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嘈杂贫穷的旧楼筒子区,年轻的杜娟正在准备晚饭,等她儿子回来。
小房子里几乎没有装修,墙壁都是水泥随意糊上去的。周围隔音效果不好,时不时传来隔壁男人咒骂女人的声音。但这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容身之地。
“那小杂种的死老娘就住这里?”外面是几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杜娟一听,心里一惊,连忙放下汤勺,拿起菜刀往门口走去。
砰砰砰——
自家被虫蛀得表面坑坑洼洼的木板门被人敲响,动静大得似乎随时都能被人锤破一个口子。
杜娟神情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拿稳手里的菜刀。
“是杜阿姨吗?我们知道你在。我们是华肆行的朋友,开开门成吗?”话毕,传来几个男人吊儿郎当的笑声。
杜娟赶紧把一个木板凳抵住脆弱的房门。她一句也没应,这已经是今天来的第三批人。不是讨债的,就是来寻仇的。至于这仇,多半是因为华肆行做生意结下的。
“还不开门?别把老子耐心耗没了!”门外又传来剧烈地敲门声。
杜娟穿着一身单薄的棉衣,指尖凉得厉害,她一点都不敢松懈,只求外面这群瘟神快快离开。
“兄弟们,给我砸开。那小杂种抢了我们的生意,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以为我们是吃素的。把他老娘绑了,就不怕那小子再硬气。艹。”男人又骂道。
杜娟屏住呼吸,她已经经受了无数次这样威胁,只能默默承受下这一切。
过了三秒,门外没有动静。
杜娟两手将菜刀紧紧抓住,立在胸前。
轰轰——
几个男人用健壮的身躯一下一下撞击着大门,动静大得整栋筒子楼都能听见。可惜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出来帮忙,不然那是自寻死路。
杜娟看着抵在房门前的木板凳被撞得倒在了地上,连忙握着菜刀后退几步。
随着螺丝钉唰地一下崩裂,木板门瞬间倒下。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立在她面前,杜娟苍白了脸,这时厨房里飘来不合时宜的菜香味。
“哟,我就说有人在呢!闻闻这香味,那小子有口福啊”,男人贪恋猥琐的眼神不停在杜娟身上打量,杜娟哪怕一身素衣也掩盖不了精致的五官,“你们确定是他老娘?不是他什么小情人?”
“嘿哟,杜姐姐怎么拿菜刀招呼我们?我们串门一趟不容易,这肚子也饿了,要不给兄弟们来点儿饭?看你这儿板凳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你就坐在哥们大腿上,成不成啊?”
小小的屋子飘荡着男人猥琐的笑声。
杜娟不敢菜刀离手,一点点往后挪动。“你们别过来”。
男人们一点都不惧她这幅装腔作势的样子,明明是个娇美人,怕得发抖,还在硬撑,让他们忍不住生起**。几个男人换了眼色。
其中一个秃头男人率先走近,吓得杜娟往后踉跄一步。他两手一抬,“娇姐姐,我们没坏心,就一起吃个饭。”
杜娟拿着菜刀在空气里挥舞了一下,喊道,“你们给我走开!”
秃头男人面露不耐,“艹,死娘们,别给你点脸,你不要脸。把刀放下,让哥几个乐呵乐呵,往事就一笔勾销。”
说完,毫不畏惧地朝她走来,简直就吃稳了她不会真的用刀砍人。
杜娟额头的汗水不停流下,打湿了头发,她死死咬住嘴唇,转身对着窗口跳下。
砰——
几个男人一惊,从窗口看下去,就见杜娟从三楼跳下,跳进了垃圾堆里。“赶紧追!别让她跑了!”
