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九月流火
时间:2019-08-18 08:00:49

  前世虞清嘉就是因为长鸿曲一曲成名,此后虞美人的名声传遍南北,虞家的女儿都因此成了她的陪衬。虞清雅咽不下这口气,而同时,积分危机也由不得她再犹豫了。
  所以无论如何,虞清雅都要得到长鸿曲,并且让其冠着自己的名字发表于世。
  虞清雅交代银瓶:“你回去好好盯着她,如果她写出什么谱子,立刻拿出来交给我。只要你办的好,我就将你提到大房来。”
  银瓶大喜,赶紧跪下给虞清雅磕头。银瓶偷偷摸摸走回二房,她做贼心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虞清嘉在做什么。然而,虞清嘉屋里是空的。
  虞清嘉此刻正抱着琴坐在桌前,她绞尽脑汁想着最拗口的音律,最别扭的手势,一股脑堆到纸上。
  既然虞清雅想不劳而获,那虞清嘉就满足她。虞清嘉有一种模模糊糊的猜想,她总觉得虞清雅现在看着自由,但无论思想还是行为都已经被系统把控。比如在梦中虞清雅提到的积分,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每样物品花多少积分,赚多少积分,都是系统说了算。虞清雅某种意义上正在给系统卖命,而且还是毫无报酬的那种。
  既然如此,虞清嘉不介意再推她一把。
 
 
第36章 谱曲
  万贯家财都有花完的时候,那积分呢?虞清嘉很想替虞清雅试一试。虞清嘉其实好奇了很久,系统的能力明显高于他们这个时代,可是系统大费周章找到虞清雅,还费心帮虞清雅出谋划策,所图究竟为何?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系统甚至都不是人,它没有感情也没有思维,那它要图谋的,必然十分明确。系统究竟想从虞清雅身上得到什么呢?
  虞清嘉模模糊糊有一种猜测,或许积分只是一个诱饵,诱导着虞清雅一步步踏入系统的圈套。等她变得再也离不开系统,而这时,系统就可以坐地起价,和虞清雅要求其他事物了。
  然而虞清雅也不是傻的,她怎么会一点都不防备着系统。如果虞清嘉没猜错,虞清雅现在还打着以系统为己用的打算,只要虞清雅不要让自己的积分为负,那么就留有转圜余地,她依然还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
  可惜虞清雅的想法是好的,能不能实现却得由不得她。虞清雅仗着系统已经算计了虞清嘉很多次,在梦境的那个世界里她们二人还有夺命之仇,虞清嘉怎么可能放过她。毒杀之仇不共戴天,虞清雅不想陷太深,虞清嘉就偏要将她一步步推入泥淖中,最后被系统套牢以至无法脱身,虽然活着却无异于傀儡走狗。
  这是一个精细又危险的过程。虞清嘉虽然知道虞清雅不对劲,知道她的身上寄生着一个妖邪,所以才会突然聪慧,可是虞清嘉要如何证明呢?任谁看虞清雅现在都是一个普通少女,旁人无法听到她和系统的交流,更没法探测系统的存在,就算虞清嘉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可是虞清嘉没有证据,怎么让旁人信服?到时候要是被虞清雅反咬一口,给虞清嘉扣上嫉妒污蔑的帽子,那反而是虞清嘉陷入麻烦。
  所以虞清嘉能倚靠的只有自己,她只能靠自己报仇,靠自己消灭系统那个异时空妖孽。要想彻底消灭系统,那首先要做的,就是让系统虚弱。虞清嘉想了许久,最终觉得消耗系统这件事,还得落在虞清雅身上。
  虽说系统只是暂时绑定在虞清雅身上,生命形式高于虞清雅,可是但凡寄生,那就是此消彼长,一损俱损。宿主日益强大,系统也会有更多可调用资源,如果宿主日益虚弱,恐怕系统也会被宿主束缚住,变得有心但无力。
  虞清雅收买银瓶来监控虞清嘉,这何尝又不是虞清嘉的反向监控?现在虞清雅和系统阵线统一,所以其乐融融合作愉快,但是如果他们利益出现分歧呢?虞清嘉纵容银瓶的真正目的,就是借虞清雅的贪心来离间系统和虞清雅的关系。只要这两人渐生龃龉,相互消耗,虞清嘉就有渔翁得利的机会。
  虞清嘉心中百转千回,因为心中有事,她落笔时越发慎重,删删改改力求最好。虞清嘉眉梢拧起,全心投注在面前的纸张上,仿佛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动静。
  慕容檐放下笔,静静注视了一会,忽然问:“你在做什么?”
