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九月流火
时间:2019-08-18 08:00:49

  刚才外面回来的女郎们看到眼前的景象狠狠一愣,方才说话的那个女子就和见鬼了一样,手指指着来人,都忍不住哆嗦:“虞六娘?你怎么在这里?”
  虞清嘉掀开帷幔,从琴台后面走出来。听到女郎的声音,她十分惊讶地瞪大眼:“这话好生奇怪,不然我该在哪里?”
  这几位女客面面相觑,虽然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神态非常可笑。周溯之追过来,听到这话怪异地瞥了这几人一眼:“方才六娘一直在这里弹琴,她听说很多人好奇长鸿曲,还亲自弹了一遍。你们刚刚回来,怎么就说这种话?”
  虞清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对着这几个女子缓缓绽开笑意:“不敢当溯之的赞,我学艺浅薄,是大家太抬举我了。几位娘子方才看到我惊讶的很,莫非,你们觉得我应该在其他地方?”
  虞清嘉脸色笑意不变,眼神透出些似有似无的凉意:“你们以为,我应该在哪儿?”
  几个女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虞清嘉好脾气地笑着,说:“你们尽管说就是了,我又不会生气。我其实也很好奇,你们方才误会了什么,不然看到我为什么会这样惊讶?”
  虞清嘉一个一个看过去,被她看到的人无不低头,羞囧地说不出话来。虞清嘉微笑着,道:“说呀。我看你们刚进来时还兴致勃勃,怎么现在却不肯说了?当着大家的面,有什么话不能放开了说。”
  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总算意识到她们恐怕被人算计了,可恨虞清雅和妹妹内斗,竟然将她们牵扯进来,无形中就被人当了刀使。然而现在明白也太晚了,被虞清嘉当面质问,女子尴尬得满脸通红,还是不得不低头给虞清嘉赔小心:“六娘息怒,是我们想岔了。方才多有得罪,但我们也是被人欺骗了,你大人有大量,可别为此和我们有了嫌隙。”
  “这话说的我听不懂,几位姐姐明理又热心,我怎么会和你们生嫌隙呢?”虞清嘉带着笑,慢慢说,“我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你方才说你们被人欺骗,这又是怎么回事?”
  得,女子一听就知道,虞清嘉也不是个善茬,恐怕今日她们是别想置身事外了。虞清嘉先是给几人带了高帽,说她们明理又热心。既然明理,那就不该在什么都没看到的情况下相信谣言,而热心……免不得要伸张正义,出来说句公道话了。
  几位女客被赶到了架子上,现在不得不出来表态。她们想到这里狠狠骂虞清雅,怪不得她今天又是大惊小怪又是邀请人去花园,原来目的在这里呢。自己想要算计盛名在外的堂妹,却拿她们当刀使,要不是在宴客厅迎面撞上虞清嘉,恐怕她们几个还蒙在鼓里呢。被虞清雅溜了一圈的女郎们愤怒又鄙夷,愤怒虞清雅暗怀鬼胎,竟然扯无关的人下水,而鄙夷……则是鄙夷虞清雅又毒又蠢。上一次在颍川王宴会上抢功失败,现在再一次下套,竟然还是输的一无所有。
  女郎们都在心底不屑地嗤了一声,虞清雅这个蠢货,她的脑子都用来装水了吧。
  事已至此,这几位女郎也顺坡下驴,把自己变成正义的一方。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握住虞清嘉的手,心疼地说道:“你真是可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多年被人排挤,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一点了,竟然还要被人用这种污名诋毁。你放心,我这个人最是看不得这种事,只要我遇见,我总是会替你说公道话的。”
  虞清嘉抿嘴一笑:“谢各位姐姐。”
  虞文竣被人从宴客厅匆匆叫到后院,他本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去了虞老君屋子之后,就见虞清雅哭的像个泪人,李氏也默默垂泪,母女俩一唱一和地说着虞清嘉不守礼节,恐和颍川王有染。虞文竣听着额角突突直跳,等听到虞清雅添油加醋地述说虞清嘉如何勾引颍川王,仿佛她已经亲眼看到了一般,虞文竣再也不能忍,用力地一拂袖,桌几上的杯盏瓷器全部被扫到地上。
  瓷器坠地发出巨大的破碎声,其中好几快瓷片砸在李氏脚下,李氏吓地直往后退。李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对待,又惊吓又不忿,她拿起帕子,苦着脸地拭泪:“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六娘她不守闺誉,在宴客的大日子做下这种事,你不责备她就罢了,竟然还和我们撒气?你即便偏心,也要有个偏心的度吧。”
  “偏心?”虞文竣气极,他狠狠一拍桌子,用手指着李氏大骂,“你个毒妇!你口口声声仁义礼信女经女戒,结果就是这样诋辱我女儿的清誉?”
