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妃怒不可遏,可眼睁睁看着那刀锋在寿王的喉间划出一道血痕,心里也痛得流血。
“你要是敢伤我皇儿一分,我就叫你赔十分!”
“原来只会放狠话呀……”长宁公主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挑眉道:“那我试试?”
金殿里一片寂静,残余的龙涎香燃起断断续续的青烟。
长宁公主没动。
不多时,陈贵妃冷笑一声,“谁是放狠……”
谁知,话还没说完,陈贵妃的脸色就变了。
只见寿王身下的金砖上慢慢淌出血。
长宁公主唇边的笑越来越大,“贵妃,我还是小孩子,小孩子不说谎哦。我说见血,就见血。”
她眼睛往下一低,只见另一把匕首插在寿王后背。
“贵妃,母债子偿,这不过分吧?”
“你、你快放开我皇儿!”陈贵妃慌了,双唇颤抖,瞳孔紧缩,“你不许碰他!”
此时的场景竟然如此可笑,一个豆蔻少女竟然用一只匕首压制住一众禁卫军。
身边的侍卫们全都拔刀,只待一声令下就要上前。
陈贵妃吓得花容失色,带着长指甲的手指指着长宁:“快放开我的皇儿!”
“长宁,放开他。”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刹那间,金阶前的铁甲兵如浪潮般,从四面涌来,将金殿门口团团围住。
陈贵妃一回头。
只见岑瑜束冠佩剑,迈进金殿,一双黑眸沉沉。
“皇兄,你怎么来晚了?”长宁公主笑道,“我等你很久了呢。”
岑瑜到的并不晚,只是长宁公主太过放肆,打乱了一切计划。
“不过太——晚了,二皇兄他死了。”长宁公主嘟起嘴,“大皇兄别怪我。”
陈贵妃听见寿王死了,发出一声尖叫,就要冲上去。
岑瑜带来的西南军当即发动,长宁公主突然笑着跳开。陈贵妃面色惨白,跌跌撞撞来到寿王面前,轻轻一翻身。
一根匕首插在他背上心后的位置。
“我的皇儿!”
眼泪滴落在金阶上,陈贵妃发出尖锐的哭声。
她明白大势已去,从头到尾自己和寿王都被玩弄在鼓掌之间,对着长宁毫无贵妃架子地破口大骂。
长宁公主却笑着听,边听还边鼓掌叫好。
岑瑜却没有理会这场闹剧,他来到龙椅前,伸手一探,梁帝依旧有脉搏。
“传太医!”他目光扫过长宁,冷声道,“你太任性了。”
长宁公主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她的手指勾了勾腰间的环佩,轻声道:
“可我今天很开心,这么多年最开心的一天呢。”
岑瑜的脸冷了冷,想起长宁公主曾经的遭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
盛夏的蝉鸣声轰轰烈烈,京城里发生了三件大事,比蝉鸣声更加轰轰烈烈,甚至令人措手不及。
一是寿王殿下逼宫,最后死于金銮殿上。
二是陛下受此惊吓,中风了,躺在床上时醒时睡,即便是醒来也说不出话,只能呆呆看着床帐上的绣纹发愣。
第三,是当朝太子殿下没死,居然还从西南回来继位了。
虽然梁帝尚未去世,但全朝上下竟然没有任何一人有异议。
前些时候,梁帝的阴晴风雨捉摸不透,现在的朝臣们看见新帝温和的面容,反而都松了一口气。
继位大典仪式并不繁琐,但涉及到要重整混乱的朝政,还要大赦天下,近乎所有朝臣都忙得不可开交。
包括江成。杨太尉官复原职,与他继续在朝堂上斗嘴,二人可谓是能同患难却不可同富贵的最佳典范。
映枝被接到镇国公府的那天下午,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爹爹从宫中回来。
国公府一家终于团聚,几人都喜极而泣,尤其是江临,他发誓再也不调皮捣蛋。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李氏一边冷哼,一边摸着江临的脑袋。
她的目光转向映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太子殿下,不,今上并没有死在西南……那她的姑娘会被召进宫里吗?
*
这厢的御书房,却是一派有条不紊。
年轻的新帝坐在正中,下头是几位心腹重臣,正在商量关于江南官职改革的事儿。
几人言罢,岑瑜决定了施行的制度,众臣皆退去,只剩……蒋翰林。
岑瑜手握书卷,微讶道:“蒋卿还有何事?”
