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榕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继续目不斜视走自己的路,轻声问:“魏二爷今天此举,是不是故意的?”
魏昭笑:“大妹妹就是聪明。”
叶榕既然已经猜得到他是有目的的了,所以当听到他亲口承认的时候,一点也不奇怪。
“魏二爷如此做,到底为何?”叶榕平静问,“你接近我哥哥,目的是什么?”
魏昭垂眸睇了眼人,眉眼微弯,眸里有笑意,只听他戏谑道:“我今儿明明是来接近大妹妹的,又与你哥哥何干?”
叶榕立即拧着秀气的眉看过去,怒视道:“魏二爷还请慎言。”
魏昭知道这个叶侯府的大姑娘素来规矩教养好,所以,也不敢太过分。见她生气了,魏昭忙道歉:
“方才是我失言了,还希望大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接着又说:“大妹妹给叶兄的那份卷题,我也看了。”
叶榕藏在袖子里的手倏的攥紧,其实本来没什么的,她心细,就怕有人看出来,所以把考题都糅杂在别的题里。只是,魏昭不是一般人,且他这个时候这样问,又百般思虑与自己碰面……肯定是看出些门道来的吧?
心里早转了好几个弯,面上却不显,叶榕依旧沉静道:“我哥哥这回考了第一,那魏二爷考得怎么样?”
魏昭倒是佩服她的临危不乱自持冷静的,他只笑说:“跟叶兄相比,我就不值一提了。说出来,还怕大妹妹笑话。”
又说:“我只是有些好奇,怎生那么巧,这回书院的年底考所有文考的试题,大妹妹都知道?”
叶榕摆出一副“你很奇怪”的表情:“是吗?我并不知道,你们书院的考题,我并没有看过。”
魏昭垂眸凝视着叶榕,嘴角轻挑了下,最后也只道:“妹妹好深的心思啊。”
恰好前头传来魏三的声音:“二哥,我要吃这个。”
叶榕趁机快走了几步,伴在了叶桐魏三身边。
“好,二哥给你们买。”魏昭轻步走过去,问摊贩,“这多少钱一个?来四个。”
魏三吵着要吃的是外面的糖人,叶榕不太爱吃甜的,于是拒绝了:“魏二爷买给妹妹们吃就好,我就不吃了。”
谁知魏昭嘻嘻笑道:“谁说要买给你吃的?我自己吃不行吗?”
叶榕咬了咬唇,别开目光,没搭理他。
叶榕觉得,她跟这个魏二爷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怕他再来找自己,所以之后叶榕便一直跟叶桐走在一起,没有再单独走了。
叶桐魏三到底小一些,特别爱玩。不好好走路,看到什么稀奇新鲜的玩意儿,都是用跑的。叶榕一言一行素来规矩,走路从来踱的是标准的莲花步,她不可能满街跑,甚至连快走几步都会克制。
魏昭就落后叶榕几步,徐徐踱步逍遥走着。看到这一幕,自然笑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南境之地的黑水河畔,她已经走远了却又折身回来,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回去。
想到这里,魏昭面色颇为凝重了些。
叶萧见魏昭一直盯着自己妹妹看,不由得一拳抡了过去,警告道:“你看什么呢?”
魏昭回身,这才意识到失礼,只摇头说:“没什么。”
叶萧却不信:“你不会是在打我妹妹的主意吧?”
魏昭明白他口中“打主意”的意思,于是笑着道:“我与你大妹倒也郎才女貌,登对得很。魏家与叶家,也是门当户对。叶兄这个提议不错,待我回去与母亲商议一番,改日去你们家提亲。”
魏昭说的半真半假,叶萧却是当真了。
叶萧觉得魏昭很是不错,只是他心里也明白,母亲跟妹妹未必看得上。魏昭一无功名二无军职,又成日混日子,浪荡的名声满京城皆知……母亲替妹妹择婿的标准很严,多半瞧不上魏昭。
叶萧叹息一声:“你若真看上了我妹妹的话,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未来考虑。你认真读书考个功名,再登门求娶,我娘多半会答应。”
魏昭:“你当初娶嫂子的时候,可也是浪荡子,冯家还不是把好好一姑娘给你祸害了?”
叶萧凑近了些,说得特别认真:“那是我岳母没我娘有手腕,只捡好的说,把我夸的天花乱坠。你娘若是能把我娘糊弄住,那也算你小子有福气。”
不想提的,话到这里,却又不得不提一句:“何况……我娘之前看中的女婿人选,可是顾家的顾旭。”
“顾旭……”魏昭轻笑一声,浑然没放在心上。
.