  那双眼睛往常总是在看他,现在却在一张白纸上停驻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慕容檐很不喜欢这种被疏忽的感觉。
  虞清嘉正想到要紧的部分,没空理会慕容檐。她正要提笔勾画,忽然感觉到笔杆被什么东西夹住了。虞清嘉使劲拽了拽,没能挣脱。她十分烦躁地抬头,就看到慕容檐用两根手指捏着她的笔,瞳色幽深,面容平静,虽然一言不发,但是态度却非常明确。
  虞清嘉实在不知道慕容檐为什么又突然发神经,可是她着急将灵感写下来,没空陪慕容檐耗。她使劲拽笔,最后两手一齐上阵,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而慕容檐依然用单手握着笔,手腕动都没动。
  虞清嘉咬牙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算了,不要和一个神经病讲道理,慕容檐这种性格的人,不顺着他,他能和你一直耗下去。虞清嘉放弃了,她松开手心,慕容檐还没怎么样,她倒先气喘吁吁了:“你又怎么了?”
  慕容檐收回笔,慢条斯理地在砚台上将毛躁的笔尖理顺,态度依然执着:“你刚才在想什么?”
  虞清嘉拗不过慕容檐,只能微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想琴谱。”
  慕容檐却不相信,以虞清嘉藏不了事的性格,若只是想琴谱,怎么会神色紧绷如临大敌?慕容檐笑了笑,他看着虞清嘉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撒谎。”
  虞清嘉呼吸一窒,差点连脸上的表情都没绷住。慕容檐这个人究竟会不会说话?不信归不信,哪有人会当场拆穿呢。
  虞清嘉保持着微笑,眼睛却狠狠瞪了慕容檐一眼:“我想编一支没人能弹出来的琴曲,所以潜心思考,无瑕说话,怎么了?”
  没人能弹出来的琴曲?慕容檐终于给虞清嘉面前的那张纸分去一眼,他看了两行,意义不明地勾了勾嘴角:“自作聪明。”
  虞清嘉以为慕容檐说的是她的琴谱。虽然虞清嘉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狂妄,但是她明白归明白,一旦被慕容檐说出来,虞清嘉就很不服气。她瞪了对方一眼,轻哼道:“小瞧谁呢,我们走着瞧。”
  南北朝极盛音律,名士世家无不以精通音乐、肆意疏狂为风流,而北朝因为政治变动频繁,琵琶、胡笳等胡人乐器融入中原,北朝的音律比之江南还要再绚丽一些。此时谈国家大事、济世救民才是下品,世家大族并不将乐器视为低贱,反而能品鉴音律,更甚至自己就精通乐器的,才是世人所推崇的名士风度。
  也只有李氏这种把三从四德当教条的老古板,才会看不起音律,认为只有不入流的歌姬才奏乐娱人,正经人家的女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事人以卑。这种行走的女德一般的想法没人敢说它不对,但是如今的世家小姐们养尊处优,地位超然,甚至都有人敢在未出阁时便豢养男宠,李氏的想法放到她们跟前,这些娇客们当面不会说什么,恐怕一转身就嗤之以鼻。
  俞氏之前一直被李氏看不起,其中有一点便是俞氏亲自陪虞文竣游山玩水,奏乐以和。这种行为在李氏看来简直就是自甘低贱,妻子重要的是德,只有姬妾才以色侍人。
  李氏看不起俞氏,俞氏也看不上李氏。在虞清嘉小的时候,俞氏曾开玩笑般说,李氏便是拿无知当高贵,明明自己什么都不会,却还要看不起别人。
  俞氏对李氏那一套儒家理念不屑一顾,她从小便教虞清嘉音律琴棋。虞清嘉的父母都是音律高手,虞文竣乃是当代名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俞氏也精通乐理,能歌善舞。有这样一对父母,虞清嘉本身天赋便不弱,再加上父母的言传身教,她的琴技也相当出色。
  虞清嘉被人小瞧,她瞪了慕容檐一眼,越发坚定要做好了打某人的脸。要编撰一首无人能弹奏的曲子,敢放这样的话无疑狂妄至极,虞清嘉写了一段,自己亲自在琴上试验。
  有李氏那么一个母亲,虞清雅的乐理能力也平平。虞清雅不是想偷拿她的谱子吗,那虞清嘉就给她量身定做一个极其别扭晦涩的谱子。想偷东西,也得看看自己能不能消化。
  虞清嘉一边试一边写,她收回手,正要将谱子就下来,就听到慕容檐说:“第七个音错了。”
  虞清嘉愣了一下,明显不信:“我自己编的曲子,再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怎么知道我错了?”
