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边边就要返回江城了。
因为她的腿受伤不便,外公外婆为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她一道去了火车站,准备送她到江城。
薛青也来车站送别她,还送给她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祝她学习进步。边边收下了笔记本,也祝他新学期一切顺利。
——
边边回到顾宅的那天下午,听到全宅的佣人都在议论一件事——
顾怀璧已经被关了五天禁闭了。
五天前,一个家里孩子带了同学来王府花园串门,同学小男孩艺高人胆大,说要去“怪物”住的楼里探险,其他姊妹兄弟都劝他不要去,怪物真的会吃人的,可是小男孩不信邪,拿着自己的玩具“宝剑”,趁天黑偷偷溜进了顾怀璧住的小洋房。
后来只听房间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小男孩被带出来的时候,吓得魂不附体精神失常,还尿了一裤子,嘴里叨叨着:“怪物要吃我!怪物好可怕!”
小男孩的父母还来顾家闹过一场,然杜婉柔也相当有魄力,说顾怀璧生性孤僻恶劣,家里的小孩见了他都会避让,既然是小男孩不懂礼貌闯进他的房间,意图不善,这件事七分错在他自己,三分错在顾怀璧。
小男孩的父母气得不行:“我们家孩子还小啊,顾怀璧比他大好几岁呢,都不知道礼让吗!这样子吓人,要是把孩子吓出毛病怎么办!”
杜婉柔说:“外面人都传我们家怀璧面目狰狞丑陋,这孩子明知如此,却还要上门招惹,难道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你们……你们顾家真是太欺负人了!”小男孩父母闹了起来:“必须让顾怀璧跟我们家孩子道歉,不然这事没完,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杜婉柔品了口茗茶:“行啊,你带他来,我叫顾怀璧给他道歉,但前提是,这孩子还能再经得起二次惊吓。”
小孩父母一听,脸色跟着就变了,改口说不要道歉了,要赔钱,赔精神损失费。
杜婉柔已经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站起身,冷冷道:“我顾家即便家财万贯,但不该用的钱,绝对一分都不会流出去,你们想打官司就去告,我杜婉柔奉陪到底。”
说完她便下了逐客令,将熊孩子的父母赶了出去。
虽然对外,杜婉柔护短的态度强硬,但对顾怀璧也是相当严厉,关了他整五天的禁闭,甚至连夜间都没有放他出来活动,说他要是再任性妄为,她会关他一辈子!
顾怀璧却只有冷笑。
所以边边回来那天,尽管顾怀璧禁闭期满,但他还是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黄昏时分,边边在院子里修剪花圃,紫色的绣球花枝开得繁茂葱茏,格外惹人喜爱。
一个年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远远地望着绣球花,却战战兢兢不敢靠近,于是边边对她招了招手。
女孩走近了边边,低声问:“姐姐,怀璧堂哥真的……是怪物吗?”
“对呀,他可吓人了,张着血盆大口,有比狮子还长的獠牙,一口就能把人的脖子咬断!”
小女孩瑟缩着往后退了退:“怎、怎么可能,人怎么会长獠牙呢!”
边边笑了起来:“人就是人,一个嘴巴两只眼睛,能有多可怕?”
“那为什么大家都那样说。”
“那是因为他们害怕。”边边解释道:“人越害怕,就越会被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吓到。”
“姐姐你一点都不怕怀璧堂哥吗?”
“不怕啊。”
“我以前也不怕,可是后来听说,三年前,怀璧堂哥他做了很不好的事……”小女孩话音未落,一个佣人立刻跑来,责备地说:“小姐您怎么能来这里呢!快跟我回去,以后不要来了!”
说完佣人便攥着小女孩的手匆匆离开。
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边边皱眉,家里人对顾怀璧尚且如此忌惮和畏惧,更何况是外面的人。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边边回头望向二楼的那个房间,房间窗户里黑漆漆的一片,而她隐隐察觉到,那个少年似乎也藏在黑暗中,静默地看着她。
晚上,边边一瘸一拐地走到顾怀璧的门边,敲了敲:“顾怀璧,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咯。”
房间那段没有回应,意思很明显,是要她把东西放在门边。
可边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顾怀璧不能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几日就开学了,他还要去念初中呢。
“顾怀璧,你要是不出来,东西我就不给你了。”
边边说完转身便走,不过没走几步,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房间门缝里黑漆漆的一片,透着浓郁的墨色。
顾怀璧不想出来,但他同意让她进屋。
她深呼吸,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房间里,边边逆光站着,紧张地环望四周:“顾……顾怀璧?”