魏叶两家所经过的一处酒楼楼上,一个黑衣男子正临窗而立。垂眸目视着楼下,脸色冷辣可怖。
这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樊昕的哥哥樊英。
见哥哥不过是去窗边吹冷风醒酒的,却一直站着不动看楼下,樊昕离席走了过去。
“你看什么呢?”一边问,一边想顺着兄长的目光朝楼下看去,却被樊英拦住了。
樊英说:“没事,就是觉得今天挺热闹的。”
樊昕倒是没放在心上,只说:“是热闹,这些天,哪天不热闹啊。”却显然一副没有多少兴致的样子。
本来她跟荣国公府的二爷就要定亲了,结果不但亲事黄了,她还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骑马比赛输了,还拔刀废了顾家一匹马。
从此往后,她跟顾昶大概真的再无缘分了吧。
她听说,顾昶几次要来见她,都被顾二老爷打了。顾家态度这般强硬,想来是再无可能的了。
自打那事情过后,她便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今天若不是桃儿来探望她,她根本一点都不想出来的。
有什么意思呢?出来也是被人看笑话的。
不但樊家兄妹在,叶桃唐泽也在。见樊昕脸色一直不好,她猜度着,肯定是因为跟顾家二爷亲事黄了的事情。不知道为何,樊昕嫁不去顾家了,她心里倒有些隐隐的高兴。就像娘说的,樊昕哪里都不如她,凭什么嫁去顾家做正头娘子?
她都嫁不了顾大哥哥呢。
若是樊昕亲事议得顺利,她指定是要与她生分的。可如今她嫁顾家再没指望,她又把她当作自己好姐妹,特别掏心窝子的说:
“姐姐你别难过了,我早跟你说了,可别招惹她。她那个人面上看起来温润贤德,其实最是会耍肮脏手段的。你为我得罪了她,又落得这样的下场,太不值得了。”
樊昕却不这样认为:“我本来瞧她也不顺眼,并非完全为了你。我只恨自己愚蠢,竟然叫她算计了。”
心里恨,却又不服气,鼓励自己说:“来日方长,谁笑到最后都不一定呢。”
叶桃立马附和着说:“樊姐姐说的对,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轻易放弃,她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对面的樊英一声不吭,却猛灌了一坛子酒。喝完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扔,站了起来。
“你们跟阿泽呆一起别走,我喝得有点多,出去吹吹风醒酒。”
出门后,樊英却钻进了布行,裁了块黑布,然后蒙在了脸上。他穿了身黑衣服,脸上又蒙着黑布,又是一身的酒气醉醺醺的,布行的掌柜的看在眼里,总觉得不对劲。
樊英出了布行,就顺着魏叶两家走的那条街道去了。很快,到处躁动起来,消息也铺天盖地传来。
说是樊将军府的公子醉酒行凶,被魏国公府的二爷当场抓获,现在已经扭送押到京兆府去了。
第27章
樊英功夫十分了得,单枪匹马,目标明确,直接就是冲着叶榕去的。
好在有魏昭在,否则单凭叶萧那点功夫,根本不是樊英的对手。魏昭警觉,恰巧注意力又一直在叶榕身上,正好在樊英刚出手时,就把他制住了。
魏昭聪明,且丝毫也不把樊家放在眼里。当场抓获了樊英后,他直接跟叶萧提议,押着樊英去京兆府,再逼着府尹当晚开堂审问此案。
左右樊英出手的时候,街上人多,都可以作证。就算那些人不管闲事,但有魏昭这样身份门第的人作证,也是够了。
此事不能拖,人也不能放,得先发制人在京兆府那里立个案才行。立了案,过了堂,樊家再想动用关系捞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两家护卫仆人各自护送自家姑娘回去,魏昭叶萧二人直接去了官府。
这件事情没过多久,就闹得满京城皆知。当然,樊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叶榕倒没太伤着哪里,就是当时樊英要抓她的时候,掐住了她两只手臂。樊英习武之人力气大,叶榕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细皮嫩肉的,随便一掐,也得掐出淤青来,何况樊英是起了贼心,有意想从人群中把她掳走的。
刑氏气得发誓要那樊英吃一辈子牢饭,也派了心腹去衙门候着探消息。但凡有樊家人、或者与樊家相关的人去衙门想求情,一律拦住。
拦不住的,动手打也得打住了。
她倒是要瞧瞧,天子脚下,胆敢目无纲纪掳劫侯府之女,还有没有王法可言。
虽受了点皮肉苦,但叶榕还好,没怎么吓着。
被嬷嬷们护着送回来后稍稍休息了会儿,她就好了。
只是想到方才那一幕,她还是觉得有些胆战心惊。人心可以险恶到如此地步,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
她与樊昕的确算有些过节,且不论缘由,不管怎样,樊家好歹也是将军府第,吃皇粮的,就胆敢这样公然掳劫良民,眼里简直没有律法。
她不知道这是樊英一人的谋划,还是樊家所有人都参与了。当时如果不是有魏昭在,或许现在,樊家的计谋已经得逞了。
叶榕不敢想后果。
她如果真被樊英掳走,就算没有失了清白,平白无故消失一个晚上,也是名声不保了。她名声不保,毁的是全家的姐妹。
樊家真的是太恶毒了。
“姑娘,您喝点热水吧。”桂圆红着眼圈递了水来,“您别害怕,已经没事了,是魏二爷救了您。”
蜜饯也站在她床头哭,不敢哭出声来,只偷偷抹眼泪。
叶榕怕她们担心,只安抚说:“我没事。”
刑氏外头吩咐了一遭,回来后,挨着女儿坐下来,紧紧握住她双手:“女儿,你放心,那樊家贱户胆敢要害你,娘一定要他们樊家遭到惩罚。只是苦了你,平白受了这样的惊吓。”
叶榕自己倒还好,就是怕四妹小,受了惊吓。
“四妹妹怎么样?”