  李氏被“我女儿”这三个字刺痛,虞清雅仿佛也被重重扇了个巴掌。虞清雅气的不轻,不顾地上的碎瓷片,立刻跪下对虞老君哭:“老君,您看看父亲!他偏心六妹,只觉得六妹是他的女儿。我竟然这样不受待见,那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做什么?我不如死了算了,省得给父亲和六妹添堵,阻碍他们父女享受天伦之乐。”
  虞老君气得脸色发青,连连怕打手边的扶木:“孽障,孽障!你当着我的面就敢如此,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四娘做错了什么,要听你这种折辱的话?”
  “她做错了什么?”虞文竣气得冷笑,他冷冰冰地看着自怜自哀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李氏,跪在地上理直气壮的虞清雅,以及年老威高唯我独尊的虞老君,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笑话。他活了大半辈子,一心为家为国,可是,这就是他的血亲家人?
  虞文竣心灰意冷地闭了闭眼,说:“嘉嘉根本没有在客房,她一直在宴客厅,不久之前她才刚刚弹了一遍长鸿曲,我在前厅听的分明。不光是我,前后两个厅堂所有客人都可以作证。你们竟然污蔑她……还在我这个父亲面前抹黑她的清誉,你们才是真正其心当诛!”
 
 
第69章 使坏
  李氏听到虞清嘉不在花园,非常吃惊地喊了一句:“怎么可能?”
  李氏说完之后立刻感觉到不对,见众人都朝她看来,李氏赶紧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六娘没事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大郎真的没有看错吗?雅儿明明说……”
  虞清雅听到虞文竣说虞清嘉在宴客厅的时候就皱起眉头,她已经施加了妲己魅惑术,虞清嘉千真万确会待在花园,怎么可能会跑到宴客厅,并且当众弹琴呢?还是说,颍川王那边的药并没有起效?
  但是虞清雅想到自己在廊庑上听到的暧昧动静,很确信那就是从颍川王客房里传出来的。虞清雅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虞清雅想不通,她将信将疑地问:“父亲当真看到她了吗?毕竟弹琴可以让别的什么人代替,或许这只是她的障眼法。”
  虞文竣听着冷笑连连:“满口胡言,我亲耳听到的琴音,莫非我还能认错吗?”
  虞清雅脑中灵光一闪,感觉自己抓到了破绽:“父亲说亲耳听到,也就是说,并没有看到她?”虞清雅仿佛豁然开朗,这就对了,她就知道系统光环不会出问题,恐怕今日弹琴的并不是虞清嘉,而是虞清嘉身边的丫鬟发现不对,故而用弹琴掩饰。虞清雅想通了关节,语气重新变得从容笃定:“父亲,六妹弹琴时是不是还挂着帷幔?”
  虞文竣皱眉,看到虞文竣的表现,虞清雅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她心中暗喜,连忙对老君说:“老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件事恐怕得您亲自出面才能了结。毕竟此事涉及到我们虞家的名声,一定要查清楚了才好。”
  虞文竣听到后深感冒犯,他看着虞清雅,然后慢慢转向虞老君:“老君,我和四娘的话,你信谁的?”
