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江南梅萼
时间:2019-08-17 08:14:33

  陈若霖一指大山脚下的林子,道:“那有,带你去打猎。有没有兴趣?”
  龙霜不无忧虑道:“以千岁现在的骑术,打猎恐怕还不能够吧?”
  “放心,她如果摔下来,我肯定给她垫着。”陈若霖堵上龙霜的嘴,又问长安:“怎么样?敢不敢?”
  “废话那么多,带路便是。太瘦,拿杂家的弩来。”长安高声道。
  陈若霖笑,也让侍卫取了弓箭来。
  龙霜无奈,只得让队伍移到官道旁的草地上原地休息,派士兵戒严四周。
  卫崇看着兴冲冲跟着陈若霖策马奔向林子的长安,感慨一句:“文和呀文和。”感慨完了,扯一扯缰绳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大约是还没受到过火器大规模屠戮的伤害,长安觉着这时代林子里的动物都有点呆呆的。被马蹄声惊到了你跑就跑吧,还跑跑停停一步三回头,也不知道在犹豫个啥?以至于陈若霖还能停下马来,老神在在地指给她看:“那边有只鹿,大约三十几丈远,就在那丛开着白花的灌木后面,看得见吗?”
  长安道:“看得见。”她抬起手里的弩机,就是在宫里献给慕容泓的那一款,瞄准鹿嗖的一箭,射偏了。
  那鹿受了惊,撒腿就跑。
  陈若霖瞄都没瞄,拉起弓就是一箭,鹿应声而倒。
  后头跟着的侍卫跑去捡鹿。
  陈若霖回过头来,风情地朝长安一挑眉毛。
  长安:“哼!”扯着缰绳继续往前走。
  陈若霖单手持缰轻笑着跟过去。
  卫崇全程抱着双臂跟在后头打酱油。
  未几,长安发现一只肥兔子。她从马上下来,蹑手蹑足地靠近,力求一击必中。谁知在距离兔子十几丈远时还是被发觉,兔子窜起来更快。
  陈若霖拉起来一箭射穿了兔子的后腿,箭支入地半尺深,将那重伤却未死的兔子钉在了原地。
  兔子吱吱惨叫着拼命挣扎。
  陈若霖对长安道:“喏,给你射。”
  长安翻身上马,将弩机往肩上一扛,高抬着下巴道:“不射嗟来之兔。”
  陈若霖笑着向她拱手道:“求千岁务必帮忙。”
  长安看那兔子挣扎惨烈,想着提前帮它解脱也好,遂架起弩机瞄准那边,一勾机括。
  特么的就这样都没射中。
  长安恼了,不服气地连发三箭,第三箭终于射中了兔子,也不知是不是瞎猫碰见死耗子。
  长安这会儿才知道,那日慕容泓说他会用弩不是吹牛的。那日他射马,虽然马体积大,但他箭箭射中头脸部位,而且是在马奔跑逃命的情况下,不会用弩,根本做不到。
  想起那日种种,长安心情忍不住低落,她面上不显,扯着缰绳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陈若霖却还是觉察了,安慰她道:“别不高兴嘛,待会儿我教你怎么找准头。”
  因为是临时起意,一行人随便猎了几只兔子和两只鹿就回转了。
  陈若霖让随行的熟手去处理猎物,自己带着长安往林子边缘走。
  马都被陈若霖牵走了,长安看着面前高度到小腿的茂盛草地中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漂亮得像块五彩斑斓的大地毯,心情渐渐好转。
  这也许就是女人的天性了吧,容易被大自然的美貌所感动。如果换成男人心情不好,他们大概很难因为这样一块草地就内心平静呼吸轻盈。
  “长安,过来练准头。”长安正在草地上流连,不远处陈若霖喊她。
  长安转身,见他在林子边缘的一棵大树上系了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下面绑了不知从哪儿搞来的一大块木头。他把木块推得晃来晃去,站在那儿眸光明艳地笑睇着长安,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然而长安又岂是男人喊过去就会过去的女人?就算练好了准头又能怎样?无数次的遇刺经历早就让她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像她这种靠脑力生存体力弱鸡的人,就不该亲自拿武器上战场。尤其是那种大规模混战。
  陈若霖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瞥了眼身边的木块,问她:“是嫌这个靶子太无趣了吗?”
  他三两下攀着绳子站上木块,荡秋千似的在空中晃,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晃到左边,对长安展开左臂,发出邀请:“来啊。”晃到右边,对长安展开右臂,发出邀请:“来啊。”晃到中间,他以绳子为中心转个圈,凭借高超的平衡力对长安展开双臂,继续发出邀请:“还不快来?”
