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榕从小正正经经学过厨艺的,不说与宫里头的御厨比,但一般来说,吃过她做的菜的人,都会赞不绝口。不过简简单单的两道家常菜,从叶榕手里做出来,就是不一样。
二夫人尝了一口后,当即喜笑颜开,搁下筷子问叶榕:“小的时候学过?”
叶榕也搁下筷子,笑着回答:“七岁的时候,娘有请了名厨来家中教过一阵子。不过平时在家不怎么做,有些生疏了。”
二夫人倒是爽快人,不怕贬低自己儿子抬高人家姑娘,只笑道:“说句心里话,我们家阿昭能聘得着你做媳妇,是他的福气。”又说,“你娘这么培养你,想来是想过要把你嫁去勋贵人家当冢妇的。”
“我们是二房,无爵位承袭。日后阿昭出息些还好,要是他一辈子混不出头来,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叶榕是从小跟着她娘在贵妇圈子里混的,自然会听会说。
一听二夫人这话,她忙就道:“二爷与我兄长乃是同窗,从前也常去找我兄长一起研读诗书,我娘便见过他几回。娘见了二爷后,便与我说,外面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二爷这般人才品貌,满京城的勋贵也没几个比得上。”
“所以,便起了要把我配与二爷的意思。”
叶榕说的一半真一半假吧,也不全都是奉承话。至少,魏昭的确是入了她母亲眼的,也是她母亲亲自出面说和的亲事。
二夫人自然知道叶榕曾与顾旭说过亲的事儿,那事奇怪得很。但二夫人也想得开,如今既然都已经是他们魏家的人了,还问从前那些事儿做什么?不提也罢。
二夫人握住叶榕手说:“你若是不嫌湘儿贪玩愚笨的话,平时可以稍稍费些心教她一二。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宠着她,如今大了,管也管不住了。我瞧她还算听你的话,你说的,她指定听。”
魏湘就坐在一旁,闻声立即说:“二哥二嫂说的我都听。但若是娘的意思,却偏叫二嫂来说,那我不听。”
“吃你的饭。”二夫人瞪了她一眼。
魏湘二皮脸不怕被瞪,又埋头吃:“二嫂做的菜真好吃。”
叶榕拿公筷又给她夹了菜,笑着说:“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又说,“你还喜欢吃什么?日后我可以教你。”
魏湘就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十足一吃货。
看看人家闺女,再看看她的闺女。没对比,就没伤害!
叶榕才从自己婆母院子出来,就有魏昭的人来说:“二奶奶,二爷让奴婢侯在这儿等您的,爷此番在小花园里等着奶奶呢。”
小花园,就是早晨二人路过时魏昭说要带她荡秋千那个花园。
叶榕瞬间明白了,于是说:“我知道了。”又说,“你先去跟爷说一声,我随后就到。”
“是。”
如今虽然天凉快了许多,但方才吃饭时有些热,且之前又在厨房里呆了会儿,身上有些油烟味儿。叶榕先打发那丫鬟走,也是想先回去换身衣裳的。
换完衣裳正往小花园去,半道上却遇到了大房的魏淑。
魏淑也看到叶榕了,脸上也没个笑,似是对叶榕有些敌意。
叶榕自然是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但不管她是怎么想怎么做的,她身为嫂子,自然得爱护小姑。所以,叶榕还是笑着走过去,率先同她打招呼。
“二姑娘这是去哪儿?”
魏淑只随意朝叶榕福了下身子,这才说:“去小花园找灼华。”
叶榕就说:“可巧了,我也正要去,不若一道同行吧。”
魏淑明显有些不愿,但倒没拒绝。
半道上,魏淑略侧头见叶榕的丫鬟离得比较远,就悄声说:“二嫂也真是不懂规矩,大嫂卧病在床,你怎么也不去看一看?虽说只是堂的,不亲,但如今两房没分家,就还是一家人。”
叶榕闻声倒是吃了一惊,显然是有些不太能相信魏淑竟然会对她说这些。
不过,她面上没显。
只笑着道:“我跟夫君商量好了,明儿得回娘家,打算后日就去看大嫂。夫君还说,大嫂性子温良,不会计较这些。也说了,让我日后有空多去看看她,与她说说话。夫君说大嫂贤良恭俭,会与我投机的。”
叶榕句句颇有深意,魏淑倒一时有些没绕过弯来。可待得她绕过弯来,明白叶榕是怪她不懂礼数不贤良的时候,心中更气。
叶榕把她表情收尽眼底,指着前头说:“瞧,夫君跟灼华都在。”
“二婶,二姑姑。”灼华冲这边挥手。
魏淑快走几步过去:“天晚了,你该回去了。”
跟灼华说完话,魏淑又看了魏昭一眼,没说话。
魏昭与这个堂妹不多亲,平时也不常见。就算见着了,也只是略尽一个兄长的责任,与她说几句话。
“天晚了,你赶紧带灼华回去吧。”魏昭说。
魏淑应着:“二哥二嫂,那我先走了。”倒是对叶榕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与方才独处的时候截然不同。
魏淑灼华走了,魏昭笑朝妻子走近几步,熟练的就伸手搭着她腰:“我推你,你玩一会儿吧。”
叶榕倒没了玩的兴致,只问:“你吃了吗?”
