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怔了怔，问道：“小雨，你在青莲谷中，是不是？”
“姐姐，我现在不想见你。”花雨淡淡地道。
莹莹从前听到的都是他轻软的、顺从的、透着亲近的声音，此时听到他冷淡而疏离的口吻，只觉得心里很难受。
“对不起。”她低低地道，抬头看向青莲谷中，“你现在哪里？没有事吧？”
青莲谷的中央，涅槃红莲所处的位置，有一块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黑漆漆的，暗沉无光，像是一块沾满淤泥的石头。然而这是一个结界，此刻花雨就坐在里面。
眉心闪烁着红莲印记，时隐时现。
皮肤上有枝蔓攀爬，像是从血肉中长出来，刺破了皮肤，激起一蓬血肉。而后又飞快愈合，更多枝蔓滋生出来。
“我没事。”他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莹莹不知他此时的情形，却从令牌中听到一些不自然的动静，眉头皱了皱，心头冒出一个猜测：“你，是不是采到涅槃红莲了？”
他是昨晚消失的。
他是凡人之身，修士之体，没有人比他更占便宜了。
而他此刻，恰好陷在青莲谷中。莹莹心想，他可能真的采到涅槃红莲了。
“如果我真的摘到了呢？”令牌里，花雨淡淡地问。
莹莹便认真地道：“如果你真的采到了，我给你护法。”她目光落在周围，一些神情不善的修士身上，压低声音：“青莲谷外不安全，有邪修守在此处，恐怕要在你出来时横加刁难。”
结界内，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听到“我给你护法”几个字，花雨心神一散，没有控制住体内暴动的涅槃力量，使得胸骨一下子折断，骨茬穿透衣服露在外面，而他脸上也溅了一蓬血。
护法？她给他护法？
他胸中血气翻腾，她昨天还要他别抢人机缘，现在却要给他护法？
折断的胸骨很快被涅槃力量拉回体内，淬炼，重生。
花雨从没有受过这样剧烈的痛楚。当初淬体时的痛楚，不过此时的百分之一。他张了张口，想要问她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却只从喉咙里涌出一口血。
令牌那头，莹莹听到不正常的声音，心中发紧：“小雨，怎么了？”
良久后，那边才传来一点模糊的声音：“不是我，是那个人。他摘下了涅槃红莲，我在给他护法。”
莹莹一愣，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给他护法干什么？”回过神后，她焦急催促起来，“别管他！快出来！这里危险！”
令牌那头，花雨的眼中浮现奇异：“姐姐为何叫我别管他？难道你不担心他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莹莹有些无奈，焦急催促道：“他运气好得很，不用我们管，你快出来！”
花雨握着令牌，叹了口气：“姐姐，我出不去。我和他被困在一起了。”说完，他用惯常的轻柔声音说道：“姐姐别担心，回客栈等我。”
说完，令牌便断了联系。
莹莹握着没有动静了的令牌，担心极了。
她知道他在里面，时刻处在危险当中，实在放心不下。除此之外，还有些遗憾。红莲还是让男配抢走了，她家傻里傻气的小雨，却给男配护法。
叹了口气，莹莹退至谷外，守了起来。
青莲谷外，那些神情不善的修士颇有些来头，是轮回塔的修士。
轮回塔是一个邪修门派，不甘心涅槃红莲被夺走，想要等到异变结束，抓住服用涅槃红莲的那人，趁他未将涅槃红莲悉数炼化，将他炼化掉，提取残余的涅槃之力。
莹莹一直注意着轮回塔和青莲谷的动静。
三日后。
谷中的青色火焰逐渐消退，与此同时，中心位置传来异样的灵力波动。
“出来了！”
“人要出来了！”
“守住！不要让他跑了！”
随着一声声大喝，轮回塔的人往青莲谷中央飞去。
莹莹躲在一旁，向令牌中传音：“小雨！他们过去了！你们小心！”
“姐姐。”一个低低的，带着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莹莹眼睛大睁，猛地回头。就见一个浑身狼狈，脸上脏兮兮，只有一双狭长而冷冽的眼睛还看得出本来面目的男子站在她身后。
她猛地抓过他的手腕，提气飞起：“快走！”
二话不说，用尽全力远离青莲谷。
没多久，出去浪的飞狮也回来了，驮起两人，往远处飞去。
等到把青莲谷远远甩在身后，不会被轻易追上了，莹莹才叫飞狮在一个河边停下。
“去收拾一下自己。”莹莹道。
不多久，花雨洗干净了脸，也换了一身衣服，只头发未梳起，湿漉漉地披在身后。
“怎么回事？”莹莹问道，脸上满是讶异，“你怎么从我身后出来了？”
花雨笑着道：“多亏姐姐的提醒，我们提前出来了，不给他们逮现行的机会。”