  虞老君拧着眉,沉默片刻,最后说:“你们两人各执一词,都把我吵糊涂了。事情究竟如何,我去看一眼就知。”
  虞老君说得好听,可是她这样做,明显就是不相信虞清嘉,或者说已经预判了虞清嘉不守闺誉。虞文竣听到后冷笑,他看向李氏,冷冷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李氏低着头,她当然希望虞清嘉恬不知耻做下丑事,这样她就可以用此事来证明俞氏不如自己。虞文竣方才说虞清嘉一直在宴客厅的时候,李氏无疑非常失望,可是后面虞清雅的话让她生出一丝期待,或许,虞文竣只是在替虞清嘉掩饰。李氏唯唯诺诺地看了虞老君一眼,低头说:“妾身听老君的。”
  “好好好。”虞文竣看着眼前这几个人,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站起身,手指一个个指过这几个人:“你们一个是整日女德不离口的伯母,一个是满口都是为嘉嘉好的堂姐,你们就这样想她?我都将证据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还是不肯信,还是觉得我在偏袒她。那好,你们现在随我来,亲自去前厅看上一眼。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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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周夫人请安。”
  周夫人正和人说话,突然听到清甜动人的问好声,她讶然回头,等看到身后的人,她越发意外。周夫人迟疑问道:“你们这是……”
  周溯之指着虞清嘉给周夫人介绍:“母亲,这便是六娘虞清嘉。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她弹琴极好。”
  周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周家以琴谱闻名,周溯之更是从小苦练琴艺,素来高傲,谁都看不上。能得周溯之一声称赞,这可太难了。
  周夫人再看虞清嘉时目光就不一样了,周夫人旁边的那位袁夫人听到虞清嘉的名字,眉毛动了动。
  虞家六娘?方才在虞老君那里,说的不正是她们家的六姑娘吗?袁夫人刚才去找虞老君说话,后来被迫在老君那里看了会儿热闹,便又出来了。她前脚回到宴客厅,才和周夫人寒暄了两句,后脚虞清嘉就过来请安了。
  所以袁夫人听到虞清嘉的名字才会有这么大反应,本来如今怪诞放纵大行其道,皇族更是随心所欲,纵欲时根本不避着旁人。但是在袁夫人这些贵夫人看来,颍川王如何她们管不到,可是身为女子,未婚时就和郡王乱搞,那就是这个女子太不自爱了。
  袁夫人刚从虞老君那里回来,并不知道方才弹琴的事。虞清嘉察觉到袁夫人投向她时怪异的目光,她也不生气,而是温温软软地笑着,说:“我在青州时就听闻了周夫人和袁夫人的大名,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拜访,今日可算得偿所愿。小女见过两位夫人。”
  虞清嘉这番话恭维得不动声色,此时无论男女,人人以名声为荣,虞清嘉在青州都听到了两位夫人的名声,可见两人美名传播之广。这种暗着的恭维远比直接夸赞更有效,周夫人立刻笑了,伸手拦住她道:“我也许多年没有见过你了,一眨眼的功夫,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当年你的母亲俞氏就是个妙人,听闻俞氏去世的消息时我还痛惜许久,恐怕天底下再难有她那样的玲珑人了。没想到今日见了你,才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竟比俞氏还要出彩。”
  虞清嘉冷不防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俞氏的消息,一时心中也伤怀不已。周溯之看气氛低落,连忙说:“母亲,大喜的日子,你提人家的伤心事做什么?六娘极其擅长弹琴,她方才弹长鸿曲,你们听到了吗?”
  袁夫人刚刚回来,当然是没有听到。她闻言眉梢动了动,问:“方才虞家六娘在弹琴?”