蒋翰林眼睁睁看着几位同僚退去,倍感肩上的任务艰巨。
“的确有一要事。”
他咽了咽干涩的嗓子,道:“陛下虽然才登基,可这立后之事还要尽早。”
蒋翰林垂下头。陛下还是太子时,东宫里就没什么人。太上皇在位时对膝下的两个皇子十分忌惮,也从来不摧促他们的婚事,甚至有时候还会阻拦。
这次,他可是冒着被严词拒绝的风险,背负着同僚们身后的期望而斗胆进谏的!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
蒋翰林的背上渗出一层薄汗,明明这御书房的冰鉴添得够足。
“好。”
蒋翰林道:“还请陛下三思,立后为……”
等等!
陛下说什么来着?
蒋翰林抬起头,只见岑瑜淡淡回视。
岑瑜的语气平静,好似已经考量许久:“蒋翰林觉得,镇国公府的二姑娘,岐阳郡君如何?”
蒋翰林一听到“好”字,欣喜不已,但随即听见“岐阳郡君”二字,却又犹豫了。
他思及前些日子夫人给他说的事,又看看陛下年轻英俊的脸。
陛下……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不能让陛下被蒙在鼓里,或者更有甚者,无缘无故背负骂名,
“陛下,此事或许有些困难,岐阳郡君怕是不愿意嫁。”蒋翰林道。
岑瑜眉头微蹙:“为何?”
蒋翰林犹豫几番,虽然深知这并非君子所为,但他为了陛下,还是道出了真相。
“……臣的夫人告诉臣,郡君有个意中人,且这位公子前不久……才去世。”
御书房里燃着提神醒脑的薄荷香,良久,岑瑜嗯了一声。
“朕会考虑的。”岑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蒋翰林心里发虚,还愧疚不已,恨不得当场负荆请罪。
他发誓一定好好补偿镇国公府和岐阳郡君!
蒋翰林行礼告退。
天色渐晚,御书房里久久没有声响,半响,居然传出这位年轻帝王的口谕。
“备车,去别院。”
常禄讶异道:“陛下此时出宫?”
岑瑜淡淡地扫过去,唇角露出温和的笑意。
他都已经去世了,还不能出宫吗?
*
国公府中,映枝躺在床上打着哈欠,忽然听见有人敲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病得厉害,还忙QAQ,留言的小天使发红包,攒攒运气祝我快快恢复身体健康。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1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莜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这么晚了,是谁在敲她的窗户?
映枝翻起身,披上外衣时,心中就有几分明白了。
无非是子瑕。
她已经许久没见子瑕了,他刚刚继位,一定很忙碌,怎么大晚上还不睡觉,反倒来看她?
窗户悄悄被打开,映枝努力控制着不发出声响。
屋外的蝉鸣声渐渐清晰,月儿从窗缝中一点一点显露出来,像美人轻轻拂起她的面纱,含羞带怯一般。
月光下他的眉眼温柔,映枝咬着嘴唇发笑,止也止不住。
“你怎么来啦?我还以为是贼呢。”
岑瑜眉眼温润,也笑道:“郡君以为是贼,却为何会开窗呢?”
明知故问。
映枝靠在窗边,两手捧起脸颊,细白的小臂撑在窗沿上,同窗外的岑瑜说起话:“你猜我为何会开窗呀?”
岑瑜的目光里含着纵容和宠溺,“那郡君猜我为何会来呢?”
映枝纤长的手指捏着耳垂,清凌凌的鹿眼一转,小声道:“现在是子时,因为你想我了,才来入我的梦呢。”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郡君才邀请我来入你的梦?”
岑瑜的嗓音低沉又柔和,每一个字都仿佛勾着她的耳朵。
映枝咬咬自己的菱唇,轻哼一声,长长的睫毛卷起,像是柔软的细蔓。
岑瑜唇边的弧度愈发上扬:“但是,既然子瑕都来郡君梦里了,又怎能失礼呢?”