杜娟摔扭了脚,整个大脑充血,涨得生疼。她咬紧牙关,从一条小路一瘸一拐地逃跑了。
夜幕已深,华肆行找到杜娟的时候,她坐靠在泥泞的墙角里,差点在寒冬中睡了过去,身上都覆盖了一层白雪,可惜这雪是脏的,闻起来有股旧筒子楼道里肮脏的味道。
华肆行的脸冷得跟寒霜一样,杜娟感觉到有冰块轻拍自己冰冷的脸颊,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笑了一下,声音哑哑的,“儿子,你回来啦?家,我没守住,对不起啊。”
“没事,你别睡。”华肆行说了几个字后没有再开口,两手把她抱起。
华肆行身上穿着比她还单薄的棉衣,凛冬已至,他像是浑然不觉冷意,每一个脚步都显得无比沉重,和黑夜融为一体。
杜娟被安置在了司南家里,也是一栋小破楼。她的腿扭伤得很严重,一段时间里不能行走,华肆行白日都在照顾她,似乎把她看得很紧,怕她再出什么事。
杜娟好歹是心安了一点。某一天晚上,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华肆行不在,只有司南在屋里呼呼大睡,她焦心不已。
门这时咔吱一声开启。
杜娟连忙走了上去,华肆行看起来很清醒,只是身上有着浓烈劣质啤酒的味道。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去给他打了一盆洗脸水。华肆行接过热毛巾后擦了擦脸,就睡下了。
紧接着杜娟发现,华肆行每晚都是如此。白天照顾她,晚上就不见人影,几乎二十四小时没有休息。
这样过去半个月后,司南有一天买菜回来,对着杜娟激动道,“娟姨,当初欺负你的那群人被人蒙着头打了,被揍得可惨了!骂得最凶的那个人还摔断了腿,前天晚上大冬天的也没人发现,听说已经成了个跛子。哈哈,真是活该!”
杜娟笑而不语,心里却皱起眉头。当晚,华肆行没有再出去。
她还记得前天晚上华肆行回来的时候,外套上沾满了鲜血,看着骇人极了。脱下后一看,胳膊上长长一道二十厘米的血口子,里面的血肉都掀了出来,脸上、腿上也有大大小小青紫的蹭伤、刮伤,似乎之前参与过激烈的搏斗。
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整个人的心都被冬天冻得麻木了。
她只能心疼地给他包扎。
杜娟找到他,问道,“那些人……是你做的吗?”
她至今都忘不掉儿子满带凶狠的眼神,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给她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华肆行微掩着眸子,淡道,“不是”。
她表面上松了口气,“那就好”。
事实如何,不得真假,但两人又似乎心知肚明。
夜晚,杜娟看到华肆行在一片黑暗里坐在木椅子上,头仰着,静静望着破裂的天花板。
他做事狠,可谁都不知道他对自己是最狠的,痛到麻木而不自知。可儿子啊,伤人又何不是伤自己呢?
如果一个人在经历过生死的恐惧后依然不得幸福,那必定是他早就忘记了幸福该往哪里走。
*
赵飘零从赵氏回了华宅。一靠近客厅,就闻到一股子辣味。
她眉尾一挑,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华肆行就已经看到了她。他端正地坐在主位上,桌上已经不是红油锅,而是鸳鸯锅,一红一白显得非常好看。
“坐。”
赵飘零没想到他对火锅有这么大的执念,是从没吃过火锅吗?
待她坐下后,华肆行一本正经地跟她说道,“主吃白汤,可以吃少许红汤。白汤、红汤里都加了药材,医生说利于感冒恢复。”
药膳火锅?!这是什么奇行种。
赵飘零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开动吧?”
华肆行嘴角微弯,夜色般的眸子溢满光彩,瞬间表情又恢复如常。
两人这顿火锅吃得比较神奇。华肆行每选一道菜煮进去,都会给赵飘零细细讲解一番,像是医学院老师给学生讲解人体器官在人体哪个部位一样,听得赵飘零一头黑线。
可他还不自知,还怂恿赵飘零每一样都要吃。
赵飘零只得心想,看这样子,华总应该没主动讨好过别人,为了讨好她,他也是不容易了。
等她咽下一口煮好的食材后,华肆行又眼光灼灼地看着她。
赵飘零眉尾微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又将目光撤了回去。
赵飘零:???
紧接着赵飘零这一周回到华宅都能闻到一股子火锅味。周一是鱼头火锅,周二是肥牛火锅,周三是串串火锅,周四……
华肆行跟疯了一样,跟火锅较上劲了。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道“管伯,明天吃海鲜火锅。”
管伯微微颔首,“好的,少爷。”
赵飘零眉尾抽抽。
第二天,华宅做好了海鲜火锅,华肆行坐在餐桌主位上,静等着赵飘零回华宅。
管伯匆匆赶来,“少爷,太太说她回了赵家。赵总和赵夫人说想她了。这食材还要端上来吗?”
华肆行皱起眉头,“不用了,换菜吧。”
管伯笑着点点头。
他转身之际,心里忍不住乐呵,少爷从来最讨厌吃辣,为了太太也是拼了,不过太太这回好像被少爷的火锅周宴吓跑了,这些他还是不要告诉少爷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我就想得一句夸就这么难吗?
