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想必是气糊涂了,三妹若真出事,于我有什么好处?我们叶家的姑娘如今都是站在一艘船上,三妹若坏了清誉,我们姐妹几个都得跟着遭殃,我怎么可能巴望三妹不好。”
“你果然自私,凡事都只替自己着想。”唐姨娘在家横惯了,出来也不知道收敛,以为这是在叶侯府大房院儿里呢,“瞧瞧大姑娘自己说的话,你不担心你妹妹的生死安危,只一味害怕她连累你清誉。你们都听听,这是身为长姐该说的话吗?”
叶榕也算是故意引着唐姨娘说这些,就是为了给顾大夫人看。
唐姨娘这时候横得越凶,越不把她跟母亲放在眼里,一会儿顾旭带着人回来,他们谈条件的时候,顾家才会相信此事与母亲无关。是叶桃觊觎长姐亲事,是唐姨娘手段阴毒,是她父亲纵容无度。左右,她们母女是无辜受牵连的。
如叶榕所料,顾旭果然在天彻底大亮前带着叶桃回来了。
因为一旦天亮了,就更不方便寻人。叶桃母女肯定也怕事情传出去,到时候说得难听,所以,计划中肯定是要在天亮前回来。
这样的话,也不会惊扰了前面书院里的学生。
叶桃没什么事,据顾旭称,他很快就发现了劫匪的行踪。救下叶桃的时候,她衣裳完好,一看就是劫匪并没得逞。
但因为救人要紧,且此事特殊不便张扬,所以,顾旭并没有铁了心一定要抓贼人回来。
他伤了那个人,他跑不远。他让自己手下的人暗中搜查去了,自己先带了叶桃回来。
他原以为将叶家女儿完好无损带了回来这事情就算了了,却没想到,叶家是讹上了他们家。当听到叶世子说要换叶桃嫁来顾家的时候,他眼皮子一跳,第一反应是转头朝叶榕看去。
叶榕没搭理他,余光瞥见了他投来的目光,但却忽略了。
如今叶桃好生回来了,顾大夫人理也直气也壮了,闻声立即一巴掌拍在案几上:“你们叶家可不要欺人太甚了!”
到底素养好,难听的话都没说。哪里来的脸,一个侯府的庶女,也想嫁来顾家做冢妇?
叶世子不着急,慢慢谈条件:“我知道,桃儿是庶出,夫人您定瞧不上。但这不是问题,只要夫人同意了这门亲事,桃儿会记在嫡母名下、以嫡女出嫁。”
又说:“夫人求娶的就是叶家嫡女,那么是榕儿还是桃儿,又有何区别?”
顾大夫人觉得好笑极了,她看向叶世子说:“叶世子,你当真以为我们顾家是非你们家女儿不可吗?想聘你们家大姑娘做冢妇,除了因为她是嫡女外,更是看中她的人品才情……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大族冢妇的。”
唐姨娘立即说:“我桃儿也有人品才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也是样样精通的。夫人您可能不了解她,但你多多接触了她后,你会发现,其实她很好。”
过了起初的气性,顾大夫人反倒是心平气和了。
“这满贵京城里,精通诗词歌赋的大家闺秀多的是,但如你们家大姑娘一样性情温和人品端重的,却不多。叶夫人,便是你瞧不上我们家,舍不得把嫡女嫁来,也不能随便拿个庶出的、还是姨娘身边长大的玩意儿来搪塞我。”
顾大夫人说话已经非常不客气了。
“凡事好商量,这亲事能结就结,结不成也不耽误两家交好。你们叶家忽然逼人娶庶女,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
刑氏可真是冤枉死了:“好姐姐,你若这样说,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其中规矩,我能不懂吗?我是疯了才会这般得罪你们顾家。”
“那眼下是怎么回事?”顾大夫人说,“你一个正头夫人在,若与他们不是一伙的,轮得到一个姨娘跟我说话吗?”
唐姨娘早把脸豁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计已出,人是必须嫁的。
“顾夫人,您便可怜可怜桃儿,她还是个孩子啊。她这与你们家大爷不清不楚的呆了一晚上,你们若不要她,传出去了,往后叫她怎么嫁人?您最是心善的菩萨,我求您了,您就准了这门亲事吧。我给您磕头了。”
唐姨娘还没磕下,被叶世子一把拎了起来。
叶世子又瞪了她一眼。
转过脸去,叶世子陪着笑脸说:“顾夫人,桃儿一条命,就握在您手里了。她日后怎么活,就看您的决定。”
顾夫人算是领教了叶家这群泼皮的无赖样,本来还有心聘叶大姑娘的,看到有这么个爹,那心思也早熄了。
“若我做决定,既然你们家姑娘不清不白跟了男人一晚上,为保家风,就该送去家庙去。这辈子,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
“顾夫人,您这话可没良心啊。”唐姨娘觉得好好说是不行了,只能来横的,“事情是在你们地盘出的,人是跟你家哥儿呆一晚上的,你若不肯,那我们也不依不饶,我们可不是好随意应付的。”
“旭儿,你是怎么想的?”顾大夫人问儿子。
顾旭也颇为厌烦唐姨娘的无赖行径,但到底顾及唐统的面子,于是话也没说得太绝:“婚姻大事母亲也不全做得了主,儿子的婚事,乃是祖母老人家做主。”
唐姨娘不信:“如何聘大姑娘的时候做得主,聘三姑娘就做不得主了?顾大爷,你别好事占尽了却翻脸不认人啊。我们桃儿,可是你看着长这么大的,你就这么狠心逼她去死?”