他伸出负在背后的手,递来映枝面前。
是一枝槐花。
白色繁复的细小花朵,好似今夜天上的繁星。
“送给郡君。”岑瑜轻声道。
映枝的双眼一下亮晶晶,她取过槐花轻轻放在鼻尖,淡淡的芳香萦绕。
京外的槐花开得正好,岑瑜今早特地命人采了送进宫里。
他静静地看着,窗前他的小姑娘,拿着他送的花,带着酒窝的笑脸也只有他能看见。
一切不如意的,不稳定的,他曾担忧的,恐惧的,都过去了。
明日他就会下圣旨,昭告天下,封他的小姑娘作他的皇后。
“枝枝,我答应你。”岑瑜的声音比月光还要温柔。
“?”映枝举着槐花枝,疑惑地看着岑瑜,“子瑕答应我什么?”
岑瑜又从袖间取出一个带着火漆的信封。
这是他回来后,去东宫中取旧物时,在一堆折子里找见的。
当时的东宫太繁忙,或许他的幕僚们看见这封信没加盖联络的密印,就当作普通的信件作延后处理。
后来他紧急去了西南,于是这封信就被遗落在了东宫。
难怪她会去议亲。岑瑜心中微微酸涩,要是他当时没有顶着部下们的强烈反对,亲自去了岐山,那或许她就要嫁人了。
信封在夜风中轻轻摇动,火漆上流动着淡淡的光。
映枝看见这封信,恍然想起一件事。
当时的她十万火急,在这封信里,非常直白地写了一句“子瑕可否和我结亲”。
真是太羞人了!
脸上一热,心好似被悬在一根线上。
不过这时正当夜晚,子瑕应该不会看见她脸红吧……
曾经的她为什么不冷静一点,为什么不含蓄一点,哪怕写“爹娘要给我议亲,我不愿意嫁给别人”也好呀!
“子瑕,这封信,可以给我看看么?”映枝红着脸讨要。
她拿回来后,一定要把证据烧掉。
岑瑜眼眸微闪,默默看穿了映枝心底的小伎俩,于是偏偏不如她意。
“恕我不能给郡君,因为这封信我要珍藏。”
这有什么好珍藏的?!映枝脸更红了。
她怎么有种被捏住把柄的感觉。
岑瑜温和的笑中好像带着点恶劣,他挑眉,眼中都是兴味:
“原来,郡君这么早就想嫁给我了。”
“看来子瑕很得意。”映枝气哼哼道,“可惜我后悔了,不想嫁了,祝子瑕坐拥三千后宫佳丽。”
她说罢就要关窗,岑瑜赶紧握住她按在窗扉上的手。
“还请郡君三思。”岑瑜眼中的笑意如月光淌出,态度却很认真,“京城的姑娘们都有自己的如意郎君,郡君让她们嫁给子瑕,岂不是拆散了许多有情人?”
映枝一想,也是哦,这样是不公平。但须臾她一晃脑袋,才发现不对。
“子瑕可是一国之君,一定是许多姑娘心中的如意郎君。”
岑瑜听到此处,才微微叹了口气:“郡君此言差矣,现在的姑娘们都喜欢嫁给蒋家大公子、常家大公子,或者宁王世子。再往前看,姑娘们都想嫁给寿王殿下。而子瑕,却是无人问津。”
他说蒋家大公子,常家大公子,还有宁王世子时,语气都酸溜溜的,然而映枝并没有注意到。
映枝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很多姑娘们都想嫁给寿王,或者那些京城中的风流才子们。而子瑕身边,的确没有很多姑娘。
主要是,子瑕在京城里头的名声,都是贤德有才,而并非样貌出众。
她转过眼去,月光下岑瑜的面容清隽,衣带随风微动,让她无端想起岐山冬日里的雪覆青松。
子瑕明明很好看,不输寿王的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睛,仿佛一砚浓墨,望不见底边。
怎么可能没有姑娘喜欢,一定是子瑕故意的。
映枝盯着岑瑜的脸,幽幽道:“那我岂不是很亏,我要嫁个很多姑娘喜欢的,比如……”
她想了半天,竟然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
岑瑜沉思片刻,旋即镇定自若地改口道:“不对,子瑕的确是许多姑娘们心中的如意郎君。”
映枝的唇角微动,放下关窗的手。她已经习惯子瑕这么一本正经地耍赖皮了。
“郡君,也是这些姑娘中的其一,不是么?”岑瑜接着笑道。
二人为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不知是谁家的“许多姑娘”翻来覆去地绕着圈。
映枝拢了拢身上的外衫,歪着小脑袋嗔道:“子瑕现在可是一国之君了,金口玉言哪能随便……”
“郡君?”
身后的门外突然传来谷雨的问话。
二人同时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