魏昭说:“还没有,等你回来呢。”
叶榕就道:“那我们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时间过来玩。”
魏昭倒是顺着她。
“那就先回去吃饭,以后你有兴致了,再过来。”
魏淑的事情,叶榕倒是没跟魏昭说。她都没弄清楚魏淑为何对她这般有成见呢,自然不会“挑拨”他们兄妹间的关系。
叶榕本来还有些紧张呢,怕魏昭今儿晚上又要折腾她。洗完澡躺下等他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倒不是她不愿意,只是又怕他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若是再折腾一夜,明天怎么办?
明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不过,倒是她想多了。魏昭虽有那个心,但也克制得住。明天得累一天,比不得今天可以休息,他自然顾及她身子,不会胡来。
次日一早,叶榕是从他臂弯里醒来的。
倒是不急,只要能赶回去吃午饭就成。回门礼都事先备好了,二人不急不慢吃了早饭后才出门。
叶榕怎么也没想到,婚后第一次与顾旭见面,会是在大街上。
叶榕魏昭二人坐在马车内,因只有夫妻两个在,所以,叶榕倒也没素日那么规矩严肃。魏昭大剌剌坐着,她便挨着他坐,略歪头倚靠在他肩膀上。
虽然昨儿晚上都好好的,没闹腾,但叶榕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天夜里闹得厉害了些,只觉得还是有些疲乏。
车内夫妻二人正紧靠挨在一起,忽然一阵风把马车车帘吹拂了起来,好巧不巧,叶榕正好与迎面打马过来的顾旭打了个对视。
第104章
叶榕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旭, 同样, 顾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叶榕。她嫁人那天他没去, 他怕去了后会控制不住自己, 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他原以为日后再难有相见的日子, 却怎么都没想到, 她不过才嫁人几天功夫,他就见到她了。他想, 他们应该谁都不是刻意靠近的, 那么街上偶遇, 便是天意。
可若是天的意思, 既然让他与她同时拥有前世的记忆,为何又要让她离开自己?
顾旭内心自然是痛苦的,只是痛的时间久了,如今倒是已经麻木。
偏这阵风大, 吹得车帘一直飘着。且此时段街上又有些拥堵,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马车速度行不快, 顾旭纵马也不能疾驰,只能慢慢打马徐徐前行。
这一对视, 便有些功夫。还是叶榕率先收回的目光。
叶榕是吃惊的, 一时间有些怔愣住, 这才没及时收回目光来。她是没想到,一段日子没见,顾旭倒是变了不少。
变得憔悴, 瘦削,这些都不说了。主要是,他整个人身上似是罩着一层阴气,冰冷摄人,像是从阴鬼地狱中爬出来的一样,再无半点往日的生机与铁血热情。
叶榕只是不想再与他、与顾家有任何交集,不想再与他过日子,她只是希望日后可以各走各的路,一别两宽,倒是从没诅咒过他。当然,叶榕更不希望顾旭是因为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
叶榕都瞧见顾旭了,魏昭自然也瞧见了。见这风不识趣,魏昭稍稍侧身,主动伸手去把帘子放下来。
他又挪了个身子,背抵靠着车窗坐。
魏昭倒是没那么小心眼,只是不想妻子尴尬罢了。叶榕想,此刻既然见到了,闭口不提反而显得不坦荡,所以也就直接问了:
“陛下近来是不是越发不信任顾家?”
