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笑了声,刚想说话,冷不防脚后跟绊到观潮厅的门槛,她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已被陈若霖飞快地搂住了腰,一步跨入观潮厅反手关上门。
这一套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显是预谋已久。长安只觉眼前一晕,再回神已被他抵门上了。
他低头。
长安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横眉竖目:“老大个人能不能别整天一脑门子的卿卿我我?”
陈若霖抓下她的手放在唇边啄吻,琉璃珠子似的眼眸在睫毛底下漾着波光看她,道:“此时不亲更待何时?难不成要等到有心无力的七老八十?半个多月不见,可有想我?”
长安被他亲得手指头直痒,又抽不开,骂道:“我想你个鬼!松开!”
“好,你说松开就松开。”陈若霖甚是好说话道。
他亲上了长安的嘴才松开的。
长安咬他。
陈若霖眯眼,倒是没如第一次那般咬回她。不过长安也控制着力道,没将他的嘴唇咬破便是了。
给他亲了一回长安便撇过脸。
陈若霖缠着她,低笑着问:“吃了什么,怎么亲起来有点甜?”
“葡萄,井水湃过的,你要尝尝吗?”长安现在只想把这黏人的家伙推远些。
“好啊,我尝尝。”陈若霖跟着偏过脸去又吻住她的唇。
长安:“……”
他这回亲的时间有点长,情动时直把长安往门上压。
“怎么?你还想把我嵌到门板里面去啊?”长安好不容易从他的纠缠中挣扎出来,微微喘着气道。
“尽会装傻,”陈若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道“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我是想把自己嵌到你里面去。”
正如长安再毒的话陈若霖也接得住一样,陈若霖再荤的话长安也接得住。
“瞧你这下流无耻的模样,能对陶夭这个大美人秋毫无犯倒是出乎人的意料。”长安瞟着他道。
“想知道原因么?”陈若霖一边偷袭被他亲得软糯湿润的红唇一边道。
“嗯?”
“因为,我不喜欢会在床上哭的女人。瞧她那娇气样儿,不用想,承欢重一点儿肯定会哭。除了赢烨那个傻子,谁上了床还耐烦哄孩子啊?”陈若霖道。
这下长安连对他翻白眼的兴致都没了,伸手推他:“你有完没完?”
陈若霖扣住她不放,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若是能让你在床上哭出来,我居然觉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长安呵呵:“要人哭有何难,端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本事我有,端看你给不给这个机会。”陈若霖牛皮糖一样粘在长安身上,“给不给?”
“给你个头,快起开。”长安被他黏糊得受不了,手脚并用地推他。
“给一个吧。”陈若霖不痛不痒,继续与她厮缠。
“你烦不烦?”
“给一个嘛。”
“你好歹是个人物,要点脸行吗?”
“机会给我,脸给你。”
长安想吐血,最终还是没能挣脱,又被他按门上亲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手下来喊他,才终于让他放了手。
陈若霖出门,一抬眼看到薛红药站在门外,睁着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瞪着他。
他一愣。
说实话这样的目光他并不陌生,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女人们总是更喜欢他,那男人们自然也就嫉恨他了。但是从一个女人眸中看到这种目光,倒确确实实是第一次。
他浅浅地觉着有趣,刚想说话,长安在后面大厅里喊:“红药。”
薛红药身子一扭,撇下他就进观潮厅去了。
陈若霖也无所谓,带着手下径自离开。
“别去招惹他,他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人。”大厅里面,长安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借这一丝入喉的清凉将心里的不适感压下去些。虽然知道是逢场作戏,但毕竟没有那么喜欢他,每每这般勉强与他耳鬓厮磨,心里难免会产生些疙瘩。
薛红药看着她过分红润的嘴唇,心里也有些堵。她急吼吼地哄走了陶夭,没想到却被陈若霖这厮给捡了便宜。也是她不好,不该将注意力放在陶夭身上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明明是陈若霖看长安的目光更具侵略性。
她默了一瞬,低声问:“千岁,你喜欢他吗?”
长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看着薛红药道:“红药,如我与他这种身份的人相交,感情,并非第一重要的事。”
“那什么是第一重要的事?”薛红药问。
“立场,利益。”
“那既然立场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为何还要……”还要把人也搭上呢?
薛红药没能问出口,但长安又岂能听不出来?