莹莹担惊受怕了几天，此刻一颗心放下来，便坐在了石头上，呼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花雨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莹莹扭头看他：“小雨，我怎么觉得你有哪里不一样了？”
花雨转过头，任由她打量着，轻轻地道：“姐姐觉得我哪里不一样了？”
莹莹将他打量一会儿，摇摇头：“说不出来。”
眉眼仍是那眉眼，看起来就连一根汗毛都没少，骨骼身量也仍是那般。但不知怎的，莹莹只觉得不一样了。
好像一把铁剑，经过了精心的淬炼，焕然新生了。
她摇摇头，甩去那股奇怪的想法，笑道：“可能是你给那人护法，受了涅槃红莲的影响吧？”又问他，“那人叫什么名字，你问了没有？”
花雨低下头，不答话。
气氛慢慢冷凝下来。
莹莹想起来，他之前还是离家出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叉腰，算账！
第206章 腹黑小师弟13
“你离家出走。”莹莹用肯定的口吻道。
花雨的脑袋又垂下几分，低低地道：“对不起，让姐姐担心了。”
莹莹却摇了摇头：“不，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花雨顿时抬起头，狭长而冷冽的眸子盯住了她。莹莹再一次觉得，他真是长错了模样。
他这样单纯善良到傻气的男孩子，不该有这样凌厉的长相，应该长得清清秀秀的才对。
然而有时又觉得，亏得他长了一张不好亲近的脸，要不然别人更要欺负他。现在这样，至少会有一部分人被吓住，不敢随意欺负他。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昨天你不高兴，我回去后也难以高兴起来。我想了一晚，觉得很对不住你。你想要涅槃红莲，作为你的姐姐，不论如何，都该帮你争取。这样好的机缘，不该瞻前顾后。”
花雨的眼中露出奇异：“姐姐之前说，如果我摘取了涅槃红莲，就为我护法，是这个意思？姐姐不怪我？不恨我？真的要为我护法？”
莹莹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小雨，我知道你从前不轻易相信人。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可骗过你？可曾因为什么恨过你？你怎么这样想我？”
花雨垂下眼睛，半掩在袖子下面的手攥在了一起，低低地道：“对不起。”
莹莹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后，花雨先开口了，他低头盯着草地：“姐姐，如果我有危险，你会千里迢迢来救我么？”
“当然会！”莹莹道。
花雨又问：“为什么？”
不等莹莹回答，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姐弟，一起生活了十年，是不是？”
这次仍不等莹莹回答，他又说道：“姐姐对我好，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了十年。可是那个人，姐姐都不认得他，连他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千里迢迢来帮他。”
他的目光清澈坦诚，莹莹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情有些复杂。
这十年来，他对她的依赖一直甚于其他人，不管是范着，还是其他的师弟师妹们，他都是恭敬有加、爱护有加，只有对她，是从里到外的亲近和维护。
她昨天却因为一个未曾谋面的人，阻拦他夺得千年难见的机缘。
“我很伤心，也有些生气。”花雨说道，“所以我就出去走了走，想散散心。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青莲谷外。我想……抢涅槃红莲，但是姐姐不许。”
莹莹听到这里，叹了口气。
他总是这样。她不喜欢的，他从来不做。
正要跟他说什么，就听他继续说道：“然后有人喊，涅槃红莲被摘下了。我一紧张，就往那处去了。我心想，姐姐千里迢迢赶来，一定不想那人有事，我要给他护法，助他顺利涅槃。”
没有那个人。
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大喊“涅槃红莲被摘下了”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让那些人乱成一团，趁乱钻进青莲中，往涅槃红莲而去。
过程出奇的顺利，他轻而易举就摘下了涅槃红莲。
当时他就想道，机缘这回事，天生该是谁的呢？不。谁付出努力了，谁拼命去抢了，就是谁的。
