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赵姑娘睡得可好?”
“好。”赵宜安半披着发,面色愉悦转过来。
金公公略侧身,好让赵宜安能瞧见他带来的宫女:“陛下有令,让再挑一个宫女伺候姑娘,奴婢便自作主张选了一个。”
话音一落,粉衣宫女上前跪拜:“奴婢应秋,见过赵姑娘。”
金公公在旁说道:“应秋懂些医理,现在照看赵姑娘正好。若以后姑娘用得不称心了,也尽可换了。”
赵宜安点点头:“好。”
延月立在边上,眼前这幕让她想到了尽雪,面上不禁有些讪讪。
新来的宫女长挑身材,长着一张鸭蛋脸,在赵宜安说了“好”之后,便垂头站到了赵宜安身边。
见如此,金公公又道:“还有先前的小顺心公公,陛下也给叫回来了,仍伺候姑娘。现下小顺心正在玉禧殿候着,等姑娘回去就能看见。”
赵宜安自然不记得小顺心是谁,听金公公这样说,她又点点头:“好。”
完成了赵陆的吩咐,金公公就要告退。延月犹豫几分,还是没敢问出来,尽雪是怎么回事。
等金公公走后,延月像是一块石头着了地。
就算知道尽雪如何,她难道能做什么事?暗暗叹一口气,延月又继续替赵宜安梳头。
应秋虽才来,却不认生,在旁脆生生问她:“延月姐姐,现在姑娘的药是怎么吃的呢?昨儿姑娘歇在这里,今日还继续住么?若接着住,可要将方子拿过来才行。”
延月被问得一愣,想了一阵才回:“是李太医的方子,一日一服药,中午喝一回即可。还有姑娘常说头疼,也有专止疼的丸药。”
说到这里,延月忽然紧张起来,昨天来得急,她并未带上丸药。所幸夜里赵宜安倒没有喊疼。
但后一问,延月也说不上来了:“今儿还不知住不住……”
她说着瞧了一眼赵宜安,赵宜安也望向她,延月便道:“多半不住了罢。倒不用麻烦去拿药方了。”
赵宜安看着延月的神态,若有所思,最后自己对自己点了点头。
一应梳洗完毕,应秋说,来的时候金公公嘱咐,让她等赵姑娘好了之后,带赵姑娘去前面暖阁进膳。
两人便领着赵宜安出了臻祥馆,朝前走去。
已过辰时,赵陆从谨身殿换了常服下来,金公公紧随其后,一面跟着赵陆往后走,一面道:“按陛下说的,将应秋调过去了。小顺心也回了玉禧殿。”
赵陆点头,上了步撵,一径朝养心殿而去。
还是昨日用晚膳的地方,桌上摆着虾丸鸡皮汤、生炒鸡片、两熟煎鲜鱼、豆腐皮包子、鸡油卷、鳝糊面、香米饭。
虽不多,却样样精致可口。
赵宜安落座,另有宫女伺候她进膳。
才吃了几口,外面就有人传话进来,说陛下到了。
*
昨日开始下的雪落落止止,这时已完全停歇了。
赵陆进了养心殿,候着的小公公为他掸去浮尘,又躬身退下。
暖阁门口,赵宜安站在那里,身后跟了两个人。
赵陆一望,便知是金公公挑的新宫女。
他往前走了一步,赵宜安屈膝就要跪下。
赵陆伸手将她扶住:“冰天雪地的,不用再跪。”
被赵陆扶住,赵宜安先看了看赵陆虚握着的自己的手臂,接着往上,正对上赵陆的眼睛。
今日延月替她梳的是一个桃心髻,发髻微微侧倾,配上几枚珠花,愈发显得赵宜安极尽娇妍。
赵陆忽移开目光,又松开手:“进去罢。”
被打断了早膳,赵宜安进了暖阁,便继续去进膳。而赵陆在外间,略略活动手腕,对金公公说:“取九连环来。”
槅扇里宫女静静布菜,槅扇外,却听得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
赵宜安被勾起好奇心,囫囵喝完几口汤,便道:“好了。”
宫女循令退下,等她们收食盒的时候,赵宜安漱完口,扶着槅扇门,悄悄走到了外面。
宝座上,着黄袍的少年身形瘦削,他垂着头,正摆弄着手上的物件。
赵宜安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再想起方才赵陆对金公公说的话,不难明白这就是九连环。
赵陆手指灵巧,在圆环与手柄中间穿梭。但他并不急着解出来,只是借这机会理事。
放到现在的赵宜安身上,她自然看不出赵陆不是诚心解环。
过了半晌,赵陆还是在那里拨动圆环,偶尔滑动几下手柄。赵宜安便转了注意,一心一意盯着赵陆的脸看。
方才被扶住的时候,赵宜安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能将赵陆的脸细细看清。
他眼底的那颗黑痣果然是真的。
赵宜安正暗自赞叹,哪知赵陆忽然就走开了。
现在虽然隔了一些距离,但赵陆安安分分坐着,至少不会跑了。
赵宜安倚着槅扇,心满意足。
“……姑娘?”
