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公公带着两个小公公忙忙进了暖阁,看见赵宜安也在,金公公面色讶异。
“把人带走,再搬张凳子。”赵陆开口。
领了命,金公公先叫人把吓傻了的孙语兰拖走,又指挥人搬来锦凳放在宝座跟前,最后躬身退出。
“坐。”
赵宜安轻轻抽噎,在凳子上坐下。
赵陆问:“到底何事?”
赵宜安低头,将裙腰上系着的荷包拿下来,泪眼朦胧举起来给赵陆看:“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宜安宝贝:太委屈。
第18章 姜汤
暖阁里梅香隐约,原先在宝座上的赵陆,已经转坐到了通炕上。
他一手倚在小桌,另一只手将小桌上各式各样的香饼拨了拨,小小的香饼立刻顺着他的力道滚了几圈。
赵宜安盘腿坐在另一侧,朝前微微倾身。她神情专注,将那些香饼拿起来,一个一个放在鼻尖轻嗅。
这里有好几种味道,除了玫瑰,还有茉莉,留兰,梅花……
每回找到梅花的时候,赵宜安就把它分出来,单独放在一处。
赵陆问:“这是什么味儿?”
“梅花。”赵宜安一面说,一面把自己的荷包收紧,里面装满了玫瑰香饼。
见她低头把荷包往裙腰上系,赵陆又问:“够了?”
赵宜安点头。
目光相对,赵宜安的眼底还泛着深粉色,面上也犹带泪痕。
赵陆这时才想起来,道:“怎么一个人来的?伺候的宫女呢?”
听见他的话,赵宜安忽然间变得心虚,只小声嗫嚅:“在煮药。”
“煮药?”
赵陆心生疑惑,赵宜安的药中午就吃了,现在吃的又是哪门子的药?
他便让金公公去将延月应秋二人带来,又吩咐几个宫女,替赵宜安擦脸擦手。
这厢金公公领了命下去,另一边,臻祥馆里,几乎要翻了天。
延月半瘫在椅子里,满头的冷汗。去找寻的小宫女一进门,就被她急忙拽住手问:“可找着了?”
小宫女摇摇头。
看见这个举动,延月松了力气,脸上霎时神采尽失,边上的应秋也垂下头去。
“不是不是。”小宫女忙摆手,“虽然我未曾找到姑娘,但却问到姑娘往何处去了。”
二人立刻来了精神,延月一下就直起身:“姑娘去哪里了?”
应秋也问:“问的是谁?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瞧见姑娘的?”
小宫女一个个回话:“我问了两个前面伺候的姐姐。她们说,轮值的时候在穿堂看见姑娘了。姑娘还是一个人朝前面走的。”
朝前面走,又经过穿堂。
延月从椅子里站起来:“想来是往前殿去了。”
应秋忙扶住她:“你小心些,脚还未好呢。我先带人去前面问问。”
发觉赵宜安不见的时候,两人一时间如天塌了一般,延月还情急之下,扭伤了脚。她们两个,是既想禀报到赵陆那里去,又实在不敢让他知道。
虽然仍不明白赵陆对赵宜安的打算,但他行为举止,却是处处由着赵宜安的心意。要是他知道赵宜安不见了,她们这些人的下场,不用说也知道。
延月不由得想起了尽雪,而应秋,则记起之前的事。
陛下连指甲都让赵姑娘随意染了,明眼人还看不来赵姑娘现在的地位么?
两人存了侥幸,遣了小宫女们去寻了一遍,希望不用惊动陛下,就能将赵宜安找回来。
既然有了线索,应秋将延月仍旧按回椅子里:“你先坐着,才崴了脚,不可多走。”
延月摇头:“还是让我跟着罢,好歹见到姑娘了,才让我安心。”
应秋无法,只能让她同行。
才走出明间,金公公却领着人来了。
看见臻祥馆里人都在一处,金公公瞬时便明白了。他笑道:“二位跟我来罢,赵姑娘正在暖阁,同陛下待在一处。”
延月和应秋松了口气。
果然往前殿去了。只是不知道是赵姑娘去找的陛下,还是陛下的人发现了她。
等跟着金公公到了暖阁,延月应秋忙跪下请罪。
“奴婢失职,没看顾好姑娘,让姑娘受惊了。”
赵陆扬了扬下巴:“起来罢。”
他仍坐在通炕上,见二人起身,问:“说你们在煮药,煮什么药?”