刑氏说:“桐丫头多少吓着了些,不过还算好,府医开了点安神的药,她喝了睡下了。你婶娘也是吓着了……好在你们俩都好好的。”
府医开了安神的药,刑氏亲自喂了女儿喝下,叶榕也睡下了。
等女儿睡着后,刑氏亲自替她掖好被角,这才去了外间。
一出去刑氏就问自己的贴身嬷嬷:“世子爷呢?他自己人没过来探望,可打发了人来问一声的?”
贴身伺候的嬷嬷忙说:“倒是打发了人来关心问了一句姑娘的情况,奴婢跟他说,姑娘吓得厉害,已经歇下了。”
刑氏冷哼一声:“自己女儿吃了这样的亏,他倒是坐得住。”
嬷嬷忙说:“爷们或许有别的事情要忙,可能明儿就来了探望姑娘了。”
“别的事情要忙?”刑氏拧眉,“怕不是被唐家人请了去,此番同唐家樊家一起商议怎么救樊英出来吧。”
嬷嬷说:“世子爷倒是没出门,听被派来的小厮说,世子爷在书房研读兵书呢。”
刑氏百般瞧不上这位世子爷,言语间难免也有些不客气:“研读兵书?本事不够,再怎么研读,也不过就管那么点兵。如今不惑之年了,还没什么大出息,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
夫人妄议世子爷,嬷嬷虽然心里赞同夫人说的,但却不好开口。
只能捡着高兴的事情说:“好在咱们大爷本事,这回考了全院第一名,下回指定秋闱夺得头名。”
这两日只要一提起叶萧,刑氏就是高兴的。
刑氏一夜没睡,次日一早得了消息,说是樊英已经被关押进京兆府大牢,基本上是定了罪。只是立案判书走流程需要些时日,暂且判决文书还没有下来。但京兆尹开堂审理的时候,是打了板子又定了罪的。
看着那意思,怎么着也得吃几个月牢饭的。
叶萧回来把公堂上的细节一一说与母亲听,刑氏听后,倒是心中暗暗钦佩这魏二爷的聪慧与手腕。
公堂上原告呈词,不是告樊英掳劫良家贵女之罪,而是控告樊英为了一点私人恩怨动了杀心。这样的话,一来,可以免了女儿侄女们名声受损的危险,二来,虽则没有真正伤着人,但犯人被当场抓获,又动机明显,钻点律法的空子,的确是够那樊英吃几年牢饭的。
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又把当初荣国公府叶樊两家姑娘赛马的事情说了一遍,细节之处一一说清道明,甚至特意点了樊昕为了赢得比赛,拔刀子伤了顾家一匹马的事。
特意点出这件事情来,也是有目的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府尹,若不是当时有人立即将人救下,或许叶侯府两位姑娘的下场,便是荣国公府那匹马的下场。
如此,也更能坐实樊英意图杀人的目的。
刑氏以前只觉得这魏二不过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又没什么上进心。如今细细品来,只觉得是这孩子藏拙了。
又知道儿子自从与魏二走得近后考试成绩突飞猛进,不由心里又记了他一个好。
“公堂上既是提了顾家,府尹应该是要派人去顾家探问情况的。顾家人怎么说?”
叶萧如实道:“本来是该当堂就差人去问的,只是毕竟是荣国公府,当时已是深更半夜,府尹不敢半夜打搅。所以,应该是今儿早上去。”
刑氏却眼皮一跳,心下有些担心。转身缓缓落座后,才慢悠悠道:“唐樊两家交情深,那唐统跟樊宾可以算是异姓的亲弟兄。这些年,樊家唐家早就拧成了一股绳,如今樊家出了事儿,唐统肯定会帮着筹谋。”
“唐统与顾旭私下有些交情,说不定会早先一步去顾家求情。若顾家的人不肯作证,樊英估计会少判几个月,甚至可能只关几日就放出来……那我榕儿岂不是白白受了这份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