“关门。”
漆黑的某处传来少年低醇的嗓音。
于是边边将门关上,把所有的光线都挡在门外,极静的黑暗中,她听到少年轻盈的脚步声,但是她辨不清他的方向。
“你干嘛不开灯?”
她忐忑地说:“我什么都看不见。”
身后少年冷冷道:“我看得见就行。”
在黑暗里,他的视野反而更好。
边边摸着黑,坐到了他的床边,床铺硬邦邦的,仿佛木板上只铺了一张单薄的床单。
“我听别人说,你被关禁闭了,因为你吓唬小孩子。”
“擅闯我的地盘,碰我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边边大概也能猜到,肯定是那个熊孩子不对在先。家里的孩子只要不主动招惹顾怀璧,都不会有事的。
边边坐在床边,手撑在身体两侧,问道:“那我是不是也算擅闯你的地盘啦?”
顾怀璧也坐到了她的身边,鼻息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嗤:“你住在我的地盘,也是我的东西。”
“……”
居然把她当成“东西”,也太狂妄了吧。
边边撇撇嘴:“我才不是你的东西呢!”
少年似乎懒得和她争执,他鼻翼微动,似乎嗅到空气中有一丝不同的气味。
“你受伤了?”
“啊。”
边边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忽然蹲下身,伸手触到她左脚膝盖上的纱布,不由分说,直接将纱布撕了下来。
边边惊叫了一声:“好疼啊!”
顾怀璧终于将墙边的壁灯打开了,壁灯泛着昏暗的黄光,照亮了房间。
边边低头,看到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给扯出血了,鲜血从破痂处顺着小腿流下来,疼得直冒冷汗。
顾怀璧还是蹲在地上,皱眉看着她的膝盖,漫不经心喃了声:“好恶心。”
“我好心给你送……送礼物,你居然恩将仇报!”
边边气得不行,站起身便要离开。
顾怀璧强硬地将她按在床上坐下,凑近她的膝盖伤口处,嗅了嗅,嗅到红药水的气味。
“以后受伤,不要乱涂药,这味道真是太恶心了。”
“不涂药,你给我治啊……”
她话音未落,顾怀璧嘴角一挑,低下头,竟伸出舌头开始舔她膝盖的伤口处!
这样做…也太奇怪了!
边边睁大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的疼痛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
但边边还是无法理解顾怀璧这诡异的行为!
她连忙将自己的膝盖挪开,脸颊也情不自禁地泛红了:“你……你在干什么呀。”
少年并不理会她,闭着眼睛,神情认真专注。
他的睫毛很长很长,覆着眼睑,眼线微微上挑,专注的模样越发英俊。
边边脸颊发烫,一把推开顾怀璧,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
……
他真是……太坏了!
第9章
清早,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屋内。
边边下床穿拖鞋的时候,看到膝盖上难看的血痂不知何时竟然脱落了,伤口已经长好了粉粉的新肉,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怎么可能,明明昨天晚上还在流血,今天居然就已经恢复如初!
边边想到昨晚顾怀璧用舌头去舔她伤口的诡异行为。
边边胡乱踏上拖鞋走出去,想找顾怀璧问清楚。
顾怀璧的房间门没有如过去般紧闭,而是掀开了一条缝隙,边边好奇地走过去,站在门缝边向里面探看。
少年正在看书,却是坐在阳台上的护栏上,背靠着墙柱,一只脚蜷在狭窄的护栏上,另一只脚凌空落在护栏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动着。
坐在这么危险的护栏边,还能这般轻松随意,除了顾怀璧也没别人了。
边边不会像第一天那样大呼小叫说危险,叫他下来,现在边边也算“见过世面”了。
少年低头看书,几缕刘海垂下来,掩住了他高挺的眉头,阳光扑洒在他白皙的脸上,照着他榛色的眸子越发通透明亮。
他手里拎着一枝嫣红的玫瑰,正一点点地嚼咽着花瓣,玫瑰配着他漂亮的五官,更显妖冶。
他竟然在吃花,还吃得这般津津有味。
边边看呆了,他现在这模样,真像个美艳的妖精。
“你是……怎么做到的?”边边好奇地问他:“我的伤口痊愈了,这也太快了吧!”