“这就好比,你是卖胭脂水粉的,有个阔绰的客人来买了你很多胭脂水粉,但在结账之前要求你把柜台上那面不值几个钱的小镜子也送给他,不然就不买你的东西了。你说你是送,还是不送?”长安尽力想解释得简单易懂。
薛红药听懂了,然后她就哭了。没像陶夭一样嘤嘤嘤,只是眼睛里泪水满溢。
“那就不做这笔生意,不挣这个钱不行吗?”她问。
长安笑:“傻丫头,若有这个资本任性,谁还去开店做生意啊。”
第665章 二保一
就在陈若霖带着陶夭回到福州的前后,慕容泓收到了陶夭被劫傅言均被杀的奏报。
是时他正在天禄阁听臣子们唇枪舌战。
昨日有人弹劾今年科举的主考官高烁以权谋私泄露考题。慕容泓虽不信,但有人弹劾了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就在朝上派人去高烁家里搜,谁知竟然真的在他的书房里搜出今年已经拟定的科举考题。
高烁自是不肯认罪,但他的政敌捏了如此把柄在手,又如何肯轻易放过他?高烁是个孤臣,在朝中结交不多,原本不该有多少人替他说话。然朝臣们心思玲珑,岂看不出这回对高烁的弹劾,矛头是冲着皇帝去的?毕竟谁都知道,高烁是皇帝的信臣。慕容泓在皇位上坐了这几年,在朝中自然也是有几个拥护者的,于是两拨人就高烁到底有罪没罪在朝上吵了个不可开交。
从昨天吵到今天也没分出个胜负来,两拨人在朝上吵得不过瘾,下了朝便跑到天禄阁来继续吵。
慕容泓生性喜静,做了几年的皇帝也没能让他习惯这般长时间的吵闹,不过是额角直跳地强行忍耐罢了。
潭州的奏报就是在这个时候递进来的。
傅言均被杀,张君柏重伤,陶夭被劫,而劫人者,陈若霖。
看到这个名字,慕容泓一时有些怔忪。
他前不久刚收到庞绅的奏报。
庞绅的行事作风与龙霜不同,龙霜这是第一次外出替他办差,见风就是雨,汇报起来事无巨细,往往一件事刚开了个头,她的奏报就来了。待他阅后提心吊胆地过了几日,后续才过来。
庞绅到底是先帝一手带出来的,虽是没什么文化,做事却比龙霜沉稳多了。长安遭遇山崩失踪几天,他都没向盛京汇报,直到后来找到了长安,他才就此事给慕容泓递折子说明。
慕容泓收到他的奏报,得知长安在去潭州的路上遭遇山崩失踪几日方被寻回,如何揪心毋庸赘述。只是,当时庞绅在奏报上说陈若霖失踪了,事实上陈若霖却去了潭州并劫走了陶夭,按时间推算,从山崩到劫人,他可是一点都没耽搁。
而且因为长安的失踪,福州林家家主去寻她之时还被刺杀了,福州原本三足鼎立的局势因此失衡。
原先令他日夜难安的种种,如今串联起来去想,却分明只是个圈套。至于这个圈套是何人所设,套的又是谁,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不敢去深究。
长安借口身体不适又回了福州,他想过长安是否为人所迫?可是庞绅尚有自由递折子回来,她那边的境遇应该不至于差才是。到底为什么?
众臣争辩到午时,未分胜负,却已不耐腹中饥饿,于是暂时休战出宫回府用饭去了。
唯独慕容泓这个皇帝,面对一桌子御膳毫无胃口。
长福伺候慕容泓也伺候出经验来了,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心情不好,遂老实站在一旁一声儿都不敢吭。
慕容泓一直站在窗口看着窗外,时间长了,长福忍不住抬起头来悄悄看了他一眼。
四年半过去,初见面时抱着猫的少年帝王早已褪去了当时的柔软稚嫩。他依然年轻,但却已经不再稚嫩。那长睫高鼻的侧脸此时看去,是成熟男子才会有的深沉。
长福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岁月流逝。
大家都在长大呢,想当初刚进宫时,谁能想到会有今天?他这个胸无大志只想活着混日子的小太监,居然成了贴身伺候陛下的人。而聪明机灵的长禄都已经没了三年多了。至于安哥,安哥也不是当初那个奸猾调皮的安哥了。最明显的一点不同就是,他好像没有以前那般爱笑了……
“长福。”
长福正胡思乱想呢,听到慕容泓唤他,忙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躬身上前:“奴才在。”
“福州之行,你有没有见到陈若霖?”上次长福去福州传旨回来,什么也没有带给他。慕容泓心情郁结,更觉没脸,也就没有详问长福福州之行的情况。
若换做以前,长福定然被皇帝这句话问得一头懵,因为他福州之行的任务里可不包括去见陈若霖。但他始终牢记着长安对他的教导,长安告诉他在皇帝身边当差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围的一切人事,他可以知道了不说,但千万不能不知道。
因为记得太牢又时常践行,所以留意身边的人事现在几乎已经成了长福的习惯之一,故而虽然他去福州的任务里不包括陈若霖,但他依然知道陈若霖是谁。
“回陛下,奴才见到过此人。”长福恭敬道。
慕容泓依然面对着窗外,问:“在你眼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关于陈若霖是个什么样的人,问钟羡应该比问长福更好一些,毕竟钟羡曾与他在同一个县衙里住过,接触过几天时间。但慕容泓不想去问钟羡。
长福道:“回陛下,奴才只见过他两回,一回是在奴才刚到千岁府的那天夜里,一回是在奴才离开榕城时的街道上。两次都不过是远远一瞥,未曾交谈,故而只看了个形貌。”
“他形貌如何?”慕容泓问。其实关于陈若霖的形貌,他早已从手下递上来的情报中知道了,但他今天想要知道得更详细些,他想听人亲口叙述,而不是从那些缺乏想象力的文字中去勉强揣摩。
长福好生奇怪,陛下好端端地去问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男子的形貌作甚?
