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顾大爷是想通过联姻,来化解我们母子兄妹与你那好兄长唐统的矛盾吗?顾大爷以为,在爵位继承面前,这样积怨已久的矛盾,是你一个外人可以化解得了的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叶榕平时不太爱说话,但不代表她不会说话、不懂这些道理。
其实她本来不愿再与他有什么纠葛的,前世的种种,她只当过去了……可他偏又凑近来,问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一下子就火了。
积压在心中的那些怨愤、不平、委屈……各种情绪自然也都接二连三释放出来。这些话,她压在心里很久了。
但发泄完后,其实叶榕就又后悔了。
逞一时口舌之快又能怎样?失了姿态,也是徒让别人起疑心。
平复了下心情,叶榕语气淡漠道:“如今话既说开了,日后,顾大爷莫要再问我这些。你若真能力排众难求娶叶桃,我也敬你是个痴情儿郎。”
顾旭是觉得面前的女子对他误会太深了,她说的那些,他根本从来没有想过。
但他素来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若叫他追着一个不熟的女孩子长篇大论解释,他也做不到。所以,只能再问别的。
“姑娘驯马的口技,到底是跟谁学的?”
叶榕手却倏的攥紧几分来,这是她唯一大意的事情。也是那日与樊昕赛马,她实在太想赢了。
心里有些懊恼,但面上却不显,叶榕只淡定道:“我也与顾大爷说了,我从小就会。”
顾旭一双冷漠却又锐利的眸子只盯着叶榕看,似是并不太相信她说的话。
他的那些梦,又怎么解释?
最初只是梦到与她成亲结为夫妻,自从那日他亲眼瞧见她骑马时使用口技这个只有他才知道的绝学后,后来再做梦,梦到的竟然是他与她共乘一匹马的情景。
或是她坐在马上,他走在前面牵着马走。或是,她坐在他面前,他拥着她纵马疾驰。
而那匹马,正是那日她所选的那一匹。
这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顾旭百思不得其解,可自从开始做了那样的梦后,梦境从不曾断过。
点点滴滴拼凑起来,似是过了一世般。
为防他再多问,见薛护回来后,叶榕立即喊道:“表哥。”唤一声后,她莲步款款走了过去,面上笑意盈盈。
在薛护心里,这个表妹是天上的仙女,是他望尘莫及的。所以,待叶榕这个表妹,他十分尽心尽责。
听叶榕喊他,他立即走了过来。
叶榕问他:“二哥哥回来了吗?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薛护方才与叶苍亲自去探望了那些难民,说些安抚鼓舞的话。薛护先回来的,叶苍还没回来。
薛护道:“二表兄让我告知二位表妹一声,他不上来了,让我们准备休息好就出发。”
“那便回吧。”
薛护与顾旭打招呼告辞,顾旭冲他略颔首,以示回应。
叶家人走了,顾旭依旧立在凉亭之上。俯瞰着叶家众人,目光始终是追随那道纤长高挑的身影的。
直到叶家的马车陆续浩荡走远了,他才平静收回目光来。
是夜,顾旭又做梦了。从前只是梦到一些与她的相处日常,倒没什么,可今日却……从梦中突然惊醒过来,顾旭满头满脸的汗。梦里的情景过于真实,以至于,好像是真切发生过的一样。
除了醒来后她人不在外,其余的,行房之时男人该丢的,都丢了……
他从前从来不会这样,顾旭面容冷肃得可怕。
独自坐着平复了心情后,顾旭这才喊了外间伺候的丫鬟进来。房中有两个丫鬟是大夫人专门替儿子挑选的,是为通房丫头,专门伺候、解决顾旭房中之事的。
只是顾旭心思一直在城外,而不在闺中,所以,他从没碰过这两个丫头。
顾旭平时常常歇在营里,鲜少回来。就算回来歇息,也是不让丫鬟进内卧伺候的。两个通房丫头都是经过调教懂事了的,所以在收拾床单的时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相互望了望,没敢当晚就做出阁的事情来,但次日一早,自然是要把这件事情说去告诉大夫人的。
两个丫头红着脸,顾大夫人听后,倒是笑了。
“这么看来,旭儿心中该是有意中人了。”又问那两个丫鬟,“大爷这几日可有找过你们?”