应秋福身:“回陛下,不是药,是姜汤。昨儿夜里,奴婢听见姑娘咳了几声,所以想着煮一碗姜汤,先让姑娘服下,再看情况。”
“煮好了?”
“好了,正放在炉子上温着。”
赵陆便点头:“那就端过来,喝了罢。”
“是。”
姜汤是应秋叫煮的,况且延月行动不便,最后还是应秋去拿。
走出明间,经过穿堂时,应秋脚步微顿。
穿堂里,一个穿水红袄裙的女子,正跪在墙边。
虽然有些诧异,但心里记挂着赵宜安的姜汤,应秋只慢了几步就又行色匆匆,朝着臻祥馆前去。
*
喝完姜汤,赵宜安皱着脸缓了许久。
美人皱眉也是美人,赵陆看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金公公:“什么时辰了?”
金公公回:“已过了酉时了。陛下可要传膳?”
原来已经这么迟了。
赵陆的目光落在赵宜安身上,原本想问她在臻祥馆用了晚膳没有,但一转念,方才都哭得这么伤心了,她自然也没工夫吃东西。
他便对金公公道:“传膳罢。”
只是赵宜安被姜汤辣辣的味道激得不行,并没用多少东西就放下了筷子。
赵陆一顿,问:“吃饱了?”
赵宜安并未饱腹,但姜汤在肚子里,就觉得胀得很。
她摇摇头:“肚子胀。”
赵陆便道:“那就一会儿再吃。”
进了晚膳,伺候的宫女将点着的灯,一支支剪了灯芯,暖阁里又明亮了不少。
赵宜安半趴在通炕的小桌上,拿出荷包,把里面的香饼倒出来,一颗一颗捏在手里细细摩挲,珍而重之。
延月小声对她道:“姑娘少摸这个,倒是将手弄脏了。”
赵宜安于是又把香饼放回去。
赵陆漱完口走出槅扇,听见赵宜安正在问小宫女:“刚刚的梅花香饼呢?”
小宫女连忙拿来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正是赵宜安从方才一堆熏香里分出来的梅花香。
“你不要玫瑰了?”
赵宜安忽转头,赵陆一面走过来,一面在问她。
自然不是。
赵宜安捧着木匣:“这个也是梅花的味道,点这个,就不用再去折梅了。”
想得倒巧。
赵陆在通炕上落座:“那就收着。”
其实他并不惯用香,但赵宜安这样说了,赵陆也就顺势应下。
在暖阁里又坐了一会儿,赵陆传了点心,等赵宜安吃完,就让她回去。
路上经过穿堂,想起傍晚的事,应秋便留心看了看,却发现先前跪着的人已经不见了。
没穿宫女的衣服,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人。
等派去送赵宜安的小公公回来,金公公将他叫到暖阁外,问:“孙家的那个,可是已经带走了?”
“是。赵姑娘过去的时候,已没人了。”
金公公松了口气:“这就好,你下去罢。”
小公公便行礼走了。
之前陛下让他将人带走,也没说带去哪里。金公公一时没考虑周全,直接让孙语兰去穿堂跪着。
等到赵宜安要回臻祥馆时,金公公才忽然记起还有这一件事,连忙叫人把孙语兰带去围房,和其他二人放在一处。
差点就让人撞上了。
金公公抬手擦擦额头,撩起帘子,走入了暖阁。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你不要玫瑰了?
宜安:我全都要!
第19章 赵陆
过了戌时,养心殿里便渐渐安静下来。西围房里,孙语兰坐在床上,咬唇正揉着膝盖,忽听见有人敲门。
她吓了一跳,连忙问:“是谁?”
“是我,妙竹。”
孙语兰霎时恼火起来:“我已经睡了,你来做什么?”
门外的孙妙竹顿时哑然,她小意道:“方才有姐姐送晚膳过来,我想起你,便问了一句,但是姐姐没应我。你回来得迟,可用了饭没有?若没有,我特意留了,一会儿给你送过来好不好?”
她说起这个,孙语兰才记起自己连晚饭都没吃。她何曾这样被人对待过?
鼻子一酸,孙语兰胡乱擦了擦眼睛,却扬声道:“我自然用过了,你还是留着自己吃罢。”
听到孙语兰的话,房外的孙妙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暗自思忖。
她和孙柳月两个人,连天子龙颜都未见就被送出来了,但孙语兰却直到酉时之后才离开。宫女来送膳的时辰也是酉时,要是陛下青睐她,留下用膳未必不可能。
若真是这样,恐怕现在孙语兰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可她却又没有张扬,更没有来奚落她和孙柳月,难道孙语兰忽然间也懂得木秀风摧的道理了么?
