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停顿了一下,小跳着去水盆里喝了些水润润嗓子,继续说道:“本大爷要教给这两只白痴鹦鹉说话,所谓‘说话’呢,也就是口语,是完全靠语音来传递信息,这就涉及到另一个专业词汇——segment,中文意思是‘音段’。音段主要针对的是印欧语系,汉藏语系基本上也是通用的,只不过更复杂一些。四大语系你知道吗?”
“不知道。”
“算了,不学无术的白痴。”理查德叹了一口气,“这些细节先不用问,认真听着就行了。”
张子安拿出当年高考的劲头儿,瞪着眼睛仔细倾听,努力消化这些知识——兴许哪天可以用来装逼呢?
“语言学里的segment,就等同于计算机和电子通讯里的代码——code。代码是计算机语言里有意义的基本单位,而音段同样是语言学里的基本单位,而且是最小的、不可分割的基本单位。”理查德绕了一大圈,终于又绕回来了,“解码与编码,在语言学里就是音段的分割与重新组合,你明白这个意义吗?”
“不明白。”张子安老老实实地回答,完全是一脸懵逼。
理查德对他的白痴早已经有了体会,进一步解释道:“只要学会了这个,就能将日常词汇举一反三,也就是语言学里的‘泛化’。比如说,理解了‘灰鹦鹉’和‘绿’这两个词,就可以自行组合出‘绿鹦鹉’这个新词。这就是‘鹦鹉学舌’与真正说话的本质区别。”
它认真且高傲地看着他,“本大爷要教给它们的,就是真正的说话。”
第272章 曾经的温暖
听到理查德正儿八经的宣言,张子安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理查德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原来不仅仅是为了帮助郭冬岳——理查德对“鹦鹉学舌”这个词非常介意,似乎想借这个机会为自己的同族正名。
它的雄心壮志没问题,值得鼓励,问题是时间够不够用呢?郭冬岳的母亲病情无法预料,随时可能恶化。
时间既不等人,也不等鸟。
理查德仿佛看出了他的怀疑,胸有成竹地说道:“你知道语言与记忆的关系么?”
“这个还真不知道,语言和记忆和关系?”听到“记忆”这个词,张子安心中一动,不由地联想起郭母的病情来。
“当然有关系。”理查德扬起头,突然变得有些忧伤,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大脑是生物身上最奇妙的器官,至今仍留有许多未解之谜。阿尔茨海默综合症的患者,会先从短期记忆开始遗忘,然后是长期记忆,但是语言能力为什么忘不掉呢?”
张子安认真地思考,略微有些头绪,说道:“我觉得,语言是一项技能吧,类似于骑自行车,学会了就不会忘?”
“不对,从本质上说,语言也是记忆,只不过是比长期记忆更深刻的记忆。”理查德否定了他的猜测,“每天你说多少次话,听多少次话,语言记忆就会被反复强化多少次,这导致语言记忆超越了其他任何记忆,即使到死也不可能忘记——除非得了失语症,但失语症也不是忘记了语言,只是忘记了如何从大脑里提取语言……”
张子安听得越来越糊涂,“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本大爷只是想到那位得了痴呆症的老妇人,有感而发罢了。”理查德怅然若失地摇头,“还是先说说需要你做的事吧。”
“行,你说吧,我听着。”
“训练鸟类说话,目前来看最快的方法需要两个人互相配合,比如说,你和本大爷。”它用翅膀指了指他,又按在自己胸膛上。
张子安很想吐槽说你是鸟不是人,但还是咽了回去,纠结这个没什么意义。
“具体要怎么做呢?”他追问道。
“具体来说,就是由本大爷来教它们一些最基本的词汇,比如灰、绿、红、碗、锅、饭等汉字的发音,等它们掌握到一定数量之后,就要开始自由组合了。到那个时候,由它们来观察咱们的互动,比如看到红灯,如果它们能正确说出来,就可以得到食物奖励,反之就把食物给本大爷。如此反复之后,咱们再角色互换,这叫做榜样/对手法。”
张子安大致上听明白了,这跟用条件反射训练普通动物有些类似,但又有所不同。
他仔细考虑之后,提出一个要求:“我明白你想得很多,但这项训练想必不是很快能完成的,你必须要答应我,如果拖得时间太久,至少要把那首诗教给它们。”
理查德满不在乎地一口答应下来,“这个没问题,实际上不需要多长时间。语言的学习并不是线性的,而是类似于‘顿悟’——你教一只普通的鹦鹉说话,可能教上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它还是像哑巴一样,但是只要它开口说了第一个词第一句话,剩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你想想看,你们人类是不是也这样?”