两个丫鬟都摇头。
两个丫鬟不算漂亮,岁数也颇大些,是早两年的时候,顾大夫人替长子挑选的。只是儿子一心扑在军务上,对这些事情不上心。
她本来还为顾家长房的子嗣犯愁呢,如今看来,倒是不必愁。
“你们先回去吧,好好伺候着就成。记得了,别给爷们添不痛快。”
虽然这两个丫鬟是老实的,但大夫人还是提醒了一句。那些想爬床的,她是万万瞧不上,也留不得。
事后,顾大夫人寻了安泰来问。没说别的,就问爷这几日可见过什么人。
其实顾大夫人也能想明白大概怎么回事,指定是哪家姑娘又出门行善举去了。恰好,被旭儿瞧见,相中了。
她寻安泰来,是想打探下那姑娘的门第出身。若合适,自可以登门说亲去,若不合适,也趁早断了儿子念头。
安泰说:“爷素日里都是呆在军营里的,见的都是营里的兄弟,哪有什么别人。”
顾大夫人问:“那这两日,可有哪家姑娘出门做了善事?”
安泰笑了:“有。昨儿就是叶侯府的姑娘,正好是轮到爷的兵监护。”
“叶侯府?”顾大夫人手蓦地攥紧,“叶家去了几个姑娘?”
安泰如实答:“去了三位姑娘,但叶家的三姑娘中途被叶大姑娘押回去了。之后,就只两位姑娘在。”
顾大夫人面上表情忽然一松,继而笑起来:“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安泰不明所以,回去后,自然是要如实汇报给自己主子的。
顾旭拧眉看着安泰,突然想起夜间发生的事情,他脸蓦地一阵发青。当即便训斥安泰:“谁让你在母亲面前胡说八道的?”
安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的……没有胡说八道啊?”
顾旭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只将看了一半的兵书往桌上一扔,负手大步踏出了书房的门,朝他母亲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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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榕自然不会想到顾旭会在梦里亵渎自己,这些日子,她忙得很。
嬴凤身为京中第一贵女,又是准太子妃,自然义不容辞要组织诸公侯伯府的世家千金们一起想法子,做力所能及的事,去帮扶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从前闺秀们聚在一起是谈论诗词歌赋、比拼马术球技的。
而如今聚在一起,则是谈论国之大事。
有人附和嬴凤,但也有人不满嬴凤的行为,私下里悄悄说:“听我爹说了,当年是嬴王殿下领兵血洗东宫的。东宫乃是正统,嬴王胆敢弑杀正统而辅佐亲王登基,如今先太子旧人举兵造反寻仇,嬴家怕了,自然做这些表面功夫。”
第40章
“他们家做他们家的, 凭什么拉着我们?到头来, 好名声都给她凤郡主占了, 我们一群小罗罗得到什么了?”
“嘘~你小声点说话。”有人立马劝着, “嬴家岂是你我可以得罪的?小心有人听到, 回头告诉凤郡主去。”
“怕什么, 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再说了,嬴家不是还有顾家掣肘么?又不是一家独大的。嬴皇后一党干政, 陛下早不满了。”
于是之前劝她的人又道:“但是, 凤郡主马上就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了。顾家的顾旻……可没听说要嫁去东宫啊。”
“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做太子妃又如何?也得看受不受太子宠啊。我听说, 太子殿下可是瞧中了宋国公府的宋珂。宋家与顾家可是姻亲啊,顾旻不行,宋珂不是也一样?”
宋国公府是顾三夫人的娘家。
“真有此事?”
“当然。”那人得意,“我跟宋珂可是闺友, 她近日来正烦愁着呢。”
“为何烦愁?被太子瞧中,多大的福气啊, 愁什么?真是矫情。”
“可是……宋珂与顾家的三爷, 早定了娃娃亲。如今被太子瞧中,顾家那边怎么交代?一边是东宫, 一边是亲戚, 伤了哪边都不好。”
“那宋珂自己怎么想的?”
后面两位闺秀再说的什么, 叶榕就没听到了。宋珂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是,宋家会怎么选择, 她却是知道的。
前世,后来顾家流放,宋家便毁了当初婚约,保了宋珂,舍了庶出的宋玥嫁来。她想,顾家流放不过是个契机,正好寻得一个借口。如果顾家不流放,宋家肯定也还会想别的借口毁掉当初那门婚约的。
不过,宋玥也很好。前世,她与顾家三爷顾晟十分恩爱,生了好几个孩子呢。可能是一起吃过十年苦吧,患难夫妻,感情总能培养的,顾晟倒是十分疼她。
嬴凤把城中闺秀们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希望大家能出点钱。顾旭提议的在城外临时搭建屋舍供难民居住,陛下采纳了。所以,就在近期,京郊各部营兵,会轮流帮着工匠一起做这些事。
但因西边在打仗,国库的银子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耗在战事上。并且瞧着架势,这该是一场持久战,后续还会需要花不少钱。
正因此,嬴凤才在皇后跟前提议,由她牵头,组织京中闺秀募捐。捐得来的钱,用于京郊屋舍建造上。
皇后自然同意了。
叶榕凡事不爱冒尖儿,但她也不会让自己沉了底。所以,心里记下别人捐赠的数目后,她心中权衡一番,也琢磨着说了一个数。
既不会抢了谁的风头,又不至于失了侯府体面。
在如何安置城外流民这件事情上,顾嬴两家其实也在打擂台。顾旭刚刚提了城外临时建造屋舍的建议,嬴凤立马不甘落后,提了募捐银钱以充实国库的建议。所以,既得了募捐来的银两,嬴凤不可能不亲自去城外一趟。
不亲自跑这一趟,那些百姓跟流民怎么知道是嬴王府的郡主牵头做的好事呢?