  “你第一次按的是下徽音,第二次滑到了下羽。虽然本来也不见得多高明,但是相比之下还是第一版好一些。”
  慕容檐平时总嫌弃她笨,虞清嘉忍了,可是质疑她的音律能力却万万不行。虞清嘉咬了咬牙,想打人却又打不过,她铆着劲写下两行字谱,没好气地扔到慕容檐面前:“你说的好听,那你来啊。”
  这段字谱中指法相互冲突,好几次跨越极大,虞清嘉压根没想过弹,她就是为了刻意刁难人。可是慕容檐垂眸扫了一眼,不屑地瞥了虞清嘉一眼,坐到琴桌前,都没有练习便直接上手。
  音乐天赋和神经病一样遗传,慕容家的人长得都不差,还净出神经病,可是他们在音律上的才能同样顶尖。别看当今皇帝荒唐昏聩,但是皇帝的琵琶和古琴都弹得极好,宫廷设宴时皇帝嫌弃乐工手笨,甚至会亲自夺过琵琶来弹。慕容家其余诸王也个个精通音律,会多门乐器的人比比皆是。而慕容檐,比之叔伯父辈还要出色。
  一段刻意刁难、手法诡谲的曲子,在慕容檐的手下乖巧的如家猫一般。甚至因为指法变化诡异,而露出一种独特的奇诡绚丽来。
  虞清嘉之前便知道慕容檐在音律上很有些天赋,但是他的天赋出色到这种程度还是让她意外了。虞清嘉的好胜心被彻底勾起,还不等最后一个散音消散,她就伸手按住琴弦。这样的行为对奏乐者来说当然很挑衅,虞清嘉直视着慕容檐的眼睛,说:“敢不敢比一场?我们每个人写一段谱子,弹不出来的人认输。”
  慕容檐看着虞清嘉的眼睛,片刻后轻轻一笑:“好啊。”
  他们两人年轻气盛,又俱在音律上天资出众,多多少少都有自负之心。现在两人存心炫技,写出来的谱子越来越难,指法变化越来越快。两人一个写,写完之后交由另一人弹奏,若是另一个人没有被难倒,那就出题权就交换到此人手上。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有人弹错了音节,或者按错了弦。
  琴声到了最后越来越激越,简直咄咄逼人杀气凛然。银珠进来换热水,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又默默端着水出去了。
  银珠感受到世界深深的恶意,她本来觉得自己虽然反应慢,但是多花些时间总可以弥补。但是等看到小姐和景姬斗琴,银珠突然不确定起来。
  那样的世界,恐怕她穷极一生也不可能窥得一二吧?银珠莫名生出一种歆羡来,六小姐和景姬俱容貌绝艳,平时两人坐在一起就相配的不得了,现在这两人以乐会友,越发和旁人隔出一道屏障到了。银珠甚至觉得,六小姐和景桓的世界,根本没人能插的进去。
  银珠感叹去倒新茶,银瓶看见银珠回来,随口问道:“你又摇头晃脑的,想什么呢?”
