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走走?”他提议。
长安想了想,呆在驿站也少不得被这厮纠缠,还不如出去走走。
龙霜听说长安要出门,放下手边事务准备带人随行保护。
长安道:“你忙你的吧,我有陈三日就行了。”
龙霜看了眼一旁的陈若霖,对长安道:“保护千岁是末将的职责,岂可倚仗他人?”她知道长安是想叫她留下来看顾病倒的士兵们,于是就叫了自己的副手马叔宝带着二十名兵甲随行护卫。
“这县城绿化倒是做得好。”一刻之后,长安慢悠悠地漫步在芙蓉城的街道上,看着道路两侧郁郁葱葱的绿色灌木道,“只是,这与芙蓉有何关系?为何名叫芙蓉县呢?”
“这些都是木芙蓉,你不认识么?”陈若霖问。
长安:“……”姐又不是学植物的。
“说起来,这芙蓉县还有一样特产,千岁可要去买几件带回去留作纪念?”陈若霖笑容幽魅地问。
“瞧你这猥琐样便知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安哼哼道。
陈若霖大笑,道:“这你可冤枉我了,那真是好东西啊。木芙蓉花捣碎成汁,可染丝。用其丝织成帐,便是大名鼎鼎的芙蓉帐。芙蓉帐里度春宵啊,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三句不离本行。”长安不搭理他,转过一条街,眼前霍然一亮。
“想不到这小小的县城居然还有夜市。”长安看着前头挂满灯笼的长街与道旁林林总总的各色小摊和来往行人,饶有兴致地问陈若霖“难道这就是你们南方城市的特色吗?因为天热夜长,所以就设夜市来供百姓消夜乘凉?”
陈若霖手里把玩着一片木芙蓉叶子,看着前头的夜市若有所思,口中道:“或许吧,福州只要叫得上名字的城镇几乎都有夜市,不过这里……反正以前经过时没见有过夜市。安全起见,还是让随行先过去排查一番。”
长安觉着有理,就对身后马叔宝他们点了点头。
马叔宝带着人往前头去了。
“说起来,我好像从未见你随身携带兵器,你偏好从对手手里抢夺兵器?在战场上也是如此么?”长安问身边的陈若霖。
陈若霖笑:“我惯用的兵器,随身携带实在是不大方便。在战场之外,我也不认为我需要自己的武器才能保命。”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到底是什么?”长安好奇。
陈若霖看着她,道:“狼牙棒。”
“狼牙棒?”长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副陈若霖举着狼牙棒四处追着人捶的场景,只觉莫名喜感,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笑什么?”陈若霖疑惑。
“没什么。只是,我看你也挺擅长用刀的,这刀法与狼牙棒法,应该不是同一路吧?”长安问。
陈若霖道:“你以为我与旁人一样,在练武之初选定一件适合自己使用的兵器,便一直用那种兵器?”他笑着向长安这边倾过身子来,低声道“可是这兵器就如同女人一样,你若不一一试过来,又怎会知道哪一件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十八般兵器除了少数几件外形我不太喜欢的,其余的我皆会使,而我最喜欢的偏偏是不在十八般兵器里面的狼牙棒。如此,你可能理解了?”
长安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胸将他推远些,道:“你便是离远些说,我也是一样能理解的。”
陈若霖刚想笑,冷不防前头马叔宝大叫:“有刺客!千岁快走!”
长安转过脸往那边一瞧,好家伙,整条街都暴动了!
第623章 保你周全
变生肘腋!
陈若霖反应迅速,长安刚看到马叔宝他们二十一人被满街的摊贩行人瞬间吞没,这边陈若霖就将她一把抱起,快跑几步在人家窗台上借了一脚力就窜上了屋顶。
没想到屋顶上也有埋伏,陈若霖刚上去,两把钢刀便迎面削来。他险之又险地仰面避过,抱着长安也没法反击,从两人中间的缝隙中一滑而过,从屋脊另一面跳下去。
屋脊的另一面还是埋伏。
这些杀手见陈若霖能从屋脊另一边逃到这一边,知道他不是泛泛之辈,故而上来就是狠辣杀招。陈若霖双臂受限,虽未中招,却被缠住,这时屋脊上和背面街上的刺客也都在往这边赶来。
长安见陈若霖避得惊险万分,知道这些杀手身手非凡,当即摸出袖弩来,借着距离近,乘隙射杀两个。
陈若霖借此机会挣脱纠缠,听着耳边一阵瓦片乱响,近在咫尺,心知带着长安绝甩不掉这些人,恰不远处巷口有棵大树,他抱着长安就奔那棵大树去了。
堪堪把长安送上树,追兵已至,陈若霖探手抓住向自己砍来的两柄砍刀的刀背,腾身而起踢向两人的胳膊,夺刀在手,一刀竖一刀横,竖刀挡住第三人攻势,横刀斜挥,却未能取得那两名被他夺刀之人的性命,只是逼退了他们。
长安在树上看得眉头紧皱,此番这些人的身手,要比那日周景深的侍卫强上许多。看附近影影绰绰的就至少有四五十人往这边围过来,再加上对面街上的,怕不是要上百人。若街上那些人也是这般身手,那马叔宝他们估计凶多吉少,她现在身边只剩一个陈若霖……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陈若霖已与刺客混战成一团。虽说双拳难敌四手,他倒是一时还未落下风。只是,对方人这么多,耗也能耗死他,更关键的是,他还不是全无顾虑地在应战,他不敢让人靠近她所在的这棵树,这就是他行动的限制。
该怎么办?驿站离这里有一刻钟的路程,就算大喊大叫也未必听得见。对方一下子派出这么多人,打的定然是速战速决的算盘,就算能联络上驿站那边,也未必能等到救兵过来……
长安正紧张地思考着怎样才能自救,忽然发现下头一拨人浪潮似的朝着树这边涌来。
这些人的目标果然还是她,只是她离福州已是如此之近,还有什么人想要杀她?又为什么选在这里动手?
