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有错着——易人北
时间:2019-08-19 08:26:34

  老人呼气,手指在小方桌上神经质地弹了弹,神情难受地慢慢说道:“当年我孙女也去了那个水库,小丫头被吓坏了,回来一直发高烧,后来就一直没敢再游泳。过了两年,她才悄悄跟我说,当年大家都被吓坏了,都怕下水救人会被夏元喜也给拖到水底,后来夏元喜还威胁他们说,谁敢乱说就放火烧死他们全家。当时那群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四,最小的八岁,全都被吓住。”
  汪丹儒皱眉,他不知道这件事,那时他还没有到这边上班。
  夏语冰深呼吸,她绝对绝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希望一切都只是别人特地安排的巧合。
  付守疆握住妻子的手,他们现在都坐在夏水荣家的院子里。
  夏水荣老人又说了很多夏元喜年少至年青时的缺德恶事,同时对堂弟夫妻也表达了深深的不满。
  “夏元喜那小子上中学开始就交女朋友,成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小小年纪就和那些社会上的人混,几次把同学打伤,还骚扰女同学。初中毕业,他就不上学了,成天瞎混,越大越坏!”老人说到这里,再次看向夏语冰,似乎不忍心往下说。
  夏语冰的心不断下沉,她只能用夏元喜绝不是她父亲这点来安慰自己,“大爷,您知道什么就直说吧,我要真是当年那个女婴,知道那家的事情多一点,至少我将来如果真的遇到那家人也不会被他们骗。”
  老人点点头,“说的也是。这事当时知道全部的人也不多,现在就更少了,你问别人,别人可能还真的说不出什么,知道的也不会告诉你实情。”
  付守疆感觉出妻子的紧张,他只能摩挲她的手背,向她传达“一切有他”的意思。
  汪丹儒也没想到今天陪跑一趟,竟能见到当年那个女婴并了解到当年夏家的一些辛密。
  老人的一个外孙女在前面看店,他们家经营了一个小超市,看老人和客人有长聊的架势,就送了茶水过来。
  夏语冰三人忙表示感谢。
  老人喝了口茶水,舒坦得眯起眼睛,看得出来老人很享后代的福。
  “夏元喜真的不是一个好东西。”老人再一次强调,“那年他看上了五十里外青阳村的一个闺女,他就让他爸妈去跟那边提亲,要娶那个闺女。可那个闺女根本看不上他,人家有喜欢的人,而且那闺女还是大专毕业生,文化人,在邮局工作,端公家的铁饭碗,又漂亮,好多人家都看中了,是个顶顶好的闺女。
  夏元喜的名声早就臭了,哪怕是五十里外的青阳村也知道他的混账,人家怎么可能把那个好的闺女嫁给一只畜生?当场就拒绝了,但人家还给留了面子,只说是闺女已经和人定下了。”
  老人抹抹嘴唇上的茶水,不忍心地看夏语冰,“可夏元喜那小畜生从小就想得到什么就得到什么,根本受不了人家拒绝他,当时就在人家家里闹了一通,还扬言说这家闺女他看中了,谁敢和她好就是和他作对。”
  “畜生!”汪丹儒气,一双眼睛满是厉色。
  老人不停地敲打桌面,“就是!就是一只畜生!不是人啊!没多久,那闺女的对象就在路上被人敲了闷棍,昏死后,腿被人打断、脸也被划破,谁都知道就是夏元喜干的,可没有证据啊。那小畜生找了几个混子,一起证明他当时在小河市内喝酒,说就没去过青阳村。”
  付守疆和汪丹儒的表情都非常难看。
  老人停顿了好一会儿,看着夏语冰慢慢说道:“这些事情,当年两村的人很多人都知道。但我下面要说的事就没几个人知道了,如今过去这么多年,那闺女也不在青阳村了,可要不是你过来,我也不会说出这事,说出来就是害人。”
  夏语冰已经有所猜测,“您放心,您今天说的所有事情,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不是我。”老人摇摇头,“是那闺女和那闺女一家。夏元喜害了那闺女的对象,也没放过那闺女,他把那闺女糟蹋了。”
  三个人都已经料到会是这种发展,但听来还是怒到心脏颤抖。
  “而且应该还不止一次,那小畜生威胁那家,说那闺女已经是他的人,让那家人把闺女送到他家,还要添上五万块的嫁妆钱,否则就把那闺女不穿衣服的照片贴到他们单位和村子里。那家人当时气疯了,想要跟夏元喜拼命,但他们也怕女儿的照片被发出去,当时就想忍气吞声把女儿嫁给那小畜生。”
  “可恶!”汪丹儒也是有女儿还是一个独生女的父亲,根本无法忍受这种事情,“那畜生当年怎么没落到我手里!”
