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正和景桓、虞清嘉相熟的,乃是他们二人初到虞家时的侍女银珠和银瓶。银瓶攀附富贵,很早就被虞清雅发卖,剩下的银珠是个憨人,她觉得琅琊王殿下好好看,曾经的景桓主子也好看,果然和六小姐亲近的人都长得好。更多的,就没了。
虞清嘉带到王府的四个大丫鬟,白芷白芨不熟悉,银珠脑子不好使,剩下的白蓉自己就是张黑牌,怎么可能泄露慕容檐的身份?
流落民间的小皇孙蛰伏五年后强势归来,杀叔婶,灭奸臣,为父报仇,可谓极其传奇,就是话本里也不敢这么写。京城众人害怕慕容檐,但是也好奇,皇帝的追杀令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五年,慕容檐究竟怎么躲过了朝廷的天罗地网?
可惜,这个答案势必要成为千古之谜了。
王府的下人手脚非常利索,很快,婢女换了今早新鲜酿好的酪浆,之后都不消主子开口,众女看到琅琊王殿下的脸色,极有眼力劲地退干净了。
屋内无人,虞清嘉自在许多,被慕容檐拥着也不觉得尴尬了。慕容檐问:“你刚才问慕容栩做什么?”
虞清嘉愣了愣,才想起来,慕容檐刚进门时,她们正在谈颍川王的事。虞清嘉都不知道该感叹慕容檐记性好还是心眼小,都过了这么久,慕容檐竟然还记得这回事。
虞清嘉说:“我听说昨夜王府被围是颍川王主使,有些好奇,所以才和白芷随便说两句。对了,你怎么回来了?”
慕容檐看着她,挑眉:“我回来看我的王妃,这还有为什么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清嘉叹气,“我不太懂朝政,但是也知道刚出事那段时间是最关键的。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你镇压了颍川王,其他人不说话,但是未必服你。外面有那么多要紧事来处理,你昨天夜里已经……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我独自去敬茶也省得,你何苦再跑一趟?”
“怎么能一样。”慕容檐语气淡淡,“造反此事迟早会解决,但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只有一次。那些老头子要如何说话我大概能猜到,既然都是见同样的人处理同样的事,那我为什么不先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反正最终的结果都一样。”
虞清嘉沉默,她觉得慕容檐这番话逻辑诡异,可是偏偏自成一体,让虞清嘉没法反驳。她和慕容檐对视,果然很快败下阵来,叹气道:“罢了,你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让自己受伤。你答应过我的。”
“好。”慕容檐右手在虞清嘉下巴勾了勾,如逗猫一样。虞清嘉又问:“宗室和普通人家不一样,第二天侍奉公婆,还要进宫谢恩。我可用去宫里拜谢皇恩?”
慕容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去宫里拜谁?”
虞清嘉想了想,发现还真是。皇后已死,皇帝虽然还在,但是看慕容檐的样子,皇帝和昨夜之事干系匪浅,这病能不能养好恐怕不好说。慕容檐的亲生父母早在五年前就双双逝世,其他宗室王爷看到慕容檐就犯怵,哪里敢让虞清嘉行礼。这样数一圈,京城里竟然没有当得起虞清嘉行礼,或者敢担虞清嘉一拜的人了。
虞清嘉想到这一点,神态又惊又奇。慕容檐原本带着调侃意味,可是他看着虞清嘉明艳勾人的妆容,盛大华丽的衣着,渐渐眼神有些暗了。他抬头朝外瞥了一眼,虞清嘉奇怪,问:“外面有人等着你吗,你看外面做什么?”
慕容檐不说话,莫名叹气:“怎么偏偏挑在这一天呢?”
“嗯?”虞清嘉最开始没明白,慕容檐的手越来越不老实,在腰侧缓慢摩挲,竟然流露出向下的意思。虞清嘉猛地反应过来,脸颊爆红,用力握住慕容檐的手,整个人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你干什么!”
慕容檐深深看了虞清嘉一眼,虞清嘉意识到自己又被调戏了。她尴尬不已,目光游移,都不好意思看慕容檐。可是慕容檐这个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虞清嘉不堪其扰,从一只手换成两只,最后将吃奶的劲都使上,牢牢拉着慕容檐的胳膊:“你还来,住手!”