他忍了范着的刁难，所以他得以留在她身边。
他忍了苏灵灵两年，宠得她得意忘形，所以他得到了她的全部关照。
没有什么天然就是谁的，他被母亲下毒的那一夜，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想要什么，就得抢。
抢到手里的才是真的，其他什么都是假的。
原本他抢夺涅槃红莲，更多的是报复。报复她看重别人甚过他，报复那人如此好运气，什么也没做，就得到她的维护。
直到她来找他，说出那句“我为你护法”，他的胸膛之中，浓郁的报复之中，滋生出一点慰籍。
此时，她因为昨天的事向他道歉，说她应该帮他争取，那些慰籍更变浓了几分，化为了雀跃。
她不在意那人。甚至，她几次让他离开那里，不让他给“那人”护法。她在意“那人”的生死。
真好。
“姐姐，我没问他的名字。”花雨说道，“我也没看清他的脸。”
他狭长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冷冽，又似往常一样温柔而顺从：“我是故意的。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让姐姐知道。姐姐，这件事了结了，你不要想他了好吗？”
莹莹沉沉地叹了口气：“唉！”
她再也不能忽视他的教育问题了。
他长歪了。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因为我的一念之差，致使你错过时机，让涅槃红莲被别人抢走了。”莹莹道，“然后，小雨，你要知道，我们是‘姐弟’。”
她之前就意识到了，但是因为她的私心，便忽视了。
可能因为他是被她捡回来的，所以他一直亲近她远胜于别人。而她觉得他乖巧又漂亮，很得意有这样一个弟弟，就没说什么。
后来他长大了，成为一个成熟的男子，高大帅气又体贴，她春心萌动，总是忍不住靠近他，更何况是主动推开他？
两个人因此越来越近。
而现在，莹莹觉得应该说清楚了。他既然不喜欢她，一直把她当姐姐，那就不好再这么亲近了。
“小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把你放在心底，把你当成独一无二，把你永远放在心尖上，毫无保留地对你好，”她认真地看着他道，“那个人，是你的道侣。”
“同样，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人，能够被你放在心底，被你毫不保留地亲近，那个人，也是你的道侣。”她继续道，“姐弟不行，师姐弟也不行。”
花雨眼中流露出茫然。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不对。”莹莹轻声道，“以后不能这样了。”
他想要一段亲密的感情，特别特别亲密，排他性的那种。
但这种感情，不存在于姐弟、师姐弟间。
花雨微微张着口，好半晌才道：“姐姐，你是在跟我划清界限？”
他慢慢站了起来，不等莹莹回答，低头看着她道：“那个人都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你还为他跟我划清界限？”
莹莹愕然，说道：“不是！怎么会跟他有关？”她都不认得他！
“那姐姐为什么跟我划清界限？”花雨紧紧注视着她，“姐姐因为谁，才要跟我划清界限？”
莹莹：“……”
半晌后，她定了定神，耐心地对他道：“没有谁。而是这样不对。你想从我这里获得的感情，不应该，也得不到。得不到，就会痛苦。这是一条错的路，你要走对的路，才会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她努力想要说清楚，然而说出口后，自己也蒙圈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小雨，你该找道侣了。”最终，莹莹给出一个直白而有效的建议。
他对感情有着浓烈的渴求。说白了，他缺爱。
小的时候，缺乏来自亲人的爱护。长大的过程中，懒成鬼的范着又没有做到如师如父。而师弟师妹们虽然多，却性格各异，还有一个鬼机灵的苏灵灵，总是跟他抢她的注意。
这些都导致了他的心一直处在渴求状态。
小的时候，她尽量关照他。长大后，她因为自己的私心，明知不太好，仍是继续亲近他。现在她试探过了，发现他只把她当姐姐，那么……
花雨眼底沉了沉：“姐姐，你要找谁当道侣？”
莹莹不提防他一句反问，看着他长长的眉，冷冷的眼，俊美到不行的一张脸，心想道，我想找你啊！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心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