行好事不留名,这不是嬴家人的行事做派。
叶榕自然猜得到嬴凤会亲自去一趟城外,但她没想到,嬴凤会拉着她一起。
诸闺秀散了后,嬴凤唯独留了叶榕下来。
只两个人在的时候,嬴凤放下架子来,倒是亲切。她好一番吩咐了下人端茶倒水拿点心后,才坐下来说:
“你我虽然无缘结为姑嫂情分,但你不争不抢的处事态度,我却十分喜欢的。”嬴凤端坐,嘴角却噙着笑,小小年纪却颇有些威严在,“如今这世道,最缺的就是愿意低调做实事的人。而姐姐你,恰恰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十分欣赏你。”
聪明人说话,话不会说得直接。所以,意思自然也不会只是表面的意思。
但嬴凤这番话,叶榕却是立即就明白了。
既然是全城的闺秀一起凑的银子,那便不能只她嬴凤一个人领这个好。所以,她必须拎一个人站在她身边。但这个站在她身边的,却不能抢走她的风头。所以,叶榕便平白落了这个好处。
叶榕虽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但送上门来的好事,她也不会往外推。
所以,在明白了嬴凤的意思后,叶榕文雅笑着道:“我是没什么大见识的人,都是郡主说什么,我再跟着去做。日后,郡主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就好。替百姓做点事情,我也十分乐意。”
“你很聪明,也很乖觉。”嬴凤依旧笑着,但探向叶榕的目光,却渐渐有些变了,“只是……可惜了。”
嬴凤是的确觉得可惜。
若不是上回议亲的时候发生意外,那么现在与鸿弟结亲的,就是这位叶家大姑娘了。那个徐大姑娘她见过,模样倒是顶好的,只是性子不太好,不适合做冢妇,颇有些小家子气,不够稳重,还爱哭鼻子。
这样孩子气的一个人做鸿弟的妻子,日后吃苦的,必然是鸿弟。
嬴凤邀叶榕次日一道去城外,叶榕应下了。
回去后,叶榕与母亲刑氏说了此事。叶榕提此事的时候,薛姨母正好也陪在旁边。听说叶榕可以跟随在嬴王府的郡主身边做事,除了心中羡慕外,少不得又要天花乱坠的把叶榕这个外甥女好好夸一番。
“还是四妹妹有福气,生得榕儿这么好一姑娘。”薛姨母从小嘴巴就甜,人也爱笑,瞧着十分温和可亲。
薛姨母是个十分会察言观色的人,可能跟她从小成长环境有关吧,她姨娘死得早,父亲又不疼她,主母虽说不曾虐待她,但到底不亲厚。所以,她从小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会拍马须溜,但也会点到而止,不会让人厌烦。
这也是一门生存技巧。
就比如此刻,她虽夸叶榕,但却不是随便乱夸,而是寻摸着刑氏的喜好去夸。也就是说,刑氏喜欢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刑氏也听得出这个庶出的姐姐在讨好自己母女,想着他们母子如今无依无靠的也可怜,刑氏倒是也会说些安抚她的话。
“护哥儿也很好,等秋天榜上高中了,日后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于是薛姨母只笑着说:“他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就算高中了,那肯定也是沾了萧哥儿的光。”
刑氏说:“你也不必这样说,我瞧护哥儿还是不错的。”
薛姨母也知道,再谦虚推脱贬损自己儿子,这个嫡出的四妹也不会爱听。所以,点到为止就好。
于是薛姨母顺势道:“若秋时护哥儿真高中了,到时候,也可以说门亲事。”有个功名傍身,亲事也好说一些。
刑氏懂这些,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
若护哥儿真有本事走科举之路,那日后便是萧儿的左膀右臂。到时候,护哥儿亲事,她也势必会费几分心思。
薛家门第低,孤儿寡母的人丁也不兴旺,在京城内,更是没有半点根基。若是能得侯府的当家主母照拂,议亲的门槛自然能往上提很多。
薛姨母知道自己这辈子靠男人是没指望了,若想日后富贵,只能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