  长安被他这贱兮兮的妖艳贱货样儿给逗得忍俊不禁。
  这男人虽然有点奇葩,但有他在身边,你还真难认认真真地难过下去,因为他会不择手段地逗你笑,而且绝对不会有任何包袱。
  长安走过去,仰头看着站在木头上晃得正开心的他道:“你给我滚下来。”
  陈若霖毫无异议地从木头上一跃而下,带着点小得意地来到长安身边,道:“这是还没嫁给我就开始心疼我了?”
  长安往弩机上装箭,闻言凉凉道:“用你这么大的靶子练好了准头,将来除非是去猎熊,否则能派上什么用场?”
  陈若霖笑道:“这是拐着弯地骂我熊呢。你倒是说说看,我哪儿熊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不轻不重地拱了身边的长安一下。
  结果长安就被他拱了个趔趄。
  陈若霖大笑,道:“瞧,这才是原因吧。人已经弱不禁风了,嘴上若再不硬气些?岂不是要被人欺负死了?啧啧,真是我见犹怜啊。”
  长安那个气,偏这男人脸皮墙厚心智机巧,言语上的暴力对他非但起效甚微还有可能被他反将一军。所以她也学乖了,生气的时候直接动手就行了,不用管那么多。
  “你说你嘴这么贱居然也能长这么大,真是奇迹哈?就没人像我这样想打死你就是为了让你闭嘴吗?”长安一边说一边拿弩机去砸他,谁知一不小心碰到机括,刚装好的箭嗖的一声射进了右前方开满了花的野蔷薇丛中。
  陈若霖笑着按住她的弩机,道:“打我便打我,别用这么危险的武器,万一不小心伤着你自己,我可是要心疼的。”
  “少废话,去给我把箭捡来。”长安母老虎似的支使他。
  “遵命,夫人。”陈若霖在她抬脚踢他之前一溜烟地去了。
  长安见他拨开蔷薇花丛找到了箭支,却不回转,只站在那儿看着花丛对面,心知有异,走过去问:“怎么了?”
  陈若霖朝花丛对面一抬下巴,道:“自己看。”
  长安抬头一瞧,瞳孔一缩。
  花丛对面竟然站着一个人,也不是别的什么人,就是长安收下不久的云胡。
  他这个人一贯安静,安静到即便在人群中都很难让人察觉他的存在,更别提是在这鸟鸣虫叫树叶婆娑的野外。
  这个距离,足够他听清长安与陈若霖的笑闹之语。
  陈若霖握着箭支的手一紧。
  长安拉住他的袖子,问:“忘了我曾告诫你的话了?”
  陈若霖卸了劲,将箭支还给长安,道:“好,你的人,你做主。”他看了云胡一眼,转身走了。
  长安一手拎着弩机一手握着箭支,走到云胡面前,扫了眼他脚旁的竹篮以及篮子里的草药。
  云胡看着她。
  他极少这般正视什么人,一直以来,他给人的感觉总像是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鲜少关心他身处的这个世界。
  他看了长安一会儿之后,移开了目光。
  “你都听见了?”长安直截了当地问他。
  云胡默默点头。
  长安看着他,纤细的手指在箭身上缓缓摩挲。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星星点点地洒在他纯白的衣服上,四周一片青翠,衬得他愈发白净。白得剔透,白得醒目,仿佛那灿烂刺眼的阳光与铺天盖地的绿意在这一刻都成了他的背景一般。
  眼前这一幕让长安有种心酸的熟悉感。
  她摩挲箭身的手指停下了动作,对云胡道:“跟我回去。”
 
 
第622章 夜市
  入夜,驿站。
  陈若霖他们在楼下院子里烤鹿肉。
  长安带着吉祥来到云胡房里。
  伺候云胡的小厮段四刚好收拾了碗筷出来,见长安过来,慌忙行礼。
  长安让吉祥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道:“都下去吧。”
  两人出去关上门,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长安站在桌旁看着坐在那里不动不语,仿佛玉雕一样的云胡,深切怀疑他其实是个重度抑郁症患者。但是据段四说他饮食作息一切正常,除了不说话之外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对,这看起来又不像是抑郁症患者了。
  和这样的人沉默对峙并没有什么意义,长安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必要,所以她开门见山:“若换做以前,你此刻早已陈尸山野。只是,最近我对一些东西,看得不如以前那般重了,再者我确实喜欢你的琴艺,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
  她看着托盘说:“这里有两碗药,左边那碗,你喝下后,会哑。右边那碗,你喝下后,会死。你自己选一个。”
  云胡抬起眼睫看了看那两碗药,并没怎么犹豫地伸出瘦长白净的手指,端起左边那碗,慢慢喝了下去。喝完后,将空碗放在托盘里,神色平静。
  长安默了一瞬,语调放缓:“你知道,只要你双手还在,即便嗓子哑了,要泄密,还是能够泄出去的。所以今日你的选择,我就当是你对我起了誓,至少在我还活着时,望你能遵守今日的选择。”
  云胡抬眸看着她,点了点头。
  看他这副模样,长安忽然就想,如果是慕容泓落到这般境地,会不会也和他一样?