  “对啊,好多人好奇长鸿曲,她推辞不过,就又当众演奏了一遍。”周溯之说。
  虞清嘉笑着接话:“是众人给我面子,我琴技不过是普普通通罢了,哪里当得上溯之的赞。”
  既然方才在弹琴,那虞家四娘为什么说看到了虞清嘉去找颍川王,还和颍川王有所纠缠?袁夫人讶异地在面前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那位被虞清嘉拉来的女郎见状,只能认命地叹口气,站出来说:“是啊,我们方才出去寻六娘,到花园里绕了好大一圈都没找到,四娘还在花丛里找到了六娘的玉坠,担心的不得了。谁知刚刚进门,我才知道六娘早就回来了,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宴客厅里和众人说话。”
  这位女郎刚刚才和袁夫人在虞老君那里见过,经她这么一说,袁夫人立马察觉到猫腻。虞清雅在草丛里找到了虞清嘉的玉坠,所以就觉得是虞清嘉在里面?方才在虞老君屋里,虞清雅又是哭又是跪,袁夫人还以为她亲眼看到了什么,敢情,全部都是虞清雅自己脑补的?
  袁夫人的眉头立刻皱起来,如果说虞清嘉和皇子纠缠不清是作风问题,那虞清雅的行为就是德行问题了。什么都没有看到,仅凭一个玉坠,就敢到处说妹妹和外男有染,还闹到了客人跟前?
  这下袁夫人算是彻底记住虞清雅了,虞清雅的行为简直突破底线,别说媳妇人选,这种人袁夫人连家门都不想让她入。要是虞清雅踏入他们家,可不是平白污了袁家的地。
  袁夫人决定回去后就提醒自家侄女、女儿,虞清雅这个人不能深交,务必保持距离。袁夫人再想起片刻之前自家对虞清嘉的偏见,顿生愧疚。搞了这么半天,原来虞清嘉什么都没有做,一切都是心术不正的堂姐生事,还往她身上泼这种脏水。
  袁夫人心中有愧,她看着虞清嘉真是又怜惜又喜欢。袁夫人仔细端详,发现虞清嘉眉目当真清艳到极点,然而虽然有艳色,她的神态却温柔安静,不像那些貌美女子一般恃靓行凶、咄咄逼人,反而十分亲和,让人看着就心生喜爱。
  这样漂亮的姑娘,竟然有能让周家素有“小琴圣”之名的周溯之称赞的琴艺,性情也温软,果真不愧“虞美人”之名。以袁夫人的年纪,她对这种大出风头的小辈本该是没什么好感的,然而现在,她对虞清嘉的态度却整个翻转,并且越看越喜欢。
  袁夫人打量了一会,将虞清嘉拉过来,把自己手上的一个翡翠臂环褪下来给虞清嘉:“你才这么小就丧母,没娘的孩子最是可怜不过。我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见面礼,这是我带了多年的臂环,曾在佛祖前供奉过七七四十九天,就留给你护身吧。”
  “这怎么好?”虞清嘉说着就要将翡翠臂环物归原主,袁夫人却拦住,说:“收着吧,你不要嫌我的见面礼寒碜就好。”
  周夫人看到后,也笑着说:“长者赐不敢辞,这是袁夫人的一片好心,你安心收着就是。”
  虞清嘉这才收下,敛起袖子端端正正给袁夫人和周夫人行礼:“谢夫人厚爱。六娘无以为报,日后必记着两位夫人的恩善。”
  袁夫人拉虞清嘉起来,握着她的手又问了几句她日常吃什么用什么,才放她们离开。等人走后,袁夫人再回想方才的事情,心里洞亮。没了娘的孩子像根草,虞家又是这么一个情形。李氏名为虞清嘉的大伯母,实际上处处在摆大娘的款,瞧瞧方才,李氏和她那个女儿,竟然联手给人家安这种污名。幸亏袁夫人后来撞见了虞清嘉,要不然,她恐怕也得被蒙在鼓里,此后真的对虞清嘉产生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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