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拉锯战持续了有月余的时间,到了九月中的时候,终于传出消息来,说是久病不出门的三皇子终于日渐好转了。因得了这个好消息,太后病情也渐渐好转起来。
似乎只是瞬间功夫,笼罩在京城上方的乌云便散了去,贵京城内又是晴空万里了。
而如今,天气也渐渐凉爽了下来。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后,最后一丝暑热也散去了,日子好过起来。
老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真以为是太后病了又好了,三皇子也好了,早晨叶榕等人去请安的时候,她老人家嘴里还阿弥陀佛了几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夫人嘴里念着,“国泰民安,国泰民安。”
老夫人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就希望家族兴旺家和万事兴。
顾家与嬴家的这场博弈,最终还是跟前世一样,以顾家最终顺利护得三皇子入了宫而告终。但叶榕知道,如今的顾家,怕是不如前世那般得天子信任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陛下只会认为是顾家不愿再替他老人家效劳,而不会猜得出其实是有别人暗中做的手脚。
但顾家人可不蠢,尤其是顾家的那几位爷,一个比一个精明。叶榕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担心魏昭仅以一人之力会招架不住。
事情未定的时候,她十分镇定自若。如今事情尘埃落定了,她倒是开始焦虑不安起来。
魏昭似是猜到她会担忧焦虑一般,这些日子,倒是常往叶家跑。常在她面前晃,她总相信其实真的没事了吧?
魏昭这些日子总来府上晃荡,刑氏虽高兴,但想着下月初就成亲了,总该顾着些规矩。所以,私下里找魏昭说了几句。魏昭觉得有些道理,便没再来了。
之前女儿亲事未定的时候,刑氏担心。如今眼瞅着就要出阁了,刑氏更是不舍。
就算那魏二爷人不错,魏家那位二夫人也是好想与的,但是,出了嫁的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了,日后母女若是再想见一面,也得提前递帖子。哪如在闺中的时候啊,想见就能见。
刑氏素日里多要强的一个人啊,当初那么难的日子都没哭过,如今,倒是常常夜间抹泪。
刑老夫人是过来人,就笑着安抚说:“其实真正等榕儿嫁过去就好了,你就是习惯了日日有她在身边陪着。你若是觉得心中不好受,你便想想为娘的。当初,为娘可是亲眼见着你上送嫁的船啊。”
老夫人怅然:“这二十多年来,你我母女见过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刑氏还真设身处地去想了下,这样一想一对比,她心中就好受许多。女儿算是幸福的了,嫁的郎君不错,且又是在京城。
那魏昭与萧儿,还是同僚呢。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好解决的。
九月底叶榕临嫁前,侯府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叶桃被顾昶拎着送回来了。据顾家人的意思是,叶桃身为大妇却十分善妒,手脚不干净,容不得庶出子女。府上樊姨娘还没到月份,却突然早产,但产下的胎儿却是死胎。
那死胎浑身青紫十分吓人,寻了大夫来问,才知道,原是这些日子樊昕所吃的食物都是被人下毒了的。而樊昕所有的吃食,都是叶桃这个主母负责的。
顾昶实在忍无可忍,当场狠狠扇了叶桃两个耳光后,就直接递了休书一封。又趁着顾家正乱,长辈们暂且没人管的时候,直接提着叶桃带着休书来了叶家。
别的且先不说,就单瞧见叶桃双颊微隆起的红肿,叶老夫人就死命抓着顾昶要找他拼命。
“我们叶家的女儿,个个都是金枝玉叶。你敢打人,我今天打死你。”叶老夫人实在是气极了,不顾体统,跟疯了一样抓着顾昶打。
顾昶不还手,但态度坚决。
他就是要休了叶桃。
叶老夫人打得累了,扭头厉声质问叶桃:“你可有害过人?那樊姨娘腹中胎儿的死,可与你有关?”
叶桃倒是想害了那贱人的孩子呢,但贱人被护着,她没这个机会。
贱人如今倒是会算计了,似是怕她会暗中下手一样,主动提出孕期一应饮食都由她这个主母负责。这样一来,贱人母子的命都与她息息相关,她倒是不敢怠慢了。
就更别说下毒了。
她是冤枉的,她是被人陷害了的。
叶桃哭得毫无形象可言,跪着膝行到老夫人脚边来,死死扯着老夫人衣角,哭得撕心裂肺:“祖母,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我真是被冤枉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动了胎气。”
顾昶双眼猩红,气得跳脚:“贱人,你还敢狡辩。昕儿信任你,才把自己跟孩子全都托付给你。可你倒好,暗地里在她的吃食中下毒。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我没有!”叶桃嘶吼,“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是你们,是你们害我!顾昶,你想休掉我与那个贱人双宿双飞,你痴心妄想!”