  没有了帝位,没有了权柄,除了悲惨的经历与不堪回首的身世外,一无所有。会不会,也变得这般无助?
  若真的这样无助,她就可以像对待云胡一样,要他怎样就怎样。可是……她笃定他不会的。他虽然看上去娇气柔弱,但心性最刚烈不过。若真到了无力转圜的境地,他怕是宁愿死,也不会为了活下去而甘受别人磋磨。
  她也就能欺负欺负云胡这样的人吧。其实照当时的情况来看,陈若霖和她都没能发现云胡的存在,至少可以证明云胡是比他们先到那里的。是陈若霖那厮在那儿口无遮拦,才造成秘密被他无意中听见这种结果。不是他起的因,却让他来承担这后果,是有点不公平。
  “我会找到你的琴。你若足够听话,最多两年,两年之后,还你自由。”长安说完,就端起托盘离开了他的房间。
  她原想下楼,谁知在楼梯口遇到了端着鹿肉上来的陈若霖。
  “什么东西?”陈若霖看着她托盘里那碗没被动过的药,问。
  “毒药。”长安面无表情。
  “能喝吗?”陈若霖问。
  长安瞟他:“你试试看?”
  陈若霖真的端起来一仰脖给喝了下去。
  长安瞠目,骂道:“你有病啊!”
  陈若霖将空碗往她托盘里一放,看着她笑道:“初次见面就中了你毒,时至今日,早已深入肺腑药石罔效。既如此,又何妨再多这一点呢?来,尝尝我烤的鹿肉。”他若无其事地拖着长安往他房里去。
  片刻之后,长安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品尝鹿肉。陈若霖坐在她对面,手托着下巴,一双睫毛卷翘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问:“千岁,我怎么还不毒发?”
  长安白他一眼,移开目光继续吃鹿肉。要说这男人烤鹿肉还真是有一套,把这鹿肉烤得那叫一个香而不焦外酥里嫩,佐料的味道特别像孜然,里面好像还掺了芝麻碎,咬一口那真的是齿颊留香。
  长安觉得这样的肉自己一个人能吃三斤。
  “千岁,你总是这般嘴硬心软吗?”长安不理他,陈若霖也无所谓,继续饶有兴致地撩拨她,“还是,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想着要嫁给我,所以这女子身份多一人知道也无所谓了?”
  长安置若罔闻。
  “安安,你吃肉的样子真好看。”
  “……咳!”长安差点噎到,放下筷子怒火熊熊地瞪着对面的死男人道:“陈三日,你就像个正常人那样正正经经地过一天有那么难吗?”
  “正经人有什么好?他们能让你这样生动活泼吗?”陈若霖笑眯眯地反问。
  长安:“……”活泼你妹!
  “再说了,谁叫你光顾着吃肉不理我,这肉就这般好吃?”他忽然伸手过来用拇指将长安嘴角沾着的一点油光和佐料蹭了,放回自己唇边轻轻一抿,眸光冶浪地睇着长安别有意味道:“确实出乎意料的好。”
  “你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这般行径,还要不要脸了?”长安问。
  陈若霖笑出一弯月牙儿,道:“脸是什么?我只要你。”
  长安扶额。
  陈若霖拿过她的筷子夹起一片切得薄薄的烤肉,沾了佐料递到她唇边,很贤惠地道:“头晕吗?多吃肉能强壮体格,来,我喂你。”
  ……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长安一行来到一座名为芙蓉县的县城,此县位于青州境内,距福州大约还有半个月的路程,若是走水路,还能更快些。
  近来也不知是因为天气渐热还是喝了不洁生水的缘故,龙霜手下好些兵士出现了上吐下泻水土不服的症状,连卫崇都未能幸免。要不是陈若霖随行的侍卫也倒了泰半,长安几乎又要怀疑是陈若霖搞的鬼了。
  她一开始也曾怀疑是否被人投毒,仔细检查过士兵们的吃食饮水后,又没发觉被投毒的迹象,只能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不能再吃生食饮生水。这一命令贯彻下去后,随行人员病倒的势头果然有所遏制。
  在芙蓉城驿站安顿下来后,龙霜照例派人去本地的医馆请人过来给生病的兵士们诊疗熬药,长安看着实在不成,就对龙霜说:“左右离福州也不远了,就在此地多住一些时日吧,让士兵们把身体养好。”
  龙霜也不想带着一群伤兵残将去福州折了长安的面子,就答应了。
  长安又去探望了一下卫崇,出来见陈若霖百无聊赖地靠在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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