少年狭长的眉眼微挑,睨了门缝里的边边一眼,残余的玫瑰花瓣被他呸出去,飘飘零零铺了满地。
“不告诉你。”
少年跳下窗台,站在了阳台上,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
他穿着白衬衣,阳光照得通透,胳膊舒展,发出咔咔的脆响。
他的体型骨架完完全全长开了,不再是小孩子,彻底变成了少年模样。
他不解释,边边也没有追问,向他道了谢。
毕竟,因为他的帮助,她现在走路不再一瘸一拐,否则过几天开学,肯定会被同学们笑话。
“我要的东西带了?”少年回头睨她。
“哦!”
边边连忙跑回房间,翻出那个空空的巧克力铁盒子,来到顾怀璧身边。
她将巧克力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巴掌大的玻璃瓶,瓶子里装满了黑色的泥土,泥土中还夹杂着一些没有彻底腐烂的草茎。
边边担心梧桐叶枯萎,所以夹在一本厚厚的字典里当做书签保存,此刻取出来,已经干瘪打蔫儿了。
“喏,这是你要的。”
顾怀璧接过玻璃瓶看了看,又打开瓶盖,闭眼嗅了嗅。
边边的心提了起来,她真担心他将泥土也倒进嘴里吃掉。
幸好,他只是闭着眼睛嗅了嗅,然后便盖上了瓶盖,又拿出那片被压得薄薄的梧桐叶片,对着阳光望了望。
透过阳光,能看到叶片伸展的复杂脉络。
他几乎目不转睛地看了整整五分钟,边边沉不住气,好奇地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顾怀璧淡淡道:“巍峨的高山,奔涌的江河,阳光和露珠交汇时折射的光芒。”
边边微微张了张嘴,没想到他竟然透过一片树叶能看到这么美的画面。
良久,她憋出一句恰如其分的评价:“你语文成绩肯定很好。”
顾怀璧嫌弃地睨了她一眼,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喃了声:“笨蛋。”
虽然被叫笨蛋,不过边边心情还是很愉悦的,她问顾怀璧:“所以,我们和好了吗?”
顾怀璧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出了门,他很少在白天离开小洋楼,边边有些不放心,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顾怀璧走在清幽的碎石小径上,回头睨了“跟屁虫”一眼:“你真的很黏人。”
边边冲他傻乎乎地笑,嘴角绽开一个甜甜小酒窝,沁人心脾。
顾怀璧冷哼一声,动作敏捷地攀上了三米来高的假山石上,躺在上面晒太阳。
边边也想爬上去,不过试了好几次,嶙峋的山石很陡峭,她可没有顾怀璧的好身手,攀到一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进退维谷。
她急促地喘息着,无助地唤了声:“顾怀璧,我下不去了。”
少年没有搭理她。
“……那我就跳了。”
边边望了望下面的碎石路,掂量着就这样跳下去应该没有大碍,顶多就是摔一下。
就在她闭着眼睛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假山上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即便是暑假里的盛夏天,少年依旧戴着黑皮手套,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他的手。
山上,英俊的少年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于是边边抓住了他的手,借力向上攀爬,终于爬上了假山顶。
坐在假山上,整个波光粼粼的湖畔尽收眼底,微风吹拂着,一切都是那般平和而宁静。
少年躺在山石上,闭着眼睛晒太阳,长睫毛根根通透,仿佛在发光。
于是边边也学着他的姿势,在他身边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顾怀璧,你不热吗,夏天还穿这么厚,还戴手套。”
他低醇的嗓音自她身侧响起来:“因为我是怪物。”
“不要开玩笑了,你才不是怪物呢!”
顾怀璧忽然坐起身,偏头睨向她:“如果我真的是,你怕不怕?”
边边神情透着一丝不解:“什么嘛。”
顾怀璧左手抓着右手的手套,似乎准备要摘下来了,可是他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将两只手都藏到了身后。