿子落地,她惊了一下,有人撩起轿帘请她下轿。
朱嗣炽的仪仗已到了帽子胡同。
万碧以为王府派管家来接,根本没想到宁王世子会来,更没想到世子会以这么大的阵势驾临。
新晋的宁王世子下了车舆,看见有两男两女在门口等候,他略顿了顿。
李嬷嬷从后赶来,将朱嗣炯推上前,“炯哥儿,快给世子爷行礼!”
不待行礼,朱嗣炽一个箭步跨过来,握住朱嗣炯的手说,“三弟,可想死我了,真没想到我们兄弟还有再见之日!”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这位失而复得的三弟,许是在民间历经过不少苦难,不过十二岁的朱嗣炯相比同龄人,少了一份稚气,多了几分稳重。
侧立旁边的万碧也在端详这位初次见面的世子爷,他长得与三少爷并不相似,十六七的年纪,中等个头,皮肤白皙,细眉细眼,举手投足一派温文尔雅。
朱嗣炯嘴角挂着淡笑,“托皇上的洪福,战乱得以早日平定,我才有命回来。”
“不错,当今乃千古明君,文治武功无人可比,那几个乱臣贼子岂是对手?”提及当今,朱嗣炽肃然起敬,一脸正色道,“我们身为宗亲,须要时时聆听圣训,常正己身,全力为皇上分忧才是。——三弟你久居民间,只怕没有余力进学,等回府后,我给你选师傅,你还要多加用功才是。”
朱嗣炯:“……”
万碧心想,这位世子爷讲话怎么一套一套的,兄弟叙旧怎么扯到为皇上分忧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们三少爷没有进学,那一箱子书他早倒背如流了!
世子爷当然不会知道一个小小奴婢的腹谤之言,他满面春风,拉着朱嗣炯就上自己的车舆。
二人并肩而立,与长兄一身华贵威仪的世子冠服相比,朱嗣炯的粗布衣裳更显穷酸,个子又矮他半头,活像个小厮跟在主子身边。
万碧突然就不舒服起来,喉咙干涩,胸口满涨,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阿碧!”朱嗣炯回过身来找她,万碧忙走过去,给二位主子见礼。
“这是……”朱嗣炽看着万碧问。
朱嗣炯便介绍了一番。
灰扑扑的袄裙,又肥又大,万碧一脸菜色,给朱嗣炽留下了乡下土妞的印象。
在人前,世子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风范,他笑容可掬的夸奖了万碧“义仆忠魂,堪为表率”,又提醒“今后务必尽心侍奉主子,不可居功自傲”。
万碧适时的低头,再次表示谨遵主子教诲,恰当表现出奴婢应有的谦恭态度,她心里清楚的很,今后这样的话还不知要听上多少遍,她这类表忠心的话,也不知还要说上多少遍。
朱嗣炯看到万碧低眉顺眼,一副听训的模样,他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背在身后的手却握了又握。
万碧并没有跟随朱嗣炯,她被单独安排在一辆奴仆的马车中,进了王府,也在王妃院子的偏房歇着,等待上头主子们的召见。
从二门下车,一路走来,收获了各色人等的目光,好奇、审视、轻蔑……,伴着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若是四年前的万碧,定会诚惶诚恐,不知所措,但如今的万碧,已能做到泰然处之,不是她胸怀气度多宽广,而是因为有了朱嗣炯这个撑腰的。
而且,万碧更为在意的是容嬷嬷,一别四年,不知她在哪里,过的可好,还有绮雯,唉,刚才真应该问一句世子爷的。
桌上摆着精致的果子和点心,但万碧一点胃口也没有,她独自坐在这里一个多时辰了,实在有些坐不住。
今日没有风,外面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棱照进屋子,些许尘埃在光芒中跳跃,屋里没有别人,万碧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拨开一条缝向外瞅。
就在窗子刚打开的瞬间,外面闪过一条人影。
万碧吓了一跳,连忙将窗户关好,思忖一会儿,悄悄走到外间隔断屏风后,微微一探头。
外面果然坐着一个老嬷嬷,身子倾斜,似乎在专心听什么。
万碧额头冒出冷汗,快步走回去坐好,耐着性子继续等。
过了片刻,进来一个削肩蜂腰的婢女,她身量细挑,雪白的瓜子脸上两道淡淡的柳叶眉,身着酱紫色比甲,月白小袄,淡藕合色罗裙,头上只插着根一点油金簪子,盈盈走来,“万碧妹子,我是王妃身边的落霞,王妃召见你,请随我来。”
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她刚进来,万碧就赶紧起身行了个礼。
落霞见她知礼,先多了几分好感,扶她起来笑道,“妹妹别这么多礼,你我都是一样的。”
“三少爷和我说过姐姐,姐姐在王府时间久,做事稳妥,是王妃身边第一得力人,进府前,三少爷直让我和姐姐多学学,还请姐姐千万别嫌我笨,以后多指点指点我才好!”万碧反手握住落霞的手,笑眯眯说道。
这话说出口,落霞不禁多看了她几眼,看不出这个黄脸丫头还挺会顺杆上爬,且不管三少爷有没有说过这话,这人是大功臣,三少爷在王妃面前可没少夸她,眼下与她交好总是不错的。
二人都有意攀交,一来二去熟络起来。