  老人叹息:“家里闺女被糟蹋了,有几个敢报警?被人知道了,一家一辈子都得活在别人闲言碎语中,何况夏元喜还说要贴照片。”
  “那闺女嫁给夏元喜了?”付守疆疑惑,他并没有在夏家的档案上看到这一点,难道是只把人送来没办结婚证?
  老人摆摆手,又是钦佩又是可惜地道:“没有,那闺女的家人想把闺女就这么嫁了,但那闺女是个勇敢的,她报警了,而且手上还有夏元喜欺负她的铁证。”
  夏语冰三人一起想到夏元喜档案上的第一次坐牢,就是因为强奸罪被判三年。
  “判得太少了!”汪丹儒恨声道。
  “是太少了。”老人也附和,“当年田荣屋里的跑去那闺女家里又哭又闹,又是磕头又是道歉,说只要那闺女肯放过夏元喜,就赔五万块钱给她家。那闺女的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后来也不知道两家怎么商谈的,最后夏元喜就判了三年,再后来……”
  老人又开始不住摇头叹息,“那闺女报警的事多少还是被传出去了,二十多年前,我们这个地方哪能受得了这种事,有些人就说些不好听的话,偏偏那闺女还怀孕了。”
  汪丹儒和付守疆,包括老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夏语冰。
  夏语冰面无表情。谁要是有可能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身世,还能笑得出来,她倒要亲眼看看。
  老人叹息:“一个未婚先孕的姑娘,还是被强迫后怀上的,这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就是最大的丑事。那姑娘一开始可能都没发现自己怀孕,等发现了已经不好打胎,后来就把孩子生下来了,那闺女和她家人养了一段时间,但……”
  老人怜惜地看着夏语冰:“那家人半夜跑到田荣家,敲开门,把一只篮子丢在了田荣家的院子里,人转身就跑。篮子里装的就是那小丫头,还带着一封信。而我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田荣和他屋里的都不识字,我还认识几个,他们就来找我了,也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那两人原本不想养那小丫头,想把小丫头送回去,是我说人都送来了,将来还不确定有没有人愿意嫁给元喜,不如先把闺女养着 ,省得将来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
  夏语冰冷静问:“信上写了什么?”
  老人回忆:“是那丫头的出生日期,还有扔过来的原因,说是小丫头是夏元喜的种,就该夏元喜养,如果夏家不要,那就把人扔掉,总之畜生的种,他们不养。”
  付守疆担心妻子。
  夏语冰却十分冷静。
  汪丹儒不禁也有点佩服起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子,太淡定了。
  老人看夏语冰总是满脸怜悯,可能是睹人思人,“那小丫头被扔到夏家时已经一岁多了,但是人还裹在一块破布里,小小的一团,瘦骨嶙峋,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伤,都还不会走路,更不会叫人。”
  夏语冰:“……”
  老人彻底陷入回忆:“田荣和他屋里的可能也是心中有愧,加上儿子还在牢里,老两口也寂寞,就没把那孩子送走,好好地养了起来,养了大半年,那孩子看起来就雪白干净漂亮得很,但他们没敢让村人知道,一直把那孩子藏在家里,正好那时我家也有外孙女出生,别人家听到小孩哭声都以为是我们家的。
  几个月后,夏元喜从牢里回来,为了孩子的事还跟田荣两个闹了一通,夏元喜好像带着孩子去青阳村跑了一趟,但那时那闺女和那闺女一家已经离开了青阳村,找不到人了。夏元喜就又把孩子带回来,路上就给人看到了。因为夏元喜坐过牢,派出所的人盯他盯得紧,一听说他带回来一个女婴,立刻就找上门,问孩子是哪里来的。”
  汪丹儒的记忆也被激活,他记得他当时也跟着去了夏田荣家,那时他还很年轻,从时间上算,他应该是夏元喜被判坐牢的第二年来到了白龙镇。
  老人接过付守疆给他倒的茶,说道:“然后没多久,田荣家的人就都离开了。走之前,田荣屋里的跟我家里的炫耀,说是夏元喜认识了一个老板,给他介绍了一份好工作,不过工作地点在外地,他儿子也想重新开始,就劝他们一家干脆搬走。可后面田荣和我喝酒时,悄悄跟我说,说他有了孙女,将来也不敢指望儿子,就指望这个孙女给他们养老送终,所以他不想孙女在指指戳戳的情况下长大,更不想让孙女知道她是怎么出生的,怕孙女恨他们一家。”
  最终老人看向夏语冰说道:“我想田荣一家会搬走,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夏元喜真的在外地找了一份好工作,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你,田荣一家不想让你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也怕一家子被人指指戳戳一辈子,索性就离开了。”
  夏语冰拉了拉唇角,对老人衷心道:“谢谢,不管我是不是那个女孩,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老人叹气,“不要怪你生母,那闺女也是个可怜人,我们这里就是个小地方,一个村子就那么点大,一家发生点事,其他家里都会知道,你妈没结婚就有了你,又是那样的情况,她活得肯定比你还要苦。她家人我见过一次,夏元喜那畜生被抓的时候,田荣和他屋里的拉我一起去了那闺女家求情,那闺女的家人……”
  老人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只道:“都是苦命的。不管你是不是那丫头,也别找那两家人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
  夏语冰舔了下嘴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女孩,叫什么?夏家人给她取名字了吗?”