“从前父兄叔伯等长辈告诫我,要戒酒戒色,慕容氏易失控,我尤甚。我原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失控只是他们不想控制的借口。我至今都记得我七岁那年,在狩猎场捉到我人生第一只猎物时的场景。后来我又猎到了许多猎物,但再不会比得上当年的冲击。我自那时才知道,鲜血给我的刺激有多大。”
“后来,我对贵族子弟所谓的玩乐项目不屑一顾,世界上不会有什么能超过那一瞬间的快感。斗马,狎妓,饮酒,纵欲,任何。”
“可是昨天,我发现我错了。”虞清嘉脸色已经红的要滴血,慕容檐在她耳边说话,气流打在她的耳垂上,又麻又痒,“你的瘾,可比血刺激多了。”
虞清嘉抬头,发现慕容檐的眼睛亮的吓人,瞳孔里甚至隐约有幽蓝色的光。这种状态虞清嘉一点都不陌生,曾经慕容檐见了血失控,就是这个样子。
虞清嘉像一只被老虎抱在怀里顺毛的兔子,又委屈又害怕,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你不能这样。”
慕容檐笑了一声,这样的反抗弱的可怜,宛如一只兔子试图和老虎豺狼讲道理。慕容檐抱紧虞清嘉,手指在她下巴上摩挲,来来回回摸了许久,似乎在思考一件很为难的事情。片刻后,慕容檐眯了眯眼,凶光四射:“慕容栩简直找死。我都打算放过他们了,他们一家人非要来招惹我,不知好歹。”
虞清嘉大概能猜到,慕容檐现在很想继续昨夜的事情,却因为慕容栩和皇帝捅下的烂摊子不能开这个头,这样一来心情能好才有鬼了。虞清嘉默默替颍川王点了根蜡,可是却死活不开口。
虽然有点同情颍川王,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健康,虞清嘉觉得还是让慕容檐被颍川王绊住吧。
过了一会,虞清嘉说:“敬茶已经好了,你安心去干自己的事情吧。”
虞清嘉的声音越来越低,慕容檐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脸色吓人。他脚步生风,冷着脸走出一段路,虞清嘉才刚刚松了口气,慕容檐突然又折了回来,抬起她的下巴用力深吻。
虞清嘉到后来险些喘不过气,慕容檐在火上勉强浇了点水星子,目光幽深地放开她:“你安心待着,等我回来。”
虞清嘉面红耳赤,几乎都说不出话来。等慕容檐走后,丫鬟们才低着头走进来,面目含笑:“王妃,您可要重新上口脂?”
虞清嘉脸都要烧起来,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不用,都出去。”
第141章 回门
虞清嘉出嫁后,二房一下子安静许多。二房本来人丁就不多,家里唯有虞清嘉一个孩子,现在虞清嘉出嫁,别说虞文竣,府里的下人们都有些适应不来。
好容易等到了回门的日子,一大早,虞家就张罗起来。
王府离虞家并不远,慕容檐和虞文竣在外院说话,虞清嘉带着丫鬟们,陪虞二媪坐着。
明明才两天没见,虞二媪觉得仿佛过了几年一样,她仔细打量虞清嘉的气色,发现她脸颊红润,双眸明亮,明艳照人,可见婚后并没有不如意的地方。虞二媪放下心,问:“六娘,你在王府一切可好?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祖母,我一切都好。”虞清嘉知道家里人担心,于是将王府的状况,她这几日的动向详细地说给虞二媪,“王府里人丁简单,除了我和殿下,并无其他人。皇上病情加重,正在静养身体,殿下下令让各宗室潜心为圣上祈福,不得宴饮出游。我不需要进宫,也不需要应付上门的宗室亲眷,落得清闲。王府内外有殿下的声名威慑,一切井井有条,并没有需要我操心的地方。说来惭愧,我这几日,除了吃喝睡觉,竟然再没有费神想过其他事。”
虞二媪被说的笑了:“就这样才好,什么都不需要想,只管自己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开开心心过日子。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呢。”
虞二媪当然早就知道琅琊王府的人丁状况,她当初得知虞清嘉要嫁给琅琊王的时候心中不无担心,毕竟在宗法社会,任何事情都是以家族为单位,一个人父母双亡无兄无弟,形单影只,这乃是衰亡之相,虞清嘉嫁过去说不定会跟着受委屈。虞二媪一辈子生活在世家中,耳濡目染之下,难怪她有这种宗族思想。
可是后来虞二媪看到慕容檐的一系列雷霆动作,这个想法渐渐淡了。普通人孤身一人,没有家族帮衬会寸步难行,但是慕容檐显然不在此列,他自己都快把家族里的叔伯兄弟杀光了。虞二媪一辈子束缚在大家族根盘错节、没有个人界线的人情网中,她太懂得一个女子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周旋有多难了。虞清嘉嫁给人丁简单的琅琊王,也不失为好事。
虞二媪放下心,问起另一个要紧问题:“你和郡王殿下……相处得如何?”
虞清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脸色薄红,低声说:“我和殿下,一切都好。”
虞二媪活了一辈子,早已不再像新嫁娘那样薄脸皮。这是决定一个女人下半辈子活在天堂还是地狱的最重要因素,虞二媪当然要刨根问底,问个清楚:“在自己家里,你不必顾忌颜面,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祖母。琅琊王待你可好?有无冷待你?他相貌出色,兼之出身尊贵,大权在握,恐怕少不了女子前赴后继地贴上来,他身边有多少姬妾?有没有拎不清的?”
“祖母,都没有的。”虞清嘉一项一项解释给虞二媪听,“殿下对我很好,他新婚夜离开乃是为了公事,之后他又专程回来了一次,并没有冷落我。他也没有蓄养姬妾的习惯,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太监或者侍卫,并无女子。”
虞二媪将信将疑:“真的?”