  “我在想六娘子和景姬。”银珠将已经变凉的水泼到花圃里,转身去灶台上看热水。她一边用舀水一边说:“你听现在的乐声,就是娘子和景姬相互出题呢。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不信有人能现写现弹。娘子和景姬恐怕都是神仙托生的吧?”
  银瓶没有应和银珠的感慨,她眼珠慢慢转了一圈:“现写现弹?”
  六小姐说她的谱子都被其他丫鬟收着,能不能保住还是一说。那四小姐交代的琴谱,莫非……
  当天夜里,虞清雅翻着手里的东西,眉头越皱越紧。
  她将信将疑地问系统:“系统,这就是长鸿曲?”
  系统将虞清雅手里的东西扫描了一遍,检索良久,回道:“这是古老的文字谱,并非后世通行的乐谱。缺乏相关数据库,无法识别。”
  “那你没有现成的长鸿曲音频吗?”
  “在我们的时代,许多传统文化都已失传。长鸿曲因为年代久远,技法繁复,在古琴曲中都是极难级别,等进入星际时代,早就成了绝响。”
  虞清雅失望地叹气,她本来还想让系统调出现成的音频,她照着练呢。现在看来,只能她自己破解字谱。虞清雅让丫鬟备好古琴,她下手前信心满满,可是仅仅弹了不到一行,虞清雅简直怀疑这是银瓶瞎拿来诳她的:“这真的是琴谱吗?”
  仅仅一行,虞清雅弹得磕磕巴巴,就这样手都要抽筋了。她看到后面密密麻麻的字谱,不由眼前一黑。
 
 
第37章 捷径
  时已入深秋,天越来越冷,一夜过去,庭院内又是一地落叶。秋日疏阔,连风都是干燥微凉的。
  粗使婆子在外面扫落叶,坐着室内能听到竹帚划在地上的僵硬声音,菊细瘦的叶子已经被秋霜打成浓重的黑绿色,丫鬟搓着手,疾步穿行在廊庑中。
  李氏正在用早餐,她拿帕子掩了下嘴,问:“四娘呢?”
  周围侍奉的丫鬟们脸上神情顿时都有些微妙,绿崎跪在桌案边,一边帮李氏布菜,一边说:“四小姐昨夜练琴练得晚,今日恐怕要晚起一会。”
  琴和瑟不同,琴声清微淡远,乃是自娱之乐,可是即便琴音再淡,同一个院里的人总是能听到的。虞清雅昨夜练琴到很晚的事,其实大房院里人人都知道。
  现在李氏提出此事,众人面上都有些尴尬。因为虞清雅昨日的练习……委实,不太好。就算绿崎想闭着眼睛夸,都找不到夸赞的切入点。
  虞清雅弹得磕磕巴巴,走音非常严重,时不时就会有尖锐刺耳的错弦声,绿崎平心而论,听着还挺折磨人的,尤其是后面虞清雅的屋子里似乎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往常丫鬟们为了讨好李氏,只要说起四小姐,无论是什么事都能闭眼吹个天花乱坠,但是今日绿崎提起弹琴之事后,满屋子丫鬟侍女,竟然没一个人搭腔。
  屋里一片沉默的尴尬,绿崎暗暗埋怨自己没脑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正想着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就听到屋外传来问好声:“四娘子。”
  虞清雅掀开帘子进屋,脸色阴沉沉的,看着就很不耐烦。这下众婢女越发不敢触霉头,全都闭紧嘴,低垂了眼睛看地板。
  就是李氏也觉得虞清雅不像样子,等早饭散后,李氏叫住虞清雅,主动提起昨夜的事:“四娘,你昨日在做什么,我怎么听你练了半宿的琴?”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件事虞清雅脸色更难看了。她拿到琴谱时意满志得,可是才练了一行,她就发现现实和她的想象相差太大。琴谱许多人都有收藏,但是能弹好的才有多少?虞清雅发现她还是太想当然了,以为只要有了琴谱,就能取虞清嘉而代之。可是现在,后世传颂的名曲初稿就放在她眼前,然而虞清雅连两行都弹不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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