顾旭冷肃:“今儿的事情,只要你们不说,没人会知道。”
唐姨娘冷笑:“你们爷儿们自然不怕,可姑娘家不一样。那贼人又没抓得着,保不齐他去外头乱说呢?”
“你跟我兄长是忘年交,两人是多年的情分了。如今,你就这样对他的亲外甥?”
顾旭垂眸,沉默不言。
叶桃一直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但一番听下来,眼瞧着都这样了顾旭哥哥还不愿接纳自己,她便又哭了。
只捂着嘴巴默默哭,也不说话,哭得十分伤心。
听到了动静,顾旭抬眼望去。
看了眼叶桃,顾旭又朝叶榕看去。忽然的,想到了那日花圃间她对自己说的话。
“我想听听叶大姑娘的意思。”顾旭也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般就问出了这句话来。他想知道她会怎么说。
叶榕本来置身事外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忽然被点了名,她有种上课走神突然被先生抓包提问的感觉,于是赶紧收敛心思,好好思虑一瞬后,才说:“我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那日都与顾大爷说清了。”
忽然话锋一转,看向叶世子,一脸为难委屈的样子:“爹,女儿答应您的做到了。女儿说过,姐妹间不能为了一桩婚事而毁了情分,既是三妹想嫁,我便退出。既您不愿女儿嫁顾大爷,那女儿不能不孝,所以一早便与顾家大爷说清了。至于顾叶两府是否能结成亲家,看的是缘分,您别太过执着,从而毁了两家交情。”
顾旭一瞬间恍然明白,只拧眉:“你不愿嫁,是因为这个?”
叶榕没再理他。
顾旭又朝叶桃看去,再看叶世子与唐姨娘,凭着他的敏锐警觉,不难明白,这或许是个圈套。他跟他母亲,被算计了。
若是算计,那那个劫走她的人,便是同谋。
事情不难查明真相,只要抓住那个劫匪便什么都大白了。
双方正僵持着,一个嬷嬷突然疾步走了进来:“夫人,外头有个自称是魏国公府二公子的人求见。魏公子说,他抓住了劫匪。”
“快,快请进来。”
魏二公子魏昭吗?叶榕也惊了下,她与这个魏昭,也有些交情在。
只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情。她记得,在闺中的时候,与他从无交集。
他现在突然出现,她是十分意外的。
第13章
这魏国公府的二爷魏昭,与叶榕颇有些渊源。
前世的时候,叶榕随夫家顾家一起流放南境,那时候,她在南境之地救过魏昭。那时候,她不知道魏家犯了什么罪,满门被斩了,而魏昭,是唯一逃出来的生还者。
即便逃去了南境,朝中依然不肯放过他,下死手也要对他斩草除根。
叶榕原没想过要多管闲事,毕竟那时候她自己也是自顾不暇的。当时顾家的处境,很是不好。万一一个不小心,就能招来灭门之罪,她不在乎自己的一条命,却不能不在乎整个顾家跟叶家。
但放在眼前的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她到底心善,已经走远了,又折了回去,从黑水河边将人救下。她救下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
她将他藏在一处破庙中,也是他命大,那破陋不堪的寺庙里竟然有机关,她把他藏进了地下室。后来,每隔一日去送些水,送些吃的,再按着他的症状查看医书到不同的药铺去抓不同的草药,再凑一副送去,给他熬药,喂他喝下。
她是谨慎小心的,就怕事情败露,从而连累自己的亲人。
好在他身体底子好,已经是活死人了,结果硬是撑了过来。
见他活了后,她就再也没去过那里。其实期间,他们并没说过几句话。
但她知道,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年轻的时候,都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谁还不认识谁啊。
即便没说过话,那也是各种宴会上见过面,也是听家中长辈提起过的。
叶榕一番走神间,顾家的仆人已经请着魏昭进来了。魏昭不过也才十七八的年纪,身上穿着的是成贤书院的院服,走路带风,目不斜视,直到走进了厅堂后,他才意思着朝顾大夫人抱了抱手,就算是行了礼了。
要说这魏国公府,也是人才济济、纯良府第。府中两位老爷与魏大爷,都是身居要职,手握各部实权,偏这魏二爷,名声颇有争议。
倒也不是说他不好,他也是从小才名在外的,只是他交友,三教九流的都有,朋友多,类型杂,他是介于纨绔子弟和国之栋梁之间的一个存在。魏国公府与荣国公府至少五代以内是没有姻亲关系的,两家素无交情,顾旭这种忠义之士,又不可能会跟魏昭这样的人做朋友……
所以,叶榕也在疑虑,魏昭怎么就愿意插手顾家的事儿了?