“千真万确。”
见虞清嘉眼眸清亮,笑容坦然,虞二媪才渐渐信了。她十分感慨,道:“但凡是个公子哥,哪一个不是十二三岁起,身边就女人不断。有些家底的还以蓄妓为雅,整天斗谁家的姬妾多,谁家的宴会花销大。这些世家子以蓄姬赠姬为高雅,我却不觉得好。他们男人每日换不同的美人当然开心,苦的全是家里女眷。一个女人在婆婆、妯娌之中周旋就已经够难的了,却还要替他们养姬妾。”
虞二媪叹了口气,眼神迷离,显然想起了往事。虞二媪,虞二媪的母亲,包括她的姐妹朋友们,乃至她的儿媳,没一个不是这样熬过来的。虞清嘉看到虞二媪回忆往事,安静地替虞二媪斟了杯茶,并不打搅。
虞二媪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在孙女面前抱怨,自嘲地笑了:“瞧我,竟然越活越回去了。我原本还担心你,一个男子但凡长得周正些就不缺女人,而琅琊王还长得此般出色,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恐怕也有不少女人愿意倒贴,更别说他还有权有势,威名赫赫。我实在没想到,他身边竟然没有姬妾。”
虞二媪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六娘,你老实和祖母说,他有没有和你……”
虞清嘉赶紧打住:“祖母您说什么呢!”她脸颊绯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慕容檐看起来像这种人吗?
“祖母,殿下并无其他癖好。他只是自己长得太好看,眼光挑剔,所以才没有置办姬妾。”
虞二媪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她就说,皇族出了名的私生活不检点。这已经不是秘密,慕容一族的男子都重色轻国,在女色上极其放纵,按道理慕容檐不可能转了性。虞二媪原本还担心慕容檐身边没有姬妾,会不会是喜欢男色,贵族中好这口的男子可不少。既然虞清嘉亲口承认不是,那虞二媪就彻底放心了。
虞二媪冷静下来,再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也觉得可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男人流连花丛姬妾如云是正常,突然有一个人洁身自好,不重欲,我反倒不敢信这是真的。琅琊王不似他的叔伯兄弟,这实在是再好不过。”
虞清嘉笑着宽慰虞二媪,心里却在想,您可真高看他了。他和他的叔伯兄弟们并无不同,民间流传的关于慕容家的话都是对的,只不过皇帝、其他皇族将精力摊在许多女人身上,而慕容檐集中起来了而已。
虞清嘉笑容中透着无奈,可是这种话她又不能对祖母说,只能咬着牙承认:“没错,殿下在这方面着实克制。”
虞二媪看着眼前光彩照人、顾盼生辉的孙女,心生感慨。虞清嘉虽然看着有些疲惫,但是脸颊白里透红,气色温润,一看就知道夫妻生活过得很好,不需要为任何事情烦扰。至于虞清嘉的话,虞二媪但笑不语,并不点破,夫妻私下里如何相处是闺房情趣,她一个老婆子就不多过问了。
虞二媪最后一桩心事已了,她拍了拍虞清嘉的手,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内有成算的,无论你嫁给谁都能过好,但夫妻有感情和没感情,终究是不一样的。你如今不需要侍奉公婆,管理小妾,也不需要对外面的人委曲求全,更难得的是,你和琅琊王情投意合。见你们俩如此,我就彻底放心了,此生再没有什么不安心的。不过唯有一点,你现在已经嫁作皇家妇,以后你和琅琊王夫妻一体,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牢记这一点,以后和琅琊王好生过日子,就算有一天虞家和琅琊王出现分歧,你也要拿稳了,不要被人挑唆得心软,和琅琊王离了心。”
“孙女知道。”虞清嘉听着这些话眼眶发酸,唯有真正的亲人才会这样为她考虑,说出这种话来。她压住泪意,笑了笑,说:“祖母,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一天不会出现的。父亲和殿下相交甚笃,利益一致,怎么会有对立的这一天呢?”
“我知道,可是话还是得先和你说明白。”虞二媪神色缓和了些,“我也不知四郎竟然私下里给琅琊王做事,我是过来人,琅琊王对你如何,我这双老眼能看出来。以后,虞家还要仰仗你来提携。”
“祖母,您这是什么话?”
“这是实话。”虞二媪叹道,“皇帝病重,连近臣都见不得了,听说御殿里内侍宫女伺候不力,全部换了一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位恐怕活不长了。日后如何,都得看琅琊王的意思。”
虞清嘉沉默,说不出辩驳的话来。虞二媪避世多年都能看清,她身为王妃当然看得更明白。如果说慕容檐没有那个心,虞清嘉自己就第一个不信,更甚至她知道未来,知道慕容檐不光会夺叔叔侄儿的位置,更甚至,会御宇天下,统一南北。
祖孙二人好不容易见一面,虞二媪不想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于是笑着说道:“瞧我,人老了暮气沉沉的,都和你说些什么。你们少年夫妻,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