一时间猜不准,孙妙竹便决定先顺着孙语兰的话。
她柔声道:“那我回去了,你早些睡下罢。”
门外脚步声渐远,孙语兰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一松,她皱着眉狠狠揉了一把膝盖,下一瞬又被疼得龇牙咧嘴。
这个孙妙竹,哪有这么好心!一定是来看她笑话的,她才不能让这种人看笑话!
孙语兰咬着牙,继续揉着冻得僵硬的膝盖。
*
第二日是个晴天,赵陆换了常服回来,没有去养心殿,却抬腿往长乐宫走。
长乐宫里,孙太后正在生气。
“才进去就让人出来了?”
金缕回道:“不是还剩了一个么?他也不敢给娘娘脸色看的。”
孙太后却说:“这一个也并没有留,后来还不是赶到围房住去了?”
金缕正要开口,金钗恰好掀帘进来,躬身对孙太后道:“陛下来了。”
“这会儿来做什么?”孙太后皱眉,“没得来惹我心烦。”
但她仍是叫金钗请赵陆进来。
跟着金钗进来的赵陆,微微喘着气,见到孙太后就要下拜:“拜见母后。”
孙太后伸出手,虚扶他一把,面上关心道:“怎么这么汗水淋漓的?”
赵陆接过金缕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笑道:“一心想着见母后,下朝就往这里赶了。”
“那也不必如此着急,”孙太后嗔道,“我难道还会跑了不成?”
赵陆跟着她走到桌边坐下,面色赧然:“儿臣是有事问母后的话。”
“何事叫你这么心急?”
“是昨日……”赵陆似乎有些踟躇,像是怕孙太后不喜,“昨日那三个姑娘。我虽见了,但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随意处置,或是将人退回。所以就让她们在围房住下了。今日特地赶来问问母后,可要怎么安排。”
孙太后一听,回过味儿来。
长乐宫送了几个女孩子到赵陆身边,虽然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毕竟那三个人还没有名分,若赵陆昨天就碰了她们,反倒让人觉得孙家的姑娘不尊重了。可要是将人退回来,就又打了孙太后的脸了。
这样看起来,倒是赵陆的做法十分稳妥。既保住姑娘家的清誉,又全了孙太后的面子。
再看赵陆此时神情,又慌张又不安,显是惶恐。孙太后之前的气立时便消完了。
她笑道:“如今你登基了,后宫空虚,正等着充盈。这三个女孩儿,都是孙家精心挑选的,若有中意的,留下便是。若不喜欢,来年再选也可以。”
“母后家的人,我自然放心。”赵陆略想了想,又道:“那就都留下罢。请母后赐个吉日,封了位份,以后就名正言顺在宫里住下了。”
孙太后说:“既然都留下了,不拘哪个日子,这事儿你自己决定就好。”又说,“母后家的人自然也是陛下的人,一家人,不必分什么你我。”
赵陆垂头,眼中暗光忽现,嘴上却笑道:“是儿臣失言了,还请母后勿怪。”
“做母亲的怎么会怪孩子呢?”孙太后转头,让金钗去取一只人参,“这是前几日,你外祖父拿给我,让我补补身子的。今日你来了,我就拿给你。陛下身体康健,就是社稷之幸了。”
“多谢母后。”
从长乐宫出来,步撵已经在外等着了,赵陆坐上步撵,金公公跟着走回养心殿。
一进暖阁,赵陆就说:“更衣。”
金公公连忙招手让几个小公公进来,等换好衣裳,赵陆坐在宝座上,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把东西拿过来。”
金公公应下,取了孙太后给的人参进来。
打开木匣,只见锦盒中的参呈“人”字,根须细长,保存完整,还能闻见极明显的香气。
倒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收起来罢。”赵陆语气平淡,“竟比上贡的还要好。朕这母后也真是割爱了。”
又嗤道:“‘精挑细选’?果然‘精挑细选’。”
金公公不敢作答,只弓着身,将木匣阖上,又退了出去。
等再进来时,赵宜安也跟着来了。
她穿着一条杏色归鹤裙,小小的白鹤缀在裙摆上,略一走动,就被带着一同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