他绝对是个聪明的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浪荡。明知是会得罪人的事,他为什么还要亲自出面?就算真想插手此事,也可以直接暗中送了人来,而他本人可以不出面。
他也绝对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老好人性格。
前世魏家满门抄斩,肯定是摄政触了陛下逆鳞。他们这种玩弄政权的,没几个是单纯的傻子。
魏昭尤甚。
“魏二公子,你说你抓住了劫匪,可是真的?”顾大夫人对他十分礼遇,吩咐人给他搬了椅子坐下后,才问。
魏昭目光始终没看任何人,只看向顾大夫人道:“正是。”
“那现在劫匪在哪里?”
“这个先不急。”魏昭十分淡定从容,回答完顾大夫人后,才看向顾旭问,“我想先问顾大爷几个问题,先确定是不是你们顾家正在抓获的劫匪,免得送错了人,我也难堪。”
顾旭:“魏二公子请问。”
“我的问题很简单。”魏昭说,“你若与劫匪交了手,想必知道他的体貌特征,是胖是瘦,身高多高,伤了他几处,每处都伤在哪里……想必,顾大爷没忘记吧。”
魏昭问的这些,顾旭都一一答了出来。魏昭扬唇一笑,这才拍了拍手说:
“带进来吧。”
魏府奴仆拖着一个人进来,那人一身夜行衣还没脱,头上包着黑色布巾子,脸上也还罩着黑布。但明显是受了伤,而且伤得颇严重的样子,身上好几处都血迹斑斑。
顾旭只眯了下眼,就十分确定的说:“与我交手的人,正是此人。”
如今劫匪就在眼前,可叶家人却十分安静,顾大夫人觉得可疑。她目光淡淡瞥了眼叶世子跟唐姨娘,但见二人都脸色煞白双目无神,心下也算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
真是没想到,他们家堂堂国公府,皇亲国戚,竟然被一个侯府的妾氏暗算成这样。若传出去,还不是沦为笑柄。
顾大夫人明事理好涵养,并不代表她好欺负。这回顾叶两家结亲自然是结不成的了,那么既然叶家不仁在前,就别怪他们家不义。
于是顾大夫人说:“既然劫匪已经确认无误,忠孝,你便押送他去京兆府衙,请府尹做主。”
“且慢!”唐姨娘阻止,“这件事情,不能声张,毕竟是关乎我家桃儿名誉的大事。夫人,您若是就这样扭送去官府了,那我家桃儿名声可就毁了。”
顾大夫人好笑:“你家姑娘名声毁不毁,与我何干?”
唐姨娘还在垂死挣扎:“可我家姑娘是在你们庄子上出事的,你们需要负责任。”
顾大夫人随意理了理并不乱的裙衫,再抬眸看唐姨娘时,目光就变了。
“那依唐姨娘的意思,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置?”
唐姨娘也不知道怎么办,人明明已经逃了,怎么又被抓回来了?还有,顾叶两府的事,与魏家什么相干,真是多管闲事。
“这个人……这个人,不如这个人交给我来处置吧。”唐姨娘强作镇定解释说,“人在我手里,我要好好惩罚他,看他日后还敢不敢犯法。”
顾大夫人已经懒得与唐姨娘这个疯妇闲扯了,在她眼里,唐姨娘就是上不得台面、没有任何涵养的市井小妇。
“忠孝,揭开他脸上的黑布,让大家都看清楚他的脸。”
“不行!”唐姨娘阻止,却又给不出理由来,只能一口咬死,“不能摘。”见自己没辙了,又指望叶世子,“老爷,老爷你说句话啊。”
叶世子从没这样丢脸过,他有些后悔了。如果知道最后结果是这样,打死他他都不会点头同意。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叶世子再次瞪唐姨娘,“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顾大夫人给身边婆子使个眼色,那婆子受命走下去,一把扯了劫匪脸上的黑布。
“唐泽?”刑氏都诧异,“怎么是他?”
她最多以为是自家老爷身边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没想到,竟是唐家的大公子唐泽。这下可好了,唐家也得罪了顾家,唐统跟顾旭的那点交情,也算是彻底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