  老人这次回忆的时间比较长,“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向楠,不对,那是我姨家里的孩子,啊!对了,”
  老人猛地一拍桌子:“想起来了,叫小虫!因为那丫头送来的时候又瘦又小,田荣屋里的嫌弃,说像只虫子一样。后来又说贱名好养活,就叫那丫头小虫子、虫虫,大名应该还没取。”
 
 
第75章 小虫的故事
  她原名夏丛,奶奶告诉她是希望她像杂草一样顽强,像丛林一样旺盛生长。
  她的小名就叫小虫、虫虫。她以为这是一种很可爱很宠溺的叫法。
  夏小虫,夏虫不可语冰,当她更换身份并办理身份证时,她给新身份取名叫夏语冰。而那个新身份的原女孩据说家里一直没给她上户口,她顶替她的身份就是趁着一次全国大普查时报上。
  这么多证据放在眼前,似乎她的真实身世已经呼之欲出。
  如果她想确定,只要跟夏水荣老人验个DNA,看他们有没有亲属关系就知道。
  付守疆殷切叮嘱老人不要和任何人说明他们的来意,更不要说出夏语冰的事,包括亲人在内。
  老人理解地笑,摆摆手:“你看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把刚才告诉你们的事说出去,就知道我的嘴有多紧。如果不是如此,田荣一家也不会有什么事就找我。放心吧,你们今天来就是想打听一下夏元喜的下落,那小子欠了你们的钱。”
  老人说罢,还小孩一样地对夏语冰挤了挤眼睛。
  夏语冰笑,跟老人道谢告辞,走时跟老人要了几根他的头发,又在老人家里的超市买了一堆日常用品和价格高的礼包一类,把车子的后备箱都装满了。
  老人和他外孙女都很开心。
  付守疆跟民警汪丹儒走到另一边说了好一会儿话,汪丹儒眼光微微瞟向她,点头。
  夏语冰猜测可能付守疆在叮嘱汪丹儒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付守疆过来把妻子抱到助手席,帮她调整好位置,尽量让她坐得舒服又安全,随后把轮椅收起来放进后排。
  夏语冰感受着付守疆坚实温暖的怀抱,有一瞬间的恍惚。
  “哪里不舒服吗?伤口疼不疼?”坐到驾驶席的付守疆感觉到妻子目光,转头担心地问她。
  夏语冰默默地摇摇头,对男人弯了弯唇角。
  付守疆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发动车辆。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咳!”付守疆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这趟没白来,我们还是掌握了不少线索。首先,夏元喜一家九成是搬去了镇江,我们可以到那里查一下。其次,夏元喜在离开白龙镇后又被捕一次,这在他的档案中都有记录,直到他第二次出狱,后面的记录才没有了。我们可以根据他的第二条犯罪记录查找一下他那段时间的住址。第三,青阳村也是一条线索。另外,”
  “你为什么不问我,我是不是那个小虫?”夏语冰陡然打断他。
  付守疆沉默片刻,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看向前方:“我问了,你就会回答我吗?你知道,我不想逼迫你。”
  夏语冰幽幽道:“那你逼我一下吧,有时候人就像算盘珠子,不拨不动。”
  付守疆忍不住笑,“好,你快说,把你的秘密和为难都告诉我,不要怕,任何事都有你老公帮你搞定。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关小黑屋,永远不放你出来。”
  夏语冰无声地笑,慢慢的,她收起笑容,“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吧,是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
  “你说,我很想听。”付守疆心想:我懂,这时候的故事的主角通常都是说话人自身。
  夏语冰眼望前方,带着一点回忆的神情,慢慢说道:“我小时候那个朋友,她的小名就叫虫虫,她跟我一样也姓夏,我们两个因为姓氏相同就成了好朋友。”
  “小虫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画画,她家里人口简单,只有爷爷奶奶和爸爸,爸爸工作很忙,经常看不到他人,但只要他回来,都会给小虫带一些好吃好玩的,小虫非常喜欢她爸爸,也非常盼望她爸爸回家,她最经常问爷爷奶奶的就是‘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虫记得她小时候家里很穷,他们住在一条河边的屋子里,那个屋子很陈旧,墙根长满了霉斑,小河每到夏日都散发出难闻的臭味,一到夏天他们家都不能开窗户,一个是臭,一个是蚊虫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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