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偏头,就见到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却是孟安。
孟安拿出一锭银子,笑眯眯塞给小贩:“这是刚刚那姑娘的糖葫芦钱。”
给钱就好,小贩咽下了要喊人呵斥的话,就要掏钱找银子,那大叔却丢下一句不用找,就匆匆离去。
真是个怪人,有钱就任性啊,这可值一百多串糖葫芦的钱哩!
小贩伸着脖子朝大叔远去的背影瞥了眼,就见大叔赶上前面锦衣华服的几个年轻人,而后跟在他们后面,恭敬地随着他们的步伐。
他前面有四个姑娘,个个穿得漂漂亮亮,仙女儿似的,旁边还随着个白衣的年轻公子,背影看上去修长挺拔,只不过给人的感觉有些冷。
虽看不到几人的样貌,但光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举止气质,小贩便猜那几人样貌定是不凡的!
人世一遭,身份天注定,生活靠自己,那是有钱人呐!
小贩揺了摇头,收了银子入钱囊,欢欢喜喜又吆喝起来,流入繁华人群。
季连欣吃了两颗,酸酸甜甜的味道,她享受着眯了眼睛,咂吧着嘴巴,歪了头问旁边的人:“姐姐,糖葫芦好吃不?”
郭娆掀开外面那层纸,轻咬了口,甜丝丝的感觉入了嘴,唇上还沾了些糯米纸碎屑。她伸出舌头舔了下,朝季连欣弯着眉点头。
一旁季连柔轻嗤,也不知她们是怎么咽得下这些低廉的粗陋之物的,她想起今晚约的人,左眺右看,也不知他到了没有。
季连欣见季连柔心不在焉的模样,特别善解人意,开口:“三姐,五姐,你们若还约了人就去找她们吧,待会儿灯会结束,咱们在如意楼再会面一起回去。”
季连柔求之不得,终于看季连欣顺眼了一回,但表面还是做着不舍的样子,轻声道:“两位妹妹,也是她们……姐姐实在推辞不得……”
“那赶紧去吧,别让你的朋友等急了!”
季连柔终于“痛苦”地下了决定,看向了最终决定权的男子,“大哥……”
季瑜没多说什么,只调了她们几个侍卫,而后道句注意安全。
终于支走了两人,眼看她们走远,季连欣又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露出个得逞的笑。
其实她今晚也约了会偷跑出宫的永乐,只不过……
在让哥哥姐姐二人世界之前,她还想再逗逗姐姐,看她脸红的模样,那可比放花灯有趣多了!
季连欣看着前面挂着彩带猜灯谜的地方,拉着她就往那边走:“姐姐,咱们先去猜灯谜吧!”
郭娆从出门,还未曾跟那人说过一句话,此刻被连欣拉着到处跑,更是一句话说不上。今日还是她生辰,他却一句话也没主动与她说,郭娆想到此,颇有怨念地朝他一瞥。
某人接收到心上人的目光,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季连欣跑到挂着的一圈彩带前,流连笑着左挑右挑,最后眼前一亮,抽出一根给郭娆看。
“姐姐,你猜猜这个谜底是什么?”
郭娆看着彩条上面的小字,心念了一遍。
金扑刀,银扑刀,丢在河里寻不到。
郭娆想了一会儿,迟疑:“鲫鱼?”
旁边某人眉头一动,瞥了季连欣一眼。
季连欣笑得愈发开心:“猜对了,就是鲫鱼!姐姐再猜一个!”
她说着就又埋进了彩带里翻找,看起来像是很喜欢猜谜语。
季连欣找出想找的那根,念了出来:“天鹅飞去鸟不归,感受十分九自卑,您若无心我愿等。”
这是个纯字谜,郭娆一听就猜出来了,季连欣一念完,她就接着道:“我爱你。”
说完她一愣,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于是古怪地看向季连欣,季连欣早捂了嘴,笑得跟小狐狸一样。
郭娆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手里还拿着糖葫芦,心突然跳得飞快,却不敢抬头去看旁边那人一眼。
鲫鱼,谐音季瑜。
她说鲫鱼,我爱你。
季瑜,我爱你。
越往下想,她脸越红,隐隐有发烫的迹象。
罪魁祸首这时双手一摊,就要跑路:“大哥,姐姐,我还约了太子哥哥和永乐,他们正在望灯楼等我,我就先走了哈,你们……慢聊!”更.多.资.源.关.注.v.x.公.众.呺:【陆.陆.藏.书】。
说完她也不等回答,笑嘻嘻地转身就跑,徒留原地两人尴尬。
来来往往的繁华人流中,那个鲜少说话的男子,终于移了脚步,走到面颊羞红的女孩面前。
“阿娆。”声音轻轻,低沉动听。
明明街市这么嘈杂,喧哗一波盖过一波,可他的声音她还是听得格外清晰。
阴影笼罩过来,郭娆抬起头,一下子就迎上了男子眼底蕴染沉沉笑意的凤眸。
他笑起来时唇角弯弯,右颊边还带着一个浅浅的酒窝,看着她时眼睛幽深,眼尾斜斜挑起,妖冶又自带风情万种。
郭娆盯着这双眼睛,暗光浮影里,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只是不等她多想,面前人已经站在她旁侧,与她并肩,下面,他修长温暖的手裹住了她。
孟安看着闷骚的主子,挑了下眉,淡定地偏头装作看风景,隐在暗处的影卫,除了早已知晓内情的影六,俱是浑身一震。
郭娆任那人牵着,走出了灯谜巷,信步穿梭在各色男女群流中。
第52章 生辰礼二
远处一偏僻医馆,森然寂静,只偶尔传出几声女子凄叫和瓷器摔裂声。
“柳玉廷,你滚――”
“别碰我!”