尚膳监已将食盒都收回去了,延月出了槅扇,在赵宜安身旁轻轻唤了一声。
赵宜安一惊,连忙回头:“我听见的。”
原本延月的声音并不大,但赵宜安这样急急一剖白,倒将赵陆的注意引到这里。
“过来。”
赵陆出声喊她。
又看了看延月,赵宜安转回身,咬唇朝着赵陆的方向走去。
摇了摇手里的九连环,赵陆问:“你想玩吗?”
赵宜安松开嘴唇:“想。”
赵陆抬眼看向金公公:“拿张杌子来。”
金公公忙应下,出去吩咐人拿杌子,顺便将延月与应秋都带了出去。
等到小公公搬了杌子进来,赵宜安便坐在宝座边上,手里拿着赵陆给的九连环,状似认真地在打量。
这回换赵陆盯着她了。
他半靠在紫檀雕荷花宝座上,一手松松置在扶手处,眼神跟着赵宜安的手指轻动。
赵宜安十分紧张,方才赵陆解了许久都没有解出来,她担心自己也会折腾这么久。
赵陆在看她。
只要想到这处,赵宜安的脸就禁不住红透。
意外的是,赵宜安才摆弄了几下,手指就似有自己的想法,利利落落将九连环解开。
银制的手柄被抽出,赵宜安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过了一会儿,才记起抬头看赵陆。
赵陆也看着她,忽弯唇笑道:“嗯,做得不错。”
他朝赵宜安伸出手:“给我罢。”
赵宜安呐呐:“我好厉害呀……”
又恍惚忆起赵陆解环时的惨状,连忙道:“我、我也不知道。”
赵陆倒并没有气恼的意思。他神色淡淡,开始将赵宜安解开的九连环套回去。
赵宜安放下一颗心,又专心致志看他怎么还原。
过了一会儿,赵宜安记起一件事,便对赵陆说:“延月有事问你。”
赵陆并未抬头,只问:“什么事?”
“我今日还住在这里么?”
手上动作微顿,但很快又继续下去,赵陆语气平平:“问这个做什么?”
赵宜安的手肘已靠在了宝座的软垫上,见赵陆并不在意,她双手托腮,盯着他的眼睛:“我不回去,就要将药方拿过来。延月说麻烦。”
“又不是你去拿,麻烦什么?”赵陆明白了延月的意思,“一会儿叫李太医过来养心殿,顺手再写一张。”
延月的事解决了,赵宜安再无杂念,靠着手臂,心无旁骛,只注视着眼前的赵陆。
等套完了九连环,赵陆低头,赵宜安已伏在他身边,静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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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写字(修)
赵宜安侧身趴在宝座的垫子上,枕着手臂熟睡。头顶梳的桃心髻,因为她的姿势,被压得有些松松的。
金公公急急从外进来,瞧见赵宜安睡在赵陆身边,脸上的惊异一时收不住,惹得赵陆都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金公公便忙回禀:“陛下,温府有人求见。”
赵陆一手执着九连环,问:“温陈氏?”
“是。托人问到了奴婢这里。”
“如何?”
金公公垂下头:“温陈氏说,……赵姑娘出了事,但温府知道得晚,故先前没甚作为。现下知晓了,则特来求陛下恩典,能让她进宫看望姑娘。”
温祈元既然叫人回绝了玉禧殿的求助,自然不会将这事告诉家里。看来是温岭发觉了。
温家并不显赫,温祈元又尚未考取功名,当初赵宜安看上他,不过是因为温祈元生得一副好皮相。
昭帝宫车晏驾,结果却是赵陆即位,京城里又接连死人,温祈元大概是怕了,想将自己摘个干净。但其父温岭,性子固执迂腐,认为温祈元已被定为驸马人选,就不可推让责任。
宫中派人去过,温祈元急急把人打发走。知道这事后,温岭生了好大一场气,先叫下人压住温祈元打了一顿,又让自己的夫人进宫,求湖阳公主的原谅。
听完金公公的话,赵陆不语。
金公公便明白了,问:“可要奴婢打发人出去?”