零妹:……我不想跟你说话。
PS:久等了各位。
第35章
是夜, 赵飘零来到了皇后街区的魅夜酒吧。冯静瑶包了整个酒吧,开了个Party。
赵飘零到的时候, 整个酒吧里已经炫动着五颜六色的闪光灯。酒杯堆叠得高高的,像小山一样, 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光怪陆离。
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各成一堆,而冯静瑶穿着一身鲜艳的蓝色裙装举着杯,正和周围的小姐妹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真是完美符合她交际花的人设。
她远远看到了赵飘零,和周围人侧身说了些话, 立马就走了过来。
“飘零啊, 能请到你来,可真不容易。”冯静瑶亲热地递过一杯酒。
赵飘零接过了酒, 嘴角一勾,“最近有点事,比较忙”。
“再忙也不能忘了放松啊, 听说你最近一直在上班?何必天天都去呢, 提拔几个骨干员工做事,再找几个职业经理人看着,公司不会出乱子的。”冯静瑶说的这一套正是赵飘零前世的做法。
可惜的是, 赵氏现在被虫蛀着, 半分离不得她。赵飘零只得笑笑不语。
“诶, 我听说你现在都回华宅?华总这一段时间每天都回去?”冯静瑶眼里酝着暧昧的气息。
赵飘零抿了一口酒水,“是”。
冯静瑶用肩膀轻轻碰了她一下,“我就说嘛谣言不可当真, 看你这样子,我也放心了。不过,新婚夫妻就是有激情,看你们这样子就想起了我当初结婚的时候,也是一样。不过结婚五年啦,这感情还是淡下来了,爱情不知道有几分变成了亲情,索性还能过得下去。”
“艾先生也是每天去上班?”
冯静瑶说起艾向明,眼里依然充满了爱意,“我家老艾可不能跟你家的比,你家那位太猛。他最近啊去公司去得频繁,说是要替我把公司发展起来,做去京城,让我家里人知道当初我做的决定没错。”
冯静瑶提起私奔这事一点也不掩着,落落大方。只是赵飘零从陈雪莉那儿听到艾向明出轨的事,自己也去暗查过,的确有这事,冯静瑶是完全不知情,真的是全身心信任着艾向明。
她还是多说了一句,“你有空还是去公司看看吧,账本偶尔还是需要查查。”
冯静瑶笑眯了眼,“没看出来啊,你是守财迷啊,知道啦。”
也不知这话她听没听进去,赵飘零眼底一片流光掠过。
没有等到Party结束,她就先回了赵家。这几天被华肆行的火锅宴搞得有些肠胃不适,她早早就睡了。
那边华宅。
华肆行吃过晚饭后,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这床上隐隐有赵飘零身上的发香味,仿佛她还在屋子里。
他闭上眼睛,鼻间萦绕的香味扰乱着他的思绪。
他在晚饭后给赵父赵母打过一个电话,他们倒是和她统一口径,说是他们想她才让她回赵家住几天。
可是在电话里,他明明听到了那头护工喊了一句,“赵先生,医生叫您过去”。
他们分明在医院,而赵飘零为什么回赵家,不言而喻,就是想躲着他。
他回忆了之前的事,难不成她还在为尹佳琦的事生气?可她当时回应他的样子偏偏又不像生气。
一时之间,心里为此纠结万分。
他划开手机屏幕,想给赵飘零打个电话,但发现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思索再三,还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睡了吗?”
等了近二十分钟,那边都没有回应。
华肆行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带着这份闷闷的情绪,他关上手机。
屋内一片安静,却因为没了女主人,显得万分落寞,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凉意。
*
赵家,阳光正好。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赵飘零睡醒之后,元姨就来告诉她,有人上门找她。
她洗漱了一番,换了一套休闲装,下了楼,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尹佳琦。
尹佳琦穿着一件白色T恤、蓝色的牛仔裤,手上捏着一顶黑色毛线帽子,一副黑色墨镜还有一副白色口罩。看样子是经过乔装打扮,为了躲狗仔的视线。
尹佳琦抬头望着缓缓下阶梯的赵飘零,只见她脸上一片淡然,似乎并不为绯闻所困扰,来之前惴惴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
赵飘零坐到沙发上,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有什么事吗?”
尹佳琦紧紧攥着手,眉毛皱成八字,“我来,是想跟你说对不起。”
说完她鞠了个深躬,“那个绯闻是我经纪人炒出来的。我一开始并不知情,但我也有责任,给你还有华先生造成的困扰,我想说抱歉。”
赵飘零嘴角微勾,“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尹佳琦抬起头,咬了咬下嘴唇,“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是不做点什么,我心难安。”
清茶白色的雾气挡住赵飘零浅色的眸子,她一言不发。
尹佳琦心里不安,她深吸一口气,“你希望我怎么做?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愿意照做,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