男子的声音仿佛压抑了很久,夹着怒火:“林姝棠,你任性够了!”
“我就是任性又如何?那个孽种已经死了,你的孩子被我杀死了,哈哈哈……那个孽种终于死了――”
“啪!”
清脆的一掌,声音浑厚有力,是男人打女人的力道。
“你给我闭嘴!”
随即,医馆门被打开,两个灰衣小厮躬身出来,利落地跑到马车前,一个掀开车帘,一个蹲身作梯。
接着一个蓝衣男子走出来,他怀里躺着个面色雪白,眼神苍凉的女子,男子抱着她,踩着小厮的背上了马车。
一直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铜面少年,看了眼女子,而后紧紧盯着蓝衣男子,目露刻骨仇恨,抓着青砖石壁的手指都划出了血肉来。
他面无表情地抽出腰间匕首,锋利的薄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刚要移步出去,拿着匕首的手却猛然被人攥住。
“小隐,你疯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声音刻意压小,暗藏严厉怒叱。
铜面少年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仇恨的眼神霎时变得有些慌乱无措起来。
“……妙姐……我……”
“小隐,冤冤相报,是没有尽头的,总要有人先放下。当初我救你,替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隐去过往,放下过往,重新生活。”
另一边繁华地。
郭娆被男人大庭广众牵着,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分敛心神去看着人来人往。
不远处的彩楼高台上红灯笼高悬,人群舞耀,气氛轰动。
“宋哥哥加油――宋哥哥!”
兴奋呐喊的女音穿过人海传过来,郭娆微讶,这是季连柔的声音。
她好奇停了步子循向声源,就见不远处一个众人围绕的大展台,有个青年男子赤手空拳,正步履矫健地踏上一个木椅,而后轻松旋身,一跃而起蹦上五十多尺高的木桩,伸手摘了个状似莲花的水晶花灯。
回到地面时众人喝彩鼓掌,不停叫好。
青年男子在众人视线下,捧着水晶莲花灯走到了季连柔姐妹那边,他的脸上神采飞扬,毫不犹豫将水晶莲花灯递给了季连柔。
众人顿时轰发出暧昧哄闹的笑意,热情又友好。
这时围成圈的人中突然又钻出个浅紫衣衫的姑娘,她脸色气愤又惊慌,提着裙摆跑着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什么人。
郭娆觉得眼熟,细一回想才认出,她是那个当初在长公主府神情倨傲的霍家小姐。
“想要过去看看吗?”
耳旁忽然传来轻声询问,温热的呼吸擦着她的脸而过,就像是人的轻柔抚摸,郭娆心口烫了似地立马回神。
一张俊脸近在咫尺,她勉强稳住心神,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去其它地方逛吧。”
因为老夫人的特殊对待,季连柔姐妹本来就对她有些意见,现在季连柔还与已经退了亲的韩宋暧昧不清,若是撞见她,日后他们私情东窗事发还不知道怎么想她,和她们离得远些总归不会错。
前面一方忽有烟花高蹿,在星空中绚丽绽放,下面红幕戏台上,戏子姿态优雅柔美,咿咿呀呀。郭娆隐约听见了‘王母娘娘’‘织女’等词眼,就想着唱的应该是牛郎织女的故事。
她心中微动,晃着季瑜衣袖灿笑着:“我们先去听戏好不好?”