她捏紧了袖弩,里头的箭还剩四支,但她并没有使用它们的机会。
察觉有人向树这边靠近,那边本来稳占上风大开杀戒的陈若霖立马放弃大好局势,疾步后退,拦住他们的攻势,战作一团。
他一个人,愣是硬生生拦住了二三十人,出招的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长安耳边只听到兵器交接的叮当之声,看着月光下刀光剑影兔起鹘落,仿佛在看一部3d投影的武侠大片。
众刺客大约也没想到陈若霖居然这么能打,这么多人被他一个人挡住这么久,心中已是开始焦躁。混在人群中的首领大约下达了什么指令,一群人忽然肉盾一样不要命地向陈若霖压过去。
陈若霖战力再高,也禁不住这么多人一拥而上,顿时就被人群挤到旁边,两名刺客乘隙向树冲过来。
陈若霖瞧见了,分神掷过来一把刀,将右边那名刺客一刀穿胸。而他也因为这个动作露出了空门,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他回身一刀削了那人的脑袋,再次从人群中腾身而起,拼着腿部受伤踩着人头肩膀飞跃到树下,在另一名刺客接触到树干之前将他一刀斩杀。
众刺客再次涌上来,又是不由分说的厮杀。
陈若霖这个男人真的刚,背后中了一刀动起手来居然丝毫不受影响,兀自悍勇如猛虎。几十招下来,树下已是围了一圈尸体。
然而情况却并不乐观,长安瞧见屋脊对面还不断地有人翻过来。
混战间,忽闻耳边一阵铁链声响,月光下只见两条腕粗的铁链像两条蟒蛇般向陈若霖飞过来,一条缠住了他的腰一条缠住他的右臂。
长安惊了一跳,仗着地势高往铁链尽头一看,只见两名像铁塔一样高壮的男人扯着铁链另一端。看他们那身形体态,长安甚至怀疑他们只要一用劲就能把陈若霖给扯裂了。
情况万分危急,长安手里只有四支箭,但是这两人必须替陈若霖解决了,否则陈若霖一旦身死,她不是被杀就是被抓。
她在树上,视线受枝叶遮蔽,想要准确无误地射中那两名壮汉,必须下树。
千钧一发,也没时间留给她慢慢斟酌思考,她当即抱着树干哧溜一声往下溜了半段,抬手将弩箭对准用铁链缠住陈若霖右臂的那名壮汉。
众刺客见陈若霖被束缚,长安又从树上滑了下来,都不要命地往上扑。陈若霖将右手的刀换到左手,拼命抵抗,却因身子动弹不了而受伤无数。
刀剑相撞声近在咫尺,厮杀间飞溅的鲜血甚至都喷到了长安的脖子上。她临危不惧,心静手稳,一箭射中那名壮汉的头。
中箭的壮汉摇晃了几下还是倒了下去,他身边的刺客察觉了长安的动作,一刀向她掷来,目标是她的腿。
陈若霖全力迎敌分身乏术,情急之下抬起刚刚得了些自由的右臂去替长安挡刀。
长刀被他硬生生用小臂撞开,挥洒的鲜血溅了长安一裤子。
而他也就来得及帮长安挡这么一下,就被腰上铁链传来的一股巨力给扯飞了。
刺客们并不去追他,而是向长安扑来。
长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用袖弩射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人后,正要往上爬,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脚踝。
长安正想把最后一箭送给他,那边陈若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紧接着便见一道巨影向这边飞来,将树下的刺客砸倒大片。
抓住长安脚踝的刺客被这变故所惊,愣神间一条腕粗的铁链已经呼啸而至,一下子抽在他头上,瞬间抽爆一丛血花,他吭都没吭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长安赶紧爬回树上,惊魂未定地往下一看,只看到原本将陈若霖扯飞的壮汉正从树下站起,居然也不去管陈若霖和被他压伤的刺客们,像头蛮牛似的向长安所在的这棵树冲来,狠狠一肩膀撞在树干上。
树被撞得狠狠一抖,险些将长安给震下来,她原想给他一箭,见状只能抱住树枝稳住身形。
那边陈若霖却已经开挂了。