看万碧面露忐忑,落霞安慰她说,“王妃人很和气,你是有功之人,只管领赏就是。”
万碧苦笑,你哪里知道我当初莫名其妙卷进过王妃和阮侧妃之争啊。
但这些都来不及多想,万碧整整衣服,理顺头发,深吸口气,这次见王妃的缘由与上次截然不同,想来王妃不会为难她。
况且四年艰辛,饱尝人间冷暖,她成长了许多,不再是当年卑微无知的小丫头。
重回王府,她已不同往矣。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的小天使们留个小脚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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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王府众生相
外面起了风,将树上将落未落的黄叶卷下,在空中耍了几圈,又轻轻抛在地上。
洒扫婆子们忙拿起扫帚,打扫庭院——王妃最讨厌落叶枯草。
在一片哗哗的扫地声中,万碧跟着落霞穿过花厅,来到暖阁。
暖阁离花厅不远,安着琉璃窗子,烧着上好的银霜碳,烘的脸上暖洋洋的。
地上铺着大红地团花锦纹绒毯,踩上去又厚又软,十分舒服,铜胎掐丝珐琅香炉燃着香,飘出丝丝袅袅的轻烟。
暖阁大炕上铺着猩红绣金团花织锦褥垫,当中一张紫檀木香几,上面摆着几样果子,王妃抱着朱嗣炯坐在右边,世子朱嗣炽斜坐在左边。
下面一众衣着服侍不俗的嬷嬷丫鬟伺候两旁。
三人眼睛都有些红肿的,看出才刚哭过不久,在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也是眼睛红红。
早有人给她拿了绫锦蒲团放下脚下,万碧快步上前,俯首跪了下去,“奴婢万碧见过王妃、世子爷、三少爷。”
宁王妃点点头,说了声,“起来吧,看座。”
小丫鬟便搬了个青瓷雕花鼓墩给万碧坐。
万碧连说不敢,十分拘谨。
朱嗣炽不以为然道,“既然母亲让你坐你就坐,这里是王府,何必弄这些小家子气?” 他踩踩脚下,“不然你就坐脚踏上!”
“阿碧不要在意上下尊卑,快坐。”朱嗣炯沉声说,“你当得起!”
万碧这才坐下,但仅仅是挨了个边儿。
虽然打了个照面,但一来时隔较长,二来万碧肤色和四年前相差太大,王妃早就忘了她是谁,问了些诸如多大了、有无家人之类的问题,万碧规规矩矩答了。
宁王妃不记得,有人记得。
自打万碧进门,郑嬷嬷就瞧着她眼熟,再听名字,立刻记起她是谁。
害她吃一顿嘴巴子的人,她死也忘不了!
于是郑嬷嬷看着万碧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而万碧也不是傻子,察觉到郑嬷嬷散发出的阵阵寒意后,随即给朱嗣炯一个眼色。
朱嗣炯自然是知道她们之间那点龌龊的,会心一笑,就要告辞,“母亲,我先回院子换身衣服,稍后过来陪您用膳。”
他现在还穿着那身褐色粗布棉袍。
宁王妃后知后觉自己光顾拉着儿子哭了,还没给他洗漱的空闲,忙不迭说,“让落霞伺候你去,那院子……消息突然,匆匆忙忙收拾了,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有什么用不惯的,让落霞再给你置换!”
这就是要把落霞指派给朱嗣炯的意思了。
朱嗣炯看上去很是欣喜,“有落霞姐姐操持,肯定差不了,只是……” 他回头看了看万碧,“让阿碧也跟着我吧,有她在,我觉得安心。”
这丫头跟了儿子四年,对他的起居习惯定然十分了解,贸然换了人,难免让儿子不适应,王妃如是想着,便想做个顺水人情,点头道,“这样也好,让她接着服侍你去,也提一提等级,二等也好,一等也好,都任凭你做主!”
这样不好!郑嬷嬷一激灵,几乎叫出声来,但还好压住了,而且她发现在场的不止她一人反对,李嬷嬷竟然也面露异色!
两个各有打算的人目光交错,又飞快移开。
二人均想,此人可以利用!
朱嗣炯听母亲这样说,眼中登时满是喜悦,看向母亲的目光也有了几许孺慕之情。
宁王妃看小儿子如此,内心很是愉悦,顿时母子关系拉近不少。
朱嗣炽却在旁边冷哼了一声,微微翻了翻眼皮。
他声音很轻,但对大儿子一向倍加关注的宁王妃还是注意到了,就问,“炽儿,怎么了?身子不适?”
这话问的,朱嗣炽真想给她个大白眼,亲娘诶,咱能不这么坑儿子吗?
但是看着母亲一脸无辜、十分关心的脸庞,朱嗣炽只能默默的把白眼翻回来。
正当他口舌僵硬,不知如何作答时,解围的人来了!
“王爷、阮侧妃、二少爷来了!”
伴着丫鬟的通禀声,帘子撩开,一个娇媚婉转的声音说道,“哎哟哟,我们来迟了,姐姐不会怪罪吧!”
这声音一响,宁王妃的脸就晴转多云,再听到“我们”二字,便多云转阴,等看到他三人联袂而来,亲亲热热好似他们才是一家人,那脸上顷刻之间就乌云压境,眼看就要雷电交加。
屋内空气凝重了几分,充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宁王坐在朱嗣炽刚才的位子上,仍旧大腹便便的样子,因走的急了,喘了半天气才说话,“今儿个去宫中见父皇了,炯儿明天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