张子安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有的婴儿不到一岁就会说话,有的婴儿将近两岁才会说话,但这并不意味着前者就一定比后者聪明,只是后者“领悟”得晚一些而已。当婴儿学会了说“妈妈”之后,很快就能说出“爸爸”、“爷爷”、“奶奶”其他词汇。
理查德扬起翅膀指了指鸟笼,“它们学会了‘灰’字,已经开悟了,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掌握很多常用词汇。到了那时,它们不仅能念出那首诗,甚至可以成为日常生活里的帮手,帮助那位老妇人正常生活。”
张子安的思维停滞了几秒,才反应过它是什么意思。他从郭冬岳那里回来以后,向理查德详细讲述了所见所闻,也提到了负责照顾郭母的白姨不是很尽责任,这么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郭母就会遇到危险。即使对白姨不满意也没办法,因为郭母只认识白姨,若是换成其他保姆,郭母在疑心和焦虑的驱使下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张子安只是如实讲述,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觉得不讲出来心里憋得有些难受。谁说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不痛苦?他分明从她的脸上感受到了深深的苦闷与费解,特别是当她看到郭冬岳的时候,似乎脸上每一个毛孔里都满溢着绝望,像是正在沉入无底黑暗深渊的人拼命地挥着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理查德却从这些话里想到了更多。它也面临两条路,一条是简简单单地把那首《游子吟》教给两只红面鹦鹉,然后完成任务,皆大欢喜;另一条路,是真正地教给它们说话,不仅为鹦鹉的说话能力正名,更能帮助这位可怜的老妇人,成为她的生活助手。
在郭母的记忆中,不仅记着白姨,还记着小紫和豌豆黄。将真正学会说话的小紫和豌豆黄送给她,一定不会引起她的排斥。
张子安想通了之后,也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郭母实在太可怜了,任谁看了都会同情,如果能对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何乐而不为呢?
他拿起手机,想尽快把这个消息通知郭冬岳,但是转念一想又放下了。暂时没必要通知他,毕竟能不能成功还没有十足的把握。郭冬岳已经承受过太多次失望,若是这次给了他很高的期望,最后却又失败,那对他的打击就过于沉重了。
理查德望着鸟笼里的红面鹦鹉,在这一瞬间,它似乎从它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身影——那个刚被带进实验室的、紧张畏缩的非洲灰鹦鹉,感受到来自于人类的温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感受到爱的温暖。
所以,这次它不仅要回馈这份温暖,还要弥补遗憾,走得更远。
第273章 新来的护士
理查德让张子安把鸟笼拎到二楼,把笼门打开,让两只红面鹦鹉飞出笼子。因为二楼有厨房、起居室、卧室、储藏室,摆放着各种生活用品,因此它打算让它们在这里学习一些常见物品的名字。
打开笼门之前,理查德先是模仿红面鹦鹉的叫声对它们说了什么,大概是让它们不要逃跑吧,反正也没地方可跑,大冷天的窗户都关着呢。
小紫和豌豆黄有些犹豫地飞出了笼子,站在厨房的流理台上,不安地四下张望。
“嘎嘎!”理查德清了清嗓子,扬起一支翅膀指着灶台上的锅,正想为它们示范发音,却被一声猫叫打断了。
“喵!”藏在冰箱后面的美短探出头,目光落在两只红面鹦鹉的身上,轻轻地叫了一声。
理查德吓了一跳,扑腾着翅膀飞到碗柜顶上。
“嘎!快把这只猫弄走!看它的眼神就对我们不怀好意!”
张子安还真忘了这只猫,菲娜它们虽然不会吃鸟,但这只美短可说不准,万一被它把这两只红面鹦鹉咬死或者吃掉,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弯腰抱起美短,想要送到楼下。
“喵呜~”星海正好从楼梯上来,看到张子安怀中的美短,立刻叫道:“抓到你了!”