她的神情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娇俏灵动,一说完就拉着无言纵着她的那人向戏台跑去。
季瑜看着女孩由被动变主动的纤白玉手,眼里笑意愈盛,任她拉着到处跑。只是临近戏台,瞥见两个人影时,眸中柔情笑意瞬时消失不见,一直放松的眉宇也紧紧蹙起。
郭娆跑着忽然就感觉身后的人不动了,于是也停下来,就见季瑜看着一处,脸色有些难看。
明明刚刚他心情还很好的,郭娆可以感觉得到,但现在也不知他怎么了。
虽然季瑜对她体贴又温柔,但打从心底里郭娆还是有些害怕季瑜的,特别是他生气的时候,气场犹如黑暗里的地狱寒冰,看人的眼神也像冰锥子冻人。
她不经意朝他看的方向觑了一眼,就见迎面走来两个俊秀青年,他们似无所觉,说笑着边走边聊。
“玄青,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今晚还有一场戏。”
“罗衣,今晚没有别人,你得陪着我。”
“我……魏世子。”
被称作玄青的青年原本笑着,突然一僵,笑容半凝。
抬眼毫不意外真看见了那个人,他苍白了脸。
“……大哥。”
郭娆这才在红光暗影中认出了来人,原来是季二公子,季梧。
而季梧,字玄青。
至于旁边那个长相柔美的青年,她并没见过,但她听见季梧喊他,罗衣。
郭娆暗暗道,七夕就是七夕,处处碰见老熟人。
季瑜目光沉沉,唇抿成了一条线。
两边对立,那边的人像是做错了事,低头不语,这边的人面色严肃,气势压人,俱是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季瑜先有了动作,他牵着郭娆,沉默地离开,没再看那两人一眼。
罗衣见季梧失神,担忧地喊了声:“玄青。”
季梧抬首,最后扯出抹笑:“别怕,不会有事的。”
第六感告诉郭娆,季瑜现在心情非常烦闷,轻易惹不得。
难道是因为刚刚见到了季梧?郭娆胡乱想着。
毕竟在府里国公爷是偏爱季梧超过他这个嫡子的,可是平时他们在府里也遇到过,当时两人虽然没说什么话,但相处还是挺和谐的。
“季瑜。”
郭娆试探地摇了摇他的手。
季瑜步子一顿。
“……你……吃糖葫芦吗?”女孩眼睛水润,声音小心翼翼,说着还举了举手上被咬了两颗的糖葫芦。
季瑜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在做什么,他心里嗤嘲,季梧做什么干他何事?他不该管的。
“吃。”
他调整情绪,恢复了笑容,轻轻应了女孩一声。
听见他回答,女孩粲然一笑。
季瑜心下柔软,俯身一口咬在了糖葫芦上,糯米纸混着酸甜冰糖全化在了嘴里;。他其实并不喜欢吃糖,但女孩眼神带着期盼,他尝一口也无妨。
明明该是一股腻味的,但他想起刚刚女孩伸出粉嫩的舌尖,轻舔着嘴唇的模样,却感觉到了丝丝香甜,那香甜勾勾缠缠,如蚕丝细线般绕到了他的心头,紧紧勒着他。
季瑜心中发紧,喉头发涩。
最后却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发质很软,应该也很香,他这样想着,忽然笑了起来:“我带你去放河灯吧。”
他的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简直犹如大风翻书,郭娆扁了扁嘴,可她也不打算真的追究,今晚合该是他俩的不易时光,没有别的。
她看着季瑜,嗯了声,浅笑点头。
现在还未到放河灯的真正时间,罗乙河畔人并不多。
季瑜牵了郭娆往一旁角落里走去,罗乙河上,画舫里悦耳的丝竹不断远去,他们的脚步声踩在青草上,吱呀吱呀,显得愈发明显。
像要做坏事一般,郭娆心头嘭跳。
走至一处,面前的人忽然停下来,转了身,郭娆也下意识停了脚步,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暗暗水光清漾,人影绰绰处,他眼里流淌着点点温柔意,轻轻启唇,终于说出了郭娆一直最期待的祝福。
“娆娆,生辰快乐。”
郭娆心里顿时熨帖,只是还没来得及翘起唇角,就感觉腕上一凉,接着有个沉沉的东西挂在了上面。
一抬手,纤细的手腕上已经多了一枚两指宽的银镯。
银镯样式独特,纹饰精细,上面还镶着几颗色泽剔透的玉石,那么一小颗的石子,上面竟好像还刻了什么,凹凸不平很有规律。
郭娆好奇,借着粼粼水光又多看了眼,这次发现银镯上刻的又好像不是纹路,而是一些文字,但鬼画符一样,她不识得,可鬼画符中间围绕的那朵妖冶之花,郭娆却认得。
是剧毒之花,曼陀罗。
郭娆越看这银镯,越觉得古怪,她不解地望向季瑜。
忍了这一路都忍住了,这时竟只教她一个无辜疑惑的眼神,他便再也忍不住,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