也许是受了太多伤彻底激发了他的杀性,也许是回光返照。他扯着原本是对方拿来绑缚他的铁链,在场中舞得呼啸风响。这铁链沉重无比,被他这般大力挥动,其击打力与这么粗的铁棍别无二致,杀伤范围又广,众刺客被抽到,真真是非死即伤。
挥舞一圈之后,他见着压住了众刺客的势头,又将铁链甩过来缠住壮汉的脖子将他一把扯倒,就弃了铁链,脚尖踢起一把长刀,冲上来砍瓜切菜。
长安这才知道,一开始他为着保存实力,还是留了手的。
一个人以寡敌众厮杀了这么久,又受了重伤,反应不如一开始灵活那是必然的。所以他还在受伤,但好像只要还没死,就什么都阻挡不了他杀戮的步伐。
他一个人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就算受伤都好像没有知觉,他的招数永远凌厉致命,好像怎么都不会疲惫。这个人太可怕了,可怕到简直不像个人。
当众刺客心中冒出这些念头时,恐惧和胆怯就不由自主地直往脑子里涌。他们孤身深入敌方腹地,他们都是死士,他们死也不会退缩,但这一切并不能让他们战胜与生俱来的对可怕生物的恐惧之情。
陈若霖以浑身浴血的代价解决了他们。确定树下这片地方没有活人了,他又窜上一旁的屋脊,将刚从那边街道上翻上来的刺客一一斩杀,直到周围归于一片血腥的沉寂。
他从屋脊上下来时踉跄了下,步伐不稳,一抬头,就看到了已经从树上下来,正站在尸堆上的长安。
他拄着卷了刃的刀,脱力地靠在身后的青砖墙上,看着长安笑,道:“你若想杀我,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长安小心地在满地尸体间找路走,神色平静。
“眼下我精疲力尽,你的袖弩至少还有一支箭,我未必能避得开,且我浑身是伤,射杀我之后你要伪造一两处致命伤,再简单不过。还能把责任都推到赢烨头上去。待到了福州,更是能以我是为护你而死的借口接近我三哥和九哥,什么都不耽误。”陈若霖此刻面白似雪,雪地上又有大片红梅绽落,看上去有些可怖。
“说的很有道理,那我杀你的动机又是什么呢?”长安在他面前五丈远处站定,握着袖弩的手垂着。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看得出来。说起来真是伤心,我一心想娶你,你却一心想杀我。”陈若霖叹息道。
“既如此,为什么还要拼了命保护我呢?”长安抬起右手,袖弩瞄准他的头。
“因为你今夜跟我出来时,对龙霜说,你有我就行了。我不能辜负你对我的信任啊。”迎着她的箭头,陈若霖笑道。
长安不说话。
两人沉默地对峙了一瞬,长安说:“你闭上眼。”
“怎么,我这样看着你,你下不了手吗?”陈若霖问。
“我不想让你死不瞑目。”长安道。
“呵,这算是你对我最后的善意么?”陈若霖失笑,然后他就真的闭上眼,道“好,我满足你。”
长安扣动扳机,短箭从机括中弹出,破开夜色呼啸而去,笃的一声射在了陈若霖脑袋旁边的墙上。
陈若霖睁开眼,侧过头看了看,对长安道:“你射偏了。”
“你躲了。”长安收起袖弩。
“我闭着眼,怎么躲?”
长安不说话。
陈若霖问:“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嘴硬心软?”
长安瞟着他道:“你若强烈要求,我可以再射一次。”
陈若霖笑了,他扔了刀,满身血腥摇摇晃晃地向长安走来,抬起沾满鲜血的右手轻轻碰了碰长安的脸颊,低声问:“我说过的,你跟我,我绝不会让你身上再多添一道新伤。今天我做到了吗?”
“做到了。”长安仰头看他。
她身边的所有人,除了眼前这男人之外,没人能在今夜这种情况下保她周全。
“我今天做得到,以后的每一天,都做得到,你信吗?”陈若霖问。
长安没怎么犹豫:“信。”
陈若霖难掩喜爱又怕把她弄脏一般再次用右手轻触了触她的脸蛋,用情人低语的声调道:“你真好。”
第624章 舍不得死
龙霜他们就像那些宣扬个人英雄主义的警匪片里面的警察一样,尘埃落定了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