“去罢。”赵陆又下令,“以后温家的事,不必再报。”
“是。”
金公公领命下去,一时暖阁里又静了下来。
赵宜安仍在他身边睡着,纤腰轻轻起伏。
昨夜睡在臻祥馆,赵宜安没有衣裳可换,外面穿的还是昨天雪青织银的一套袄裙。浅浅的紫色将她衬得面色如玉,柔媚不可方物。
赵陆却忽然不适应起来。
他放下九连环,起身独自坐到了窗边的通炕上。
*
最后是延月喊的赵宜安。
午膳已摆在槅扇内,赵宜安一醒来,延月和应秋就连忙替她重新洗面梳头,然后将人送进里面。
赵陆已经动筷,赵宜安显是误了时辰,扶着她的延月,手一直抖个不停。
她并未伺候过赵宜安和赵陆一同进膳。昨日那次,延月候在暖阁外,进去时赵宜安已吃完了。延月便自然以为是陛下用完后,再赐给她们赵姑娘用的。
方才陛下让她叫醒姑娘,又说将姑娘带进去。
延月照做,可她哪里能想到,赵宜安一进来,就熟门熟路坐到了陛下对面呢?
慌得满头是汗,延月想拦赵宜安,又不敢明目张胆在皇帝面前拦,只能由着赵宜安落座。
赵陆看见人进来,顿了一下,问:“睡得好吗?”
“不好。”她一直靠在手臂上,胳膊被靠得发酸,脖子也难受。
“下次回去睡。”
“好。”
说完了话,一旁的宫女上前布菜,赵宜安又是像之前一样,每样皆尝了一小口。
对面的赵陆忽看了一眼身旁的宫女,粉衣宫女忙替他盛了一小碗水晶饺。
赵陆却不吃,将碗推给了赵宜安:“吃这个。”
用汤匙舀了一个,赵宜安只咬了一口,就连忙吐回汤匙。
延月才放下的心,又高高吊了起来。
赵姑娘竟将陛下赐给她的水晶饺吐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延月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软了,只等着陛下一怒,她就马上跪倒求情。
另一边。
赵陆问:“怎么不吃?”
赵宜安把碗推回去:“里面是羊。”
赵陆道:“那就拿下去罢。”。
在旁伺候的宫人连忙将羊肉水晶饺撤下,又在心里记着,以后要少做羊肉的东西。
而一旁的延月,注意着席间两个人的举动,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真像在生死间走了一遭。
等两人进完膳,宫人撤下残碟,金公公便来回:“李太医已到了。”
赵陆让他将人带来,又说:“我有事,叫人先别走。”
金公公应下,先叫人搬了一扇四围屏风去小室,请了赵宜安进内,才去领李太医。
隔着屏风,李太医诊完了脉,说并没有大碍,还是先吃药。
出来时,金公公正候在外面,笑眯眯同他道:“陛下在西暖阁,等着李大人过去。”
李太医又连忙穿过正殿,去了对面的西暖阁。
进了暖阁,赵陆正在看书,李太医不敢擅自打断,掀起衣摆,静静跪在地上。
多了一个人。
赵陆察觉,放下书,抬头问李太医:“先前你说,遗忘旧事,也有可能重新记起,对么?”
李太医道:“回陛下。虽如此说,但其实因人而异,况且变数太多,臣也不敢独断。”
赵陆便点点头。
李太医又道:“若陛下心记……赵姑娘的事,可叫太医署一同钻研,这样也多几分希望。”
赵陆道:“先不必。”
李太医伏地跪着,不敢再出声。
宝座上的赵陆已拾起书:“下去罢。”
李太医磕了个头,犹豫之后,问:“陛下,若长乐宫问起……”
“如实说便可。”
得到答复,李太医起身,退出了西暖阁。
赵陆独自在西暖阁看完了书,放回柜上,才从宝座站起,回去东暖阁。
一进东暖阁,就瞧见通炕上,赵宜安背对着他趴着,一边的延月坐在杌子上,细心替她剥核桃。
赵陆慢步走去,延月一见,连忙放了核桃,跪下行礼。
而赵宜安后知后觉,等一抬头,赵陆已到她身前。
“怎么?”见她不言不语,赵陆开口问了一句。
赵宜安忽皱起眉:“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