叶榕是女眷,这段日子又忙着成亲的事,很多外面的事情若是不刻意留心打探,不知道也很正常。但魏昭不一样,他身在朝堂,自然事事关心。所以,顾家的事儿,他自然知道不少。
魏昭点头:“顾家先是不肯领密旨,之后,又无力护得三皇子周全,让嬴王一党人发现三皇子行踪。陛下素来多疑,两件事情连着发生,心中自然会怀疑顾家的忠诚。”
魏昭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目光一瞥,看向一旁的妻子,又道:“不过,以顾家的根基,就算一时失了圣宠,也倒不了。何况,在军队方面,陛下也需要有人来制衡嬴王府。”
“在没找到新的可以制衡嬴家的人的时候,陛下与顾家,暗地里再怎么猜忌不信任,至少面上还会一如既往和和气气。”
叶榕点头,倒是没再多问,只说:“顾家经此一劫,是迟早的事儿,倒也不意外。”
自古就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喷”这样的俗语,处在权势顶端,替陛下办事的,又有几个最后能善终的?最好的下场,不过就是功成身退,自主放权。若贪恋权势,被君王查办,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些道理,顾家不可能不明白。
倒没再一直揪着顾家的事情说,魏昭想到了叶榕的大舅刑德裕来,便说:“再有些日子,到了年关,你大舅就要回京述职了。”
叶榕看向他。
魏昭继续道:“此事我与父亲说了,父亲又跟伯父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力荐你舅父任兵部左侍郎一职。”
兵部左侍郎虽只为副官,但因历代来兵部尚书一直乃是虚职,所以,兵部的实权其实是掌握在左右二位侍郎手中的。侍郎一职为正三品,管的就是各军军制编改以及军队调遣等一应事宜。
以后打交道的,也是诸位手握实权的勋贵军官,有一定升任降贬的权力。若她父亲还有军权在手的话,见着兵部的侍郎大人,也得鞠躬弯腰打哈哈。
这样的一块肥肉,指定有很多人争夺,又岂是会轻易落到舅舅一个外来官手中。
叶榕说:“陛下会答应吗?”
魏昭分析道:“陛下疑心重,京中各官员明着暗着多多少少都有些结党营私的意思,陛下怕是不会在京官中选。你舅父常年外任,刑家又是初来京城,没有根基。且你舅父多年外任的地方政绩是有目共睹的。再有朝中伯父与父亲等人力荐,陛下想必会同意。”
叶榕道:“如今魏家叶家结亲,全京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刑家又与叶家是姻亲。若是公爹与伯父朝中力举,怕是有人会说举人唯亲。”
这一点,魏昭自然思虑过。
他说:“我魏家一门皆为文官,素来文臣武将都是敌对的。或许,陛下会有利用魏家一门姻亲对付满城勋贵的意思。勋贵权重,陛下早忌惮了,若有文臣任兵部侍郎一职,日后钳制勋贵军权,总好过他们自己人任此职,从而暗中勾结的好。”
魏昭这样一分析,叶榕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并且她也觉得他分析得很对,步步都是钻营了天子之心的。京中军权散落于诸勋贵新贵手中,不集中,皇权自然会受到威胁,陛下不可能坐视不理。
既然自己知道了这事儿,叶榕也没有瞒着外祖母母亲和舅母的道理。所以,当中午吃完饭,只有她们几个人在的时候,叶榕就把魏昭对她说的告诉了外祖母母亲与舅母。
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一职,倒是有些出乎刑氏几人的意料。不过虽有些意外,但细细想想,倒也觉得合理。
刑氏说:“论起来,你大舅倒是有这个资历跟能力。他外放这么多年,若他有心钻营,若朝中有人提携,他也早该入京来为京官了。不会到了四十多快五十的年纪,还只是一个四品外放官。”
“不管任何职,不论品阶大小,都是替天子百姓办事的。日后这样的话,你少说。”刑老夫人提点女儿。
刑氏闭嘴了,只应着:“女儿明白。”
刑老夫人又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自古以来,都是福祸相伴的。且不说老大能不能调任成功,若真做了这兵部侍郎,日后咱们出门行事,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更要小心着些。”
“兵部侍郎这个位置,可不好坐。弄不好,得罪的尽是些勋贵权势。”老夫人先把严重性摆了出来,让大家警醒,后又道,“不过,只要老大规规矩矩做事,真心实意替天子百姓着想,再大的权贵也不能随意拿他如何。”
“得之勿喜,失之不悲……平常心就好。”
刑大夫人始终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坐在老夫人一旁。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却没表现出来。
刑老夫人对叶榕母女道:“我们在叶家叨扰也有数月,如今榕儿亲事也办妥了,我们那边的宅子也修葺的差不多了。也就这几日,我去跟你们家老太太道个别,搬过去住。”
虽然也还在京内,但毕竟不是住在一起,哪能入如今这般日日都能见啊。
刑氏有些舍不得。
“马上要到年关了,再等一等,等哥哥进京了再搬不迟。”刑氏极力挽留,“你们好不易来一趟的,就在这儿多住些日子,也没人会说。”
刑老夫人说:“我们提前住进去,也好收拾收拾,缺什么,趁早补了。你哥哥进京,得年底了,到时候再住进去过年,怕是太匆忙。”
又说:“如今就在京城住着,有什么事儿、或是想见面了,随时说一声就行。再说,之前一直住在这儿,是为了榕儿。如今她也嫁了人,我们京城又有房子,继续赖着不走,怕是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