“星海在和它玩捉迷藏?”张子安问道。
“嗯!”星海点头。
“我们在二楼稍微有些事,你和它先在楼下玩捉迷藏吧?”张子安和星海商量道。
星海应允道:“好的,星海知道了。”
张子安抱着美短跟星海来到一楼,叮嘱星海别让美短再上楼,放下美短后自己回到了楼上。
理查德从橱柜顶上飞下来,心有余悸地说道:“嘎嘎!好险!这两个白痴大概没见过猫,都不知道害怕的。”
“我看你不怎么害怕菲娜和雪狮子它们,倒是挺害怕这只普通的猫?”张子安奇怪地问。
“那当然,那四只猫虽然笨,但至少是有智慧可以讲道理的。”理查德说,“遇到这种普通猫,本大爷的嘴巴就不管用了,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刚才那只黑白猫是在玩捉迷藏?”它问道。
“是啊,你也想玩?”张子安随口一问,认为它不可能对捉迷藏有兴趣。
理查德张开鸟喙正要说话,张子安的手机响起来了。
他一看来电者是孙晓梦,就对它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它先闭嘴,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怎么了?”他直截了当地问。
他猜孙晓梦肯定是有急事,否则不可能直接打来电话。
“你是不是到处宣扬说把宠物寄养在我这儿了?”电话里,孙晓梦没好气地说,“现在有人来我这儿买宠物,你过来一趟吧。”
“行,让他等一会儿,我马上过去。”张子安一听赚钱的机会来了,立马精神一振,匆忙对理查德说:“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我先出去一趟。”
理查德有些遗憾地把未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张子安匆忙下楼,没有注意到。
“我先出去一趟,大概过一会儿就回来。”他对店铺里的几只精灵说道。
老茶点头示意知道了。
星海抬起一只猫爪扬了扬,“子安再见。”
菲娜半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
雪狮子回应了两个字:“滚吧。”
他离开了店铺,重新把卷帘门拉下来,上锁,然后快步走向孙晓梦的宠物诊所。
灵愈宠物诊所和奇缘宠物店在同一条街上,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左右,走得稍微快一些十分钟就到。
张子安来到诊所门前,推门而入。
“好暖和!”
他的宠物店没有玻璃门,卷帘门四下透风,室内温度跟室外差不了几度,也就二楼还好一些。孙晓梦的诊所里一进门就放着电暖气,空调还在制热,可以说是温暖如春,他穿着外套都感觉有些热。
可能是早上的原因,候诊区没有顾客在等候。
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生面孔的妹子,穿着护士服,看上去也就是刚大学毕业的模样,脸孔很青涩,面对陌生人时显得局促不安。
最让张子安生气的是,王乾和李坤这两个二货也在,他们一左一右围住收银台,殷勤地跟这个新来的护士妹子套近乎。
听到张子安推门的声音,护士妹子抬头,王乾和李坤回头。
“你好,请问……”护士妹子还没说完,就被两个二货的惊呼声打断了。
“师尊!”
“师尊!您怎么来了?”
“额……”护士妹子被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们为何称呼这个人为“师尊”,难道是她会错意了,其实他姓“施”,名“尊”?
张子安鼻子都快气歪了,指着他们两个说道:“我付工资让你们来帮忙,不是让你们来这里泡妹子的,尼玛我都没有妹子可泡,你们倒先泡上了!”
王乾和李坤慌忙辩解道:“师尊在上!弟子真没有泡妹子,只是刚干完活儿休息一下,请您老明鉴啊!”
张子安才不会被骗,“休息?明明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还休息个毛!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工资可是按小时付的,你们要是干完活儿就赶紧滚回学校上课去!”
王乾和李坤不敢顶撞师尊,把头一低,披上外套就灰溜溜地跑掉了,临走前还冲护士妹子晃了晃手机,大概是说一会儿微信联系。
他们刚离开,孙晓梦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从病房那边走出来,皱着眉说道:“干什么呢,吵吵嚷嚷的……”
护士妹子站起来,小声回答道:“这……这位……”她指着张子安。
孙晓梦一看是张子安就明白了,摆摆手,示意让她不用说下去。她太了解张子安了,无论到哪里都闹腾得厉害。
“这是你新请的护士?”张子安问道。
“是,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子安,往南边走几百米有个奇缘宠物店,他就是那里的店长。这位是我新聘请的护士,龙纤。”孙晓梦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