叶老夫人渐渐镇定下来,质问顾昶:“想休我家桃儿,敢问她犯了七出的哪一条?你说她善妒就善妒?你说她害人就是害人了?若她真善妒,又怎么会由着你先娶一个妾进门。你们顾家自己损了阴德得的报应,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家人头上扣。”
说罢,扔了个茶碗碎在顾昶脚边,又吼:“今儿这事,我与你们顾家没完。”
“走,桃儿,有祖母给你撑腰,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顾家。倒是要看看,这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蜜饯把探来的消息一一详细告知叶榕,叶榕听后,倒是差不多能想明白怎么回事。樊昕之所以提出让叶桃这个主母负责她的衣食住行,怕就是等着算计她的。
只是她不惜拿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做筹码来算计,也实在太心狠毒辣了些。叶榕不由得又想到了前世。
上一世的樊昕,一生无子,最后还是过继了顾晟夫妻的一个孩子。而今生,她本该可以早早有个孩子的,却又……
蜜饯可不管叶桃是死是活,她只担心自家姑娘。
“三姑娘三姑爷这样好一番闹腾,怕是会冲撞了姑娘你的喜事。”蜜饯心中挺不高兴的。
其实她还想怪老太太呢,只是没敢说而已。
老太太也真是的,明知道没几日姑娘便要出阁了,即便要讨公道,也不能这般大张旗鼓啊。悄咪咪去顾家,坐下来好好谈,不好吗?
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姑娘,现在该怎么办?”蜜饯也是没了主意,“总不能由着这样闹下去。”
叶榕自然也是不想管叶桃死活的,但她也不愿叶家的女儿被人休弃回家来。况且,若是顾昶指责叶桃的罪名成立,影响的可是她们姐妹四个。
叶桃就是个麻烦精,是祸害。当初她算计叶桃樊昕共嫁一夫的时候,打的就是让她们姐妹内斗的算盘。
如今终于斗起来了,她不可能让叶桃回来。
叶桃被樊昕算计了,凭她那孤傲不可一世的性子,日后对樊昕必然是会更加痛下狠手。那唐统假仁假义,还想虚情假意与樊家继续交往下去呢。
如今樊唐两家的关系,还真是得靠这二位姐妹推动一下。
这样一闹,樊宾跟唐统,是再不可能来往了。虽然樊唐两家谁都不是她朋友,但自己的敌人跟自己的敌人斗得死去活来,这种感觉,是再好不过。
叶榕附在蜜饯耳边说了几句话,蜜饯听后,立即按着吩咐去办事。
到了天黑的时候,蜜饯终于带着消息回来了。
“姑娘果然猜得没错,那樊姨娘是自己害的自己。咱家老太太去顾家好一番闹腾,甚至都要去请府尹大人来断案了。见事情要闹大了,又在顾家老太太的威逼下,那几个所谓的咱们三姑爷给樊姨娘的心腹奴才,这才说了实话。”
第98章
“那顾家人是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叶榕关心的是这个。
既然现在事情来了个大反转, 叶桃既是被冤枉的, 那么在顾家受了委屈, 那顾家就休想和稀泥草草了结此事。叶家既在理, 是必须要抓着这个机会谈条件的。
“咱们老太太已经回来了。”蜜饯摇摇头说, “好像是顾家把那樊姨娘骂了一顿, 那些帮着一起陷害三姑娘的奴仆都变卖了。樊姨娘在月子中,不便惩罚, 顾家承诺说等她好了就罚。”
“至于咱们三姑爷, 挨了一顿打。”
“没了?”叶榕严肃望着蜜饯。
蜜饯也感觉到了好像此事处理得过于简单了些, 也认真起来, 说:“奴婢是朝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打探消息的,她是跟着过去了的,该是不会有错。”
到底是叶榕高估了她这位祖母。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顾家几句空口承诺就打发回来了。
樊姨娘在月子中, 不便惩罚,可等她身子好了, 过了这个风口, 再想闹起来,还能闹出今天的效果来吗?显然不能!且不说顾家人是不是早已有了防备, 时间也会冲淡一切的。
再说那顾二爷,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 打他一顿不过是挠痒罢了,算什么惩罚?
还有变卖掉那些参与陷害叶桃的奴仆,确定不是在变相销毁人证吗?人都卖了, 找不到了,日后再吵起来闹起来,找谁说理去?