不过既然陛下问了,他也只有努力回想着来回答。好在那陈若霖外貌异于常人,属于见过就不容易忘的那种,所以这一回想起来印象还清晰得很。
“他个子很高,比……”长福本来下意识地想拿眼前人来做比较,好在强烈的求生欲使他的舌头临时拐了个弯,“比褚大人还要高些。”
慕容泓默。因为身子不好,他在男人中应该属于长成比较晚的那一拨,到现在还没褚翔高呢。
“皮肤很白,男子少有的那种白。眼珠子是蓝色的,是……是比天空还要深一些的那种蓝色,头发却又有点泛红色,而且不是像寻常人那样直直的长发,是卷曲的。”最直观的无非就是这些了,长福说完了,见慕容泓没什么反应,显然还在等他继续说下去,只得拼命地又回想一番,然后补充道“哦,他身上肌肉好多,胸膛,腹部,都一块一块的……”
慕容泓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长福:“你怎么知道?”据长福交代他一共就见过陈若霖两次,一次在夜里的千岁府,一次在榕城街道上。陈若霖在街道上总不至于坦身露体,难不成,在夜里的千岁府,他竟衣衫不整?
心中一冒出这个设想,慕容泓感觉自己平静了没一会儿的额角又突突直跳起来。
偏长福这个老实孩子不敢扯谎,实话实说:“那天夜里安哥……安公公办了一场宴会给奴才洗尘,宴后奴才因为新到了地方睡不着觉,又想着好久没见安公公了,就想去找他聊聊。走到安公公房前时,恰好看到那陈若霖从安公公房里出来,当时他穿着一件好生奇怪的衣裳,好像没穿一样,月光下都能看到他的身体。他也看见了奴才,还对奴才笑了一笑,那笑容也好生奇怪。哦对了,他笑起来脸上还有个酒涡。”
慕容泓虽然以前也从龙霜的奏报上见过说长安与陈若霖形影不离抵足而眠这样的字眼,但那毕竟十分笼统,让人无法想象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但长福此番描述就生动得多了,生动得让慕容泓觉着,如果陈若霖此刻站在他面前,他能让人活剐了他。
但是长安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渐渐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气,心里越愤怒,表面便越冷静。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做到不仅仅是表面冷静。如果在愤怒至极时还能保持冷静,也许……也许很多遗憾就不会发生,也许长安现在还在他身边。
所以即便都已经百爪挠心了,他还是可以很冷静地吩咐长福:“传朕口谕,让左相午后入宫见朕。”
是时候派人去福州探望一下病重的福王了,福州王位更迭在即,他不在意到底谁能继承这个王位,唯独不愿那个人是陈若霖。虽则一开始他认为陈若霖这样一个有着蛮夷血统的庶子不大可能有实力继承福王之位,但眼下看来,未必。若他没有这份实力,他父兄岂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长安与陶夭这两个有可能会影响到福州安定的人物留在榕城?
既是不应该出现的苗头,就该及时扼杀。他不想到时候杀个藩王之子还要上升到朝廷与藩地冲突的高度。
次日,陈若霖奉长安之命在潭州从张君柏手中抢走了逆首之妻陶夭,杀害傅言均,重伤张君柏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朝野。一时间,弹劾长安的折子又如雪片般飞向御案。与此同时,高烁的政敌们又发现了他新的把柄——高烁与有谋反之嫌的长安过从甚密,他唯一收在门下的学生,乃是长安那个太监的义弟!
这件事情一出,已被收监的高烁便知,此等情况之下自己若不认罪,为难的只会是皇帝。这是一场博弈,也许从当初他一时心软答应长安收下纪行龙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他今天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