叶榕是一刻都坐不住了,立即就往老太太院子里去。
老太太原还为自己今儿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而感到高兴呢,但听了叶榕与她说的那些话后,整个人傻眼了。不细想不知道,此番细细一想,就觉得事情真不对劲儿。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老太太也着急,今天都闹成那样了,结果惩罚却不痛不痒,若罚不到实处去,日后桃儿势必在顾家还是要吃苦的。
这样一想,老太太一下子就更慌了。
“还来得及。”叶榕给她支招,“顾家说要变卖那些奴仆,肯定会说到做到,而且会越快越好,很可能今晚就会找牙行去卖了。祖母您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暗中把顾家卖出去的那几个仆人买回来。”
“抓着这几个人证在手,日后就不怕顾家耍赖不认账。”
“好,好好好。”老太太觉得说得特别有道理,“就依你说的去办。”
“另外。”叶榕还没说完,“三妹在婆家受了这么大委屈,这回若不是祖母您态度坚决去顾家闹,想必三妹头上就真被扣了罪名。既然险中得生,如今是我们叶家在理,就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很多事情,都得掰开了揉碎了一一给每个人定罪。”叶榕打比方说,“比如那樊姨娘,胆敢谋害顾家子嗣,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三姑爷起初认为是三妹的错,不是要休了三妹吗?如今既然是樊姨娘的错,是不是也得撵人走?”
又说:“当然,人能撵走最好,撵不走,也得谈点别的条件。”
“比如,樊姨娘一个妾,必须让顾家人保证,日后若三妹不率先诞下子嗣来,樊姨娘不准生子。但凡姑爷哪日歇在了她屋里,事后必须喝避子汤。若有顾家长辈开口做了保证,樊氏必然不可能在三妹之前生下孩子来。”
叶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该这样做,所以叶榕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真听进了耳朵里去。
待得叶榕走后,她立即就差人照着叶榕说的去做了。
老太太以为是她们姐妹情深,但其实叶榕心中是有别的盘算在的。这个节骨眼上,顾家自然越乱越好。若是不乱一些,不诸多事情缠身,顾旭想必还能得出空来去对付魏昭。
叶榕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能有多少效果,但做总比不做好的。能多筹谋一些,总比坐以待毙的要好。
次日一早,天都还没亮,叶老太太便又登了顾家的门。
顾老夫人听说叶家那老夫人又来了,不由得轻轻蹙了下眉心,直觉自然是不好的。
“这么一大早就登门,想必是回去后又想通了,觉得这事情该继续闹。”顾老夫人颇为头疼,只觉得心累得很。
如今顾家腹背受敌,本就如履薄冰步步艰难,偏这个时候内宅还出了这种事。
伺候老夫人的丫鬟一脸的鄙夷,显然是瞧不上叶家那位侯夫人的,撇嘴说:“老夫人您昨儿都那样给叶家面子了,事情都谈妥了,怎么今儿又来了。”她一边帮老夫人梳头,一边说,“依奴婢瞧,就是您太给她脸面了,叶家才这样欺负到您头上来的。”
顾老夫人倒依旧一脸慈爱,闻声摇摇头说:“叶家的这位老侯夫人,她也是真心实意关心她的孙女,倒是没错的。想必,是回去了后,有人给她支招的。”
“且看看一会儿她想如何吧,若是不过分,答应了就是。”
“若是过分呢?”丫鬟反问。
顾老夫人从铜镜中瞥了她一眼,丫鬟倒是老实了。只默默梳头,闭嘴不再说话。
顾老夫人虽有些心烦,但待叶老夫人,倒是礼遇客气的。一碰面,顾老夫人和颜悦色,十分好说话。
叶老夫人却十分生气:“你们顾家说要变卖那些奴仆,可为何非要打发了去南边儿?”
她一夜没睡,就盯着这事儿了。顾家变卖奴仆,势必要通过牙行,京城里牙行虽多,但有些名气的就那几家,叶老夫人差人盯着去了。
这一盯,果然见顾家有远远打发了那几个奴仆的意思。
顾老夫人心中大概是明白了这侯夫人是脑子清楚了,于是面色不改,只说:“他们犯了错事,既是卖了,肯定要卖得远远的。若是还留在京城,被别人家买去,日后走亲串友岂不是还得见面。”
顾老夫人说的这些话,叶榕也提前跟自己祖母说了。她也是摸着顾老夫人的性子猜的,这位老公主素来是个和善的,但不代表她是没主见的。
毕竟宫里出来的,又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手腕总有些。
叶老夫人心中暗叹一声,亏得榕儿聪敏,提前猜得了顾家老夫人会说的话。所以,她自也备好了一番说词等着。
比起昨儿的莽撞来,今儿的叶老太太,倒是从容淡定了一些。
见顾老夫人镇定,她也拿出了从容不迫的姿态来,慢悠悠与顾家谈条件。
“我回去想了想,觉得这事你们顾家太不厚道、太欺负人。”老太太按着叶榕教她的,也没打迂回战,直接说了,“樊姨娘既害了你们顾家子嗣,又陷害自己的主母,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就一句‘她还在月子中,罚不得,等坐完月子再罚’就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